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照,流霜若影。
葳蕤深处,浅香微漾。
本是站在苏念栀身侧的扶翎此时则环手站在祁成毓身边。
“他俩搞啥呢?”
扶翎不解地摇了摇头。
而祁成毓则微微颔首,两眉攒拧。
“不知道,俩小孩儿吵架吧。”
“怎么会有人喜欢喝药呢?”
扶翎望着苏念栀略微沉吟出声。
“怎会有人看着别人喝药,还面带笑容的呢?”
祁成毓看着玉面含笑的谢妄清低声细语。
“你确定他俩是师兄妹?”
祁成毓转身对着扶翎而言,扶翎则摆手叹道:“才入宗门没几日呢。”
“难怪看起来不太熟的样子。”
祁成毓凝思点头,随即又同扶翎一道看向苏念栀和谢妄清。
而苏念栀端着药碗的手则是迟迟不肯再往自己跟前送。
“怎么了?苏姑娘不是说喜欢喝药吗?”
苏念栀扣着碗底的手旋然一紧。
她抬眸看向正盯着她而笑的谢妄清,可见其眸中清波微澜,然言语之中又藏着些嗤笑。
苏念栀:谢妄清是专治口嗨的吗?
“苏姑娘怎生不喝了?这药虽是给师姐的,然也不过是些补气凝神的药材,苏姑娘喝了当也无妨。”
“是......吗?”
苏念栀略有疑音。
她颤巍巍地抬手将药碗送至自己唇边,凝顿了半晌,才鼓起勇气一口吞闷。
谢妄清凝望着苏念栀,看着她抬手一挥间,将药一饮而尽,秀眉微然拧紧,羽睫轻颤。
而苏念栀在落手之瞬,则恰好窥见了谢妄清面上的笑意。
那种带着些戏谑的笑,像是在故意看她出糗!
苏念栀嘴里包着一股浓浓的青药之香,泛开一阵苦涩。
她将药碗倒扣过来,对着谢妄清正正而言。
“我!喝!完!了!”
苏念栀愤声而呼,谢妄清则朗面绽笑,他轻缓缓地垂手,向苏念栀挥了挥长剑。
“这药里有蜈蚣、蝎子、知了、毒蛇等补身子的药材,只是苏姑娘身子弱,我怕这些毒性太烈,会与你身子相斥,苏姑娘不妨......”
“谢妄清!你今晚睡觉最好拿只眼睛站岗!”
女子捂腹而逃,明妍清媚的粉面露出痛苦之色。
“妄清,你当真在药中放了这些?”
扶翎有些不可置信,谢妄清若是当真放了这些,这药哪里像是补身子的?
而方才还面带轻笑的谢妄清闻听扶翎之言,立时掩退了面上笑意。
他缓了声调,轻声而答。
“逗她的,这儿哪有什么蛇蝎的。”
少年脊背挺直,披蒙一层月影。
祁成毓望着谢妄清,眸中滚落沉晕,他并不多言,只悄悄站在一侧,听着扶翎和谢妄清的对话。
“那便好,我怕当真伤了栀栀的身子。”
扶翎吁叹一声,谢妄清则仰面呈笑。
“只是让她长长记性罢了,苏念栀这种若不给点教训,是不会听劝的。”
他话音方尽,眸中复染清澜。
苏念栀已经两次打断了他的计划了,能留她一命已然是极限。
*
【宿主,这药里并没有蛇蝎。】
正在猛灌清茶的苏念栀闻声而顿。
“他骗我?”
苏念栀眨了眨眼,两目盈有水雾。
【这药的确无毒,但是......】
系统话音一凝,苏念栀便觉事情不妙。
屋内烛火明照,她却觉脊背泛寒。
【这药能浸入人身,汲取人体内的灵魄。】
“噗——”
苏念栀一个没忍住,将茶水尽数倾吐。
【宿主别急,系统已为你自动净化了此药,不会受伤的。】
苏念栀这才定神,然她心中仍是落了疑云。
这药是谢妄清送给扶翎的,那便是想要夺取扶翎的灵力。
还有上次的芍药也是有毒的。
“谢妄清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他和扶翎在玩儿追妻火葬场的戏码?”
【系统尚且不知谢妄清的个人神识,包括上次在梦中,也许他是真的看到了你。】
“什......么?”
苏念栀美目圆睁,系统却劝她早些歇息,等到时空局将书中的错漏找出后,自会告知她。
况且,明日苏念栀也会入河神庙。
河神庙倒是个易进难出的。
*
红妆满街,巷尾街沿喧嚣不断,锣鼓震天,高挂的红灯笼在玄夜之中倾洒绯色浅云,红绸飘扬间,喜乐绵延。
然,虽是大婚之景,可细细一瞧,却在那红绸之间窥见了零散飘飞的明黄符纸。
而更令人一惊的是,送嫁的并非是喜轿。
而是一口棺材。
“扶翎姑娘,你们可千万记得,进河神庙时,只得有苏姑娘和祁公子两个人进去啊。”
张恩站在扶翎身侧,悄声而语。
扶翎思及谢妄清和苏念栀所见,旋即抿笑回声。
“扶翎记住了。”
她话音方落,簇拥着的众多黎庶便于河神庙前停驻。
“河神大人——”
黎庶将将至河神庙,便齐齐而跪。
乌泱泱的一群人,却寻不出半点儿生气。
扶翎眉头紧皱,她抬眸一瞧。
那河神庙用玄木而制,四下挂满白幡,白幡之上点落的深色,细细一看,才知是干凝的血迹,而庙前的两木柱上,更是布满了抓痕,抓痕内里,则是不断蠕动的玄虫。
倏然,一股凌风袭来,白幡随风而动,抖落了一地的残骸。
“有妖气。”
扶翎和陆明怀相视以言,突然之间,只听张恩高声而呼。
“迎新郎倌咯——”
众人伏地而拜。
“迎新娘——”
他话音一顿,两口棺材被人打开。
身着绯色喜服的祁成毓和苏念栀被人从棺材中搀扶而出,送进了河神庙内。
而苏念栀在棺材里躺的时间可不算短,险些连气儿都提不上来。
她被人搀着入了河神庙,以一方白绸与祁成毓相连。
虽说是扮作假新娘,可苏念栀的掌心却还是煨出了细汗,两肩轻颤。
“别怕。”
正在她心神不定之际,耳边却传来了祁成毓温朗的声音。
“苏姑娘若是觉着怕,不妨攥住我的袖角。”
“可......可以吗?”
