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河是漠河分流出去的一个支流,又窄又深,常被用作烧杀抢劫的抛尸地,头接漠河粮场,尾断小凉山,蜿蜒不到百里,鸟雀不过,人烟稀少。
然这不到百里的河段上,并非全都是恶水埋骨地,中上段里有一截约二里的水草丰茂的月牙湖,呈陇月之势犄坐于凉王帐和羌主地之间,往北辐射千里的是凉王帐,往西延展去的是羌主地,距离凉州有近九百里,而此段月牙湖,就是许多远行运输队的补水休憩地。
凌湙要赶的就是这处可以扎营的月牙湖。
突震到小凉山与秦寿会面,秦寿密函里表述的区区见面礼,明写了不少于二十车财物,掳到武景同后,他就是再急于回去,也不可能丢下这么多送到嘴的肉。
有这些拖累的车马在,他再快,也只多出小凉山五十里,若不回羌族驻地,那就不用取道凉州,转往月牙湖的方向向北直往凉王帐,凌湙快马加鞭,从随州西边插过去,刚好与直往北递进的突震错开。
只他这一错,也将将与韩泰勇派出的探马错身过。
武景同被抓,跑了一个报信的,韩泰勇就是不知他嘴里的小五是谁,也知齐葙是跟着这个小五一道出城的,他派探马来盯,是想看看齐葙准备往哪去,有没有转往凉州的打算。
登城守将和两个千总全部死亡,武景同的亲卫只跑了一个重伤的,韩泰勇重返登城后,一边逛着明威将军府,一边听孙四同说着武景同进城后的事,对于凌湙在其中起的作用,他并不十分清楚,只说了凌湙是凌家罪子的身份,手里疑似有一张玉门县令田旗画的矿脉图,更深的了解,大约就是那富裕到让人眼红的车马队。
韩泰勇收孝敬的来源是秦寿,秦寿收铁器的来源出自玉门县,他睁一眼闭一眼的当作不知,但来前新出的邸报上,玉门县有私矿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且死的大小官员足有五人,整个平西、玉门两衙基本瘫痪的事,震惊朝野,喧嚣了整个北漠长廊。
邸报中提及,平西县因祭河神引触百姓反抗,惊动长廊卫纪立春奔马来查,意外撞见玉门县十里亭处的通羌交易现场,之后一翻打杀,这才找出内藏私矿的事,至于秦寿和登城,内里只字未提。
纪立春和秦寿的矛盾,北境有名有姓的将士基本都知道,所以不存在纪立春会替秦寿遮掩一事,那就只有夸秦寿做事干净,没给玉门县县令留下把柄,韩泰勇对此很满意,失财事小,牵涉事大,陛下的秉性朝中尽知,与私矿有触的,一律都会严惩,能这么干干净净的从玉门县私矿案中摘出去,叫他对秦寿更加放心。
唯一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秦寿会死在自己驻守的城门外,那样迅速而又悄无声息,竟是显得过于儿戏了些,说这其中有凌家罪子的手笔,他更相信是武景同一手策划的。
他身为北境三大主将之一,自有京畿消息来源,凌家全员女眷流放出京的消息,早半年前就登了邸报,若武景同嘴里的小五就是凌家罪子,他想不出凌湙凭的什么捞的钱财,还能让武景同如此深信。
这在他看来有些匪夷所思,除非凌湙身边有高人指点,否则凭他一个失去了家门庇护的罪子身份,都未成年,有什么本事能让那么多人围着他。
韩泰勇甚至怀疑那些东西,是武景同打着凌湙的名义暗渡陈仓,下一趟江州,总该带点什么回来,武大帅天天哭穷,派其子去江州名为相亲,实为串联几个豪富商贾私敛财物,也不是不可能,他以己度人,就算与武大帅常把酒言欢,也不相信他真的清廉无私。
文人科举,与武将杀敌,为的不都是那些黄白物么?端的再清高,说的再廉洁,其实都殊途同归,为财为权。
他只要抓住了武大帅敛财的证据,递报朝庭,盯住了齐葙不叫他去凉州坏事,等陛下派监军来查,就可以让武大帅忙到顾不上他,等他将武景同到过登城的痕迹一杆子抹尽,谁还会知道武景同是他卖的?再不济,他也能有宽裕的时间整理家产,带上外室子女弃凉州而逃,有突震的交情,凉羌总有他一席之地。
两手准备,分批计划,总能有他一条活路,至于凌湙这个被人拉来挡视线的黄毛小儿,不足为虑。
果然,第一路探马回报的消息里,没有兵马调动的迹象,搞得韩泰勇还奇怪的嘀咕,以为那个报信的亲卫死半道上了,不然不至于连齐葙都没反应。
武景同一开始就隐蔽掉凌湙在登城内搞事的行为,没料竟成了解他和齐葙两边险局的关键点,而韩泰勇差就差在,没和凌湙正面打过交道,也没有在他到登城前,就离开的队伍详细数据,导致里面少了四百人马都无察觉。
凌湙一路马不停歇,急跑直冲月牙湖,幺鸡领着他的六人小队暂时充了前锋斥侯,先他们一步往前探路,避免撞上小股的羌人骑兵,到底也进了凉羌界内,小心无大错。
这么两日一夜后,他们终于靠近了水声潺潺的月牙湖,幺鸡已经带人踩过了点,此时迎上前对着凌湙道,“周围没有大批量的人足马蹄印,车轱辘印也没有,突震不会是没走这边吧?”
