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依旧是模糊朦胧的,但我却觉得巨大的基石之后似乎真的有ta所说的一道门,正静静地等待着我抵达。
ta始终没有说哪怕一个字,更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波澜不惊地朝向我。
好像是在给我选择的余地,交由我自己来判断是否要通过这扇所谓的“门”。
我隐约觉得,那个庞大却又静静矗立的神圣生物仿佛在这里停留了永久的时间,等待与指引着所有不幸抵达这里的人,渡他们窥见那更加深邃与黑暗的终点,而那里一定就有我想要的答案。
我仅存的理智告诉我,这扇门背后一定有古怪,那或许就是一个陷阱,让我自己走上前往深渊的不归路,而ta在其中正扮演着引发一切罪恶的引导者。
我不该去。
可是,我在此刻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小便存在于我梦境和记忆中的那口深井,我始终无法忘记我从井底望向井口的璀璨光明时所产生的强烈渴望,探寻一切真理的渴望。
正是因为那份虚无缥缈的渴望,我不惜一切代价孤身一人来到了大学,执意选择了一向拒绝女性的物理学专业,妄图在苦难中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
在现实之中,我想达成目的无疑是艰难的,但此时此刻,我好像找到了捷径,可能需要人类花上几个世界才能缓慢靠近的真相,就离我一步之遥。
但我却仍困惑于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甚至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寒而栗。
尤其是在这庞大空旷的巨室之中,我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我竭尽全力的挣扎犹如蜉蝣撼大树,甚至在这静谧到几乎令人发狂的场景下,无法产生哪怕一丝回响。
我不得不承认,在思绪接受这一切的某个时刻,我犹疑了,甚至想要呕吐、大喊、癫狂……
那是一种对自我存在的怀疑,也是对整个世界的怀疑。
尤其是当我面对这个身披白色发光织物的人性生物,面对这难以解释的现象时,我难以抑制地认为,这个世界正在运转,或许仅仅只是因为神说要有光!
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位最后皈依神学的物理学之父艾萨克·牛顿,是不是他早就知道科学的尽头就是神学,我想要探究的一切本质上都是神创造的?
还是过去吧,过去看看而已……
这种感受在冥冥之中变得更加强烈,就好像那位指引者正在以ta的方式告诉我,门后存在着更加伟大神圣的神祇,而当我跨越ta所说的那道门之后,我便会知道我想知道的一切。
我动了,或许是已经从我的行动中知道了我的选择,ta也缓缓地动了,悠远且毫无意义的声音发出低吟,一个闪烁着微光和脉动着的球体突然出现照亮了远处了黑暗。
那里有一些诡异物体轻轻晃动,仔细看去,那漂浮着不知是毛发还是触角一样的东西,面容丑陋可怖,像是在欢迎我一般摇晃着权杖,发出亵渎刺耳的喧嚣,即在朦胧的微光下反而更加让我胆战心惊。
这究竟是什么,而我究竟在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
我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从逐渐深入大脑的麻木缓缓抽离,仿佛重新感知到作为人应该有的理智和情感。
莫名升起的好奇心又骤然消退,我反而将怀疑转而投向眼前这些不可理喻的画面。
虽然我此时所见所闻所感知到的一切都如此真实,可是偏偏这些都实在是太过于荒诞了,让我怀疑会不会只是因为我误将梦境当作了真实呢?
是啊,我上一秒分明还在学校的宿舍,疲惫的身躯发出了悠长绵远的呼吸声,心跳舒缓地跳动,怎么可能突然有机会走真理的捷径、窥见世间万物的真相?
分明是梦,一个太过逼真且日有所思的梦。
想到这里,我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而冷静地看向那位所谓的指引者,“不了,我不过去了,我不可能在我混沌的梦境中窥见真实,这一切一定都是虚假的。”
甚至,我将我隐匿在心底的怨恨与不甘借机发泄出来,即便我知道这样的质问毫无意义,但我还是忍不住委屈地开口,“你以为你是伟大的神祇吗?如果你真的是,那请问为什么我明明比大多数男性都优秀,却始终得不到公平的对待呢?”
‘……’
那身披白色发光织物的人形生物并未对我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ta继续做出动作,只是那原本像是要指引我前进的光球却突然改变了行进的方向,突然朝我而来。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遮挡,却感觉到一股刺眼地如同白昼般的强光忽然向我落下,那光芒扩散着,变成一道巨大发光且快速移动着的白色大门,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而那移动的空间就在我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将我整个人都吞噬其中。
——怎么回事!?
