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忙,日子就过得快起来。路焱那个展览馆的承包项目遇到点难题,他怕出岔子,自己也得常去现场。钱佳宁的事业刚起步,万事从头开始,她几乎住进了工作室。
很快就到了过年。
现场的工人要提前回家,路焱反倒比钱佳宁更早闲下来,连着几天能接送她。回北京前一天,钱佳宁又忙得很晚,他照常开车去工作室找她。
这两个月他们又新招了平台运营,不过三个员工都放假了,只有严凛和钱佳宁还在工作室做最后的收尾。路焱推门进去,看见严凛正打扫卫生,钱佳宁自己盖着外套在角落睡着了。
两个男人点了下头算打招呼,路焱问:“还有活没干完?”
“没了,”严凛说,“都收尾了。钱老师说等我扫完地一起锁门,就睡着了。”
“这工作室是你们俩的,”路焱自觉不合适,“你下次让她一起。”
严凛:“你见过她扫那地没?”
路焱:“见过,懂了。”
他走到钱佳宁身边揉了下她头发,随即抬起头:“那你辛苦。”
严凛神色诚恳:“你辛苦,你更辛苦。”
办公室整理得差不多了,严凛走过来,用指节敲了敲钱佳宁耳边的桌面。她被吓得鲤鱼打挺,看向严凛的眼神惊魂未定。
“怎么了?”
“梦见咱们视频账号被限流了……”
严凛:……
旁边传来声轻笑,钱佳宁转过头,这才发现路焱也到了。他平常接她不大进办公室,今天或许是发的几条消息都没回复才进来。
两人对视片刻,路焱先开口:“你让人家这么大一富二代给你当保洁。”
严凛听得内心五味杂陈。
钱佳宁慢慢清醒过来,摆摆手,说:“这个保洁的工作,不属于有钱人,不属于穷人,属于看不下去的人。”
“行,”路焱点头,伸手拉她起来,“你和你投资人,一个爱画饼,一个pua男人,真是一脉相承。”
三个人一起锁门,继而步入工作室外的街道。今年是个暖冬,梧桐叶仍未落尽,地上零星飘过几片。钱佳宁用鞋尖踩碎,“喀嚓”一声,宣告这一年正式结束。
离职了,创业了,路焱……
回来了。
路焱的车停得比严凛的远些,三人在路口道别。钱佳宁穿了件褐色长款大衣,围巾捂住半张脸,站在路边和严凛挥手:“明年见!明年赚大钱!”
严凛裹紧衣服上了自己超跑:“明年见,路总也赚大钱,我不差钱。”
钱佳宁:“我差!”
超跑绝尘而去,在道路尽头拐弯。年关将近,街上萧条极了,整座城市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并肩而行。钱佳宁快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片形状完好的梧桐落叶,回身递给路焱。
他左手接过,右手伸出,将她往怀里一揽。钱佳宁微微仰头,脸被他捏了一下,继而是那道熟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钱总终于看我一眼?”
她知道他又在阴阳怪气什么——她年前要赶着把七天假期的更新准备好,最近都没怎么和路焱说过话。
这茶里茶气的样子……
真是赛过宋一栩。
“路总不讲道理啊,”她仰起头,“自己忙的时候也把我当室友,忙完了就来怪我不看你。”
路焱低着头寻她气息。
“我把你当室友?你去哪找这么好的室友?压力大了要哄没自信了要夸,你们做内容的情绪起伏都这么大?我们这行要像你似的,装好的房子一年就塌。”
钱佳宁没话了,冲他喷了口气,身子往外撤,又被路焱一把按住。路灯昏黄,他目光定
定望着她。
“自认倒霉吧,”他揉着她后脑头发,“反正也栽你身上了。”
他黑色大衣裹着她,她倒退着往后走,手扶着他肩膀,像在跳一支女步后退的华尔兹。走到拐角处,两个人上车落座,她便提起了明天回北京的事。
“我想了一下,”钱佳宁揉着手指,“咱俩还是别睡一屋了,你去睡书房,不然我总觉得当着我妈这感觉特别……”
路焱脑海里闪过上次回家被钱婉撞破的现场,表情也算不上自然。
“行,”他说,“还和高中一样就行。”
钱佳宁不动声色:“高中怎么样?”
“高中……”路焱单手扶着方向盘,发动了汽车,“我睡我书房,你睡你卧室。”
钱佳宁把座位放倒:“你那时候想过咱俩最后会睡到一起吗?”
路焱:“……你不忙了是吧?”
“你什么时候开始想睡我的?”
“啧,真早熟。”
“忍坏了吧?”
……
路焱忽然一脚刹车,把车停下了。钱佳宁抱着手臂转过头,只见路焱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扶档,看她的眼神是彻底被惹火了。
“钱佳宁,”他说,“你知道过年回家7天意味着什么吗?”
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严重:“什么?”