现在已经进入凉羌打草谷季,月牙湖这边也进入一年中最冷淡期,除了草谷队来此补给,大型商队车马,暂时不会走这条道,幺鸡带人围着月牙湖转了一天,只零星的看到几列马足印,还是被风沙吹掩过的旧迹,因此,他能肯定,近日这边没有大部队来过。
这种查探的本事,随着路上他们车马人口的增多,凌湙就地引实例教导,他以及他身边的人都学过,细心点并不难懂。
凌湙骑着闪狮,自己又亲自往小凉山方向跑了一截,沿凉河周围的沙地上,除了马蹄印,果真是没有车轱辘印的,但是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做了选择,管他走不走这条道,埋伏的准备工作还是要做的。
能不能逮到人,就看武景同的命了。
他令众人用布裹了马蹄,分批次进入月牙湖,在丰茂的水草周边找好掩体,安置马匹,然后又令幺鸡领了一队人,铲了沙土将人足与马印盖掉,中间就着冷水和干饼子填饿,不生火不移动,马嚼子隔一刻钟放一次给马喂水保持体力,四百人围着月牙湖散开掩藏,敛了声息竟也堪堪做到了查无痕。
四箱硝石,分两箱跟硫磺和木炭全撵成粉混在了一起,围着月牙湖两边各摆了两个,并且安排了刀营四人专门守在旁边,叮嘱了看他手势将全硝石箱子沉入湖底,而混了木炭硫磺的,则会在硝石箱进入湖底后再动。
一切安排好后,凌湙自己也找了一处地方藏好,月牙湖再次进入平静无波状态。
突震出了小凉山与自己留下的人马汇合后,是对往哪边去产生了短暂的犹豫,但就像凌湙与殷子霁推测的那样,他在自己父王那边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深受栽培,虽与六弟是一母所出,然而,他能感觉到,父王更偏重六弟,哪怕他还未成年,对自己只是嘴上的喜欢与期待。
他亲信的侍卫长觑着他的脸色,上前与之商议,“三王,您需要一位有实力的岳家。”
突震抿了唇,望向羌族驻地方向,最终选择了往凉王帐去,那里有他需要求娶的姑娘,有了武景同这份功绩,他的外祖会赏他这份荣耀,给他赐婚的。
一行八百骑,带着二十辆车的财物,以及被绑在马屁股后头拖行的武景同,顺着凉河方向往凉王帐奔去。
武景同手脚被缚,配刀被缴,生死不能择,再屈辱也得忍受着突震的折磨,一路被拖行,踉跄的追着马后头跑,跑到腿软后就被马拖拽着如一条死狗似的滑行,身前的衣裳被粗粝的沙石磨到破损撕裂,直至割肉般的疼痛传来,武景同才恍然记起,自己竟已经被捉走了近四天。
韩泰勇的背叛,叫他足足两天没能缓过神,此时,他方记起凌湙走前再三叮嘱过的话,只后悔已晚。
他不知道那个亲卫能不能追上凌湙,也不知道凌湙会不会猜出突震的方向,但望着突震前后呼喝的八百精骑,他突然又害怕凌湙会真的来救他。
凌湙没有兵啊!就是加上他姐夫的人马,也不够打突震一个回合的,他大意了,不该让那个亲卫去向他求救的。
武景同干裂的嘴唇望着被冷风吹起打旋的沙石,知道是已经进入了凉羌界,看方向是要往凉王帐去了,他苦笑着放弃了挣扎,胸前肌肤被沙石磨到鲜血淋漓皮肉模糊,疼是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只昏沉的希望凌湙别来,死他一个就够了,不能再叫人来给他陪葬了。
中间突震来看过他,在探了他的鼻息后给了他一碗水,又喂了一碗不知名的药汤,武景同知道他怕自己死了,龇着一嘴血冲他笑,声音哑的只见唇动,“我不会叫你得逞的,你带着我的尸体回去吧!”
