战争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便已经悄悄地结束了。
我不知道我之前看到的画面发生于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但至少,世界已经重归了平静。
归于平静的除了战争,也包括我的生活。
只要我选择屈服于祂,然后假装我是另一个人,冷眼旁观一切,好像也就没有那么的难以忍受了。
他们亲吻相拥,像是破镜重圆的爱侣,重新点燃了爱火。
她,另一个阿德里娅,重新陷入了对祂的迷恋,幸福得和最开始我们相遇时如出一辙。
好像爱上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就能假装自己从未被伤害过一样。
可笑可悲却又无可奈何。
时间好像重新回到了过去,离开那栋矮楼的生活像是重新开始了一般,但也有不同的地方,我并不再感到快乐,满腔的爱意也仅限在床上与祂虚与委蛇的时候,快得转瞬即逝,之后便只剩下空虚和寂寥。
不过,我的生活倒是变得更“自由”了一些,不过,这当然是相对而言的,因为我知道,祂总有办法找到我。
于是我干脆选择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我想知道祂究竟在研究什么,祂所研究的知识会对于人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又开始自学物理,原本我还是偷偷摸摸的,但在意识到我根本瞒不住祂的时候,我便不再藏着掖着,甚至对于我关于那些物理学的问题,祂明明对我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非常大方,耐心地为我讲解。
可是,即便我已经对原子物理有了初步的认识,但我仍然不理解,为什么他正在研究原子物理能给人类带来毁灭。
终于,我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坐在我身侧的祂,小心翼翼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祂笑了,长长的睫毛意义不明地颤动,似乎对于我的问题早有预料,但最终祂却只是低下头亲吻了我的嘴角,“这只是一种有那么些危险的武器。”
“我的阿德里娅,你要知道,武器的使用权自始自终都掌控在人类自己的手里。”
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听祂这么说,我却莫名产生一种不安和焦躁,仿佛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无用功,而危险依旧会降临。
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再度抬起头,愕然地看向祂,我总觉得应该是我想错了,毕竟,祂为什么要骗我呢?
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从祂的脸上找到我想要的答案。
不过,我心里很清楚,就算祂说话不算话,我也并不能拿祂怎么办。
预料之中的是,祂却并不选择直面我这样一个蝼蚁的质疑目光,而是开始轻咬厮磨着我的下唇,温柔却又不容拒绝地撬开了我的齿关,舌尖被迫与之纠缠不清,吮得酥麻疼痛,迷朦之时,我的注意力却不禁放在了祂身上那股非常独特的冷冽气味上,古龙水混合着木质的雪松和龙涎香,深处却依旧是那种来自遥远深处的古怪且令人恐惧的味道。
祂扮演者物理学家的角色,粗糙的、带着茧子的双手放在了我的腰上,随即,冬日伦敦的寒意从腰腹部窜了进去,让我猛地一个寒颤却又难耐地闷哼起来,思绪随着祂粗糙的双手而远去,各种滋味让我的灵魂都不禁像是要漂浮到另一个世界。
我突然感到目眩神迷,不记得我刚才究竟要问什么的,只觉得应该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此时的我将一切疑问都吞回了肚子里,选择享受此刻的欢愉。
这一回,取悦者变成了祂,祂突然表现得像是非常宠溺我这个可怜的宠物,一边盯着我忍耐的神情,一边埋头将我送上了天堂。
这样的举动对我来说曾是难以忘却的屈辱,但祂却好似同样享受其中,仿佛真的只是我放不开而已。
最后,当我已经逐渐从极致的快乐中平静下来后,祂却笑着用湿润的双唇郑重其事地在那个地方落下令我颤栗的一吻,我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幻觉,但我竟然在一瞬间感到了一丝绝无可能出现在祂情绪中的痴迷。
这引得我茫然无措地看向祂,在反应过来后,立刻从沉溺的情绪中清醒了过来,眼神从无措变为惊惶,蹬着双腿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直到祂深邃的目光迅速冷漠平静了下来,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过得非常快,而时间恰恰能治愈绝大部分痛苦。
我深入灵魂的伤口被祂保护得很好,逐渐地愈合结痂,而我也开始淡忘我为什么曾如此厌恶痛恨祂,甚至还会沉浸在祂给我带来的快乐中,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此时的祂就像是人类社会中真正会体贴珍爱妻子的丈夫,像是一个普通人一样,我甚至时常会以为祂不是那个可怕邪恶的不可名状之物,而就是我深爱的男人,亚瑟·查德维克,仅此而已。
但即便如此,我每天依旧还是会做噩梦,梦见无辜的人们死在一场场战争之中,梦见祂在驯服我之前的步步紧逼和无止境的心理折磨,梦见那不断蠕动的、腥臭丑陋且与我交缠着的庞然巨物……
只是,在我醒来之后,梦魇如潮水般退却,隐藏在我看不见的黑夜之中,蛰伏等待着下一次的降临。
我一度以为,那一天或许永远都不会再来,只要我足够听话,让祂满意,生活始终还是能继续下去的。
直到这一天,一个普通且和平的一天,当我在撩开我的衣服准备洗澡的时候,低头不经意地瞥向了我的腹部,好像终于打破了原本艰难维持着的平衡。
光洁白皙的皮肤上,丑陋的刀疤还留着一个浅浅的印子,祂似乎非常喜欢触碰这个地方,每一次都会用祂滚烫的大掌死死地按住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嘲讽我当时的天真,还是在向我展示祂的强大。
但不仅如此,我原本平坦的肚子也在不知不觉之中稍稍凸起,只一眼便让我立刻从麻木已久的生活中清醒过来。
对了,祂说我怀孕了,体内孕育着祂的子嗣。
可是,我怎么都忘记这件事情了?
