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为什么会放在这儿啊?”
苏念栀两眉轻皱,她目光落在自己的心口前,却见谢妄清的手正按在其上,毫无一点缝隙。
反观谢妄清,则斜躺在苏念栀身边,右手揽着她的要,身侧的狐尾也在轻轻拍打着苏念栀的后背。
谢妄清被苏念栀的话所唤醒,他慢条斯理地睁开了眼,眼底像是挂了一圈乌黑。
他对上苏念栀的目光,眉梢一挑。
“醒了?”
谢妄清的话音中带了些嗤笑。
苏念栀反倒被他压了一头。
她觉得分明是谢妄清的手乱放,怎么他应声时,倒像是她做错了事一样?
谢妄清目光从苏念栀身前扫过,他眼底的乌青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明显。
昨夜苏念栀原本是睡着了的,可到了后半夜,苏念栀的手竟然又不安分起来,东摸西|蹭了一番。
甚至还拽着他的手往她的心口放。
他一宿都没睡着,也只是方才小憩了一会儿。
谁知苏念栀醒来后,倒先责问起他来了。
可......
谢妄清目光一沉,苏念栀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谢妄清想,念及苏念栀有伤,他先不同她多计较。
谢妄清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径直将搭在苏念栀身前的手收了回来,苏念栀本还想开口,但见到谢妄清眼底的黑圈后,却又忍了下来。
她昨晚睡觉时,好像的确睡得不安稳,苏念栀想难道真是她自己乱动,所以才在无意间拉着谢妄清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身前?
苏念栀看向谢妄清起身的背影,眉间轻皱。
“算了,看你没睡好,先不和你计较。”
苏念栀和谢妄清都划过了同样的念头,等到二人洗漱完后,苏念栀却突然开口。
“谢妄清,昨夜你打着热水了吗?”
苏念栀明明记得昨夜自己睡下时,谢妄清还没有回来,可迷迷糊糊中又感觉自己喝到了温水。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方才洗漱完后,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儿。
昨夜她想要喝水时,天色已晚,客栈的小二怕是早已经歇下了,照理说谢妄清是找不着热水的,那昨夜她喝的热水又是从哪里来的?
谢妄清刚刚才在木凳上坐下,便听见了苏念栀的疑问。
“昨夜那个时辰应该是找不着热水的。”
“你是从哪儿打来的热水啊?”
苏念栀也顺势坐到了谢妄清身前。
谢妄清闻言,拿着木盒的手微微一顿。
随后,他慢慢抬头,对上苏念栀疑惑的目光,笑而反问道:“怎么了吗?”
“是昨夜的热水没有让你喝够吗?”
“你还是觉得有些渴?”
谢妄清的神色认真,话音严肃,倒像是极为关心苏念栀。
可苏念栀闻听谢妄清的回答后,刚刚喝进嘴里的水险些没有喷出来。
“咳咳.....咳咳。”
她被呛得面色泛红,心道谢妄清说的话为什么次次都会让人多想。
难道是她的问题?
是她自己想偏了?
“你没事儿吧?”
谢妄清见苏念栀有些难受,刚想抬手再替苏念栀倒一杯水时,苏念栀则抬手拦住了他。
“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好奇你那热水是从何处而来的。”
苏念栀话音方落,谢妄清便微一挑眉,薄唇扬起浅笑。
“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要是喜欢喝那热水......”
谢妄清的声音一顿,苏念栀放下杯盏,抬眸看向他:“我要是喜欢喝那热水,就怎么了?”
少年正对着苏念栀,他弯唇而笑,声若明润清泉。
“你要是很喜欢喝那热水的话,我今晚可以给你喂更多的热水。”
“噔”的一声,苏念栀手中的杯盏差点儿滑出去。
她定了定神,倒也觉得自己的确该多喝些热水,遂便应声道:“好啊,反正我也需要多喝些热水。”
只是她刚刚应答了谢妄清,却又发觉有些奇怪。
“为什么这个热水......”
