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发生这么大的事,原本在别处玩乐的百姓也人人自危。长街小巷四围的人少了半数有余,从热闹非凡变成了颇为冷清。
江城雪被贺熙朝抱着走在朱雀街上。
起先,她也挣动过几回想要下来自己走。但后来发现,小郎君乖顺的时候是真乖顺,而当他霸道起来,力量也是不容小觑。
她挣脱不开贺熙朝。
少年道:“阿姐戴着幂篱,我也穿着常服,寻常路人认不出来我们的身份。”
“宫里宫外的骁骑卫和禁卫军嘴巴都足够牢,就算看见了,也不敢说出去。”
他让她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所以不必拒绝他的拥抱。
他不会放手的。
贺熙朝又道:“画舫上发生的事,有骁骑卫处理。查出任何结果,我一定最先告诉阿姐。”
“阿姐回去后,好好睡一觉吧。”
这是江城雪第一次遇到如此可怖而惨烈的事,她亲眼所见湖心那幕后,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一时间,委实抽不出精力思考为什么贺熙朝只是区区一个骁骑卫小将军,就能让所有人守口如瓶,也提不起力气斥责他现在以下犯上的举动。
她还有一点点难以言喻的私心,少年郎的怀抱温暖如煦,惹得疲惫万分的人忍不住想多贪婪一秒钟。
她徐徐闭上了眼睛。
走过朱雀大街进入宫门,甬道幽长,夜巡的禁卫军果然如贺熙朝所言,目不转睛地执行差事,不敢多看。
贺熙朝垂眸看向江城雪,却不料,这一眼被他发现怀里的姑娘居然已经浅浅地睡着了,呼吸轻缓且绵长。
他不由自主将脚步放稳,尽量不颠簸到她。
行至一处拐角时,几缕穿廊风吹过,恰巧吹开了江城雪面上的幂篱白纱。四下昏暗,两壁无人,催使着少年心底的情愫蔓生、滋长。
他逐渐低下头去。
双唇擦过江城雪温热的吐息还在继续往下落,咫尺之间的距离,只剩薄薄一层空气——
他蓦地清醒,动作愣住。
他究竟在干什么?
这样子做,和画舫上那名调戏良家姑娘的好色之徒有什么区别。
少年甩了甩脑袋,抛开欲`望和杂念。接下来一路,心无旁骛地把江城雪送回明秋殿。
-
大梁严禁火`药生意,一切与军火有关之物都由官府全权掌控。
此番在天子脚下,在骁骑卫眼皮底下,皇城最繁荣的东市出现如此大批量的火`药,便注定了这桩案子不简单。
江城雪一觉醒来,就听见宫里的侍婢太监躲在窗户背面窸窸窣窣讨论此事。
仔细想来倒也难免,葬身火海的虽是昨夜登上画舫的游客,可其余没有登船的京人照样惶惶不安。谁都没法保证,下一个发生爆炸的地方会不会是自家府邸,亦或者是金銮龙椅。
丞相党与摄政王党在朝中对峙多年,难得有一次意见相同。
务必查个底朝天。
要抓到幕后黑手。
而江稷明向来最珍惜他这条真龙天子命,言道不仅要查,还需祈福,祈求天神保佑大梁国祚昌盛、长治久安。
群臣相互对视,皆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隐晦眼神。他们这位陛下每每说出祈福之语,十有八`九是又想出玩乐的新主意了。不出所料,江稷明话锋一转随即聊起秋狝围猎。
每逢秋季,朝中都有两件大事。中秋佳节休沐三日,与秋狝围猎百官随行。
两件事孰先孰后并无定数,纯看天气与朝务而定。但今年,江稷明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合二为一的想法,说直白笼统些是在中秋佳节围猎秋狝,说冠冕堂皇些则是献祭生灵,月神祈福。
距离中秋仅剩一个月,宫里纷纷忙碌起来。
就在阖宫出行之前,某日,江城雪忽然接到林汀婉的书信,邀她前往城中临仙居一聚。
她已有许久不曾去弘文馆,一来为了避免柳初新混着卫国公的车马偷溜进宫,二来更是为了避开有名正言顺理由进入馆学的云雾敛。
而今点着指头算算日子,已经十几日未见那两人。倒叫她有些好奇,谁会先沉不住气。
她再看向林汀婉送来的书信,心里依稀有了几分猜测,遵着信中的时间赴约。
林汀婉在雅间内等候多时,美酒佳肴摆了满满一桌。见到江城雪,她当即起身行了个大礼。
“何时变得这般客气了?”江城雪扶她起身。
