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愣住了,连带着浴缸中清澈的水波也缓缓地平静下来,从波浪变成涟漪,轻轻晃动,而祂则用着碧蓝的眼眸紧紧地看着我,像是要看清我心中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意图。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身体僵住,也直直地回看祂,想要掩饰我的心虚和不安,毕竟,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么做。
一定是我糊涂了,不然我怎么会想要和禁锢我、控制我的怪物说“我爱你”呢?
不过,祂想必也不会理睬我突如其来的可笑举动吧。
估计会朝我嗤笑一声,讥讽我的举动,然后继续在水中引得池水晃荡,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轻易地过去。
过去也好,不然连我自己都无法想象自己,我竟然会不要脸地说出这种话。
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祂在迟疑之后,收回了探究的视线,而后,那双眼眸垂下,掩盖了其中的情绪,竟然真的微微张开薄唇,发出了一句我难以理解且悠远的好似来自异次的话语。
“uoyevoli.1”
“……”
我自然是听不懂的,只是怔怔地看着祂嘴唇开开合合,然后才意识到,祂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教我如何用祂的语言说,我爱你。
一时间,我的心情感到非常的复杂,像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我的整个胸腔,蔓延至全身,但忽然,“滴答——”一声,水龙头的水滴入浴缸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逐渐变凉的水让我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又将这种感觉驱散了。
我的心中突然感到有些遗憾,但或许是为了弥补这种遗憾,我跟着张开嘴,艰难而又幼稚地跟着祂复述了一遍。
这句话很古怪、也很拗口,在说完之后,祂先是弯起眼睛笑了,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一边笑,一边质问祂,“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即便我对自己的发音心知肚明,但我还是硬着头皮、抬起下巴逼问祂,以期望能获得祂的肯定。
但祂却摇了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直截了当。
“不对。”
我的脸上露出了懊恼和不甘的神色,因为突然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便装作不高兴的模样,背对着祂,“我不会说你们的语言,这很正常,你不许嘲笑我。”
祂从身后抱住了我,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将我揽进了祂的怀里,暖意从背后传来,缓解了愈发变凉的水流,祂的声音在我的而后响起,“我并没有嘲笑你,毕竟这对于人类来说,确实很难,你已经说得很相似了。”
“那就好,不过,你得再教我说一遍。”
可是,祂却没有理睬我,一只手穿过我的手臂握住了我,另一只手停留在我最脆弱的地方,我的心跳如鼓,一时间感到非常紧张,原本集中的注意力立刻分散开来,大脑开始模糊,整个人逐渐漂浮起来,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但就在我以为祂懒得说第二遍的时候,祂又在我的耳边耐心地发出了声响,一字一顿,即便正常的人类根本难以发出这样的声音,但祂还是为我拆分了每个音节,生怕我听不明白似的。
我一下子惊醒,牙齿轻咬舌尖,并用力地按住祂作乱的手,试图听清楚祂的每一个发音。
“uoyevoli……”
我结结巴巴地用着娇柔的声音复述,而后转过头,用着亮闪闪的目光看祂,“这一次呢?我、我说得对不对?”
祂像是不愿意再说,但或许是什么改变了祂的主意,最终还是开口纠正了我的几个发音,并承认我发出了正确的读音。
原来,祂们的语言,是这样的。
我的心中高兴极了,握住祂的手举到了我的面前,温柔地轻吻祂带着戒指的指背,而后一边笑一边不停地重复。
“uoyevoli。”
“uoyevoli。”
“uoyevoli……”
而祂似乎也被我的语言所惑,忽然激动起来,用力地将我推入了清浅的浴缸之中,让我的视野模糊了起来,不知何时出现的触手缠着我,几乎要将我撕裂成两半。
祂这又是怎么了嘛?
可我显然是不会知道答案了,因为水漫过了我的口鼻,此时的我已经无暇继续思考下去了,只希望祂能快些恢复正常。
我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有些精疲力竭,任由祂用毛巾擦拭着湿哒哒的头发,但我却不由得想起刚才我重复的那句话,忍不住撑起下巴,回过头看祂,“你们的语言算是象形文字,还是表音文字呢?”
祂并没有停下动作,而是漫不经心地问,“你想学吗?”
我朝祂笑了笑,“人类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惧,或许学会之后,我就不会再那么害怕了……至少,我能听懂你们在说些什么,而不是自己吓自己——你觉得呢?”
