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太后千千岁5

    叶慈到后与皇帝闲谈几句, 无外在乎就是身体情况,吃穿用度,还真有些寻常人家父亲的细心。

    没什么存在感的戚元楚静立一旁, 也得了几句问候。

    戚元楚也不诚惶诚恐, 一一应答。

    态度一如在他人前大方, 倒叫南姜皇帝和太子多看了几眼。

    质子无外两种性情,一种是寄人篱下的拘谨瑟缩, 另一种是不甘示弱的倔强阴郁。

    自六岁起远离古国,辗转两国,不过十岁稚龄,能有这样平和有礼的心态, 挑不出错处的应对, 确实少见。

    南姜皇帝却不觉得可惜, 反而庆幸她是个公主, 而非东黎太子。

    没有一个君王会希望邻国的继承人是个英才,越是平庸, 越是轻易应对。

    谈没几句,便有黄门来报东黎使臣已到,正在文英殿等着。

    “朕这就过去, 今日事情繁杂, 恐不能让衡康公主与家人叙旧,且等明日。”南姜皇帝听罢起身, 太子褚政尾随身后。

    戚元楚微微躬身:“衡康明白的。”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复而转身, 南姜皇帝的视线落在戚元楚额头上:“若白玉有瑕, 就可惜了。朕让人送些墨玉膏去昭阳那, 叫人给你的额头治伤吧。”

    南姜墨玉膏的珍贵, 用近千种珍稀药材制作而成,珍贵程度四国闻名。

    传说能能肉白骨,深可见骨的重伤都能不留疤痕。

    现在用来治一个额头的伤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估计不到明天就能痊愈。

    在场的人都懂皇帝的意思,没人说什么太珍贵了没必要。

    签订盟约的关键时刻让他们的公主身上带伤出现,未免不好看。

    戚元楚保持微笑,脆声道:“东黎衡康谢过南姜陛下,能得南姜陛下关怀自是感激不尽。”

    南姜皇帝摆摆手,领着太子出门,其中宫人随行,华盖开道,銮驾渐渐远去。

    “恭送陛下。”众人齐声道。

    直起身,望向皇帝离去的背影,戚元楚松了口气。

    叶慈笑道:“紧张?”

    “嗯,面见南姜陛下,我当然紧张了。”戚元楚不自在的动了动手,发现动不了。

    感受到手心一片温热黏腻,正被另一只稍大的细腻掌心包裹。

    那只手冰肌玉骨,指节修长,指尖泛着浅淡的粉,整体略显单薄,却给了心烦意乱中的戚元楚不少安全感。

    现在就被戚元楚的手指紧握着,勒出了如胭脂红般的痕迹。

    戚元楚茫然:“我什么时候……”

    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身旁人的手,把对方对方抓疼了不说,还将冷汗蹭在对方手心里。

    也亏是对方心善,没挣脱开了。

    那得多尴尬啊。戚元楚心下羞赧,白皙的小脸涨得绯红。

    “昭阳姐姐疼不疼呀。“戚元楚软声问道。

    “……”叶慈的注意力并不在手上,只是在想这小孩嘴里还真是一句实话都没有。

    因为回家而雀跃,还是会修饰成所谓的面见皇帝而高兴。

    见到皇帝有什么好高兴的,也不说会离开不舍得她,心都飞了。

    啧了一声,叶慈心道:这小孩不诚实,送回了东黎怕不是没多久就把什么昭阳姐姐忘得一干二净了。

    见叶慈没什么反应,撇过眼盯着仙鹤宫灯沉思的样子,戚元楚以为她不高兴了。

    垂落的手被另一双手捧起来,鼓起腮帮子吹吹,又上手揉揉。

    “对不起昭阳姐姐,我力气太大抓疼了姐姐。”戚元楚小小声道:“吹吹就不疼了。”

    “……”叶慈垂目注视,看小孩乖巧的样子,又原谅她了。

    才十岁的小孩罢了,性情风一阵雨一阵不是很正常的吗?自己那么大的人还跟她计较什么。

    丝毫不觉得自己双标的叶慈十分双标的想着。

    表情没有嘴硬,早就挂上笑容了,翘着嘴角道:“是啊,我被抓的好痛啊,不会青了吧?”

    戚元楚大惊失色:“不会吧?!我再多揉揉!”

    系统眼看她底线一降再降,完全不知道该发表什么意见:【…………】

    ……

    签订盟约的进度很快,东黎国着急接回太子,南姜着急抵抗西乾,十天内就将事情掰扯清楚。

    十天后就在议政大殿签订盟书,保证二十年内互不侵。犯,东黎还将出兵援助南姜。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新上任的西乾皇帝就跟疯狗一样,誓要打破现有格局,屡屡犯边。

    而南姜与东黎接壤,再过数城将到东黎边境,东黎国土面积不大,实力最弱,怎能不慌?

    正好跟南姜一拍即合,相互合作。

    叶慈冷眼旁观,知道西乾皇帝的疯劲不止如此,待过半年后,眼看毫无胜算的西乾皇帝会选择联合戎狄部落的首领,再次犯边。

    这一次犯边连下南姜数城,坚壁清野屠城劫掠,所犯之事骇人听闻,令皇帝震怒。

    南姜骑兵并无西乾那般强盛,节节败退。又因无法退敌,南姜转而寻求北周相助,北周皇帝则在此时提出了昭阳公主入北周联姻。

    没等叶慈想好该如何抵御半年后的西乾,保留南姜国力。

    东黎使臣团启程的日子就到了。

    彼时已经春发数枝,绿意葱茏,城郊的柳絮漫天好似飞雪狂舞。

    车驾已经装点整齐,就等几位主子上车回国。

    “昭阳姐姐留步,您已经送出三十余里了,再送就要送出建嘉城了。”戚元楚劝道。

    本来没打算送那么远,愣是跟着妹妹一路跑到这的太子褚政也劝:“是啊小妹,这城外风大,可别着凉生病了。”

    褚慈的身体不好,每天都活得处处精细,生怕她一不小心就会突发旧疾。

    现在满天飞絮,又是换季的时候,更是要多加小心,这一路跟着出来,太子褚政冷汗都下来了。

    已经裹得严严实实的叶慈:“……”

    身上衣服都不知道穿了多少层,外面还罩着厚重的披风,兜帽盖在头顶只露出白皙的脸。

    但事实上,她确实是感受到手脚泛凉,喉咙痒痒。

    “……我无碍,皇兄莫忧。”叶慈头一回觉得这病弱之躯真的麻烦,看向了一旁的柳树。

    “你且等等。”她说完,边朝送别亭边的杨柳走去,踮起脚。

    抬手折下一支柳枝,塞到戚元楚手中,笑道:“可别忘了我啊。”

    枝叶上还带着清晨的朝露,清凉入骨。

    柳通留,以柳枝相赠,有挽留之意。

    “……”戚元楚沉默,握紧了柳条,她低低道:“不会的,见过你的人都永生难忘。”

    叶慈刚想说太言重了,以为她又在说好话哄人高兴。

    结果就看见小孩泛红的眼眶,汹涌的泪意在眼中翻涌,几欲夺眶而出。

    被这样一双雾蒙蒙可怜巴巴的眼睛注视,很难不心软。

    “……”叶慈笑容收敛,用手帕替她拭干眼泪,轻声道:“终会有相见之日的。”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她知道什么时候重逢,会在哪里重逢,但小孩不知道。

    戚元楚只知道此次一别,不知何时何年才能与故人相聚,或许根本没有相聚的那一天。

    分居两国,又是王族公主。

    将来的命运无外在乎联姻,区别只在于跟父亲臣下联姻或者是跟他国王族联姻。

    双方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或许哪一天连对方的样子都不记得了,知道消息的时候也大多从他人耳中听闻。

    戚元楚没能听出对方语气里的笃定,只以为在安慰自己而已。

    含着泪点头,抓着叶慈的袖子晃了晃,甜甜道:“我会记住你的,你也要记住我哦。”

    叶慈:“……”

    叶慈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这个好字说出口,才缓缓松开了握紧的拳头。

    差一点,差一点就想对她说:“要不别走了,我又不是护不住你。”

    但是不行,如果她执意如此,确实能把人留住,仍然以质子的身份留在南姜宫廷。

    这样的戚元楚与金笼锦雀又有何异?

    戚元楚是东黎国的公主,本该尊贵无匹,享万千宠爱。

    要是因为一己私欲,徒留她远在异国他乡,就算自己对她再好,也弥补不了缺失的遗憾。

    且她的父亲母亲还在等她回国,戚元楚也期待着与父母见面的那一天。

    不能肆意妄为,不能任性,这样的戚元楚不会快乐的,反生怨憎。

    戚元楚说:“那我走了。”

    叶慈点头:“嗯,还望一路平安。”

    登车前,叶慈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几步,好险被褚政拉了一把。

    腰间的禁步叮当作响,甚是悦耳,禁步乱了。

    “等等!你拿着这个。”叶慈的手抓住了一串白玉卷云纹玉珏,从腰间拽下,撸下其中一只玉珏塞到她手里。

    玉珏躺在戚元楚的手里,大约只有她半个掌心大,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这一看就知道这是主人经常摩挲把玩,珍爱异常的物件。

    拂绿都忍不住看向了公主侧脸,瞪大了眼睛。

    身后的褚政目露讶然,几番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拿着,此物如我一诺,只要在南姜境内必然畅通无阻。”叶慈合上了戚元楚的手,再三叮嘱。

    戚元楚惊讶道:“你不是说过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遗物吗?”

    “是我母亲遗物,好好保管。我等着你还我的那一天。”叶慈包紧了她的手,重重一握。

    “……”

    所有人都看见,昭阳公主就站在迎风坡上,目送着来自东黎的车驾远去。

    直到那浩浩荡荡的车队完全看不见了,方才收回远眺的目光。

    “回宫吧。”

    ……

    说褚慈是一步三喘的药罐子,真不是虚的。

    回宫的当天下午,就犯病了,当夜越病越重,又是闹得一阵人仰马翻,

    虽说没有前段时间那么严重,还是让太子褚政守了一夜。

    叶慈受不了了,买了缓解的药剂吃了一半,伪造出病情渐渐舒缓的样子。

    即便治标不治本,也舒坦不少。

    就算是这样,也让首席御医连连惊奇,再三诊脉想要查出到底哪里出现了奇迹。

    首席御医皱纹都舒展了,喃喃道:“奇了怪了,怎会如此?”

    叶慈:“……”

    没什么奇迹,全靠我花钱。

    他这样的态度,让叶慈彻底打消在南姜就把病治好的念头。

    人家从娘胎带来的病,一下子就好了,徒惹怀疑。

    看天泛白,褚政才被叶慈赶回东宫休息,他嘴上说好,实际并没有回东宫休息,洗漱一番后又去上朝了。

    之后的几天,都在养病中。

    其他王族出游春郊,叶慈在喝药,其他王族放纸鸢,叶慈在喝药,其他王族都换上了春衫,叶慈还在喝药!

    连南姜的春日宴都没赶上,上面菜式全是忌口!

    啪的一声,座上的少女放下银箸,一旁侍奉的宫人们垂头不语,噤若寒蝉。

    少女厌倦的声音从头上飘来:“都撤了吧。”

    拂绿壮着胆子问:“菜式不合殿下胃口吗?”

    “不想吃,撤了吧。”叶慈恹恹扫了一眼,实在提不起兴趣。

    常年喝药都把舌头味觉喝坏了,吃什么都是苦的,五脏六腑都被药腌入了味,身上都泛着苦药味。

    “不如喝几口红枣雪燕,这是您最喜欢的汤饮。”拂绿捧着汤盅问道。

    盯着汤面上飘着的红枣,叶慈缓缓皱眉:“我不吃,送给元楚吧,这个合她的胃口。”

    有个小宫人心直口快,轻声道:“可是衡康殿下早就走啦,您是因为思念衡康殿下才茶饭不思的吗?”

    拂绿骤然安静:“……”

    叶慈也才想起了什么:“…………”

    烦,这小丫头真是多嘴。

    “我去小憩,不吃了!都撤了都撤了!”叶慈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这大步流星的背影怎么看都有种恼羞成怒的意味。

    “殿下!”拂绿立马去追。

    众人默默对视:“……”

    又全都看向了敢于说出真相的小宫人,她正哭丧着脸:“我,我没想到我会说出口的,以为我只是在心里想想的呜呜呜,殿下不会杀我灭口吧?”

    其他人:“……想多了,殿下只是不容犯大错,这点小事还不至于。”

    全都开始收拾东西,没过一会,又有宫人过来了。

    左右一望,便说:“素素,殿下说庭中落花众多,让你这几日多加打扫。”

    刚刚才说完昭阳公主不罚人的宫人:“……”

    素素哇的一下哭出声:“……你们骗人!”

    其余人无辜脸,我们也不知道啊,可能你戳到殿下痛处了吧?