下一秒,我好像看到我的手缓缓抬起,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腹部表面,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因为我始终从未觉得自己怀孕了,那里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症状。
我迷惑了,重新穿上我的衣服,准备去追问祂,试图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但当我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找到祂的身影的时候,我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他的书桌上,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份论文,漆黑的墨水和扭曲的字母流淌过诡异的幽光。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周遭的一切、甚至连凝滞的空气都在抗拒我拿起这份论文,试图让我的目光从这份论文上移开,我差点就这么做了,但就在此时,那些我以为我已经遗忘的、深入骨髓的痛苦画面却偏偏重新在我的脑海中闪过,让我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纸张在我的手中垂坠下来,上面密密麻麻的字我并没有足够的耐心查看,但我却在最后的结论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原子核”“带电量”“不符”“亟待进一步的研究”……
“唰——”得一下,我的冷汗从额头上滑了下来。
即便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我从论文上记录的实验数据和实验现象发现,祂即将要将一个关键性的发现公之于众,即便答案似乎只是被揭晓了一部分。
或许,那并不会直接导致我噩梦中的结果,但祂绝对和我以为的不一样,正在推动这件事情的发生。
而我没有想到,祂到底还是这么做了。
一时间,我的忽然感到极度的无力,整个人像是要虚脱了一般撑在桌子上,而下一秒,我的腹部也恰在此时发出了剧烈地疼痛,几乎要让我跌坐在地上。
我低下头看去,却再度被我的所见给吓到了,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颤抖。
原本我毫无反应的腹部突然在局部间接连鼓起,又迅速恢复平坦,如此循环往复,我害怕极了,只能用力地按压着我的腹部,试图让我肚子里面的东西平静下来,但下一秒我却感觉到更加钻心般的疼痛,那东西在我的身体内更加不停地搅动,手掌隔着一层皮肤都能感觉到它的强大力量。
像是有什么未成形的怪物在我的子宫内剧烈挣扎,要挣脱我身体的束缚,要凶残地将我撕裂开一个大洞,好让它从中诞生。
虚弱的我艰难地将另一只手里的论文揉成一团而后撕成粉碎,而后在那种剧痛之下,仓惶地逃出了这间我很久都不愿踏出的牢笼。
我根本无心去体会空中新鲜的空气,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绞痛的腹部上。
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可怕的怪物,想必也应该是和祂差不多的东西……但我怎么能?怎么能轻易地忘记祂给我带来的一切,并心甘情愿地为祂诞下祂的子嗣?
最可笑的是,我竟然还真的以为祂不会骗我,以为只要我屈服,祂便会放弃折磨我,放过无辜的人们。
祂可是令人恐惧、无恶不作的恶魔啊。
祂热衷于玩弄人类,其中自然也包括我。
我怎么能以为我就是特殊的一个,甚至还自欺欺人地沉浸在根本就是虚假的爱意中,自我安慰并从中找到解脱呢?
这根本不是解脱……
而是,更恐怖的噩梦!
“——啊啊啊!”
我捂着不停翻涌着的腹部,痛苦地哀嚎,扶着墙头祈求获得一丝喘息。
但我却惊恐地发现,我的肚子竟然比刚才大了整整两圈。
颤栗,头皮发麻,不可置信……
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天空一下子变暗,冬日的伦敦又开始阴云密布,跌跌撞撞之下,我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毫无目的地搜索,试图寻找谁能够帮助我,或者,安慰甚至欺骗我我此时的这个不寻常的症状对于孕妇来说是常见的,好让我安心。
但直到淅淅沥沥的阴冷雨水将我淋湿,我也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甚至,我只觉得浑身冰冷颤抖,几乎要晕倒在这样的雨中。
我不知道为什么,祂并没有出现,阻止我对于那篇论文的发现,也没有将我带回那座牢笼,好让我继续承受这样的痛苦。
祂好像突然消失了,并给我打开了一扇逃跑的窗户,危险的同时却又那么地诱人,即便这可能是飞蛾扑火,充斥着我根本无法承受的风险。
但我的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疯狂的想法,一种彻底摆脱祂的想法。
而此时,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的视线迅速定格在街道远处的一家招牌上,简陋破旧的门面在风雨中飘摇,门庭冷落,好似并不靠谱,但我却顾不上那么多,艰难地朝那个方向蹒跚走去。
因为我受够了……受够了只能自欺欺人沉浸在的虚假爱意里,受够了祂的控制和玩弄,甚至,我竟然还要为恶魔生下同祂一样的恶魔子嗣,让罪恶延续。
不,这绝对不可以,我不能再继续这么堕落下去。
我必须打掉这个未出世的怪物,在一切变得更糟之前,剥夺它的性命。
而我也根本不必为此感到自责和愧疚,因为我压根儿就不希望这个怪物出生。
更何况,即便目前的法律并未赋予,但这就是我身为女性,本就应该享有的权利。
祂不能强迫我,更没有权力阻止我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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