良久,我才缓缓睁开因恐惧而紧闭的双眼,放下遮挡住我面容的手,惊疑不定地观察起四周。
我发现我周围的场景已然变化,不再是一个庞大充满着巨石的空间,而是个昏暗的宛若走廊的狭小空间,面前是无数道紧闭的大门。
每一道大门都是一样的,破旧斑驳的木质门上还有扭曲的木纹,门把手上是脱落的锈迹,和我家中那道陪伴我从小到大的门一模一样。
我却因为这毫无逻辑的场景变幻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这让我更加确定我的确是在做梦。
暂且无法逃离梦境的我缓缓地走到一扇其貌不扬的大门前,昏暗的光线让我看清楚了上面的写有的数字,1897。
我心神一动,因为今年恰好是1896年,莫非这数字有类似的隐喻吗?
因周遭没有那位神秘的指引者的存在而让我放松了警惕,我伸出手握住门把手,粗粝的铁锈磨得我的手掌发疼,让我不禁有些犹豫。
但在大门吱呀着打开后,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
黑暗的小径逐渐明亮起来,适应光线后看向四周,我却发现我竟然来到了学校教学楼前最大的草坪。
以往这里就人来人往,但大多都是在草坪上读书或者野餐的,而此时,不远处却有好多人聚集在一块,众人大多身穿体面的西装,甚至还能隐隐能看到白色的纱裙。
似乎是有谁在学校举办了一场婚礼?
我困惑极了,顺着人群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想要看清是谁,竟然有幸被允许在这样古板、不近人情的学校结婚。
可不知怎么的,越走就越觉得心慌。
而当我终于穿过重重阻碍,看清人群中间接受这种人祝福的一对新人时,我却不禁愣住了。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新娘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因为在那朦胧美好的白色面纱之下,我看到的……分明是我自己的脸!
而那个冷艳的“我”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平静冷漠地抬起头,和此时的我四目相对,勾起一个麻木空洞的笑——
“……不!”
我惊恐地捂住嘴,几乎要惊叫出声。
这让我吓得转头就跑,甚至来不及看新郎究竟是谁!
我顺着来时的路猛地钻进那片黑暗之中,甚至来不及思考,便快速地打开那道大门,想要回到来时的走廊。
可是当我跑进去的时候,我才忽然回想起开门前的惊鸿一瞥,意识到刚刚那扇大门的门上好像写的是别的数字……
正当我怀疑我此时是否抵达了我想回到的走廊之时,光影再度变化,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昏暗的光线下,我还来不及辨认对方的身份,那人便将我整个人禁锢其中,先是轻嗅我的脖颈,而后趁我颤栗之时,狠狠地亲吻着我的嘴唇。
我从未被人这般轻薄,整个人愣住了,身体先是僵硬,而后才拼命地尖叫挣扎,但却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伟大的物理学家何必矜持,世人已经知道你放荡无耻的真实面目,既然你已经身败名裂,何不如和我一起放纵……”
那强壮的雄性身躯充满了侵略性,轻而易举地便将我抱起,牢牢地抵在冰冷的墙面上,炙热的手触碰着我,我因惊惧、无助和气愤而浑身颤抖,但那人的面容却因光线而模糊不清。
我四处寻找着自救的工具,终于摸到了一个疑似酒瓶的物体,竭尽全力砸了上去。
对方吃痛松开手,我摔倒在他的身上,目光瞥到了他的下半张脸,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却根本无暇思考更多,而是匆忙起身,惊慌失措地朝着大门外走去。
这一回,我看清楚了门上的数字,而当我打开大门的一刹那——
果然,我依旧没有回到进入大门之前的起点,而是来到了摆放着崭新设备的物理实验室。
我实在是被刚刚发生的那些无比真实的场景吓坏了,而就在此时,远处恰好跑来两位陌生的男学生。
我过去本就不被教授允许单独留在实验室做课堂以外的实验和研究,此时更是唯恐自己被人看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惹出麻烦,此时这种情况我也无心去在意这究竟公平不公平,便低下头想要悄悄地避开他们。
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却出声喊出了我,虽然依旧用一种我熟悉的鄙夷目光看向我,但语气里却心不甘情不愿地沾染了一些尊敬,“教授,今天我们要做些什么?”
“……”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境,那么这未免也太过逼真,但如果这不是梦,那这又是什么呢?
我的心中顿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于是含糊地向他们敷衍,“你们等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但实际上,我立刻推开了离我最近的另一扇门,毅然决然地走了进去,想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打开这些门,意识到我似乎来到了由一扇扇门组成的我的一生,亦或者我的梦境已经到了这般理智的地步,在荒诞之中透露着合理,在合理中却又经不起详细推敲。
可是,当我每推开一道门,我的心便愈发下坠,在通过那些“门”拼凑出的真相之下,无论是真实还是虚妄,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的人生可能会走向这样堕落和绝望。
倘若这一切都将会真实地发生在我的头上,那么可以推断出是谁仁慈却又残忍地想要让我面对我可笑的一生,像是借此回答我对于不公的质问。
即便我不愿意相信,可ta成功了。
因为我再度意识到,我过去所经历的那些愤怒和不满在此刻都失去了任何意义,浩瀚壮阔的伟大神迹之下,我们都是不值一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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