“谢妄清会说是在晚上才能给我呢?”
“而且......”
“他为什么要用‘喂’这个字?”
苏念栀垂头呢喃,刚想继续追问时,谢妄清却将手中的木盒打开,先苏念栀一步,轻笑着开口:“你看这链子好看吗?”
苏念栀循着谢妄清的话音而瞧,只见在那一方木盒中摆着一条由红线串绕而成的手链。
那手链的正中心则挂着一枝由白石雕刻而成的花。
在阳光的映衬下,白石花瓣清光熠熠。
“这花......的确好看。”
苏念栀由衷而叹,她轻轻将那红绳拿起,刚打算再仔细瞧一瞧那白花时,身边骤然响起了谢妄清的嗓音。
他语音轻快,向上而抬,似乎在言说一件极其令人兴奋的事。
“我也觉着这花很美,是用玉奴的头骨雕出来的。”
“他的头骨倒是我见过最硬的了,不过雕出来的花倒是不错。”
谢妄清眉眼中盛落笑意,并未察觉到苏念栀越来越沉的面色。
“你喜欢吗?”
“你喜欢的话,我还用他的指骨雕了其他的花样,我给你拿来瞧瞧。”
正说着,谢妄清便打算起身,与苏念栀分享自己雕出来的花。
他之前最厌恶的就是花,可苏念栀消失的那几日,他却又像是对花入了迷一样,只是去外面找来的花总是要不了多久便会枯萎。
谢妄清觉得还是要用骨头雕出来的花最为长久。
他正想起身,去木柜里拿骨花时,腰间的衣带却被人骤然一扯。
“不......不用了,有这一朵花我就很喜欢了。”
苏念栀制止了谢妄清,可她的手刚扯住谢妄清的衣带时,却因手中的红绳绕在了衣带内里,红绳上的骨花崎岖不平,苏念栀收手时,谢妄清的衣带也随之而落。
谢妄清的衣带一落,衣衫最内处的肌理清晰可见。
苏念栀指尖微顿。
她刚想松手时,门前却猝然传来一道熟悉的话音,紧接着,大门便被人推开。
“妄清,我来看看你的伤好些了没。”
“这是我给你带的药,这次你可别给我扔了啊,你要是扔了,我就......”
陆明怀刚刚跨过门槛,便被眼前所见而惊。
女子弯腰前倾,两手拉着男子的衣带,而端立着的谢妄清衣衫也随之敞开,衣衫内里的肌肤完全曝露在空中。
陆明怀眼珠一转,那本已经抵在了唇边的话突然一凝。
“我来得不巧,我没提前敲门,我的错,打扰了,这就走。”
陆明怀将那句话一口气说完,他并没瞧清那女子的脸,可转身之际,却猛然一怔。
他捏攥着药瓶的手慢慢收紧。
“那是......”
“苏念栀?”
陆明怀回转了身子,这才注意到那扯着谢妄清衣带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念栀!
“栀栀?”
陆明怀有些不敢相信,再次轻唤出声。
苏念栀也被陆明怀所唤而拉回了思绪,她赶忙起身,替谢妄清理好了衣裳。
当苏念栀的指尖在谢妄清的身前游走时,谢妄清的呼吸微微一滞,他贪婪地吸闻着苏念栀身上的花香,还没来得及向前靠近时,苏念栀却已经走到了陆明怀身侧。
苏念栀本就打算去找陆明怀,询问穿书系统之事,如今陆明怀既然自己来了,苏念栀自然要与他细细商讨一番。
陆明怀读懂了苏念栀眼中的深意,随后对谢妄清道:“那个......妄清,栀栀说她想要吃橘子,劳烦你去街上买点儿回来。”
陆明怀说着便上前拉着谢妄清,将他推到了房门前。
谢妄清本想拂开陆明怀的手,却听陆明怀再次开口:“妄清,这是栀栀说的,不是我说的,你快去吧。”
陆明怀说完,便回首指向了苏念栀的方向。
而苏念栀也朝着谢妄清点了点头。
“我的确有点想吃橘子,麻烦你了。”
谢妄清眼睫微动,应下了苏念栀之请。
只是......