林汀婉神色愧疚,垂眸道:“我自认对不住公主,不该受人驱使请公主来此。但无奈家兄近来与云相一党牵扯颇多,身在族中,无法拿兄长的前程作玩笑……”
她端起桌上事先倒满清酿的酒盏,双手平举抬高:“我自罚三杯,向公主谢罪。”
果真是云雾敛,和江城雪的预期如出一辙。
毕竟柳初新的脑子和本事在空气里摆着,应当做不到让林汀婉替他做事,招呼几个宫女太监已是他的极限了。
眼见林汀婉仰头痛饮入喉,江城雪连忙按住她手臂:“仲秋天寒,凉酒伤身,另外两杯便放一侧慢慢喝吧。”
林汀婉摇头笑道:“怕是等不及慢慢喝的时间了。”
她话音刚落,隔壁雅间就隐约有交谈声传来,其中出现最频繁的似乎是“王爷”二字。
林汀婉稍稍压低嗓音:“据云相的吩咐,我的侍女这会儿该跑进来告知我家中突发急事,请我速速回府了。”
江城雪顿时了然,云雾敛一贯对金明池的行踪了如指掌,选择这个时辰请江城雪来临仙居,无非是假作一场状似不经意的偶遇,想让她听清楚金明池与下属的谈话。
既然如此,她不若将计就计。
江城雪拍了拍林汀婉的手背,让她无须自责:“那你便先回去吧。”
“可这里……”林汀婉委实担心她,眼睫倏尔眨动出几分狡黠,“不如我先假意离开,然后再假扮成这里的店伙计折返。一旦他逾矩对公主做什么,我就立刻带着随从冲进来。”
江城雪不禁失笑:“你莫不是忘了,那可是无心无情的云相,做不出僭越的事。”
“正是因为无心无情啊。”林汀婉一本正经,“与我一同长大的手帕交总仰慕云相芝兰玉树,君子之风。但我倒觉得,只因幼时恩怨便能将生父送进诏狱的绝情之人,能有什么好心肠。”
“不行,我还是扮成店伙计……”
“汀婉。”江城雪打断她,“我同云雾敛勉强也算是相熟,他盘算着什么心思,我大抵猜得清楚。”
“放心吧。”她唇角微扬,“只是小场面而已,我应付得来。”
林汀婉看着她眼眸流转微光,胸有成竹,自己那像老母亲般瞻前顾后悬起的心不由自主安放下来。仿佛江城雪的笑有一种神奇魔力,能无端让人毫无保留地相信她。
终究是点了点头,依着她的话离开雅间。
江城雪用热水烫过碗筷,坐在桌旁边吃得津津有味,边竖起耳朵细听隔壁的动静。
金明池鲜少说话,始终是宴请他的臣下官员不停向他敬酒,奉承谄媚之语。又道铭记王爷提携之恩,誓死效忠王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江城雪逐渐理清逻辑,此人应当便是受到金明池举荐从而赴任铜州的新任节度使。其明日就要离京上任,今日这顿饭是临行前的谢恩宴。
酒过三巡,金明池的语气明显有些不耐烦:“行了,说得好听不如把事给孤办漂亮。”
“王爷放心。”新节度使谄笑,“下官必定擦亮眼睛,认清楚和云相暗通款曲的人,把他们通通踩在脚底下,保准永远爬不起来。迟早,让铜州变成咱们自己的地盘。”
金明池揶揄:“如今会揣摩孤的心思了?”
新节度使倾倒酒壶,为他斟了满满一杯酒作敬:“王爷的心思也是下官的夙愿。”
“这话不错。”金明池捻起酒盅,在指尖悠悠摇晃,“但孤的心思不是这一桩。”
节度使闻言面色一愣:“王爷的意思……”
“西秦。”金明池深暗眸光盯着他的头颅,“孤要你随时接到西秦王室的消息。”
“昭华公主和西秦单于的婚期将近,但有些结果,孤不乐意瞧见。”
“下官明白。”新节度使无比恭顺地俯身,“公主如白玉雪莲,下官绝不会让西秦单于碰到公主一根头发。”
金明池狭长眼尾拖着昳丽,不置可否,他就喜欢这种一点即通的聪明人,遂也乐得给几分薄面饮尽盏中酒水。
江城雪下箸如飞,脑子也转得飞快。
蓦然心领神会,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隔壁金明池饮完酒便离了席。
不一会儿的工夫,身侧的竹帘被人掀开,吹起来的丝缕秋风拂起江城雪鬓角几绺碎发。
她不曾整理,反倒右手高高拎着青花瓷酒壶,清澈酒酿如泉水细流滑出壶口,而盅盏在下头接着。可到底两端距离到底差得远了,七分洒在桌上,三分虽注入杯中,却又飞溅出些许。
斟酒的姑娘双颊酡红,唇上口脂似被什么物什践踏过,氤氲出深浅不一的曳痕。她瞪大了眼睛去看面前盅盏,憋着嘴不解嘀咕:“怎么偏就是倒不满……”
云雾敛进来时就瞧见这一幕,心脏忽而拧紧:“公主……”
江城雪闻声抬眸,似醉得深了,眸光混沌迷离,连人也识不大清楚,张口便道:“王爷?”