    安静了一会,又小声议论起来:“自衡康公主走后,昭阳殿下就病了一遭,今日用膳又提起了衡康殿下,都那么久了,还没适应呢。”

    另一个宫人说:“我随昭阳殿下至建嘉城外,亲眼看殿下三送三别,看来是对衡康殿下喜欢得紧呢。”

    “不过也是,昭阳殿下还是第一次对人那么上心,连太子殿下都没有。”

    “是啊,太子殿下还因为这样吃味好几次,说亲妹妹连他着没着凉都不在意,净盯着衡康殿下……”

    宫人们看的稀奇,系统看的更加稀奇。

    它一直怀疑灵魂强度那么高的叶慈怎么能让自己病的那么重,不应该啊。

    终于破案了。

    没想到心无外物的叶组长还有一天会害忧思病,真是活久见啊。

    ……

    春去夏来,难得见今日天凉的些许,叶慈出门走走。

    这段日子叶慈懒怠不少,青安宫大门都没迈出去,结果出门一趟就又看见那老六。

    一天的好心情从见到老六终结。

    六皇子大名褚复,周而复始的复。

    所以,从名字来看就是个爱重复搞事的娃子。

    见到叶慈,他不再装什么礼遇乖巧的模样,翻白眼冷哼:“又看见你这病秧子,晦气!”

    转身的脚步就停住了,心中感叹:为什么每一次想发泄的时候总有不长眼的往他眼前撞。

    “好巧,我也是觉得万分晦气。”叶慈笑意吟吟:“早晨起床就听见乌鸦叫,我以为摔了镯子就够倒霉了,原来倒霉的还在后头。”

    不听她说什么,还以为她温和的跟小孩聊天谈笑。

    “……”褚复一看她笑就害怕,往后挪了半步。

    才多久没见,这厮的嘴怎么越发厉害了?天天躲在青安宫里练习怎么损人吗?

    不行,一想他堂堂男子,怎可退缩?

    如今就在褚慈面前退缩了,往后又如何直面太子褚政?

    不能怂,必须得刚上去。

    表情一会一个样的小孩逐渐态度坚定,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太轻易看出了。

    这样一想,褚复又站定了,仗着他肺活量好,先发制人:“算了,孔圣人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君子,我不跟你斗,免得伤着你,告辞!”

    叶慈:“……”

    拂绿:“……”

    褚复这个老六,用最刚的语气说最怂的话,用最狼狈的姿势逃离这里。

    他一溜烟就跑了,后面随行的宫人呜呜泱泱跟着跑,对昭阳公主视而不见。

    宫人尚且如此,由此可见卢夫人对她的态度。

    叶慈也不喜欢卢夫人,倒也不是因为她没啥脑子,恃宠而骄。

    在原世界线中,几年后这心比天高的卢夫人,眼看南姜皇帝日益病重,设了个巫蛊之祸的局栽赃太子褚政。

    那时候南姜皇帝年老力衰,太子年轻力壮,且权柄日益在握,群臣拜服。

    就算是亲父子,也是隔着君臣之恩,南姜皇帝看着难免不起芥蒂。

    卢夫人则趁此机会,设了一局,并扬言是太子因为不满陛下的斥责心生怨怼,为了早点登基,听从蛊惑行此鬼蜮伎俩。

    在南姜皇帝震怒彻查,把太子禁足,就差走到废太子那一步的时候,她作了个大死。

    ——进献术士丹药,说此丹能解开巫蛊诅咒。

    因为病痛陷入暴怒中的南姜皇帝突然冷静了,反而审视起宠爱了一辈子的宠妃。

    卢夫人知道巫蛊是南姜皇帝心中逆鳞,触之即死。

    但她不知道的是,比起小小的木偶,他比谁都痛恨所谓的丹药。

    南姜皇帝当初继位的时候并不得到其他宗亲的认可,靠着女儿出生时的祥瑞之兆,又是好几年的风调雨顺才稳住地位。

    上边有一个太子长兄,吃丹药死的,他的父皇,是吃丹药死的,就连原配皇后,也是吃丹药死的。

    卢夫人这一招直接往南姜皇帝心口捅刀。

    皇帝烦了,想着自己也快死了,能带走一个是一个,直接掀了棋盘。

    先是赐死了卢氏,废了丞相,把疼爱的六儿子扔到封地自生自灭去了。

    后来褚复的结局如何并没有记载,有褚政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当叶慈该想找点什么事情做,把这对母子送走的时候。

    很快,褚复就给了她机会,还是亲自送上门的机会。

    老六不愧是老六,亲娘都因为他的莽撞从代后掌管六宫的夫人变成毫无实权的夫人,犹不收敛。

    这回搞的不是叶慈身上,而是另一个受宠的夫人身上。

    那夫人姓李,善音律善歌舞,最绝的是一捧乌黑柔顺的秀发让皇帝爱不释手。

    她正是南姜皇帝新得的宠妃,二八芳年娇艳欲滴,漂亮的跟朵花一样,皇帝一个月里有大半个月都待在她那。

    这可不就嫉妒坏了想要复宠的卢夫人,也不知道她在老六面前说了什么。

    向来表里如一……不对,热爱挑事的老六逢上了正在跟其他美人炫耀皇帝赏赐的李夫人。

    那一刹那就是天雷勾地火,相看两厌。

    李夫人不满褚复在她入宫之前随父赴宴,被褚复扯过头发,褚复不满李夫人抢了亲娘的宠爱。

    按照年龄来算,其实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孩,斗起来可不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混乱之中,褚复推了一把那个身怀六甲的李夫人,扑通一声落水声。

    原是李夫人被推到站不稳,腰身撞断了栏杆,整个人摔进鱼池里,殷红的血蔓延了整个鱼池。

    浓烈的红在翻涌,实在骇人。

    “怎么会……”褚复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当场脸色煞白。

    “李夫人落水了!快来人呐!”

    李夫人怀了孩子身子重,眼看着就要下沉了,伸出一只手扑腾:“救我!救……我!”

    周边的宫人惊骇尖叫,大呼:“夫人落水了!快来人救命!”

    中间夹杂着褚复的慌张辩解:“我没有推她!她是自己跳下去的!不是我!”

    “我真的没有推她!她自己靠上去的,你诬陷我!”

    没想到这里竟然没几个人是会水的,任由李夫人扑棱。

    “你们都不会水吗?!”叶慈脸色黑沉,厉声询问。

    虽然叶慈隐隐约约觉得这样太过顺畅,哪里有点奇怪,但是看李夫人对孩子的宝贝程度……

    应该不会吧……

    来不及多想,这命要紧。

    众人却面露难色摇头,叶慈便说:“竹子,砍一节竹子拉一拉李夫人啊!水都要没过头了!”

    叶慈正想往前走看看情况,拂绿脸色大变以为昭阳公主要拖着病体,亲自过去拉李夫人。

    猛的抱住叶慈的腰往回拖,不让她靠近半分。

    拂绿表情怪异,急声道:“殿下,殿下别过去!宫中早有传言,李夫人这一胎根本不稳!”

    叶慈动作一顿,反问:“什么意思?”

    “陛下至——”小黄门的通报声响彻云霄。

    叶慈就明白了,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这不,这场戏的主角,可终于登场了。

    第82章 太后千千岁6

    “昭阳你说, 是不是看见了褚复将李夫人推下水的!”

    一拍桌案,使众人精神一悚,心下惴惴。

    “我冤枉!”褚复大呼, 越过众人膝行几步:“我真的没有推她!是李夫人自己没有站稳的, 儿臣恳请父皇明查!”

    “陛下息怒, 妾请陛下明查!”卢夫人生怕昭阳公主说出不利他们母子的话,先发制人。

    “兴许旁人说的情况有谬误呢……而且世上那么巧的事?”

    “这足不出户安心养胎的李氏偏偏去了复儿经常待的地方?偏偏用言语激怒复儿?又偏偏常常检查的栏杆会断裂?!”

    卢夫人将所有疑点都列了出来, 试图说服皇帝。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的,卢夫人话里就差把李夫人故意栽赃禇复的意思明说了。

    她一身素净,洗去繁华的颜色,脱簪待罪, 倒别有一番我见犹怜。

    但现在卖俏是给瞎子看, 皇帝决心整治, 是谁来求情都无用。

    所有视线都明里暗里的落在叶慈身上, 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回答。

    一个是不甚喜欢的兄弟,另一个是鲜少谋面的后妃。

    无论她怎么回答, 但有一件事是很明显的,她的答案将是决定六皇子的命运。

    立在左侧的昭阳公主安然自若,被卢夫人明说她的证词不可信也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一指叶慈:“昭阳是朕的女儿, 朕不信她, 还能信谁?”

    安静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晦暗不明的眼神扫过惶然的褚复, 扫过愤愤不安的卢夫人,唇角微动。

    似乎在衡量他们的罪行, 审判最后的下场。

    从她的表情看, 根本看不出任何心中所想。

    卢夫人被看得心头发慌, 犹不肯就此打住, 连呼几声:“陛下!复儿虽生性活泼爱闹,但心思热诚,绝不可能会做下此事啊,陛下!”

    褚复没有母亲的巧言善辩,只会呜呜痛哭。

    呜呜泱泱的闹作一团,吵死了。叶慈心说。

    “闭嘴!现在岂有你说话说话的份!”上首的皇帝怒喝道,阴沉着脸色。

    帝王震怒,众人拜服,齐声说到:“陛下息怒!”

    俱是匍匐在地,战战兢兢不敢言语,脊背冒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看向叶慈,表情缓和些许:“昭阳你说,朕只听你说!”

    “父皇息怒,切勿气大伤身。”

    叶慈慢悠悠的跪下,腰身一弯,顷刻之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再起身的时候,叶慈眼帘一掀,语气淡然:“回父皇,昭阳路过此地,只目睹六弟褚复伸手推搡李夫人,至于是否……”

    话到一半,内殿隐隐约约传来了李夫人痛呼声,间或是宫人焦急走动的声响。

    “夫人用力!”

    “啊!!!”

    最后是凄厉悲痛的惨叫:“不,不!这不可能!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不论之前御医对李夫人的诊断,只论现在,流了那么多的血,受了那么重的伤。

    才五个月的孩子,也根本活不了。

    有人惊叫:“夫人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快止血!拿千年人参压在夫人舌下醒神,可不能就此睡过去!”

    这句痛呼的意思很明显,众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卢夫人梨花带雨的脸惨白如纸,撒开紧搂褚复的手,瘫软了下去。

    “巧言令色颠倒是非!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蛇蝎心肠,拿自己孩子的性命还做争斗?!”

    叶慈耳朵听着,视线放在内殿映在屏风上的重重人影,目露冷嘲。

    悲痛欲绝的呼声叫皇帝怒火更甚,霍然起身:“昭阳也看见你动手伤人,人证俱在,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辩解?”

    高大的皇帝站在褚复面前,强势深沉的威压沉沉压在他身上,居高临下用厌恶的眼神看着褚复。

    第一次感到自己父亲那么陌生的褚复呆住了,嘴唇翕动,半天不能言语。

    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雷霆雨露皆为君恩。

    无话可辨,事实如此。

    “你口口声声说你冤枉,朕问你,”皇帝句句斥责:“你言出不逊是为真?你罔顾人伦是为真?你屡教不改是为真?李夫人因你小产又是为真?!”

    越说越怒,抬起一脚将褚复踹倒在地,惹来卢夫人一声惊呼。

    “陛下!!!”

    皇帝恨铁不成钢道:“如此不孝不悌心肠歹毒之人,叫朕如何宽恕?!”

    被皇帝金口玉言说不孝不悌心肠歹毒,往后还焉有活路?光是天下议论都能逼死他。

    “来人!”皇帝振袖一挥,下了决断:“将逆子褚复杖责二十,送往皇子殿禁足,三日不许进任何饭食……三日后去益郡就封,非诏不许回建嘉城!”

    卢夫人如遭雷击,抓住皇帝袍服:“陛下不可!益郡苦寒,匪祸横行,复儿怎可受得住啊?!”

