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离月想要提前行加冠礼这件事,英国公是十分反对的。


    离月不知道英国公心里的担忧,他坚持要自己满十八岁就加冠。


    英国公犹豫不决他就说英国公偏心:“分明二哥也是十八加冠,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呢?”


    幼子这两年愈盛的容貌就在眼前,他明亮的星眸盛着不满。


    这两年努力喝药吃饭还是有成效的,离月确实抽条长高了不少,尽管先天不足让他不能如周绍元与周绍英一般习武强壮,但作为父亲,看见自己的幼子如今再不会换季就生病、脸颊也终于有了一些淡淡的血色,他就十分满意了。


    英国公耐心解释:“因为绍英要入朝堂,加冠表成人,可以委以重任,正式做官。”


    一般考取功名的孩子,为了让他能早早有一番作为,在朝堂施展拳脚,家里人都会为他提前加冠赐字。


    早就认为自己已经进入朝堂中心的离月,根本不知道有这种说法。


    且他自觉自己已经是二品侯爷,又收了门客,在禁宫也有不小的势力,还有封地,许多人包括已经进入朝堂做官的周绍英见了他都要行礼,根本看不上低于二品的官职。


    所以这两年周绍元与周绍英封官升职,他从来没有起过什么情绪。


    离月不解:“那我入朝之前,父亲为什么不为我提前行冠礼?”


    英国公并没有想到离月竟然不知道背后的关节,所以他的回答自然而然:“因为你还没有正式入朝做官。”


    离月漂亮明澈的黑眸,听闻此言渐渐睁大:“什么叫没有正式入朝做官?”


    他仿佛被打碎了什么一般,带了疑惑与不可置信:“父亲,你忘了我入朝两年了吗?我比二哥都要早几个月呢。”


    英国公心底察觉有些不对,但他仍然继续十分耐心的将这其中的不同掰扯给离月。


    于是离月就明白了,尽管他是二品侯爷,许多品阶不如他的官员看见他也要行礼,即使他可以上朝,甚至参加仅有重臣或陛下心腹才能参与的小朝会,但他没有任何官衔,连虚衔都没有,就算不得正式入朝,算不得做了官。


    离月拳头渐渐攥紧,气的。


    少年清嫩的嗓音微颤:“原来是这样?”


    英国公此时坐在桌子后面,手中原本还在写一封准备呈给陛下的折子,他方才解释的时候手中的笔也没有停下。


    直到听见离月的这句话,他感觉不对,才放下笔,认真抬头看向离月的脸颊。


    即将过十八岁生辰的小侯爷,霜月般的脸颊都被气出了淡淡的粉,洁白的细齿咬着红润的唇瓣,黑润的一双眸带了淡淡的雾气。


    于是英国公意识到真的有些不妙。


    他方才的一番话,似乎把自己的幼子给气得快哭了。


    离月也察觉到自己情绪很不对,他才不想很丢脸很怯懦很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流眼泪。


    尤其是在他很渴望得到对方认可的英国公面前。


    但是真的有点难过。


    他这两年在所有人面前都以陛下的宠臣自居。


    难道他已经被人看了整整两年的笑话了吗?


    离月想到这一点,愈发不能压制自己的情绪,他只能深呼吸,牙狠狠咬着下唇,拳头也攥得愈发紧,黑眸雾蒙蒙直直看着英国公身后的那幅画。


    他也不说话了,因为怕自己一说话就忍不住哭腔和颤抖。


    那真的太丢人了!


    但他这样忍耐,却让英国公十分心疼。


    严肃古板的大家长,在长子次子面前惯来严苛、习惯用拳头与板子说话的英国公,在幼子通红的眼圈面前手足无措,最后无可奈何憋出一句话:“我为你提前举办加冠礼。”


    就好像是自己求来的一样。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但离月感觉更屈辱了。


    最后,一点也不想在英国公面前哭出来的离月,憋着气闷不吭声低头一声招呼不打快步离开了英国公的书房。


    当天下午,英国公被太夫人遣人叫去,到了太夫人院中才发现长子与次子都在。


    甚至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淡淡的谴责。


    离月离开后便开始思考如何准备离月的加冠礼,想要让离月展颜的英国公没有反应过来,他看向太夫人:“母亲,怎么了?”


    决定为离月提前加冠这件事,英国公原本准备晚膳时同太夫人说,故而现在只有英国公同离月知道。


    太夫人看了英国公一会,才慢吞吞开口:“听说阿月这两日一直缠着你想要提前加冠?”


    英国公颔首:“是这样没错。”


    太夫人又问:“你一直没同意?”


    英国公又点头:“起初是这样,您也知道,离月还小……”


    太夫人忽然拍了一下桌案,声音带了愠怒:“你也知道,离月天真烂漫,乖巧懂事,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偏要拿出你对绍元绍英的那一套去斥责离月?”