突震眼沉沉的看着他,怪调的讥讽,“你没有传言中厉害,武景同,你不如你的父亲。”
武景同身体一震,瞪着他咬牙,“对,我承认,不然我焉能落入你手?突震,战场比过才是英雄,你们使奸计害我,又有何脸面嘲我?说羌人勇武不屑小人计,你我也不过彼此彼此,我是错信了人,而你,焉知是不是引狼入室,呵,你当韩泰勇会甘心受你们驱使?”
突震眯眼,忽然一笑,“他甘不甘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徵会因为他的背叛遭受损失,就如你父亲会因为你丢颜面去威严一样,武景同,你最好跟我活着回凉王帐,否则,我现在就绕道去并州,哪怕不能就此敲开并州门,也能立时叫你父亲因为你吐血,受你们大徵的皇帝斥责。”
武景同身体一抖,望着他急促喘息,突震见他这样,反倒安抚的拍了拍他,“你跟我回去,一时三刻且不能带你来敲并州门,我要用你去换门亲事,你懂?就是联姻,你看,这么想一下,是不是对于咱俩都有利?”
带个活的武少帅,比带个死的武少帅,两者功劳是不一样的,两人也都清楚,就是互换位置,也都以活捉对方功劳最大。
武景同憋屈的没再敢绝食,这样又被拖着走了一日后,就遥遥看到了水光清澈的月牙湖。
一行人马打鞭狂奔,冲着湖水就要往里跳,凌湙在望见远处尘土飞扬的时候,就作了手势,让两边看硝石箱的人将之推入湖里,到突震的先头部队进入月牙湖范围,整个湖面突起白雾,靠边的水面迅速结冰,白烟笼罩到的地方温度速降,吓的后头的人马嘘声勒紧缰绳,惊惶不安的四处观望,都不知道这股突起的浓雾是哪里来的。
凌湙趁着他们踌躇不敢前的时候,又下令点了岸上的硝石箱,焖了硫磺和木炭的箱内,又突突燃起了一阵浓到刺鼻的烟味,滚滚浓烟直冲天际,不仅刺的人眼睛睁不开,更搅浑了周围近一里的可视范围。
幺鸡觑着时候,迅速配合凌湙,带着绑了马蹄的队伍,直接冲进人堆里,举刀便砍,直到第一声人声响起,突震才知道自己中了埋伏,挥舞着弯刀嘶叫,“退后,退出来。”
然而,凌湙既然陷了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松退走?一声喝斥,“杀!”