祂垂下眼眸,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而是继续帮我认真地擦头发。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毕竟我也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执着于此。
因为我觉得,既然我反抗不了、也无法逃离,那我自然是希望我能够不再对祂感到恐惧,虽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恐惧是不可能的,但能苦中作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不过祂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算了。
我看向窗外,窗外树木的枝头已经长出了新芽,在风中随风颤动着,即便是在这样的早春,脆弱的嫩叶也依旧这么挣扎着生长了出来,带出了浅浅的绿意。
我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更多的心事还是没有说出来,不过我决定还是不去细想,而是任由自己沉浸在这样虚假的快乐当中。
“你想去瑞士吗?”
但就在此时,祂却突然打破了沉默,松开了帮我擦头发的手,而后开口问我。
我感到非常意外,甩了甩几乎已经干得差不多的头发,皱眉问道,“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祂耸耸肩膀,似乎并不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但我却感到非常狐疑,不明所以地盯着祂。
这里可是伦敦,即便在战争中英国元气大伤,但是这里也依旧是独一无二的伦敦,甚至世界上最负盛名的物理实验室——卡文迪许实验室也坐落在这里,他就在这里工作,为什么会突然说要去瑞士?
祂这是在转移话题,还是说,这里即将要发生什么坏事?
想到这里,心中的愤怒和恐惧不由得再度上涌,即便我无数次想要麻木自己,但祂偏偏会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跳出来,让我意识到祂是一个恶魔,一直都是。
我的牙齿不由得咬紧下唇,死死地盯着祂,“你又做了些什么?”
“……”祂看着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一直与你寸步不离,什么都没做。”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要不要去瑞士?而且……为什么是瑞士?”我对此完全无法理解,“那只有一个解释,那里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亦或者,那里会成为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祂面朝我半蹲下来,而后朝我伸出手,似乎是要摸我的脑袋。
但我的心情非常不悦,侧过头避开了,并且将我的目光移开,并不再看向祂,而是冷笑道,“既然你要叫我离开这里,那我偏偏就不去,绝对。”
祂似乎并不生气,而是用着温柔平缓的声音说道,“阿德里娅,你不记得了吗?当时你被绑到了莱辛巴赫瀑布,这瀑布就在瑞士,那里还有莱蒙湖,风景非常美丽。”
见我将疑惑的目光再度投射到祂的身上,祂顿了顿,继续道,“上次去那里,因为想要将你尽快安置,最后我们匆匆回来,也没有来得及欣赏那里的美景,现在想想,我们还没有度过蜜月,那里或许是个好去处。”
我噎住了,一时间没有想到祂想去那里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而说实在的,那里好像也确实是我们唯一美好的回忆之所了,如果真的要因去度蜜月,那里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我实在是没有想过要和祂度蜜月这件事情,毕竟实际上,我们结婚已经很久了,但之前的那一段我其实是因为收到了蛊惑而单方面的陷入了爱河,之后更是貌合神离,各自心怀鬼胎,所以一直到现在也没去过。
听到祂这么说,我反倒是有些惭愧了,或许真的是我误会了祂,祂可能真的只是想要和我度蜜月罢了。
“路上,我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教你我们的语言,这将会成为一段非常愉快的旅程,你觉得呢?”
我无话可说了,因为我根本想不出拒绝祂的理由,祂甚至愿意在路上教我祂们的语言……这显然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毕竟要从头学习一门根本与人类语言体系毫不相关的言语,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祂,无论是因为什么样的目的,竟然愿意为我这么去做,甚至像是在讨好我。
不过对此,我始终坚持,这应该是我产生的错觉。
迟疑良久,我发现我原来就这样轻易地就被祂说服了,甚至,我的内心对于远在欧亚大陆上的瑞士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期盼,“……那好吧,如果真的只是度蜜月的话。”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产生了一丝歉疚,因为我好像误会了祂,误会祂又要将灾难带来,为祸人间。
可是,谁叫祂在我的心中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呢?这也不能怪我,毕竟我经历过太过痛苦和折磨了,下意识地这么想,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所以,想到这里,我口中欲言又止的歉意停留在嘴边,始终开不了口,不愿意承认我的错处。
但祂对此好似完全不介意,而是愉悦地着握住了我光滑的肩头,将我禁锢在祂的面前,柔软的嘴唇缓缓朝我的额头上靠近,逐渐加深,而后留下了灼热发烫的一吻。
那一瞬间,我愣愣地瞪大眼睛,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因为我只觉得祂那一吻好像是一个深刻的、无法被抹除的印记,要将我标记为祂的附属品一般,即便那薄唇离开之后,我也能感觉到那痕迹的存在。
“这样,我就不会弄丢你了。”
祂轻笑,而后嘴唇向下,连带着流连忘返地吻了吻我的嘴角,鼻息搅乱了我面前的空气,丢下这句让我慌乱地话语。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而后,我低下头,不由自主地朝祂扯起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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