    “对,还有你,”皇帝替袍一抽,冷酷无情:“至于卢氏教子无方颠倒黑白,枉顾后妃性命,褫夺夫人服制,贬为庶人,迁入听风宫,非死不得出。”

    卢夫人扑倒在地,完全没从这一场严惩中反应过来:“陛下……”

    谁还不知道听风宫是什么地方,破烂孤寒的冷宫之地,还以为卢氏能随儿子就封成为益王太后,不想皇帝根本没有这个打算。

    褚复吓得面如土色,惶惶然无法言语,只会语无伦次道:“我没有……儿臣冤枉。”

    一场阴谋就此落幕,拂绿将叶慈扶起身,缓缓走出宫门。

    叶慈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的惩处,明显超过了,还是太子褚政解了疑惑。

    “小妹出来了?”褚政早已在宫道上等候,见了叶慈连忙上前,上下打量她安全无虞才放下心来。

    提及这次惩处,褚政知无不言。

    他笑道:“看小妹不喜欢他们,我也不喜欢。我没做什么,也就把卢丞相酒后真言透露给陛下,父皇估计也不是很喜欢。”

    “……”叶慈沉默,卢相之心昭然若揭,褚政这招杀人诛心呐。

    近些年被皇帝捧得越高心也越飘,妄想成为权倾朝野的外戚,三番几次请求立后,想要让卢夫人彻底坐实皇后之名,那褚复也是中宫嫡子,地位跟太子有的一比。

    又逢次子尚得公主,就以为得了免死金牌,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能有什么真言,不就是他不知收敛的狂言。

    南姜皇帝正值壮年,最烦就是别人提及登基那段时间的事,这不就踩雷点了。

    叶慈:“……皇兄深谋远虑。”

    褚政眉眼一弯:“小妹也不差,实乃女中舜尧。这次献策改道抵御西乾卓有成效,父皇心下大悦奖赏了我,可小妹为何要隐姓埋名,借我的手献策。若是父皇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两人慢慢的在宫道上踱步,身后宫人随行。

    “大哥也知道我身体的,”叶慈也笑了,心照不宣道:“不宜操劳过度。”

    褚政十分遗憾:“太可惜了,不过还是要多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情就找我。”

    叶慈自然说好,褚政送至青安宫前与她分别。

    目送他离去,叶慈才进宫门。

    合理怀疑,原世界线里就算没有卢夫人献丹作死,褚政也走不到被废的一步。

    都在这位少年太子的掌控之下。

    不愧是能跟姬雍打了十几年,还能有来有回,命比姬雍长的男人。

    也幸好他对昭阳公主是真的疼爱,若是敌手,对付起来是真的麻烦。

    ……

    时光流转,叶黄叶落,转眼又到了年末入冬。

    挑暗了烛火,宫人关上窗户,转身侍奉叶慈更衣。

    外边进来的宫人在外间暖了身子才敢进来,声音脆亮道:“下雪了外面,好大的雪啊。”

    拂绿添好银霜炭,保证温度适宜,才说:“今年下雪的早啊,往年还得再过半个月。”

    一年过去,叶慈长高不少,容貌更胜从前。

    但到了冬日还是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是吗?”叶慈随口说了一句,脑子里还在想前几天从东黎递过来的书信。

    东丽那边情况跟世界线记载的大差不差,暂时没什么危险,就是戚元楚说想念南姜的菜了。

    她也想看看这小孩一年里长高了多少。

    “我来。”拂绿放下手头东西,洗净手,替叶慈散了头发,理顺梳齐了。

    扶着人躺下,处理妥当就开始守夜了。

    青安宫主殿内放置着喜鹊衔枝滴漏,水滴落的声音滴滴答答,十分催眠,躺没一会叶慈也睡着了。

    难得做了一场梦,梦见大雪遍地,天地皆白。

    有个人撑着伞在前面慢吞吞的走着,身上的衣裙是古朴的石青色,像是静谧的海面。

    裙摆上的海棠金边随着走动翻涌,叶慈亦步亦趋的跟着,怎么都跟不上她。

    最终还是对方先停下脚步,回头笑着说了什么。

    叶慈好奇她到底再说什么,越努力去听越是听不见,只有朦朦胧胧的轻声细语

    躺在床上的人挣扎着睁开眼,就听见有人在窃窃私语,语气焦急彷徨。

    “……病重,该如何是……?”

    “可太……也没多久……”

    叶慈觉浅,轻易被吵醒了,不耐睁开眼道:“谁在说话?”

    心说不应该的,拂绿很注重她睡眠问题。

    平时除了滴漏声伴着入睡,都不敢有其他声音,又有谁还敢在她睡觉的时候吵醒她?

    系统突然说话:【有一件事我得向您汇报,就是这个时间线它……】

    幔帐外人影移动,快步奔到床边跪下:“太后恕罪,奴斗胆来报,陛下又病重了,您要过去瞧瞧吗?”

    “太后?”叶慈坐起身的动作一顿,才发现所处的环境不太一样。

    第83章 太后千千岁7

    青安宫的幔帐是淡淡的水碧色, 还是少女使用的轻灵颜色。

    现在垂下的幔帐则是沉闷的官绿,上有游凤暗纹,下绣蝙蝠松鹤, 以求长寿安康。

    这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用的端庄颜色, 联系刚刚那人称呼她为太后。

    很明显, 时间线又改动了,来到了原主成为太后的时期, 年龄范围是十六以上,三十六以下。

    原主最终在三十六岁早逝,所以上限是三十六岁。

    再怎么不靠谱,世界意识都不会把进度拉到三十五六岁, 再结合刚刚那一句“陛下病重。”

    现在也就是北周昭帝时期, 景帝那老小子已经死球了好几年, 自己年龄顶多是二十多岁。

    二十岁, 还是很年轻的。叶慈轻轻松了口气,要是成了老太婆那可不美了。

    不用自己解释, 叶慈自己找准了时间节点,系统深觉自己无用。

    【……又发生了改动。】默默接上了上面没说完的话后,系统陷入沉默。

    “时间节点改变就算了”叶慈抓住重点:“戚元楚还有几年前跟我相遇的记忆吗?”

    系统:【】

    不合时宜的沉默早已说明了一切, 叶慈的心沉了下去。

    “世界意识就没有说什么吗?”叶慈咬牙切齿道。

    【有的, 】系统核心都在发颤,数据都要溢出了:【祂说自己忙活了好久才找准了这个最初的时间节点的坐标, 来不及跟您说就先把您送来了,送完后才反应过来忘记先跟您说一声。还有就是, 根据本源世界那边反馈祂不需要感谢。】

    坏了大事, 还有脸说不用感谢。也就祂敢这样心大, 换个人还不得当场跟祂发疯, 什么任务都不干了。

    北周上空的天际响起冬雷,一共三声,一声比一声欢快,就像是某个傻x世界意识在应和01系统的话。

    叶慈安静听着,听完了才说:“还有呢?”

    那语气冷静的过分,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就算这压迫感不是给系统的,系统也觉得很麻。

    系统看了看反馈过来的页面,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核心程序是不会撒谎,不会欺骗。

    忍痛承认道:【还有的,祂说:“诶嘿;-),不好意思啦。”】

    “还诶嘿……”

    叶慈被气笑了,轻咬后槽牙,明晰的下颌线收束紧绷一瞬,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终是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略一点头,她说:“行,打不了老的,还逮不着小的吗?等着。”

    【】系统不敢吱声,这次它也不敢劝,无师自通领悟何为识时务者为俊杰。

    易地而处,要是自己辛辛苦苦写了许久的程序,好不容易构建了整个框架,大好江山初现规模,结果就被人一脚踹了电源开关,还是没存档的那种,没有当场发疯都是圣人。

    叶·圣人·慈苦恼的揉了揉眉心,也给这不靠谱的玩意搞得心力交瘁。

    幔帐后的人一直没有反应,宫人犹豫许久,又轻轻地唤了一声:“太后?”

    定定心神,叶慈才回答:“陛下病重,我为太后,自然是要去探望一二的。起身更衣吧。”

    “是。”得了命令,宫人长舒一口气,起身掀开幔帐。

    其余人挑亮灯火,各自忙碌起来,珠帘被人挑开,宫人捧着衣饰铜盆,来来往往时腰间佩环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停凤殿是太后居所,什么热水都是提前备好,就等着宫殿主人使用的。

    没过多久,穿好衣服的拂绿也奔了过来,她接过宫人手上的腰带,板着脸道:“我来。”

    问叶慈的声音变轻,“太后才睡不久,都不足两个时辰,昨夜回来的时候还说心口疼,现在可还舒服?”

    今天不是她守夜,在耳房睡了一觉,没想到就是这一觉没看好,就让人把太后给吵醒了,实在不该。

    “没事。”叶慈刚到这个时间节点不久,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也就摇头。

    叶慈边穿衣边试探道:“现在陛下情况如何?”

    拂绿答道:“还是老样子,反反复复的,今早上看着还精神着。入夜后又病倒了,明日上朝又要劳累太后您批阅奏章。”

    “不劳累。”叶慈立马就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正好是北周昭帝病得最重的这一年,太后褚氏借机协理北周朝政,临朝称制。

    说来也有点意思,偌大个北周,两个掌权人都是病恹恹的,北周昭帝是突发家族遗传病,太后直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谁都别比谁好过。

    穿好衣裳,又围上厚重的银狐毛领披风,添了碳的手炉塞她手里,拂绿还觉得不太满意。

    眼尾扫到一旁的白貂毛抹额,双眼一亮给她围了上去,整个额头暖乎乎的。

    任由拂绿打扮的全副武装的叶慈:“”

    这拂绿年纪轻轻的,愣是活成了老妈子。

    看来这段时间,身体还是病得很重,甚至又加重的迹象。

    在室内穿成这样了,身体都不觉闷热,治病任重道远不如找个机会好全算了。反正现在也不在南姜,根本不用担心褚政看出端倪。

    出了停凤殿,外面天色昏黑,彻夜未停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冰冷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北周的特有的低温呼啸而来,落了行人满肩霜雪,触目所及之处皆是银装素裹,天地皆白。

    太后的车驾早已经停在了停凤殿大门,拂绿撑起伞,力求不让太后沾到半分风霜,安全无虞到达。

    如今是宣和六年,上阳城十年一遇的大雪。

    载着这北周另一个掌权人的车驾缓缓走动,被温暖包裹的叶慈侧头问拂绿:“现在是走那一条路去陛下那?”

    拂绿讶然于太后为何有此一问,老实回答:“从停凤殿出发,途径皇子居所长新宫,后妃居所蕙兰宫最后路过皇后居所金桂宫,才到达陛下的临华宫。”

    叶慈睁开眼,手指摩挲着手上的手炉,感受着暖烘烘的热意:“改道,绕过长新宫。”

    拂绿刚想说改道会延长时间,但太后的命令向来不是她们能左右的,自然有她的道理。

    探头出去吩咐几句后,浩浩荡荡的车队改道绕过皇子居所长新宫,往月影宫方向而去。

    【外面零下十几度,为什么要改道?】系统看着地上宫道两旁厚厚的积雪,不解问道。

    “长新宫是皇九子姬雍的居所,姬雍不得先帝青眼,十七岁了都没能前往封地就任,还在深宫蹉跎。然而就在今天,原主会路过长新宫,就看见姬雍身着薄衣跪在雪中,于凌晨时分为皇兄祈福,还为了给皇帝治病,听信古方以至亲血肉入药”

    【嗯?这么快您就反应过来了?】系统翻了翻时间线,还真是这样。

    皇九子姬雍一向不显露人前,在意他的人没有几个,甚至太后本人都对他印象不深,只有一个朦胧的侧影。

    此事传出,上下皆言这番举动孝感动天,昭帝年轻未有继承人,自知时日无多,就对这个热诚忠心的弟弟刮目相看。

    原主也同意了他的选择,而她之所以同意扶持他为皇帝,就是看中他的恭顺。

    身体虽弱,但野心不小。原主并不舍得心中的权柄,便以为姬雍是个好拿捏的羔羊。

    但她圈养的并不是什么温顺的羔羊,而是蓄势待发的野狼,能闷不做声割肉入药,还让两位掌权人撞见伤痕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一个心思纯净热诚的少年?

    只待昭帝殡天,姬雍登基之后第一件事,除掉的就是她这个来自南姜的外戚太后。

    手段一反先前小心翼翼的筹谋,简直粗鲁的过分,先是杀了她身边内臣,将她囚禁在冷宫锁秋楼中,对外宣称太后病重,不能露面。

    谁敢为太后说话,帮太后求助都走不出那一道宫门,前朝有姬雍隐瞒,后宫有谭氏把控,堪称密不漏风,轻易宫变成功。

    在他感怀太后对他的帮扶之恩,说自己一天几回探望太后,恨不能亲身侍疾以尽孝道的时候。

    太后褚氏早就因为断药断粮,活生生原主饿死在锁秋楼里,夏日闷热,不出三日腐朽的味道就传出了锁秋楼。

    这时候大家才知道,太后早死球了,尸体都烂了!还不许让人收拾!

    朝野上下震惊不已,不明白这新帝究竟在发什么疯!

    这等宫闱隐秘怎可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两国的盟约还要不要了,你这皇帝还当不当了?!

    发疯就算了,居然没有半分隐瞒,就这样大喇喇的把自己暴露出来。

    这与当众裸奔,边跑边叫“太后是我弄死,我就是凶手”又有什么区别?

    那南姜皇帝还是太后亲兄长,对妹妹疼爱不已,每三月都会寄来书信问候太后可否安康。

    超过日期不过十天,就被南姜皇帝褚政察觉出问题,才知道自己妹妹崩了。

    闻言大怒,即刻撕毁盟约,率领大兵压境。

    这一打就是好十几年,两国反目成仇。

    南姜已然不似曾经,韬光养晦练兵秣马数载,早有与北周一战之力。

    北周和南姜打,东黎新帝对北周称臣,也跟着老大打南姜,西乾也不甘落后,一起加入战场。

    至此,天下大乱,再逢乱世

    雪哗啦啦的飘,姬雍身披薄衣站在长新宫外,冻到瑟瑟发抖。

    心中疑惑不已,搓了搓胳膊去问身边的小黄门:“你不是说太后已经起驾,按照时间早该到了。”

    小黄门消息都没打听错过,惊讶不已:“奴再去打探一二。”

    又是半刻钟后,小黄门才哆哆嗦嗦的回来:“太,太太太太后,她改道往月影宫方向去了。”

    姬雍:“嗯?太后改道了,往月影宫旁边路过???”