借着浓烟遮掩,凌湙和幺鸡很是默契如幽灵般,绕着圈的将进入湖岸的马骑一个个斩杀,全程除了刀枪割进皮肉的声响,和人临死前的闷吭,竟是一道多余声也没有,叫后头观望情况的人大骇,纷纷纵马扭头就跑,便是突震也紧张的咽了口水,不敢往前走半步。
至风吹烟散,只余稀薄的浓烟袅袅时,刺鼻的血腥味才压过了先前的硝烟味,先前冲进月牙湖的近两百骑,已经无声无息的躺倒在了凌湙领头的马蹄下,他手上没有持鞭子,为了速战速决,他也换了长刀。
此时长刀滴血,横陈刀侧,满地尸体歪七扭八的挂于战马之上,而他身后,乌压压的是一群蒙了湿布条遮眼的杂服兵丁,一看就知道是零时拼凑的那种,然而,此时此刻,震惊不仅挂于突震队里的士兵脸上,也同样挂于凌湙身后人的脸上。
凌湙发令让他们撕下袍角沾水蒙眼的时候,所有人都还一头雾水,到现在,看着躺了一地的羌人士兵,那股后知后觉的杀人快感才涌上心头,裹着布的马蹄悄无声息,戴着马嚼子的战马也喷不出响鼻,整个月牙湖湖面到岸边的这一段路,静悄悄的如人间炼狱。
每一具尸体的脸上,都是死前惊惶震惊的表情,而旁边的持刀者们,则沉默的握着沾血的武器,目光齐刷刷的盯向领头的那个少年。
如从地狱攀爬而出的索命恶鬼,那个领头的半大少年,正慢悠悠的将从眼睛上扯下来的布条,一点点用来擦试手中长刀上的血迹,一股子冒出头的邪戾,带着漠视生命的淡然,冷汀汀的扫过前方人墙时,无声的压迫,令人颤栗。
整个场地鸦雀无声。
幺鸡带着他们的人站到了凌湙身后,秋扎图领着他的族人列队,赌坊兵马自成一队,三股马阵呈倒三角型与突震剩下的人马形成对抗。
凌湙竖着刀尖,对准突震惊惶不安的队伍,做了个冲锋的刀势,在一击得手之后,所有人的士气正脑冲天门顶,看着刀尖的方向,想也不想的打马跟随,闷着头的一下子就到了前方勒马不前的羌人士兵面前,砍瓜切菜的又死了一排之后,才叫突震陡然清醒过来,这如噩梦般的场景并非臆想,而是真实的人间战场。
“列队,杀!”突震迟来的命令,让同样惊惧不已的人清醒,反抗的刀兵开始相击,嘶鸣的马蹄开始奔跑,瞬间搅活了一池无波的月牙湖水面。
凌湙就利用这样的错愕时刻,拉近了双方人马上的差距,到突震反应过来,并指挥士兵进入战斗状态时,他的八百骑,已经损了有三百,气急愤怒之下,他的目光直直盯向如刀尖一般劈开他队列的领头少年。
武景同被栓在突震的马后,看见横挡在月牙湖岸前慢慢擦试刀身的凌湙时,一股子羞愧涌上心头,咬着牙没让自己落下泪来,只虎目盈满润泽的光亮,又自豪又骄傲。
他家小五来救他了,真的带人来救他了。
凌湙眼神扫过他,最后落于马上的突震,心中喟叹,好高的个子,他以后也得长这般高才好。
突震瞪大了双眼仔细打量凌湙,操着怪腔调问,“你叫什么名字?和武景同什么关系?”
凌湙扯了扯嘴角,甩了下刀身上的血,打马慢悠悠的上前两步道,“凌湙,今儿个起我就是他祖宗了。”
突震不解,武景同却笑呛了声,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泥污汗渍,身前更是狼狈不堪,可他却眉眼舒朗的直盯着凌湙点头,“是,小祖宗。”
凌湙冲他龇牙,望着他一身伤,问,“还拿得动刀么?”
武景同点头,声音颤抖带着哽声,“能。”只一声,红着的眼眶便再也留不住泪,滑着脸上显出了两道可笑的泪迹。
突震来回在两人身上游走,冲着他身边的亲卫嘀咕,自己却解了背上的大弓,上弦,瞄准,一眼不错的对准了近前的凌湙,道:“不管你是谁,杀了我这许多人,就当偿命。”
凌湙眯眼,弃刀握鞭,也回呛一句,“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双方撂完狠话,同时拍马,突震满弓放箭,凌湙骑马走s线,在箭矢如流星射过来之时,鞭影罩着自身舞的密不透风,越往突震靠近,箭如流星越密,好几次箭头都贴着胳膊飞过,到两马距离丈长时起,凌湙的鞭子终于改换了方向,一把卷向突震手中的大弓甩上天。
突震大骇,打马后退,弯刀瞬间在手朝凌湙劈去,却一朝扑了空,却是凌湙随着大弓甩飞的方向,一举跳过了他的头顶,直冲着他身后的武景同去了。
闪狮速度不减,撞过突震坐下马匹,迎着凌湙落地的方向奔去,一举接到了他,以及刚被解放双手的武景同。
一马驮两人,迅速往人堆里撤,突震大恨,冲着左右羌兵大吼,“拦下他们,死活不论。”
武景同手里被塞了把刀,正是凌湙的那把,而失了主的马满场皆是,武景同瞅着一匹壮实的就跳了上去,冲着凌湙抱拳,“哥哥欠你一命,往后任你差缱了。”
凌湙哼了一声,半点不带谦让,“我信了,你记得别玩赖就好。”
羌人骑兵的骁勇在心定之后,实力渐显,凌湙带来的人在士气大振时尚有一战之力,可随着战斗时间拖长,士气回落,劣势渐显,无论体型还是马匹的耐力上,终是差了羌人马骑一截,到凌湙抢回武景同,地上也落了几十具同胞尸骨。
幺鸡领着他的刀营左突右撞,见凌湙回归,立刻鸣哨散兵,秋扎图一听哨号,立即领着他的族人且战且退,而赌坊打手那边则呈鸟兽散状,呼啦一下跑了个四面八方,这么突然的撤兵之举,弄的突震一方直接傻了眼,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打法,战阵之上,就没见过这么指挥的,跟没有章法的散兵游勇一样,可散兵游勇又没有这样的凝聚力和服从度,凌湙搞这么一出,都把人弄不会了。
实在是之前那气势,跟要拼死一战似的,任哪个当指挥的,都不可能搞这一出类似溃败之举。
这是置名声于不顾,就是活着回去了,也会被人耻笑一辈子的。
武景同也惊呆了,骑在马上跟着凌湙跑,边跑边问,“这怎么打?怎么撤退都不整合?”