路焱往她的方向微微俯身。
“意味着,”他一字一顿,“今晚要把接下来这7天,都、预、支。”
钱佳宁:……
“我现在闭嘴还来得及吗?”她问。
“你现在重新投胎都来不及了。”路焱踩了脚油门,朝高速去了。
……
次日。
钱佳宁属于最后一批离沪人员,和路焱上高铁的时候一半车厢都是空的。两个人下午到家,钱婉开门,三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简直像上次来的时候那场大吵没发生过。
钱佳宁能看出来钱婉想示好,要给年夜饭整点硬菜,结果鱼一下锅就满屋冒烟,吓得路焱赶紧进去接手并把准丈母娘请回客厅。
娘俩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钱佳宁嗑着瓜子先开口。
“妈,”她说,“看男人这件事,你还是得信我眼光。”
钱婉“嗤”了一声:“你就是走了狗屎运。”
“走狗屎运也是实力的一种。”钱佳宁说。
市区早就禁烟花了,过年除了吃饭看春晚也没什么其他活动。钱佳宁窝在沙发上听几个主持人报幕,打开手机,工作室的群里全是让老板发红包的。
钱佳宁:[严凛都叫你呢]
严凛:[???这时候我成了唯一老板了?]
钱佳宁:[你不差钱]
很快,一个总金额封顶的随机红包被丢到群里,人人有份。钱佳宁快乐抢到,转手就发给了路焱。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路焱抬起头:“干什么?”
“抢的严凛的红包,”钱佳宁说,“你们公司是不是也让你发呢?发他的钱,别发你自己的。”
路焱:“……你可真会过。”
他低头打开手机,发现自己刚刚被拉进一个四人小群,除了钱佳宁还有田宇翀和宋晓槿。另外两人对他表示热烈欢迎,随即发来一张一家六口在田宇翀家过年的合照。
钱佳宁认了下人,震惊发消息:[晓槿你一家都去田sir家过年了?]
宋晓槿:[光我自己过来,留我爸妈在上海也不像话…]
田宇翀:[对了,我俩刚才给高中班主任拜了个年,她生病了,在家休养呢]
宋晓槿:[我俩想明天上午去她家看她,你俩来吗?]
钱佳宁:[行
啊,我记得她住学校里面那栋家属楼?你俩定时间吧]
三个人又说了些口水话,抱怨春晚无聊抱怨市区禁烟。钱佳宁逐渐困倦,路焱起了下身,和她说:“那睡吧。”
钱佳宁下意识往路焱身边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今天两个人分床睡。她恋恋不舍地转向自己卧室,男人朝她点了下头,拿起水杯进了书房。
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钱佳宁忽然有一瞬间恍惚。像是回到了高中,像是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那么漫长的岁月。
关上门,她在床上辗转,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根本不习惯路焱不在身边。卧室外一片寂静,钱婉早就回卧室休息。她头枕着胳膊思考片刻,随即起身,蹑手蹑脚地往书房走去。
只要动作够快,门轴声就不会吵醒钱婉。钱佳宁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不等路焱出声,就钻上了他那张年代久远的折叠床。
床底螺丝发出难以支撑的嘎吱声,男人屏息静气,怕吵醒钱婉只能压着声线:“你干什么!”
“找你睡觉。”
路焱:……
“钱阿姨在隔壁,”他说,“回去,我丢不起这人。”
“我就单纯的,”钱佳宁在黑暗里抬起头,眼神和他对上,“和你躺着。”
路焱:“……我也是单纯的,丢不起这人。”
“哎呀烦死了你,”钱佳宁伸手摸他枕头底下的手机,“那我定个闹钟行吧,6点的,我妈肯定没醒,闹钟响了我就回自己屋。”
路焱这下没话了。
这张折叠床比正常的单人床还要窄,两个人靠得极近,他只能伸出手臂让她枕着。头发香气丝丝缕缕传进鼻腔,路焱忍不住低下头,看见了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
“你又看什么?”他问。
“看看我挑的男人,”钱佳宁感慨,“怎么就这么有眼光,站着躺着都顺眼。”
路焱低笑一声,手掌盖上她眼睛,哄道:“睡吧。”
他侧过身调节了一下姿势,让她枕得更舒服,空着的手揽住她后脑,把她按进怀里。从16岁到27岁,贯穿了他近乎半个人生的姑娘,就这么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的气息慢慢平稳,他的手掌盖着她后背。怀中温软,有人趁着深夜放烟花,遥远的地方传来阵阵闷响。路焱闭上眼,下巴摩挲她头顶,拥她更紧。
白天坐车奔波,他也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被闹钟叫醒。路焱肩膀都被压麻了,低头推了推钱佳宁。她在刺耳的响声里岿然不动,路焱只能先按灭闹钟。
“钱佳宁。”他说。
她毫无反应。
路焱有了不好的预感,推了推她头。她眉头一皱,翻身朝向墙壁。
几次叫她无果,路焱脸上忽然控制不住的露出一种“我他妈就知道”的表情,随即自认倒霉地起身。偏偏他还睡在靠墙的一边,小心翼翼从床尾下去,裹着被子把她捞起来。
开门的刺耳声转瞬即逝,路焱放轻脚步把她送回自己卧室。钱佳宁半梦半醒地抱怨了几句,他摇摇头,直起身子推开卧室的门。
然后和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钱婉打了个照面。
路焱:……
钱婉:……
晨光熹微,客厅寂静。钱婉摸了摸睡衣口袋,又摸了下卫生间的门框,随即捂着脖子转向自己卧室,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入。
路焱原地站了得有一分钟,忽然没什么好气地退回钱佳宁卧室,把枕头从她脑袋下面抽出来,然后摔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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