    小黄门牙都要冻掉了,牙冠打颤,巧士冠上积满白雪,声音发飘:“是是是是是的,月月月影宫方向。”

    看他瑟瑟发抖,牙冠咯咯作响,姬雍也不由自主跟着发抖:“我,我我我白受冻了???”

    看样子是的。

    小黄门:“”

    姬雍:“”

    相视无言,两个差点冻成冰坨的少年人跟瘟鸡一样迈着僵硬的步伐,回到了长新宫里。

    背影萧索,看样子比半夜起夜摔到腰的老头还惨。

    第84章 太后千千岁8

    另一边的月影宫也是烛火细微, 窗棂上透出微黄的烛火,偶尔有人影走动,预示着这座宫殿住客并不宁静的心绪。

    侍女紫玉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窥探, 就被扑面而来的刺骨寒意冻得一哆嗦。

    回过身, 抱起白狐皮裘, 忧心忡忡的对房中的人说:“公主,您真的要出去吗?”

    房中人生的容色倾城, 两弯柳叶眉不描而翠,目若含秋水盈盈,不着粉黛。

    只是现在镜中人双唇苍白干裂,两颊生晕, 一看就是受了风寒, 正发着高烧, 翩然伶仃好似随时都能乘风而去。

    听了紫玉的话, 她眸光微动,视线落在了或蓝或紫的衣裙上, 摇头否了:“这些不要,颜色太浅了,在雪中根本看不见。”

    侍女们捧着衣裙退下, 又去翻找别的衣饰。

    而后才对紫玉道:“东黎那边太子危在旦夕, 此时我若安静龟缩在这,是能保全性命安全无虞, 那我弟弟怎么办?东黎又怎么办?我确实只是一个和亲公主,人小力微, 能做的事情很少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紫玉哑然, 一直都知道自家公主是有主意的, 她只是做奴仆的, 听从吩咐就是了。

    戚元楚的掌心按在了模糊不清的铜镜上,她的声音低哑却也坚定,:“又怎知瑞王稳坐皇位后,为了稳固地位不会送来另一个公主取代我?北周皇帝病重,这次和亲是成不了的了还会有新帝啊,总该会是与我年纪相仿的吧?这所谓的月影宫我住够了,这些讥讽与嘲笑,真的当我看不见听不见吗?”

    紫玉心中一动,小声问道:“那您的想法是有看中的人选了?”

    “前几日,我在临华宫前与皇九子偶尔一瞥,他身边的小黄门喊了他一声,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戚元楚饶有兴趣的问道,唇角勾起浅淡的笑意,一对梨涡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您看见了什么?”紫玉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心说公主怎么会注意到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他装得温善,蒙骗了不少人。”戚元楚眉眼带笑,双眸中涌动着不需掩盖的野心,她道:“但其他地方骗不了人,我观他有鹰视狼顾之相,必定是个脑生反骨不愿屈居认下的。”

    “若是这样,公主您能把控住吗?”紫玉问。

    北周太后都能掌握朝堂权柄,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还没等戚元楚回答,远远传来了宫铃荡荡,马蹄清脆的声音,悠悠扬扬声声入耳。

    紫玉侧耳倾听半晌:“这是”

    这是提醒宫人避让开道的提醒声。

    “这个声音,是北周太后?”戚元楚越过众人,首先拉开房门极目远眺,她目力好,果真让她看见了半空中朦胧飘摇的华盖。

    “外面风雪重,公主您可别病情加重了!”紫玉连忙追着戚元楚,将手上皮裘围到她身上。

    眼睛瞥到戚元楚变幻莫测的神色,紫玉刚想把人拉回室内,就听她喃喃道:

    “是我想错了,未来的新帝哪有现在的太后来的实际,北周皇宫里除了北周陛下,不是还有北周太后吗?”

    “!!!”

    这句自言自语让紫玉惊惧不已,这传言从南姜远嫁而来的太后可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十五岁和亲,十六岁就成了最年轻的太后,十九岁渐渐触碰到朝政权柄,直到如今的临朝称制。

    北周太后更是四国中和亲公主憧憬的对象,有哪个和亲公主能做到北周太后这份上,不是早早就隐居后宫,就是迁居别宫,无一例外远离政治中心。

    什么心机深沉,杀伐果断都隐藏在那一身病骨之下

    行驶中的车驾猛地一顿,差点叫里面的人撞到头,手撑在壁上。

    拂绿先紧着太后,而后才怒斥车夫:“怎么做的事?万一伤着太后你有命赔吗?!”

    她也是气得狠了,平时都不会用那么重的口气说话。

    那车夫也是狂擦汗:“回拂绿姑姑,有,有人突然冲出来拦驾。”

    拂绿只觉得更加烦恼,要不是今天轻车从简,哪里还有人能跑出来拦下太后凤驾。

    前面传来了哭诉声,恳求道:“太后!还请太后留步救救我家公主吧!我家公主要快不省人事了,太后!”

    叶慈直觉不对:“这是哪里?”

    拂绿:“刚路过月影宫就是东黎公主的居所。”

    “东黎?东黎衡康?”叶慈睁开眼,系紧了身上披风。

    拂绿:“是她,要奴将她驱”

    走字还没说,就看稳坐不动的人推开了车门,从后面下车了。

    那动作之利落,身形之矫健,叫没来得及放脚凳的宫人都傻了,后面也跟着出来表情呆滞的拂绿姑姑。

    这这这,这还是我病恹恹的太后吗?

    其实戚元楚并不觉得好受,为了让病情更加真实,惹人怜惜。

    心下一狠,在大冬天里用冰水泡过,只穿薄衣待到大半夜。现在发作起来,浑身如火烧一样炽热,手脚又如坠寒冰地窖发颤发冷,靠在宫人身上昏昏沉沉,双目半合。

    心说这太后要是当真铁石心肠不下来,叫人把她赶走,那也只能另寻别的办法了。

    以前她是不会这样铤而走险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阴沉天幕下看见那飘摇的华盖开始,心就怦怦乱跳。

    某种预感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疯狂叫嚣着要是得到太后青眼,之后计划能顺畅百倍。

    头脑一热,就做出这种没有几分把握的决定。

    被她靠着的紫玉好像喊了一句还是几句太后,语气里带着泣音:“求您帮帮我家公主吧,公主要是再病下去就要”

    眼帘一抬,戚元楚恍然看见有人越众而出,步履匆匆。

    狂风刮起她的披风,翻飞翩跹,在往上的,就是对方的脸,清幽若莲重瓣开,是山巅上唯一的青莲,自有清贵气度,漱冰濯雪,是世间少见的好颜色。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可苦思冥想,戚元楚都没能想起自己究竟哪里见过这样的她。

    反而自问,自己真的见过她吗?

    当然是见过的,在南姜为质惊鸿一瞥,在北周宴席上,在各种场合里,都能看见她的侧影或者背影,之前的所有加起来,都没有今天这一面来的浓墨重彩。

    有人在问:“这是怎么了?”

    紫玉还在苦苦求情:“我家公主感染风寒,本想找御医诊治,可是合宫上下的御医都在北周陛下的临华宫中,分身乏术。我们寻不到御医寻不到药,眼看公主病得越来越重,恐有性命之忧,拦下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还请太后恕罪。”

    叶慈道:“有病寻医人之常情,你忠心为主冒死拦驾,我不罚你。”

    紫玉喜极而泣:“多谢太后。”

    强行摁下那不明不白的情绪,戚元楚没忘自己现在应该要做什么。

    袖中伸出手腕,指尖微微颤抖:“求,求太后怜惜”

    昏昏沉沉的人不知道站在对面的人眸色有多深沉,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寸寸扫过她的脸庞,从微蹙的眉头滑到酡红的的双颊,最后落在了吐着热气的双唇。

    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有斯美人,我见犹怜自当怜惜。”

    戚元楚根本听不清这一句话,倒是让近前的紫玉大惊失色,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公主能得到北周太后的青眼好,还是被赶走忽视好。

    她这样想着,就对上了叶慈含着警告的双眸,心中一惊,手上不由自主松开了。

    戚元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冰冷的指尖被另一双温热的手紧紧握住,脚下一软,就倒在了一个泛着清苦药香的怀中,昏睡过去了。

    可能是那双手太过稳当,莫名有股心安的感觉,本来应该强撑着的戚元楚竟然就在对方的怀中睡着了。

    在场几十双眼睛,眼睁睁看着太后抱走了东黎的衡康公主,下巴都要惊掉了。

    拂绿震惊道:“太后您是千金之躯,怎可亲自动手,让奴来”

    “不用。”叶慈抱着人路过她,径直上了车驾:“去临华宫给衡康公主寻个御医,顺便看看陛下。”

    好一个顺便看看陛下,您终于记得自己出来的目的了。

    拂绿:“是,起驾!”

    下车前叶慈心里紧张,就用了猛药,现在身体健康得很,别说抱一个戚元楚上车,抱着她走回停凤殿的力气都有。

    车驾内温度适宜,戚元楚正发着高烧,身体忽冷忽热的,开始难受起来,撕扯身上盖着的披风。

    被人强硬的按住不动,戚元楚觉得难受,憋着嘴哼哼唧唧道:“难受,我热琬娘难受”

    叶慈顶着拂绿呆滞的眼神,轻声安抚:“不难受,等会就给你寻御医诊治。”

    系统扫描身体后,汇报结果:【泡冷水后发烧了,情况有点严重。】

    “泡冷水?长能耐了,小时候嘴里没一句真话就算了,越长大越发会糟蹋自己的身体了。”叶慈一抚她的侧脸,看她烧得晕晕乎乎的,气不过用两根手指一掐她侧脸。

    戚元楚觉得疼,睡都睡不好,扭着脸想躲过那两根手指的钳制,怎么都逃不过,难受得哭出声来。

    “哭的挺好看的,不错。”叶慈盯着那那颗滑落的泪珠,饶有兴致评价道。

    拂绿看着把脸埋在太后怀中的衡康公主:“”

    心里幽幽叹了口气,在这后宫中出生陪伴褚慈长大,浮沉那么多年,又辗转南姜后宫到北周后宫,拂绿早已见多识广。

    怎能看不出眼前这一幕的怪异之处?

    第85章 太后千千岁9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衡康公主就是故意此刻拦截太后车驾的。

    本来可能性不大, 毕竟这是人命的事,可拂绿看着皮裘之下石绿色的衣裙。

    南姜尚青,以青色为尊。

    太后出身南姜公主, 一直思念故国多着青色, 这不就是为了引起太后注意吗?

    不得不说, 还真被拂绿说中了,戚元楚就是故意表达亲近南姜之意, 很显然她也成功了。

    “找她能吃的感冒药,把烧先退了再说。”嘴上说的再恶劣,叶慈还是口嫌体正直问系统买药。

    系统早就习惯了她的操作,熟练的拉开页面版:【有了!来自本源世界出产的特效感冒药, 售价三十本源币。注:此商城只为宿主本人提供便利, 如果非宿主本人使用, 需购买非本人使用授权, 授权费用为十本源币,是否购买?】

    叶慈:“买。”

    系统:【已购买该商品, 共计花费四十本源币,款项从您的账户扣除。您打算投放点定在哪里?】

    “等会,”叶慈扭头跟拂绿说:“倒杯热水给我。”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拂绿爬起来, 给叶慈倒了杯水后, 继续在角落里种蘑菇。

    借着宽大袖子的遮挡,叶慈将药剂融进了热水中, 就要给戚元楚喝下。

    戚元楚的怕苦真是刻进骨子里的,杯壁刚上唇边, 抿了一口就不愿意喝:“苦的, 我不喝紫玉你为什么给我喝苦的?”

    “这是热水, 怎么会是苦的?是不是你风寒尝不出味道?”叶慈哄道:“你再喝一口尝尝?”

    戚元楚现在是发烧烧得不轻, 认错人了也不自知,迷迷瞪瞪道:“真的?”

    察觉到她有退缩的念头,叶慈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半抱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捏着后颈硬是给灌了下去,一滴都不剩。

    灌完后,叶慈才说:“当然是真的,你看你都喝完了是不是?”