凌湙回骂,“整合个屁,本来就是零时拼来的,咱这是打的游击战,谁跟他打炮台固定阵型啊!救了人还不撤,当我傻啊!”
老子养点人容易么?全损在了这里,回头我还怎么打边城。
突震大怒,追着凌湙的方向就去了,剩了小五百人的队伍,呼啦啦的全跟着他去追凌湙和武景同,幺鸡领着他的刀营且战且退,看见凌湙瞧他狂摇手,立刻领着人往旁边撤,一副弃凌湙于不顾的样子。
于是,整个凉河长长的堤岸上,就只剩下凌湙和武景同一前一后的吊着突震大队,前后距离不过五丈,咬合的非常紧,跑的险象环生。
武景同咬牙追在凌湙身后,看着他稳稳的驾马奔驰,也不敢问,只苦哈哈的不敢掉队,直跑了足足三十里,眼见前方就又要回到小凉山,凌湙突然勒马掉头,抄着手里的一只布袋子,纵马跳过最细一处凉河颈口,等武景同也跳过之后,他立刻将袋子里的东西往河沟里倒,只一眨眼,那股子冷然的雾气又起了一片,惊的追在后头的突震狂勒马缰绳。
再等雾气消散之后,哪还能见到凌湙和武景同的身影呢?突震气的额头突突直跳,有种被人当傻子耍了一圈的不妙预感。
而这种预感,在回到月牙湖时,更证实了他的判断无误,他从小凉山带出来的二十车财物,全没了踪影,地上甚至连个车轴印都没有,跟凭空消失了似的。
前前后后空忙一场,还损失了他近四百骑人马,突震一口血憋在心里,恨的嚼着凌湙的名字念了好几遍。
此后的许多年里,边城凌湙简直成了他的人生大劫。
再反回头看凌湙这边,武景同愕然的看着幺鸡领着人马来与他们汇合,浩浩荡荡三种服色,然后,二十车财物跟在后头。
凌湙笑着骑马绕了一圈,对着秋扎图大方表示,送他五箱,赌坊那边当然也有,那就得回去跟殷子霁交接了,一行人,来时四百,回时剩了三百出头,倒是比之前设想的好上许多。
这一番奔忙,众人中间一刻没停,到了晌午,凌湙下令就地休息,回头再快马加鞭,半日功夫就能与大部队汇合,心情多少是放松了些。
武景同不敢开口,只默默的跟在凌湙身边,顶着幺鸡杀人的目光,蠢蠢欲动的想问凌湙那种会冒烟的东西是什么。
就连秋扎图也好奇的蹲过来想听,凌湙想了想,便简单的说了硝石的用处,告诉他们,这东西可以用来制冰降温,洒水里冒起的烟就是温度骤降起的反应,无毒无味,也与人体无害,只是起到一个迷惑人的作用,懂的人不怕,不懂的人才会震惊。
至于加了硫磺和木炭的箱子,凌湙没解释,只说那是秘密。
队伍歇足了劲,后半夜就没停歇,直往陇西府外的大部队赶,可就在距离齐葙他们二里不到处,就听见前方火光冲天,人声马蹄呼喝不断。
他的车队旁,竟团团围了一圈人,看着跟打劫似的。
紧跟着就是齐葙的怒声,“我看你们谁敢?”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