苏念栀不知怎的,竟循着祁成毓之言而抬手。
“这是自然。”
男子清润一笑,目含情波,可当苏念栀的指尖才触到那衣角一边时,却被一道凌风所拍开。
她一瞬间惊醒,总觉着自己像是被人引着在做事。
旋即,少年一道清冷泠音在苏念栀耳边响起。
是谢妄清!
“你还没睡醒吗?”
“路都走不稳了。”
苏念栀头上盖着喜帕,瞧不清外状何如,只能听见清润的嗓音在她身边萦绕。
“夫妻齐拜河神——”
张恩适时出言,将那道少年的润朗之音推散。
献给河神的金童玉女与常人成亲的仪式不一样。
苏念栀和祁成毓要拜的并非是高堂,而是河神像。
河神像高坐于烛台之上,人面鱼身,两目如球,裂嘴似盆,青面獠牙,脖环青蛇。
“这真的是河神像,而不是河妖吗?”
陆明怀望着那河神之像,轻轻出声。
而就在他话音既毕的瞬间,叩首而拜的苏念栀和祁成毓同时起身。
“撒喜糖咯——”
张恩差人洒喜糖,脆响铃铃,若抛开他们现在所处之地来瞧,倒的确像是新婚之日。
洒落的喜糖掉于地面,众人忙上前捡拾。
这年头四处都不太平,能得些喜糖也不算坏事。
“小师弟,你要糖吗?”
陆明怀顺手接过扶翎递来的方糖,转头想要给谢妄清。
他记得苏念栀曾给他说过,那日在明轩阁,谢妄清还想吃她带来的橘子糖。
想来他是爱吃糖的。
而当他把糖递了过去后,却被人以剑柄推开。
谢妄清俊眉舒然,薄唇抿扬。
“多谢,但我不爱吃糖。”
“噢......那好吧。”
陆明怀将手收回,心底却是微颤,他打量了一番谢妄清的神色,只见少年,桃花眼眼尾轻扬,状似弯月,右眼角的红痣一点,添了份妖异。
他目光平视前方,陆明怀顺其而视,只瞧见正在夫妻对拜的苏念栀和祁成毓。
陆明怀微一咋舌。
“小师弟好像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啊。”
“怎么都不爱笑了?”
陆明怀做好一名吃瓜群众应有的素养,嘴里含着方糖,轻笑出声。
谢妄清闻声转头,正对着陆明怀而言。
“我不笑,是因为我生性就不爱笑。”
陆明怀拿着方糖的手一顿。
他脑中闪过往日常带笑容的谢妄清,随即嘴角一垮: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且书中对谢妄清的描述也是温煦明润,玉面含笑。
“礼成!入喜房——”
张恩尾音一定,起先还神思游离的陆明怀和扶翎立时回神。
入了喜房才是恶战的伊始。
*
喜房之内石壁流彩,喜烛漾开暖波,堆叠的花生核桃铺于床沿,酒香四溢,醉了夜澜。
苏念栀静坐于榻沿,屋内沉寂无声,只能听见她砰砰的心跳声。
虽是一出戏,可她还是觉着心神微动。
古人成亲原是这样的吗?
她抬手抚上喜帕,想要将其取下,却突然想起扶翎曾在这喜帕上下了仙法,因苏念栀是一人待在喜房,若是张恩在喜房内布下了陷阱,尚且还可保住苏念栀。
这喜帕只有等到祁成毓来了才能揭下。
是以苏念栀只得百无聊赖地坐在榻沿边上,等着祁成毓的到来。
她慢吞吞地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了一方长串,红果锃亮,甜香环绕。
正是一串糖葫芦。
“亏得我还去给你买了串糖葫芦,竟然敢拿药吓我!”
苏念栀摆弄着糖葫芦,愤愤怒言。
正当她激情开麦之际,却闻木门传响。
“吱呀”一声,夜风顷刻间便灌入屋内。
祁成毓来了。
苏念栀忙不迭正襟危坐,两手搭放于膝前,但她的左心口并未有太大的波动,只是单单觉着今夜恐会陷入恶战而略感忧惧。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念栀却前额化开了密汗,祁成毓的到来,意味着河妖也会现身。
苏念栀屏息凝神,只瞧见一双修长白净的手钳住了喜帕的两角。
来人将喜帕轻然掀开,每抬起一点,苏念栀的视线便顺着往上。
直到快瞧见那人的下颌之时,苏念栀缓缓阖上了眼。
原因无他,对视太尴尬了。
忽而红烛卷清波,化开旖旎盈室。
喜帕被全然揭开的一瞬,晴朗之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只是......这音色过于熟悉了些。
只见那人双手环胸,马尾轻动,他朝着苏念栀俯身,眼中静澜无波。
他在苏念栀耳侧抿唇轻笑,漫开酥热。
“你在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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