云雾敛心跳又是一搐,看着桌面上数多酒盏七歪八倒,有些还在滴滴答答地流着酒液,不禁懊恼莫及,他该早些来的。云府上三两杯味儿极淡的桃花酿尚且使她迷糊了心神,更何况外头酒楼售卖的酒。
他转头向伙计要来一碗解酒汤,而后上前。
江城雪已经丢开酒壶,单手拖着下巴看向他。精致的唇角与眉眼缓缓勾起,潋滟笑意透出沉醉时才会真切流露的痴迷:“王爷今日怎么得空来瞧我?”
云雾敛在她身边坐下,倏尔有那么一瞬,想用尽半身力气捏住她的下巴,甚至捏碎她的下颔,将整碗解酒汤一滴不落灌进去。再把人拽到面前,让她瞧个清楚自己是谁,从此只能在自己掌中啜泣呜咽。
可所有的偏执,在捕捉到她眼眶中盈盈水雾时,轰然消散。
云雾敛执着汤匙搅动汤汁,由秋风吹凉些许,估摸着温度大抵合适,舀起一勺喂到她唇边。
江城雪没有张嘴,反而吸了吸鼻子,蹙眉道:“味道不对……”
云雾敛以为她说的是醒酒汤,那里头添了姜料,味道不免有些刺鼻,却也是最有效的解酒妙药。他循循善诱地哄着:“公主多少喝一些,否则晚些该头疼了。”
“声音也不对……”江城雪还在兀自嘟囔。
她蓦地牵扯嘴角苦涩一笑,恍若珠玉在忽然间失去了璀璨光泽。
“王爷才不会这样温柔。”
音落,她像是赌气似的,娇蛮夺过云雾敛手里汤碗,不顾姜味辛辣,扬起头一饮而尽。
这临仙居的解酒汤效果貌似出奇好,许是总有人在此买醉喝到不省人事,这汤也熬出了经验来。总之这晌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江城雪神色就逐渐恢复清明。
看清云雾敛的刹那,嘴角不由得微微下挂,淡声问:“云相怎么在此?”
“碰巧在街上遇见林府安车。”云雾敛道,“听说公主在这儿,上来瞧瞧。”
江城雪不带情绪的“哦”了声,眼睛余光瞥见一侧的酒壶,拿起来打算继续给自己倒酒:“那你现在瞧完了,可以走了。”
云雾敛见状当即按住酒壶:“就因为金明池的话,公主便要这般作践自己?”
江城雪使劲挣扎两下,假意演出力气不及的愤懑,赌气瞪着他:“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与云相何干?”
云雾敛在那日中元节就已经领教过了她浑身尖刺儿,扎人生疼。但这十几日,认清现实的酸涩淤在心口久了,再听她说这些话,倒不至于痛得喘不上气来。
他没有痛得忘记此番目的,就是为了让江城雪辨明金明池的真面目,让她死了对金明池的一片痴心。
“是与臣无关。”他道,“可公主因为那个人郁郁寡欢、悒悒不乐,他金明池知道吗?饶是他知道,肯过来看公主一眼,宽慰公主一句吗?”
“他会过来的!”江城雪不服气,倔强反驳,“本宫已经嘱咐霜棠去请王爷了。”
“王爷就在隔壁,很快就会过来的。”
仿佛只要说的够坚定,便能成为事实。
“公主别再自欺欺人了。”云雾敛彻底抽离她握在手里的酒壶,毫不留情打破她的幻想,“你喝醒酒汤时,王府马车便已经离开了临仙居。”
“金明池心中没有公主的一席之地。”他续道,“他的心上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的姐姐昭华公主一个人。”
恍如编织的南柯梦境被叫醒,江城雪长睫恍惚地轻颤几下,眸中最后一缕光似镜面斑斑破碎,裂出伤痕无数。
口脂黯淡的双唇僵硬轻动:“是吗……”
云雾敛望着她的模样,竟蓦然觉得心疼。
于他而言,这种感觉实属奇妙。便是当时年幼,亲眼瞧见烂醉如泥的养父打死了母亲,瞧见母亲蜷缩着瘦弱的身体倒在血泊里,也不曾有过这般深的感触。
他一直以为自己生来情绪淡泊,可而今,埋在胸腔下的心脏跳动得艰难,像被磨砺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穿。
想伸出手去,用指腹抚熨她眉心凹凸不平的褶皱。
可当手指抬到半空,却突然思及上回他欲替她整理乱发时,她下意识闪躲。指尖不由曲了曲,转而小心翼翼握住她双肩,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公主,你阖该知道自己与昭华公主容貌相同。”
江城雪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纵然金明池待你与常人不同,也仅仅是出于公主这张脸。”云雾敛神色凝重,“他无非将你当作昭华公主的替身罢了。”
江城雪飘忽许久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脸上,久久停滞:“原来是这样。”
她这会儿的眼神很奇怪,分明听着金明池的事儿,实则却打量着云雾敛。
但被她盯着瞧看的人一时沉浸在她终于幡然醒悟的欢喜当中,没有发觉。