当他从陆明怀身边经过时,却突然一顿。
陆明怀感觉后背有点冷飕飕的,他转头对向谢妄清的目光:“怎么了吗?”
“你没带钱吗?”
“需要我借你一点儿吗?”
陆明怀总感觉谢妄清的眼神冰冷刺骨,他正说着,便想将钱袋掏出。
但陆明怀的手刚刚攥住钱袋一角时,右手却被谢妄清用剑柄按住。
谢妄清朗面带笑,对着陆明怀开口:“不用,你那点儿钱买不了什么东西。
陆明怀面色微沉,感觉自己有被谢妄清之言所伤。
他抬头看向谢妄清,只见谢妄清继续对着他笑言:“还有......”
谢妄清话音微凝,目光转瞬落在了苏念栀身前。
而他按在陆明怀右手背的承影剑也在不经意间加重了力道。
“别叫她栀栀。”
谢妄清丢下了这一句话,便提剑而走,可他刚出了鸿福客栈却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要让我离开?”
“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俩把我支开,是为了说什么?”
谢妄清心中接连迸开三问,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去一趟。
少年攥着长剑的手渐渐收紧,指骨泛白,他转身朝原路返回,白影过境,平掀起冽冽寒风。
当他行至鸿福客栈前的巷口时,却被一衣衫褴褛,拄着木棍的驼背老太所拦住。
那老太一头银丝,只留了零星的几根乌发外露,虽着粗布烂衣,然而其身前却挂满了明亮的银饰。
随着她抬手的幅度,银饰发出的脆响在小巷口荡开,四周环响。
“公子啊,我瞧你印堂发黑,必有大凶啊!”
谢妄清闻声,停下了脚步,他回望向那苗疆装扮的老太,轻笑应声。
“是吗?”
“但我猜你要是继续拦着我,或许你会比我先一步陷入险境中。”
他说完,便打算回鸿福客栈去找陆明怀。
然而,那老太则一把抓住了谢妄清的衣角。
谢妄清眉梢一动,手中的承影剑也随之翻转。
他有些想念鲜血的味道了。
“公子!别急着动手啊!”
那老太似乎看穿了谢妄清的意图,将谢妄清抽剑的手按了回去。
她苟着背,转身走到谢妄清的身前,嗤笑道:“你小子最近为情所困呐。”
谢妄清闻言,眼睫微颤,回以轻笑道:“抱歉,在下愚昧,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老太倒也不急,只慢吞吞地取出来了一只灰色的瓦罐。
她拍了拍瓦罐,发出泠脆轻响。
“我猜你怕你的心上人离开,正赶着回去呢!”
“我这儿有个法子,可以让你的心上人永远都不会离开。”
“你要试试吗?”
谢妄清正对上老太浑浊的双目,他弯唇而笑:“不需要,她不会离开的。”
却听老太继续叹道:“是吗?”
“那看来我这情蛊是没法用咯?”
老太的声音才将落下,走在前边儿的少年步子微滞,攥着剑柄的手指骨泛白。
他低声而言,重复了一遍那人之言。
“情蛊?”
“苗姨这情蛊可是花了许久才炼制出来的呢,一般人我都不会给的。”
“要不是看你被‘情’之一字缠得太深了,谁稀罕拦住你?”