    戚元楚:“”

    拂绿也被这简单粗暴的喂药姿势惊呆了:“”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现在的状态根本让戚元楚思考不了任何事情,只迷离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人,眉头紧锁。

    又一杯泛着热气的热水递到唇边,抱着她的人说:“喝吧,喝完就不苦了。”

    犯药劲困的戚元楚只想睡觉,咕咚咕咚喝完,一头栽进满是清苦药香的怀里睡着了。

    恰逢此时,车驾也停了。

    宫人轻扣车门,回禀道:“太后,临华宫到了。”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为了给太后清道,宫人早早就把路上积雪扫干净。

    气温骤降,叫这位年轻的北周皇帝病得来势汹汹,宫内上下乱作一团,尽是着急惶然,愁容不展。

    “太后至——”

    黄门令的通报声响彻大殿,叫这哭声停顿了一会。

    叶慈刚踏进临华宫就听见一众妃嫔哭声嘤嘤,还有几个是抱着小公主哭的,那才不过几个月大的小公主脸都哭紫了,见者凄惨。

    把好好的帝王寝宫吵闹成灵堂一般,要是的不知道见了这鬼样子还以为皇帝今天驾崩,要把这些人全部拉去哭丧似的。

    众人见太后驾临,齐声道:“妾等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安康安康,有你在我还安什么康?”叶慈厉声呵斥:“这是皇帝的临华宫,不是你们唱歌表演的伶人班子,谁让你们献媚卖嗓子来了?”

    周遭哭声一滞,有太后发话,全都不敢哭了。

    角落里有个没捂住嗓子,又细细的哭了一声,叶慈彻底烦了:“哭什么哭,皇帝如今还好好的,要哭全都给我滚出去哭!”

    “太后息怒,太后恕罪。”

    那人哪里经历过太后的雷霆之怒,哭得更加大声,当即被宫人拉了出去,丢在门外。其他人都静默下来,含着泪水的双眼偷偷瞧着立在人群中的太后,想知道她还会有什么措举。

    “都出去,临华宫需要清净。”叶慈道。

    “妾告退。”

    “奴告退。”

    叶慈一声令下,全部都站起身,连滚带爬跑出去。让临华宫徒增烦恼的哭声终于消退,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正要进去查看情况,叶慈就听系统的声音响起,它惊讶道:【那个逃脱的异世灵魂怎么在这?】

    “什么?”叶慈脚步一顿,那个带着非法系统穿越的异世灵魂竟然就在北周皇宫里?

    【是的。】系统的机械音板正道:【检测到周围异常能量波动,就在您三点钟方向。】

    “且慢,都别动。”殿中央的太后突然发话,喊住了所有人。

    人群中,路过叶慈的时候,绯色衣裙的少女停住脚步,跟着其余人跪下。

    不耐烦的鼓鼓脸颊,心说这老太婆真够烦人的,一来就坏她好事,今天估计又见不到姬雍了。

    就算是经验老到的穿越者,她还是很讨厌这种古代世界,尤其是刚起步的时候,她的身份不够高,见到比自己地位高的总是要下跪叩拜。

    就比如现在。

    不过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她也要这个老太婆好看,报复回去。

    想着想着,她就觉得不对劲,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诡异的感觉。

    绯色衣裙的少女察觉到其他人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视线莫名,叫她心中一乱。

    她问自己的系统:“你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的系统等级没有叶慈的高,就是个东拼西凑的破烂货。

    更加察觉不出有什么异常,系统只能如实汇报:[太后褚氏在看你。]

    “看我?我知道我很好看,但她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招惹她。”少女只觉得十分无语,心说大概是太后嫉妒自己的美貌吧。

    系统:[]

    “我就觉得她是,”少**越感十足:“听说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估计是憋出了毛病,嫉妒我花了那么多点数改造的美貌。”

    她的系统实事求是:[太后褚氏今年不过二十一岁,按照人类年龄,并不过归类到中老年的范畴。]

    拂绿见叶慈只看着十几岁的少女不说话,好奇道:“太后,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现在是皇帝病重的关键时刻,任何可疑的人都不能放过。

    少女本人倒是好心态,大不了这个身体死了就去找一个更加尊贵身份的。旁的人比她更怕太后又会说什么。

    头顶的人终于发话了,但不是问少女的,而是问向她身旁的女人:“谭美人,你带的什么人进来?”

    谭美人抱着小公主,弯腰恭敬道:“回太后,她是妾的侄女,名素颖。家父担心妾产后不适,特地递了帖子让侄女陪陪妾快,给太后见礼。”

    “这老太婆真的好多事啊,”谭素颖问系统:“要不还是提前弄死她算了。”

    系统不通人情,只按命令行事:[看你本事,她把持着北周朝政,不是轻易对付的人物。]

    谭素颖心里不以为然,表面装出乖巧的模样,恭谨叩首:“臣女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这一脸乖巧的人并不知道,叶慈能听得见她跟非法系统的所有对话,被人心里一顿吐槽,扬言要弄死自己后,还能保持镇定。

    这个本事连01系统都不能做到,只能看见叶慈突然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叶慈已经在思考怎么在让她不夺舍的情况下,干脆利落的弄死啊不,是遣返她了。

    “是,太后。”谭素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太后审视的目光。

    面前的女人一点都不老,容光正盛,矜傲无双。

    不论是气度还是外表,都是她花再多点数改造,拍马都赶不上的对象,任何自满的人都会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你叫谭素颖,可是谭御史的次女?”面前的人终于说话了,一字一句的念着她的名字,双手交握。层层叠叠的衣衫垂落,穿在她身上并不觉臃肿,

    这真是冤家路窄了,带系统穿越就算了,还穿到了谭氏身上,与姬雍共谋原主性命,将一国太后活活饿死。

    不,或者说。应该是穿越者的到来,才有了后来的谭氏,也是个厉害人物。在背后搞了那么多事情,史书工笔却没有将她的名字留下,或赞誉或评价,全都没有。

    之前的疑点终于有了解释。

    作为赫赫有名的暴君姬雍的皇后,谭氏就跟隐形了一样,没有人的目光会落在她身上,只一个劲的记录姬雍。

    “回太后,是臣女。”谭素颖莫名心下突突,不明所以。

    她直觉不对,对系统说:“我的万人迷光环给我开开,这太后态度不对啊,我还没见到气运之子姬雍呢。”

    系统:[万人迷光环已开启,开启一次花费点数五百。备注:你的点数余额还剩两千,请尽快完成下一条任务。]

    谭素颖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等我弄死戚元楚后嫁给姬雍有大把气运让你好吸收的。”

    “我知道你,死而复生真乃奇兆也。”叶慈只说了这一句,转而看向谭美人:“谭美人带无关人等进入皇帝临华宫,罚俸三月,禁足一月。心思不静,那就静思反过。”

    这一态度的转变十分突兀,别说谭素颖本人,众人也猝不及防。

    谭美人呆住了:“妾”

    “行了,”叶慈抬步离去,声音远远传来:“都出去,我不说二话。不过你们乐意哭的话,我可以让人把外边扫干净,让你们尽情哭个够。”

    “妾/奴不敢”众人齐声道,用比刚才还快的速度,火速离开现场。

    但有个态度很明显,太后不喜欢这个叫谭素颖的女子,到了厌恶的地步。

    不过也是,有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绯色的衣裙上。

    心说陛下正是病重的时候,这小娘子随长辈入宫,本应该小心谨慎才对,还穿着鲜亮的颜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能不让太后不喜吗?

    在谭素颖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所谓的万人迷光环降低了几点,看向她的视线带上审视和不喜。

    连最喜欢她的姑姑谭美人也焦躁不已,一边被人送回居所,一边担忧。

    “你说你,”谭美人抱着孩子,恼怒道:“我让你别穿这个颜色,你非要穿这个颜色,让我在太后面前没落好就算了。被太后说了这么一句,看她这般态度,你以后想找个好郎君,可就困难了。”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谭美人说道:“之前那个云家的长子对你挺喜欢的,还起了提亲的心思,不如再跟他暗示一下,就答应他了吧。”

    谭素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还是算了吧,就喜欢舞刀弄枪的,一个粗野莽夫罢了,我跟他合不来。”

    何况自己靠近他不过是因为他将来会成为姬雍面前的大将军,现在他的气运都没有了,云家都不一定能继续鼎盛下去,那还嫁给他干吗?可别连累了自己。

    谭美人:“云家钟鸣鼎食之家,出了不少能臣武将,这你都不满意?算了,我不管你了!”

    谭素颖还不想失去这个助力,连忙卖乖讨好,好不容易才把谭美人哄开怀。

    第86章 太后千千岁10

    内殿中, 皇帝的情况早就好了不少基本平静下来。

    见到太后进门,纷纷上前见礼:“微臣见过太后。”

    “多余的礼就不必了,”叶慈一抬手, 拦下了行礼的御医们:“我就问你, 皇帝情况如何了?”

    首席御医知无不言, 也是累出来满头大汗:“回太后,陛下病情皆因骤雪低温而起, 现下情况已经稳定许多,但还是需要少操劳,切忌劳心伤心。”

    现在是稳定了病情,意味着就会反反复复, 现在看着昭帝没什么大问题, 可刻进骨子里的沉疴旧疾哪能轻易改变?

    算算时间, 距离昭帝驾崩也不远了。

    叶慈的客套话自然不会少, 在众人面前蹙眉忧愁道:“陛下是北周之主,是北周的顶梁柱, 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自当尽心努力,为陛下分忧,这是微臣作为臣子的本分。”首席御医发须皆白, 沙哑着声音道。

    其实谁都清楚, 皇帝这病就是家族遗传病爆发,根本无药可医, 一旦发病基本就是等死的份。

    别看景帝健康又长寿,活蹦乱跳的活了将近七十岁, 最终才死于堕马, 谁知道祖皇帝的毛病居然隔代遗传到了昭帝身上, 还是在年轻力壮的年纪爆发, 可不就是愁坏宗亲与朝臣们。

    昭帝今年也不过二十有四,还是青年正茂的年纪,膝下只有两个公主。

    “太后,陛下有请您进去一叙。”黄门令出来邀请。

    见里面收拾好了,皇帝命人来请,叶慈不再与御医多聊,提裙进门。

    绕开屏风步入内殿,感受最明显的就是直冲大脑的药味,饶是拂绿为褚慈煎药多年,也被这股苦涩入骨的药味冲得不轻。堆叠深厚,每一处都萦绕着这股浓烈而腐朽的味道,预示着这位年轻的帝王正在走上末路,无人能救。

    “陛下,太后来了。”站在床边的黄门郎轻声提醒。

    “来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年轻帝王眼皮一动,对黄门郎伸出手,挣扎着要起身:“扶朕起来。”

    叶慈看他辛苦,不解道:“要是陛下觉得难受,便躺着吧。”

    昭帝已经坐稳了,摇了摇头:“太后亲临,我还躺着接见,这般不礼。”

    见他坚持,叶慈没说话,顺着拂绿的手坐在绣墩上,距离他不近不远的位置。

    烛火被宫人挑亮了,殿内灯火通明。

    借着明亮的烛火,能清晰看见坐在床边的年轻帝王一身玄色寝衣,双目明亮,含着轻微的笑意,在几天前还很合身的衣裳变得宽大起来,衬得他肤色苍白,精神憔悴不振。

    如果不是浓重的病容占据了他的精气神,能看出这是一个极为俊秀,心有城府的年轻人。

    “难为你大雪天赶来这一趟。”

    昭帝开门见山道:“天气渐寒,又病了一遭,实在不该。看来我接下来的几天根本出不了临华宫,这几天清醒的时间都凑不够两个时辰。现在抬手都费劲,别说批阅奏折所以,在这之后一应事宜都要有劳太后你了。”

    “”叶慈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抬起眼直视那双含笑的双眸。本来这段时间都是太后代劳,哪里用得着他再提醒一次?

    便说:“你好生吃药养病,说这些话做什么?陛下得天庇佑,定能长命百岁。”

    有哪个帝王不希望自己长命百岁,但这对病入膏肓的昭帝来说就是一句象征性的安慰话。

    “长命百岁,不过是哄骗人的话。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人比我更加清楚明白了。”昭帝刚喝完药,开始犯药困了,因此说话有点费劲:“我祖父,我曾祖都是因这个病而崩”

    喘了一口长气后,勉强平复激荡的心绪,他道:“我年岁尚轻,膝下无子。往后继承皇位的人选得从封地诸侯王里选择,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写一封诏书将他们都从封地召回来,从中择其贤良者继承皇位,好延续我北周江山。”

    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并没有反驳他的意思,只是说:“如今大雪封路不说,路遥又酷寒,诸侯王们怕是来不了了,至少要等开春后御医说你本就病重,少思少忧,精神好了再提这些。”

    昭帝恍然,点点头:“太后说的是,是我想差了。”

    叶慈眉头皱得更紧,心中衡量起来。

    想起势大的外戚基本没有什么好下场,旧主为了皇权稳固,都会对外戚下手。这些话免不了让她发散思维,皇帝这话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做无谓的事情,在挑选继承人一事上轻举妄动?