    英国公立刻反应过来太夫人为什么找自己了。


    果然,周绍元下一刻在一旁补充:“对呀父亲,你对我和绍英严厉点没什么,我们皮糙肉厚的,离月被我们宠了两年,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提前加冠就加冠嘛,绍英不是也提前了?我不是也提前了?怎么就离月不行呢?”


    “而且你还把他说哭了。”


    讲到这里,周绍元的语气显然带了心疼。


    英国公没有立刻为自己辩驳,而是看向周绍元:“哭了?”


    周绍元哼了声:“是啊,悄悄躲在假山旁边流眼泪,怕被人发现,咬着唇不吭声,嘴唇都咬出血了,眼睛被袖子擦得通红,嗓子也哑了。”


    周绍英闻言警告了一句:“你别到阿月面前提这件事,他不愿别人看见他哭,觉得丢脸,你就假装不知道。”


    周绍元呵呵:“除了他以为自己瞒得很好,谁不知道他哭过?”


    英国公也提醒:“那你也别到处嚷嚷。”


    周绍英说周绍元也就罢了,英国公这个把人弄哭的罪魁祸首也训斥自己,这两年骨头更硬了的周绍元大声质问:“你不把人气哭会这样吗?”


    他冷哼:“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放心吧,保管让他以为没有人知道他悄悄躲起来哭了一场。”


    英国公看见三人对自己都意见不浅的样子,心底描绘长子所说的场景,也立即心疼得不行。


    于是他将两人下午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其他三人只是不知道其中关卡,以为英国公非但不同意为离月提前加冠,还呵斥他才把人气到悄悄流泪。


    “原来离月竟然不知道他还不算正式入朝吗?”


    周绍元一番话道尽在场人心中所想。


    在上京随便问一个权贵清流家的七岁小孩,即便他书读得不好,这样的基础礼仪常识他也必然是学到过的。


    因为是常识,离月又不是七岁以下的小孩,便从来没有人为他专门解释过。


    都默认他明白这些。


    片刻,周绍英打破僵局:“离月十六岁回来,许多东西他没学过。”


    周绍元反驳:“府里现在有三位老师,各个来头不小。”


    随后他想到什么,又气虚了,轻声呢喃:“我总算知道什么叫慈母多败儿了,这慈师也多败徒啊,父亲你请的人在外面都以严厉出名,听说教过的学生无一不怕他们,结果到离月面前,就跟宠孙子的爷爷似的,难怪都学了两年了,这么基本的礼仪还没学全。”


    最后太夫人拍板决定:“既然如此,就好好为离月办一个盛大隆重的加冠礼吧。”


    然而很快,这件事就不归英国公府管了。


    禁宫有内侍携着圣旨登了英国公府得们。


    英国公府众人都出门摆香案、迎圣旨。


    包括将自己关在院内,还沉浸在悲伤与屈辱愤怒情绪中的离月。


    圣旨内容很长,前面先将离月很是夸赞了一番。


    离月听着听着心情便舒畅了许多,传旨的内侍一直观察着离月,见他情绪好转,眼底终于带了浅浅的笑,继续大声念出接下来的内容。


    陛下要为离月提前加冠,在皇宫。


    离月听懂了这句话,他咻然抬头,被水洗过一般明澈的星眸亮晶晶望着内侍,甚至控制不住提前站了起来,他探手想要亲手接过圣旨,口中不住问:“是真的吗?兄……陛下要为我在宫内举办加冠礼对吗?”


    内侍并不计较离月的失礼,反而在离月要圣旨的时候,纵容着主动递给他,任由他很随意拿在手中:“是,是陛下亲笔所写。”


    这两年被穆宗握着手教写字、甚至拿着奏折玩、用玉玺盖圣旨的离月立即点头:“是,我认得,这就是陛下的字!”


    今天下午的种种不愉快与屈辱在此刻烟消云散。


    英国公府正门大开,许多人都出来了,很快他要在皇宫举办冠礼的消息,整个上京甚至全天下或许都知道。


    史书或许也会留下这一笔。


    这是多大的殊荣?


    以宗室自居的小侯爷已经自己安慰好自己,先帝时那些皇子不都是冠礼后才入朝堂锻炼的吗?他之前没正式入朝有什么?


    与离月的喜悦不同,英国公府的其他人并不因为这样的恩赐而欣悦。


    自家宠爱的孩子,却不能在家里举办冠礼,为其加冠。即便在皇宫举办是很大的荣耀,也不能令人真正开心。


    但离月的欣喜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且不说反对无用,单就让离月快乐这一点,不在英国公府办,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这是所有人此时不约而同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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