“公主,你看看臣。”云雾敛抓着她肩膀的手指情不自禁收紧,“论权势,臣与金明池平起平坐。论相貌,臣与他也算平分秋色。”
“……而论情意,臣爱你。”
“爱我?”江城雪缓缓反问。
“是,臣爱你。”云雾敛神情坦荡,真挚且又笃定地重复,“臣真心爱你。”
江城雪良久凝视着他的目光逐渐清澈,雾气散尽,瞬息之间变成一汪潭水,清澈见底,恍能洞穿一切。她再次启唇,嗓音低沉:“是真心地爱把我当替身吧。”
“什么?”云雾敛乍惊。
江城雪冷静道:“云相如此指摘王爷时,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想过云府书房内的那些画?”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傻到金明池说什么我都信,你说什么我也都信。傻到分不清画中人,是和我一母同胞,一同长大的阿姊。”
云雾敛彻底愣怔在原地,突然明白,她适才恍然大悟说的原来如此,以及她适才打量自己的眸光,都是为何。
他揭开金明池致命短板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揭自己的遮羞布。
面前的姑娘一点儿也不傻,甚至很聪明。
替身二字,让她瞬间反应过来此前的种种端倪。把她当作江云锦替身的人,不止金明池一个,还有他云雾敛。
归根究底来看,他们没有任何区别。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怎么能够和金明池那样的人沦落相同,忙道:“公主听臣解释。”
江城雪隔着白袍握住他手腕,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掌拿开:“本宫不听。”
云雾敛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指尖还残存着些许独属于她的温度,凉风一吹,顷刻散了大半,登时慌乱地收拢十指。好似这样,就能将想留的东西永远握在掌心。
“我和金明池不同。”他低垂着眼眸,“无论如何,除却画卷之事,我从未欺骗过公主。”
“虽我曾经的确在公主身上尝试寻找昭华公主的影子,可那仅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再后来,我眼中的公主便只是公主。我的公主说得每一句喜欢,都是真的。”
“可他金明池,至今仍将公主当成另一人的替代品。虚情假意,如何值得公主为他伤心。”
江城雪静静听着他歇斯底里的辩解,心道:恐怕不见得呢。
至少就在方才,他威胁林汀婉将她请来临仙居,却推说凑巧偶遇,这便是一次欺骗。可见,绝不止画卷一回。
狼来了的故事告诉我们,屡屡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江城雪道:“云相这话的意思,莫不是从前将我当赝品,如今不慎行差踏错,动了真心?”
“是,是动了真心。”云雾敛缓缓道,“但并非行差踏错,是臣甘之如饴。”
闻言,江城雪若有所思,像遇到了什么难抉择的事儿。
云雾敛便等着她沉吟,倏尔,她眼眸闪烁,宕然消失的光去而复返,话里行间隐隐含着几分明显的期待:“既然你能抛开阿姊的影子,喜欢上阿姊的替身,那就说明……”
“王爷也可以!”
“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她立马给金明池找了最美好的借口,“王爷如今喜欢阿姊的时间越长,意味着王爷越是长情,那么往后喜欢我的时间也会越长。”
云雾敛万没料到,她苦思冥想半晌得出的结论竟会是这般。
荒谬,痴迷,丧失理智。
“公主,你怎生还看不明白!”他语气不由加重,“一条路若真能峰回路转,早该有了岔口,何须等到山穷水尽、悬崖峭壁。”
“金明池心中没有你,不论昨日、今日、亦或往后哪一日,都不会有。”
“为何偏要对一条死胡同死心塌地?”
“本宫确实不明白。”江城雪道,“所以也想问问丞相大人,是否还记得本宫利用了你的情意,窃取了你在朝堂的筹谋。出卖、欺骗,哪一件都非好事。”
“你该恨我才对,却为何偏要对本宫这个恶人死缠烂打?”
问完她一如上回兀自站起身,不等云雾敛回答,掀开竹帘离开雅间。
身后男子果真没有再言,他徐徐抬起手,看着错综杂乱的掌纹,深深浅浅勒进皮肤里,分明不疼。可为何,当错综杂乱的心绪深深浅浅勒进血肉,偏就痛得压抑不能。
他也想问自己,为何。
不过情难自已而已矣。
除非江城雪死了,否则他绝不可能放手。
是不是只有金明池去死,江城雪眼里才可能容下他。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