正说着,那手拿灰瓷罐的苗疆老太晃了晃瓷罐,其内发出“叮当”之声,在小巷口萦绕不散。
“哎哟,想想我这情蛊可是能让种蛊之人对下蛊之人百依百顺,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法子把二人分开。”
“公子既然不需要,那我便先走喽——”
苗姨说完,便向着前方跨步,她步子微抬,身上的铃铛脆响不断,银饰在清光的照耀下,如同彩蝶翻飞。
苗姨将瓷罐复揣进了怀中,一手护着灰瓷罐,一手拄竹节杖,颤颤巍巍地转离开了小巷。
可就在她将将要行至长街一沿时,却听身后倏然传来了清冷的话音。
“慢着。”
苗姨的脚步立即停驻,皲裂的嘴角微微上扬。
苗姨缓缓转过了身子,正对上身后之人。
少年立于巷口,日光下洒,覆在其白衣上,如月华流转。
苗姨的眼珠一转,随即笑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谢妄清闻言缓步走到了苗姨身前,他轻提起长剑,剑指其左心口。
苗姨被他一惊,向后一撤步,谁知长剑却勾住了她脖颈处的银圈,将她往前一带。
“欸,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况且这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
苗姨话还没说完,却见谢妄清轻启唇瓣。
“你说的情蛊当真如此有效?”
苗姨闻听谢妄清之言,略微怔愣了半晌,良久后才回过神来。
她不耐烦地拍了拍谢妄清抵在身前的手,斥道:“你要不信我又有什么法子?”
“总归这又不贵,买回去试试又未尝不可。”
“怎么?难道你没钱?”
苗姨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谢妄清的束缚,转而继续拄着自己的竹节杖慢慢起身。
正当她撑着竹节杖颤悠悠而起时,谢妄清再次开口。
“我有钱。”
少年的话音随着清风而散后,只见他一个旋身便在苗姨跟前站定。
他凝顿了片刻后,才低声发问:“我只是想问你,这情蛊对被下蛊之人可有害?”
苗姨挑了挑左眉,嘴巴一撅,思考了半晌后方应声:“照理说,寻常下蛊只需要将子蛊下到那人身上,下蛊人好生护着母蛊即可。”
“但......”
“因母蛊没在人體内,而子蛊和母蛊是相连的,子蛊吸取到的血氣也会传给母蛊,因此,的确会对被下蛊之人有所损害。”
苗姨这句话方才说完,站在他身前的谢妄清眼帘轻轻下垂,随即,他攥紧了手中的长剑,似乎是打算转身离去。
苗姨眉头一皱,立时便接了下一句话。
“不过......”
“若是你愿意将母蛊放在自己体内,那母蛊便只需蚕食你的气血,子蛊便也伤不着另一人了。”
苗姨的声音刚落,谢妄清便甩给了她一只钱袋,里边儿装满了金叶子。
苗姨只顾着去接那钱袋,手中的灰瓷罐顺势便落在了谢妄清的手中。
“哟,这么多?”
“还算你有眼力见儿,我这情蛊你绝对找不出比它更有效的了。”
苗姨自顾自地言说那情蛊的万般好,并没发觉谢妄清已经抱着灰瓷罐离开了巷口。
鸿福客栈
隐匿在二楼最偏深处的客房内,茶香洇散,热气氤氲。
“你的意思是说,系统要你杀了妄清后,将你带离了书中世界,然而你被困在一片昏暗中整整十五日,都还没有脱离这个世界。”
“直到谢妄清险些溺水而死时,你才突然出现?”
陆明怀将苏念栀所言梳理了一遍,两眉紧锁。
苏念栀也目露疑色:“是啊,系统说要让我回家,可我自从离开了书中后,却一直找不着回家的路。”
“并且......很奇怪的是,我竟忘记了我的家是什么模样。”
“我猜应该是因为谢妄清,所以书中世界几近崩溃,有了时空漏洞,才又将我送了回来。”
陆明怀闻言,拿着茶盏的手在此时一顿。
他垂眉敛眸思考了片刻,随即抬眸,神色认真地看向苏念栀:“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将思绪理清,等我今夜回去再好好想想。”
陆明怀说完,便准备离去,他算了算时间,谢妄清也该回来了。
“对了,陆明怀,那夜我杀了假芳宁时,你在何处?”