    紧接着,他就让黄门郎将他的印玺拿了过来:“你去,将暗格中的王玺拿来。”

    “是,陛下。”黄门郎领命去办,托着东西,快步而来。

    东西递到面前,昭帝定定看了许久,才伸出消瘦的双手,将象征着帝王权柄的印玺托在手里,颤颤巍巍的往前一递。

    如献祭一般决绝,他道:“太后,请——”

    罩着金龙环绕金丝罩的四方印玺就朝着太后的方向,盘绕的金龙双目圆瞪,长须微扬像是微微笑着,正趴在顶部,冲着叶慈的方向龇牙。

    揭开这威压深重的外罩,就是莹白润泽的白玉章,它承载着厚重的历史痕迹,见证了数位北周帝王的昌盛与衰亡,唯一的亮色就是系在腾龙足边的绛红色穗子,不用翻开来就能知道底部用小篆篆刻着四个大字——山河永继。

    “陛下这是何意?”叶慈霍然起身,并没有伸手去接。

    这番举动让在场的人心头一震,不少人直接跪下,连叶慈都诧异的看着他。

    昭帝神情坚定,丝毫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一样,又或许是知道仍要如此:“我不在的日子里,由太后代行帝王职责,安稳我北周朝政,若有反意者,可杀。”

    之前太后就是在代行帝王职责,但是这权柄来得不名正言顺,接过这方印玺之后,就是名正言顺,无人可置喙。

    不管缘由,没人能拒绝无上权力的诱惑,只希望昭帝不要后悔。

    出了临华宫,天色蒙蒙,灰暗天边染着浅淡的日光。

    天光破晓,灿阳高升,日复一日周而复始,永无尽头之日。

    北周祖上信奉金乌,以此为家族图腾。有时在祭祀的祭词会将他们的君主比喻为灿烂耀眼至高无上的金乌鸟,但是她身后的君王过没多久,就再也不能升起了。

    “回停凤殿。”叶慈只看了一眼,就领着人离开。

    捧着王玺的拂绿紧随其后,只觉得手上的王玺重若千斤,忍不住在它面前放轻呼吸,态度恭敬。

    这才是正常人对着突如其来的权利的正常反应,分明触手可及,却又诚惶诚恐。

    停凤殿内,被先送回来戚元楚早就醒了,为自己惊人的恢复速度感到惊讶。

    “太后回来了?”床边的人一拽打盹的紫玉,推了推她的臂膀:“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太后回来了算了,我亲自前去迎接,快给我更衣,我不能在太后面前失礼。”

    这边紧张的准备着,那边叶慈刚下车也不回自己的主殿,马不停蹄地就往偏殿赶。

    身上沾染的药味都来不及驱散,一面走一面问戚元楚的病情,偏殿侍奉的宫人一一作答。

    得知人已经退烧了,叶慈才放下心来,让其领路。

    “东黎衡康见过北周太啊!”

    于是刚一迈进偏殿的叶慈就看见有人翩翩奔来,轻灵的跟花蝴蝶似的,也不知是腿软还是绊到了裙角,扑通一声就在自己面前跪下了。

    叶慈:“”

    所有人:“”

    这东黎的衡康公主热情的过分了,没必要把想抱大腿的意思表现的那么明显的。

    “膝盖,好痛”戚元楚余光瞧见了眼前做工精致的裙面,腰间垂下的青玉质地禁步一闪而逝,华美异常的禁步没能留住她的目光。却被一对卷云纹白玉珏吸引了注意力,但闪得太快,根本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灵光。

    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想法——距离那么近,都要撞进对方怀里了,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上清苦的药味萦绕在鼻尖,并不觉得难闻,反而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由觉得面上一窘,觉得自己也是病傻了,悄悄扯身边紫玉的裙角:“还不快扶我起来”

    还沉浸在今早余韵的紫玉看见叶慈就下意识避让,被人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弯腰去扶。

    “啊,是。”

    一双手比她更快,欺霜赛雪的手搭在那石青衣袖上,好似溪涧青石上落下的一捧新雪。

    明明隔着好几层的衣料,戚元楚莫名觉得被触碰到的地方酥麻滚烫,奇怪的熟悉感又涌上来了,没等她想明白,那双手往下一滑就托在戚元楚的手肘处,巧劲一托就把人扶了起来。

    叶慈也是哭笑不得,随手拍拍她膝上弄脏的地方:“生病了还跑那么快,你看这就摔着了吧。”

    “”戚元楚一见着她面,就呆住了。被对方出言戏谑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倒是一旁的宫人惊讶的不轻,太后尊贵如此亲手替人拂尘,还言语亲昵。

    不禁揣测这衡康公主到底哪里得了太后欢喜,叫她另眼相待。

    紫玉不忍直视的撇开了脸,平时这样自有城府的公主怎么屡屡在北周太后面前栽跟头,就跟迷了心似的。

    叶慈伸手一晃,好笑道:“怎么只看着我不说话?”

    “我,我”戚元楚组织好语言,推开一步行了晚辈礼:“衡康冒犯太后殿下,实在不该。”

    手上的温度离去,叶慈的手顿了顿,垂在袖中的手搓了搓:“冒犯算不上,你很紧张我倒是看出来了,你对着我不用那么紧张的。”

    “”戚元楚被这句话说得一蒙,什么叫做对着她不用那么紧张?

    “又傻住了,”面前的人擦过她,步入了偏殿,声音清朗:“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的?看你这样着急,不是像是只想道个谢就走的样子啊。”

    被叶慈一顿抢白,向来巧言善辩的戚元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上一红,忙提着裙追了上去。

    “确实不止这些。衡康自东黎来北周逾一载,就在那月影宫中客居至此,无人问津看尽冷眼,若非您恰巧路过出手相救,衡康就没有现在能站在您面前说话的份了。”戚元楚追着人到屋内,看着她款款坐下。

    叶慈想知道她还能说什么,好整以暇的喝了口热茶:“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想再继续住在月影宫里了,你想得封夫人……或者皇后?”

    客居北周皇宫的人只能住在月影宫,如果不住月影宫,就是想要入后宫的意思。

    即使知道戚元楚不会点头说是,她还是难以忍受这种可能性。

    “不是。”戚元楚本来是,现在断然否决这个可能性。

    成为君主的附庸,哪有自己掌权来的爽快。

    看着对方鼓励的眼神,戚元楚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衡康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感念太后的救命之恩,想要涌泉相报”

    第一点,她必须留在褚慈身边,才有挽救太子弟弟的可能性。

    “既然你说救命之恩要涌泉相报可我富有天下,什么都不缺,没什么需要你报答我的。”叶慈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逗她。

    看戚元楚脸色一白,唇角垮下。

    叶慈才忍笑改口道:“见你心诚,我身边缺一个女史,只替我侍奉笔墨,这可是辛苦活,你乐意吗?”

    拂绿听着,心中诧异。

    叶慈可跟其他太后不一样,只管理后宫事务,她过手的文书都事关北周国本,桩桩件件都能影响戚元楚的眼界。

    关键时刻,说不定还能拉一把东黎。

    这哪叫辛苦,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好差事。

    “侍奉笔墨?那不就是随身侍奉?”戚元楚不是不识好歹的天真公主,只是没想到对方答应的那么轻易,心中一喜。

    叶慈知道她想要什么,不忍她苦心筹谋,干脆将计就计。

    面上还是装出从容泰然的模样,冷了声音道:“嫌辛苦?也是,你贵为公主,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又怎么愿意忍受在我身边的苦闷呢?”

    手上端着的茶盏放在桌面上,发出的轻响被另一道惊喜的声音盖过去。

    “不辛苦!”

    戚元楚终于得偿所愿,顾不上什么其他直接坐在脚踏上,紧靠着叶慈的双腿。

    双手手搭在叶慈的膝盖,她仰着脸道:“怎会嫌弃辛苦,琬娘能为太后做事就已经很高兴了。”

    “琬娘?”叶慈念了一句,神情疑惑。

    戚元楚有些害臊,主动解释道:“琬娘是我的小字,我母后给我取的。”

    察觉到叶慈的沉默,戚元楚有些不解道:“怎么了,是琬娘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叶慈满脸欲语还休,忍痛夸赞:“没有问题。”

    戚元楚有些高兴的样子,眉眼弯弯。她笑得越欢快,叶慈就知道自己被小时候版的戚元楚骗的越惨。

    在那条时间线里天天昭阳姐姐叫的那么甜,结果分别了,连小名都没告诉她。

    要不是自己察觉不对,岂不是要被带偏了,得来一波认错人火葬场?

    “不错,真的不错。”叶慈幽幽道:“琬者,玉圭也。通体浑圆而无棱角,晶莹剔透纯净美好,比喻小娘子温婉柔善,亭亭玉立。这个小字很适合你。”

    在戚元楚透彻的双眼里,叶慈说:“也罢,那以后我就叫你琬娘吧。”

    昭帝与褚太后的谈话并没有隐瞒他人的打算,不出三日内,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当真是病到不行了,连印玺都给了太后。

    而他本人当真是一连数日都没能出现在众人面前,连后妃都不能去打搅皇帝养病,能见到他的也只有褚太后。

    不过也有朝臣疑心太后坐大,趁机谋夺权柄,纷纷要求面见皇帝。

    “太后殿下,陛下已有七日未曾露面,老臣心中担忧,不知可否探望一二。”商丞相与几个肱骨重臣于议政殿内集体抗议。

    商丞相的双目注视着首位上的褚太后,不偏不倚态度坚定。

    他眼中的女人很年轻,他活了五十余载都少见的好颜色,一身沉闷的官绿衣袍也没能压住的昳丽。

    与之同时的,叶慈对一切事物都应对自如的态度也令他感到心惊。

    之前已然做得不错,现在则是越发周到,甚至有些决策能与先帝比肩,难以挑出错漏之处。

    如此年纪,又如此稳重深沉,危难之际及时稳住了北周朝堂,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老臣恳请太后殿下应允,不然我心难安啊!”

    商丞相措辞客气,但暗藏的意思很明显,他要见皇帝。

    不就是生怕皇帝被褚太后囚禁起来么。

    这个担心并不奇怪,叶慈虽膝下并无亲子,但她可是出身南姜的嫡公主,南姜的皇帝就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一朝不慎,可就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耳濡目染的戚元楚知道他们究竟有多难缠,总是要议事很长时间,将视线落在叶慈身上。

    叶慈态度平和,丝毫没有被逼迫的恼怒,淡然自若:“商相是社稷肱股之臣,又是先帝将陛下托付给你的顾命大臣,要求见陛下自无不可。”

    他要见,那就见呗。叶慈当然不会拦着,说着,就放下手上狼毫。

    站起身,她绕开桌面走到几位大臣面前:“现在就让你们去见陛下。”

    双手交叠身前,裙面上的暗纹粼粼,越众而出。

    几位大臣面上一松,齐声道:“微臣等谢太后应允。”

    他们如愿以偿见到了皇帝,但皇帝身体确实越发不好了,聊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几位大臣心情悲痛,眼角全挂着泪水,估计是在里面对着皇帝哭了一遭。

    起码对着叶慈不再抱着警惕怀疑的心态,相信了太后并没有蒙蔽众人视听,从中作梗。

    害怕她排挤她不信任她,最后还不得是听从她的命令,叩拜在高座之上的她?

    如今不过是无谓挣扎后的自我安慰罢了。

    终究是她君,他臣。

    那几位大臣擦着眼泪相携离开临华宫,现在是哭得真情实意,背后回去了又不知道筹谋策划着什么,最好在皇帝驾崩之前收拢更多的权利,叫自己家族更上一层楼。

    她走在前,其余的都在身后。

    ……

    “你说,皇九子为表孝心,寻来古方,要为陛下割肉入药?”

    听了宫人的汇报,叶慈好笑道。

    最近忙昏了头,许久没想到姬雍这个人了,现在终于按捺不住又要开始蹦跶了?

    那宫人恭敬回复:“回太后,确实如此,御医也说那方子可用。”

    这种偏方真实性存疑,叶慈不置可否,只问:“首席御医也认同这个偏方了?”

    宫人点头:“是的。”

    “呀,用至亲之人的血肉入药……”戚元楚捂着手臂,好似刀已经切到了她身上一样:“从手上割肉,那得多疼啊!”

    【……不是,】系统都忍不住凑热闹:【人肉并不能治病,小心中朊病毒好吧!】

    叶慈在意的点比她们多,又问一句:“那陛下知晓此事吗?”

    如果知道,他没有反对的话,不是还抱有希望就是在考验姬雍……

    在原世界线里,姬雍就是因为这一招,终于走到了皇帝的眼前,连原主也被他感动了。

    接下来宫人的话肯定了叶慈的想法,他有些惊讶于太后的敏锐:“回太后,陛下确实对此事有所耳闻,大为感动,并说不必如此,想拒了皇九子殿下的忠心。”

    “那行,皇九子孝感动天,我也大为感动。”叶慈站起身,奏折也不批了,就想去看看姬雍又会怎样应对:“那就去瞧瞧热闹,宫里好久都没有发生有意思的事情了。”

    众人:“……”

    不是吧太后,这也能看热闹?

    不对,后面半段才是你真正想说的话吧!