苏念栀才想起芳宁一事,分明那夜她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陆明怀,让陆明怀及时带人来假山,可没等到陆明怀却等到了官兵。
陆明怀抬起的步子一顿,他转头看向苏念栀,眉间紧皱。
“杀芳宁那一夜?”
“你何时同我讲过?”
陆明怀一双凤眸中被疑色填满,他话音向上一抬,似乎对此事全然不知。
“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苏念栀也是一怔,她分明就与陆明怀约好了的,且陆明怀还答应了她,小声应是。
怎么会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苏念栀的思绪尚且未有理清,便听陆明怀朗笑道:“也许......”
“是我那日喝多了,给忘了......”
陆明怀站在苏念栀身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一时喝多了,难免忘了些事儿,但你瞧,我醒来之后,不也是立刻赶去救你和妄清了吗?”
“这倒也是。”
苏念栀懒懒应声,随即又道:“对了,扶翎怎么样了?”
系统告诉苏念栀扶翎是原书女主,因此是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去的,哪怕是已经断了气,系统也可以使扶翎重生。
陆明怀在闻听“扶翎”二字时,身形稍稍一怔,愣了半晌后,才回答了苏念栀。
“扶翎已经醒过来了,这些日子还要多加休养,毕竟是妄清伤了扶翎,还是暂时让妄清住在宫外比较妥当。”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还得看着扶翎那边儿。”
陆明怀话音一沉,同苏念栀说清后,旋即便开门而去。
他方才至鸿福客栈的大门,右肩便被人一撞。
“嘶......”
陆明怀吃痛出声,转头看去,发现撞他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谢妄清。
谢妄清怀中抱着一只灰色瓷罐,一手又提着个竹篾编织而成的竹篮,里边儿装满了橘子。
他目光与陆明怀相对,不动声色地将怀中的瓷罐稍稍向后一转。
“这罐子里边儿装的是什么?”
陆明怀抬手指向谢妄清怀中的瓷罐,却见谢妄清轻扬唇角,笑答:“装的肝|脏,怎么?”
“你也想吃?”
陆明怀看着谢妄清那带笑的眸子,不自觉地便向前一跨步,悄声站在了门槛之外。
“那个,我还有些事,便先不打扰你了。”
“这肝|脏你慢慢吃......”
陆明怀转身的一刹,眸中的怯色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凝。
他朝着宫门而行,步子却放得极缓,像是陷入了沉思。
“系统......”
“怎么那夜的事情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陆明怀走在街沿时,始终埋着头,低声细语,并未察觉到向他右侧疾速奔来的人。
“嘭”的一声,陆明怀和来人齐齐跌坐在地。
陆明怀暗叹倒霉之际,一抬头则对上了个衣衫褴褛,却又环佩叮当,银饰满挂的......
苗疆老太?
陆明怀的目光在那人身前流转打量,只见那苗疆老太转了转手腕,拧着两眉,缓缓起身。
“公子,你走路是听不见声儿的吗?我都让你让让了,还挡在前边儿。”
苗姨边说边捋了捋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袖,又顺了顺自己的发尾,才将理好衣襟后,抬眼却对上了陆明怀探究的双眸。
“怎么?没见过乞丐啊?”
苗姨嗤笑哼声,说罢,还朝着陆明怀摆了摆自己那掉了一圈白线的衣袖。
却见陆明怀盯着她瞧了半晌,轻挑眉梢。
时下已近初夏,晚风过境时,微热的风浪随之席卷。
陆明怀扯了扯嘴角,指向了苗姨那一头银发。
“茯苓姑娘,你的假发掉了。”
“啊?”
茯苓闻言,往自个儿头上一摸,才发现自己的一头银发因为她的拉拽,而歪至另一侧,露出了银发之下的青丝。
陆明怀围着故作乞丐装扮的茯苓转了一圈,以手摩挲着下颌,轻笑道:”茯苓姑娘这一身装扮还挺别致的啊。”
茯苓被陆明怀认出,却毫无吃瘪的愠气,反倒是昂首对上陆明怀,笑着拉住了陆明怀的衣带。
“我瞧着陆公子也不差,这儿的衣带都没系好。”
“怎么?是今儿个还没睡醒就往外跑了?”
陆明怀被茯苓之话一惊,才发现自己的衣带压根儿就没系紧,这一路走来,他衣衫松垮,里边儿的中衣也显露在外。
陆明怀耳根一红,忙用两手扣住自己的衣襟。
他支支吾吾地说到:“你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我的事儿你也少管。”
茯苓话音既毕,即刻转身,朝着宫门而去。
陆明怀看向茯苓的背影,目色一沉,快步追了上去。
“茯苓姑娘可是要回宫?”
“要不,我们一道?”
陆明怀不知为何,在看见茯苓时,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头漫开。
而茯苓闻言却径直走向了街沿的另一侧。
她立于晚霞清风之前,乌发飘绕,笑眸藏光。
“奴婢是来帮郡主采买些新鲜物件儿的,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况且,茯苓与陆公子也并不是同一道的。”
茯苓的话音与晚风相融,在她转身离开的刹那。
“噗通”声猛然响起。
青衣男子扑跪在地,两手撑在水洼边缘,细碎的石子生生嵌入了陆明怀的掌心,破开几道细小的豁口。
从他的掌心内流出的鲜血则顺着斜坡滑进了水洼之内。
“茯苓,你到底......”
陆明怀遥遥相望,只能看见茯苓愈加模糊的身影。
他双唇微微翕动,神色复杂。
“到底是谁?”
鸿福客栈
陆明怀走后,苏念栀才刚刚取出纸笔,打算梳理一下现今得到的信息,便见大门被人轻推而开。
苏念栀轻抬眼眸,与站在门前的少年目光相对。
往日里的谢妄清目光与她相对之时,总会潜藏着笑意,可这一次,当苏念栀与他的目光相撞,谢妄清却垂首避开了她的视线。
虽说只有短短的瞬间,然而苏念栀却还是捕捉到了谢妄清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慌色。
“他杀|人,取自己心脏的时候,连眼睛不都会眨一下,怎么今日竟然还开始躲避起来了?”
苏念栀在心底默默发出疑问,她的目光跟在谢妄清的身后,见谢妄清转身将大门轻轻阖上后,她才缓缓开口。
“谢妄清,你怀中抱的是什么?”
谢妄清的右手提着竹篮,左手则抱着一只灰瓷罐。
在闻听苏念栀的疑声后,谢妄清抱着瓷罐的手微滞。
他继续逃避着苏念栀的视线,径直走向了木柜,将买来的橘子先放了进去,随后才抱着瓷罐起身。
“这瓷罐里装的是虾。”
他先应答了苏念栀的问题,紧接着反问到:“你晚上想吃虾仁粥吗?”
“想啊。”
苏念栀顺口便应声,刚刚说完,却又发现不对。
她看向了谢妄清怀中的瓷罐,眉梢轻动。
“你......你自己做虾仁粥?”
苏念栀很难想象出谢妄清在厨灶火前的样子。
况且......
他不是白狐吗?
照理说,这些动物瞧见火光都避而远之的,谢妄清怎么还会用火做饭?
苏念栀说着,便绕走到了谢妄清身前,谁知谢妄清则回以浅笑:“我怎么可能会做虾仁粥?”
“你想得太多了。”
谢妄清的桃花眼微微一弯,目中倒映着苏念栀的身影。
苏念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也对,好像狐狸都是吃生的......你应该不大会用火做饭。”
“那......”
“这虾是你自己抓回来的吗?”
苏念栀想起自己回到书中的那一日,谢妄清似乎正是在捉虾。
她抬手想要去揭开瓷罐的盖子,却被谢妄清拦住了手腕。
谢妄清轻轻推开了苏念栀的手,说到:”我不会抓虾,我也不会做虾仁粥,但你只要知道今晚有虾仁粥喝就行。”
谢妄清丢下这句话后,抱着瓷罐便匆然离去。
苏念栀则垂眉思索:“我又不是瞎子,明明那日看见谢妄清变成狐狸在那儿捉虾来着......”