    被看热闹的对象,也就是姬雍正对着眼前的匕首陷入沉默。

    扔匕首的人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抬手一指:“刀,是特地为你准备的,削铁如泥的刀。碗呢,比较普通,不过也就是拿来装肉的而已,你将就点,开始吧,我就替陛下看着。”

    姬雍欲言又止:“臣……”

    “你在犹豫?”叶慈敛了笑容,不满道:“不是说要为陛下尽孝道,难道你只是打算说说,并不打算做?”

    “……”姬雍深吸一口气:“太后误会了,臣没有,只是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说着,姬雍垂头看了看匕首,抬头又看了看好整以暇的叶慈,头皮有点麻。

    第87章 太后千千岁11

    “仓促?为陛下治病, 怎会有仓促一说?”叶慈露出比他还匪夷所思的表情。

    不等对方应答,叶慈一改口风,漫不经心道:“还是你只是说说而已, 嘴诚心不诚。”

    姬雍:“……”

    姬雍:“臣不敢。”

    对面的叶慈步步紧逼, 姬雍难以辩驳, 说这些话的人确实是自己。

    复而垂下眼,深色的双瞳盯着扔在面前的匕首, 刀鞘因为扔下的力道松了,露出一线雪亮的光。

    那匕首刀鞘镶嵌着数颗宝石,华贵精美,一看就价值连城。正如叶慈所说, 这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刀, 而非华而不实之物, 刀身锋利光可鉴人, 刀柄上裹着精密细腻的牛皮革。

    他在犹豫的时候,叶慈也在看着面前的青年。北周皇室都没有长得丑的, 作为气运之子,他生的更加不差,极为英俊。

    此刻正垂着眉眼, 从上而下的角度并不能看出他的桀骜锋利, 反而有种乖顺的隐忍,只是左侧眉峰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将他浓密的眉毛从中间拦断,泄出了那点极力掩盖的暴戾疯狂。

    旁人见了, 很难不对他心软。

    连拂绿都不能免俗, 但深知他本性的叶慈不会, 只是从容注视。

    也不催促, 叶慈知道他会怎么选择。

    姬雍终于动了,他深呼一口气。

    如今骑虎难下,要是再推三阻四,更加在陛下和太后面前不落好。

    青年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就要往匕首上搭。

    “殿下!”他身边跪着的小黄门扑过去,想抱住他的手又不敢,只能急切的喊了一声。

    “有你什么事!”姬雍将他推了回去,低声喃喃:“左不过都要走这一遭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这对主仆好一出苦情戏,叫人拧住了眉头,再一看褚太后,仍是八风不动的模样,真是无情。

    也就都不敢说话了,噤若寒蝉。

    刀被抽出来了,千锤百炼的刀锋泛着冰冷的光,拂绿忍不住闭上眼,撇过脸。

    估计在场的还敢眼睁睁看着的也就叶慈一人了。

    “滴答……滴答……”

    闷哼一声,咬着牙接着动作。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来,紧接着就是匕首掉在地上的脆响,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好几遭。

    姬雍痛极了的声音响起,虚弱道:“臣忠意已表,请太后明察。”

    叶慈笑道:“九殿下移孝为忠,甘愿为长兄以血肉入药,诚意十足,想必天下都为你感动。”

    有了叶慈这句话,姬雍反而松了口气,知道顶头两位的想法被他凿了个缝隙。

    不过不要紧,那条缝隙终有一天会越变越大,自己今日所受的苦便不算什么。

    姬雍抖着唇,强打精神:“雍于陛下而言实属微不足道,但能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是姬雍的福分。”

    等他表够忠心,叶慈才说:“有你这等肺腑之言,陛下定然心下大欣慰,我会向陛下说的。”

    转而向旁人吩咐道:“端出去吧,御医院那边的药估计煎好了,就等着这一味药呢。”

    周围一静,竟没人动,都被骇的不轻。

    戚元楚是唯二看完全过程的,从一开始的震惊骇然到最后的微妙平静,一股奇妙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

    见没人动,她下意识迈出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拉住她手腕的人说:“你胆子小,别过去,万一吓着了就不好了。”

    “琬娘明白了。”戚元楚顺从的退回她身后,当真不动了。

    姬雍:“……”

    众人:“…………”

    胆子小?不见得吧,我看她都跃跃欲试的样子!

    “微臣见过太后,九殿下……就是这个吧?”门外有御医匆匆步入,行完礼后,端起碗就跑。

    来去匆匆,把捂着伤口在原地痛出冷汗的九殿下忽视的彻彻底底。

    满手是血的姬雍:“???”

    不是,真没人在意我的吗?看看我啊!!

    叶慈当然不会完全丢下不管他,又叫了一个御医给他包扎伤口。

    姬雍没想到还管他的人竟然还是褚太后,不伦不类行了个礼:“臣谢过太后。”

    青年一直在后宫里猫着,礼仪教育方面并没有跟别的皇子一般从容规整,显得滑稽又拘谨。

    叶慈指尖敲了敲座位,没计较:“皇九子回去之后就好生修养,需要什么尽管跟御医所拿。”

    “……是。”姬雍又行一礼,软着腿离开。

    回到长新宫后,姬雍本人倒是没怎么着,他身边的小黄门哭得稀里哗啦的。

    要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割肉入药的是他,不是面无血色的姬雍。

    “这褚太后是真够狠心啊,竟这般逼迫殿下您。”小黄门十分疼惜的看着姬雍包扎好的伤口,上面隐约渗出血迹。

    姬雍人还晕着,躺在床上闭着眼:“你不用这样伤怀,不论褚太后是否要求,我都会这样做。”

    小黄门可不服这种说法,忿忿不平道:“可没有褚太后当面监视,殿下那会留下那么大的伤口……奴看着都疼。”

    “……”姬雍也没话讲了,事实确实是这样,他就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看太后不是记着我安危了吗?”

    小黄门被说的哑口无言:“……”

    虽然说预想中的沾个碗底和现实中的小半碗还是有一定差别,但结果终究还是自己符合心意的。

    回来的时候,姬雍人都是飘着回来的,面见皇帝是等不了了,怕自己昏厥过去。

    ……

    飘着苦涩药味的药碗被宫人呈到皇帝面前,每天都要经历好几遭的皇帝也忍不住拧紧眉头,扭过脸想要逃避。

    端药的黄门郎介绍道:“陛下,左边这碗是九殿下献药,右边这碗则是您一贯喝的药,您……要喝哪一碗?”

    昭帝安静的看着左边那碗药,心情确实复杂。

    皇九子姬雍是他最没存在感的弟弟,也是先帝最不喜欢的孩子。

    他的生母曾是容色倾城的宠妃薄姬,一身舞艺让她盛宠不衰数年,连同皇九子也曾是景帝最疼爱的儿子,自己有时都拍马难及。

    若不是后来薄姬痴恋景帝兄弟多年,一直拿景帝当故人旧影的事情败露。薄姬也不会早早香消玉殒,只留年幼无知的姬雍承受景帝的怒火。

    有哪个人能容忍自己捧在掌心上的宠妃心里装着别人,更何况是不可一世的景帝。

    在薄姬病亡前,她根本不知道景帝已有立她为后的想法,一心想着年少的影子,期盼着黄泉相聚。

    连当年薄姬入他府邸也不是真心倾慕,而是为了给那位兄弟做内应,这才是令景帝真正火光的原因。

    要不是景帝手段过人,将谋反者斩于马下,如今在帝王宝座上坐的到底是谁都不一定。

    怎么说姬雍都是自己疼爱着长大的孩子,景帝实在眼见心烦。

    就把人扔在皇子所里不管不顾任由自生自灭,这一扔就是十数年,驾崩的时候都没有给他一块封地。

    那么多年过去,昭帝都快忘了宫里还有这个人,听见姬雍名字的时候还恍惚了一瞬。

    黄门郎疑惑道:“陛下?”

    “右边。”昭帝回神,点了截然相反的答案:

    “那碗的就撤了吧,都是无用之物。但皇九子其心可鉴,不可不表,就着人赏赐黄金千两……择闽东之地,深州之北……就定昌郡为封地吧,封号为恭王,开春后去封地就任。既然封王了就不能再待在皇子所里,即日迁出长新宫,暂居集英宫。”

    说了一溜,看黄门郎都记下了。等他呈上来,皇帝扫了一眼才点头:“行,就这些,去给太后过过眼吧。”

    黄门郎妥帖收好,称是。

    喝完药后,昭帝又问:“对了,太后就没说什么吗?”

    “有。”黄门郎想了想,模仿叶慈当时的神态语气,漫不经心道:“此情此景,我是很感动的,陛下你呢。”

    昭帝:“……”

    你这样子,我实在看不出来啊!

    ……

    “皇九子为表孝心,割肉入药,朝野上下都大为感动,甚至有人为此写下文章赞颂……琬娘你怎么看?”

    问话的时候,叶慈面前正摆着临华宫那边递过来的手书,上面就是封姬雍为王的内容。

    戚元楚磨墨的手一顿,回想起姬雍当时的决绝,摇头笑道:“琬娘不懂,大家都说好那就是好的。九殿下的决心感人,还以为这种孝举只能在书中看见,没想到开了眼界。”

    言左右而顾其他,半天没说到重点。

    叶慈幽幽叹了口气,对系统说:“没有感情培养,还身份悬殊就是麻烦。琬娘活的太谨慎了,怀念她叫我姐姐的日子。”

    人就是这样,习惯了亲亲蜜蜜的关系,稍微疏远些许就觉得万分难受,逾矩几分都怕吓到内敛含蓄的小公主。

    比如现在,她不想一坐一站,自己在孤零零的批阅奏折,隔壁站着戚元楚在磨墨。

    老婆什么的搂在怀里,一边工作一边香香才是真的香。

    【要是说实话,按照古代标准那就是大逆不道?】系统最近狂补了前朝后宫相关的事实,恨不得亲身下场宫斗一次。

    叶慈:“?”

    【您看这个。】知行合一的系统拉开了板面。

    上面正在播放着它看得宫廷剧,坐在首位上的男人一拍案,呵斥了一句:“放肆!朝堂之事岂容你后宫妇人置喙,妄图干政实在大逆不道,来人,即刻将她打入冷宫!”

    系统还把透明的板面往叶慈面前怼,挡住了皇帝手书,还挡住了戚元楚递笔过来的手。

    叶慈:“……我看不见了。”

    【啊,抱歉。】系统迅速挪开页面。

    左右夹击,真是搞得叶慈苦恼不已,强制性给系统换成动物世界:“少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看点正经的。”

    页面上传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男人的声音浑厚道:“春天到了,雨季过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又到了**的季节!公海龟趴在了……”

    再次强制关停。

    系统看的正入迷,跃跃欲试的问:【**是什么感……】

    真是要命啊,她是怎么突发奇想给自己造了这样一个系统。

    丝毫没察觉自己较于从前,性情鲜活许多的叶慈这样想着。

    “禁言,闭网二十四小时,采用强制性程序。”

    世界清净了。

    她多余的,居然想要在缺心眼似的系统那得到安慰。

    系统越长越叛逆,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看,难以想象有身体以后会怎么做。

    现在的她就跟带俩孩子的老母鸡似的,左边翅膀挎着吱哇乱叫的鸡崽子01系统,右边翅膀搂着一步三回头的小鸡仔,怎么都带不动。

    接过她的笔,叶慈深呼吸:“你不必在我面前事事藏拙,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实之语,我听着难受。”

    戚元楚垂下的眼睫毛一颤,悄悄抬起觑了叶慈的侧脸一眼,低声道:“琬娘不敢。”

    这些日子她能察觉到叶慈对她的纵容,甚至她提了一嘴东黎太子想要试探一二,都能得到她完完全全的回应。

    天知道她亲眼看着叶慈写下手书命边关守将接应东黎太子,在朝堂上力压朝臣同意北周插手东黎事务时,有多激动。

    她戚元楚哪里是来报恩的,明明是被牢牢庇护着。

    为什么不敢?

    怕自己被宠坏了,学了那些史书上记载的恃宠而骄的佞幸,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被厌弃被赐死。

    她还不想那么快远离太后,还想再靠的近一点。

    对戚元楚的口是心非有十分清晰认知的叶慈自动翻译了,她说不敢意思就是:我想说,你不会怪我吧?

    “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会因为这些罚你,我身居高位久已,身边尽是阿谀奉承,从没听过半句实言。”叶慈提笔角落上写了一个准字:“……还是说,你怕别人说你是佞幸之辈?”

    被说中心事的戚元楚:“……”

    叶慈一哂,十分昏庸道:“我辛辛苦苦收拢政权,把握朝堂,现在朝野上下莫不敢从。就是想要肆意妄为,做自己高兴的事情,现在我回了自己屋里,连想听一句实话都不行了?那多没意思。”

    戚元楚:“…………”

    等等,这是可以说给我听的吗?

    叶慈笑道:“怕御史参你?说你红颜祸水,说你祸乱朝纲?可做决定的人分明是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要参的人是我才对。”

    戚元楚:“太后贤明,众臣拜服怎会被参?”