鸿福客栈后院的庖屋
“欸,那公子要自己做饭?”
两名小二站在庖屋之外,望着里边儿那道修长的身影,都显露出了疑色。
“算了吧,管他的呢,只要银子到手就是了,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走了走了,前边儿人手不够,正唤人去搭把手呢。”
二人低声絮语了几句,便又拽了拽自个儿肩头的布巾,朝着前院走去。
而庖屋之内则已经被烟火所围绕。
谢妄清站在灶台前,将虾的外壳取下后,又泡进了清水中,等到那虾仁儿被涮洗干净后,他才将其丢进了锅内。
通红的烛火在他的身前窜燃,也将其眼底的微澜所映照。
他在那灶台前不知站了有多久,等到甜虾的清香散开后,他先是盛了一碗虾仁粥起来,但他并未立刻将那虾仁粥端回房内,而是在庖屋内停留了半晌。
甜虾的香味一直萦绕不散,腾起的水雾迷蒙了谢妄清的双眼。
只见他的目光从虾仁粥移到了灶台另一侧的瓷罐上。
“蛊虫......”
“情蛊真的可以让她一直留下吗?”
谢妄清呢喃自语时,手却已经不自觉地搭在了瓷罐的木盖上。
他将那木盖取下,瓷罐内立刻扑出一股草药的清香。
然而当他将瓷罐内的物件儿抖落在了碗中时,却见那碗中正有两条肥大的黑虫不断蠕动着。
身形稍大的黑虫头顶两只细小的触角,触角之上盘绕的则是密密麻麻的蛆虫,而它的腹部圆滚,隐约可见其中的鲜血。
谢妄清将那只稍大的黑虫捻起,想也没想便吞了下去,可当他对上另一只蠕虫时,目色却微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蠕虫捻起,随即指尖凝光,点落在了蠕虫的背上,蠕虫立刻便化为了粉末,落进了正中间的虾仁粥内。
谢妄清瞧着那粉末与虾仁粥相融后,才抬手将碗端拿在手中。
“吃了这碗粥,她再也不会离开了......”
“对吗?”
谢妄清站在门外,目光则定凝在了苏念栀所在的那间客房,眼神晦暗不明。
“之前我是受系统控制,系统因为书中世界崩溃了,才会让我一直被困在时空居,那我现在又回到了书中,系统是不是还会给我安排新的任务呢?”
苏念栀将所想都写在了纸上,并未注意到谢妄清已经回来了。
直到谢妄清将一碗虾仁粥搁放在她面前时,她方才回神。
“这么快就做好了?”
苏念栀将才明明瞧见这客栈里来了不少人,原以为这虾仁粥得废点儿时间才能做好,却不想半个时辰都没到,谢妄清便将虾仁粥端了回来。
苏念栀刚好觉着有些饿,便抬手接了过来,然而当她碰到碗壁时,目光却落在了谢妄清的食指上。
在他的食指指腹上烙下了一道红色的火印。
那像是被火烧伤的。
“谢妄清,这是你自己做的吧?”
苏念栀刚一开口,便被谢妄清用盛了一勺虾仁粥的勺子堵住了嘴。
“我不会做。”
谢妄清迅速地否定了苏念栀的猜测,可苏念栀却指向了他指腹被火烫过的痕迹道:“那你指腹处的火印是哪儿来的?”
苏念栀敢肯定,那火印绝不是被烫出来的,而是被火所烧才留下来的。
谢妄清闻言,突然弯腰俯身,凑在了苏念栀跟前。
苏念栀看着陡然朝她靠近的谢妄清,眸光一顿。
她默默向后移了移身子,却被谢妄清拦住了后背。
谢妄清的眼眸中化开水波,他嘴角扬起笑弧,语音极其轻柔。
“你很希望我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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