    抬眼看着面露难色戚元楚,叶慈抓过戚元楚的手,用力一拽,把人扯过来,笼在自己怀中。

    戚元楚闻着她身上清苦的药香,浑身一僵。

    这还没算完,对方掌心包着她细嫩的手背,跟教小孩写字一样,在奏折上一连写了几个准字。

    这一本,诸侯王问太后安,问皇帝安,大笔一挥,准!

    第二本,上阳城郊外桐县大雪压顶,有街道民居坍塌,希望上批准拨款修整,安抚灾民,准!

    第三本,战败国西乾开春后送质子入北周,割让平宁十一城,列举岁贡名单若干,请上过目,准!

    第四本,封皇九子为恭王草拟诏书,请上过目,准!

    第五本,东黎逆臣,伪君戚直递国书希望能得到北周太后襄助,上曾言扶持正统,不容叛乱败坏,是否拒绝?准!

    一连五个准,跃然纸上,宛若出自书法大家之手的字迹铁钩银划,锐利难挡。

    写完后,叶慈将笔一抛,任由戚元楚怔怔的看着桌上字迹。

    就算是被人带着写,戚元楚仍觉得心中思绪激荡难平,很难不生出向往之心。

    后面的人还问:“爽快吗?”

    “爽快!好生爽快,琬娘从没这样爽快过!”戚元楚忍不住翘了嘴角,唇边一对梨涡深深。

    既然叶慈这样明显,她也不能露怯,双目扫过第四封草拟书。回头,好奇道:“太后您不是不喜皇九子吗?为何轻易同意了?”

    “你又知道我不喜欢他?”叶慈将就着这个姿势,眼帘一掀对上身前人的视线。

    眼里含着清浅笑意,不像是在讨论一个皇子的命运,语气随便的像是再说一只小猫小狗。

    “虽然您面上不显,细微之处还是能看出来的。您对皇九子并不看重,”戚元楚道。

    “我确实不喜欢他,只不过有一句话也说过,站的越高摔得越惨。区区封地封王,算不上什么,小事尔。”叶慈抚平了袖子,指尖擦过袖上暗纹。

    觉得怎么快就将他打落,顶多让姬雍回到了原本的生活,那也太没意思了,根本受不到什么实际性伤害。

    她就是恶劣,就是坏,坏的明明白白,挖好坑等着人自己跳下去。

    戚元楚并不了解北周地图,隐约听说了一点,她道:“闽东之地,深州之北,这定昌郡可是靠近国都的富饶之地,陛下看来是真的对九殿下另眼相看了。”

    “那看来这一次他不亏,是别的诸侯王羡慕都不来的。”叶慈总看见那一截细腰在自己面前晃。

    盈盈一握,柔韧如湖边绿柳,风情不自知。

    “……”叶慈抬了抬手,想揽。

    戚元楚猛地回头,把叶慈的手惊得缩回去。

    她不知一叶慈的小动作:“太后说的极是,琬娘看这赏赐的规制,陛下怕是不愿让他就此前往封地……啊,琬娘失礼了。”

    说了那么久,戚元楚才发现自己一直站在叶慈身前,还背对着她,对方的膝盖挨蹭着自己的裙琚。

    最终还是罢了,叶慈提起别的话:“琬娘见微知著,除了这些,你还对姬雍的性情有什么看法?”

    戚元楚脱口而出:“心狠手狠,心志坚定,敢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情。”

    “确实。”叶慈也觉得她说的对,要是姬雍没那么疯,也不失一个好苗子。

    ……

    有叶慈亲自把关,规章流程全都加快速度,动作迅速准备完毕。

    不出三日,那封王诏书连同封王服制就到达了议政殿,传皇九子姬雍入殿听封。

    当着一众朝臣的面,姬雍身着无品阶的皇子服缓步而入,在丹陛前跪领诏书。

    丹陛之上,王座之前,立着一人。

    帝王因病不至,由褚太后主持仪式,通身华服,头梳高髻,庄重而威严。

    从他一进门开始,叶慈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面上带着矜持庄重的微笑,眼神却是晦暗不明。

    万众瞩目不是说假的,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姬雍身上,其中情绪各自不一,有打量,有衡量,有了然,也有新奇。

    朝堂从不乏洞若观火之人,敏锐的开始明白着北周要开始变天了,如今看来只是封王。

    可这封地定的地方就不一般了,起点太高,饱含掌权者的深意。

    往后这姬雍懂得把握机会,再往上走一走,站在丹陛中间,也未尝不可。

    如果想要站在丹陛之上,端看这位新出炉恭王殿下会有什么作为。

    从当前局势来看,光是得到皇帝青眼还不够,更重要的……

    视线一挪,落在了褚太后身上。

    帝王式微,太后不允,有诏书也是白搭,封王不过是一个开始。

    有年事已高的大臣知晓当年往事,没想到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居然是先帝最为厌弃的姬雍。

    随着高昂的宣读声自那句开始:“皇九子姬雍听封……孝心可鉴,朕怀甚慰……今特封尔为恭王,予册予宝。忠君孝亲,诸侯守身之要道。尚其祗王侯服,封地定昌,封邑……”

    饶是姬雍心志坚定,也难掩激动之色,托着诏书,跪谢上恩。

    “臣,姬雍接旨。”

    抬起头,姬雍朗声道:“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那些朝臣能想到的问题,姬雍也能想到,他当然不会止步恭王这个台阶。

    褚太后临朝称制,手上权利日渐渗透整个北周,想要坐上想要的是绕不过这位太后的。在此之前的所有,他都甘愿承受。

    叶慈看着他强忍野心的双眼,笑道:“恭王得封,也算是了了陛下一桩心事,可不要让陛下失望。”

    姬雍笑容腼腆:“臣幸蒙上恩,自当喜不自胜,必将恭顺谨慎,若能床前侍疾皇兄,聆听一二教训,雍感激涕零。”

    在一众视线中,太后笑容渐深。

    叶慈:“你有孝心,不可不准。”

    就这样,姬雍获得了侍疾皇帝的机会,离目的再进一步。

    哪怕皇帝身边侍奉的人数不胜数根本用不着姬雍做什么,哪怕皇帝现在基本长睡不起,做不了任何事情。

    一个纯孝的好名声就能让姬雍受益不少。

    ……

    从前几日开始,姬雍封王的消息就传遍整个上阳城,纷纷感叹这皇九子的运气。

    与之同时,褚太后身边有一位女史随侍的消息也跟着流出,听说太后对她颇为信任,多有栽培。

    如果只是普通名门小娘子随侍,倒也不会这般流传甚广。

    问题就在于,这女史是东黎国的公主,既尊贵又未嫁。

    就有不少人猜测,褚太后是要将衡康公主留在身边培养,待新帝登基后,将公主嫁给他。

    以此更好笼络政权,掌控新帝。

    听闻此事,谭素颖都要把手上帕子扯烂,心中恨恨。

    “明明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我被关在家里,这衡康公主哪能活到今天!”

    说罢,谭素颖一推桌案,上面杯盏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不光是桌案,整个房间都毁得七七八八。

    系统冷静道:[按照剧情发展,将来衡康公主会嫁给新帝姬雍,请宿主尽快改变这个最关键的剧情节点。]

    “不用你提醒,都说了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出去的!”谭素颖烦的要命,这破系统什么都好,就是老催她做这做那的。

    她在豪横都不敢在系统面前豪横,最初的起点她可受够了电击的滋味,到现在也在穿梭世界获得一切想要的,得到了乐趣。

    系统:[好的,你知道就好。]

    看着满地残片,谭素颖计上心头,抓起碎片握在手里,佯装自尽。

    对着门口大声喊道:“我都说了我不嫁!若是父亲执意如此,那素颖只能以死明志了!”

    第88章 太后千千岁12

    不过谭素颖闹的丁零当啷也是白搭。

    本来谭御史只是想让他陪陪谭美人, 没想到她进宫一趟,谭美人就被禁足了,好险没有在太后面前吃挂落。

    但她也没落好, 太后那一句意味深长的点评明面上是说谭美人没规矩, 不知礼数。

    谁不知道褚太后说的是谭素颖本人, 这未出阁的娘子要是被太后金口玉言说不知礼数,那谁还敢过来提亲。

    前朝后宫都是可都是连着的, 不然皇帝设立后宫还真是为了纳美来了?

    何况现在还是褚太后临朝称制,这段时日上朝的时候,同僚们的眼神都微妙难言。

    就把要面子的谭御史气着,不顾谭素颖的反对, 彻底定下了跟云家的婚事, 明年择日出家。

    二小姐也不许出门, 在家老实待着, 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也就造成了这幅局面。

    谭御史一家之主,有他发话谁还敢给二小姐开门?

    那房门依旧紧紧关着, 八风不动。

    谭素颖提高了音量:“我真的割了——”

    ……

    紧闭的房门被嘭的一声撞开,发出好大一声响。

    “见过恭王殿下。”

    集英宫内的宫人压下惊惧,连忙上前伺候。

    只见高大的青年站在门口, 脸色冻的青白, 身上披着的披风卷了又落,抖落一片残雪。

    满天狂飞的飘雪随着姬雍的动作, 一起踏了进去,很快就在温暖中消融, 半点不留痕。

    小黄门没有姬雍身材高大, 一路追得辛苦:“殿下, 您消消气, 别气了……”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理,大步跨进内殿,小黄门一挥手,对其他宫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众人皆退,内殿只剩下两人。

    姬雍将手笼在铜炉上取暖,炉中炭火哔啵轻响,火气是越烧越大。

    见周边清净,他终于是忍不住了:“我在陛下面前侍疾,颇得上恩,时常点拨一二,恐有栽培之心,但陛下身患重疾,总力有不逮,便叫我多去太后面前听取教诲。可太后根本没有用心,总是贬低针对!”

    天知道他听见皇帝这句话的时候,究竟有多欣喜。

    在临华宫有多高兴,在同书殿就有多泼凉水。

    “殿下消消气,太后殿下究竟说什么了,让您火气那么大!”小黄门还是第一次见到气成这样的姬雍。

    姬雍:“太后也没说什么,一进门就考我学问,问完了就叫我熟读四书五经,将春秋三传学全了再过去。”

    其实这才不是最恼人的,最恼人的还是褚太后惊讶的神情,好像想不明白还真的有人会笨成这样的。

    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小黄门:“……”

    他虽然不识字,但还是听说这几本经典的。

    前边的四书五经是皇子们小时候都该学儒家经典,姬雍不得景帝看重,并没有进学,所以学识方面确实是半桶水晃荡,会看会写不会解。

    难怪姬雍那么气,这不是相当于说他还不如小孩子,被人戳着脑袋说没文化。

    姬雍是个心气高脾气躁的,人前的乖巧恭顺都是强装出来,现在能高兴才怪了。

    一拍桌子,杯具震颤。姬雍却下意识压低声音:“我看她根本容不下我!”

    “殿下,以奴看并非如此,您想,”小黄门就劝他:“现在陛下病重,太后临朝称制,人人拜服。可现在太后权柄大有什么用?终究是个女人,一个远嫁他国且无依无靠的女人。”

    倒了一杯水,小黄门递到姬雍手边:“外边天冷,喝口茶暖暖身子。”

    “……”听到这话姬雍眉头稍松,显然也是认同他的话的。

    见姬雍神情舒缓,显然是听进去了。

    他继续说道:“陛下英明圣武,不可能由着她一直坐大。将来若是您能坐上那个位置,哪用得着在意她……”

    姬雍接过热茶,杯壁温度适宜,举起手一饮而尽,依然沉默。

    小黄门抛出最后一击:“向来都是母凭子贵的道理,儿子好了,母亲也能更上一层楼,哪有如太后这般……孤家寡人的。”

    “母亲?儿子?”姬雍轻轻念了这两个字,仔细咀嚼一番,忽而计上心头。

    轻声劝慰的小黄门见姬雍把话都听进去了,默默松了口气。

    干爹临终前将殿下托付给他,千叮咛万嘱咐要看顾好这位殿下。

    他也没什么本事,位卑力薄,空长姬雍几岁,只能在细枝末节处提醒提醒这位年轻的皇子。

    但也忍不住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那么信任她,印玺都给交出去了,这可是事关国本的大事啊!”

    姬雍的眼眸一动,或许他知道什么原因。

    这个问题他也曾试探过皇帝,当时他怎么说来着?

    那半倚着床头,病骨支离的皇帝笑着说:“第一,她膝下无子,早在父皇在世时,就被御医诊断无法孕育子嗣;第二,褚太后虽年轻,但她身体不好,处理朝政是极其损耗心血,迟早后力难继;第三嘛……”

    话语一滞,昭帝笑了笑,没再说下去了。

    皇帝话中意思很明显,总结起来也就差不多同一个意思——你怕什么,迟早都能把她先熬死。

    只是这讳莫如深的第三……

    侍奉床前的姬雍心弦一绷,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垂下头,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将烧好的手炉放在皇帝手里。

    ……

    同书殿内,炉烟袅袅,烧了地龙的屋里温度宜人。

    才把人打发走的叶慈捏了捏鼻梁,一直对着数不尽的文字,眼睛都要看花了。

    盛朝崩后百年,天下才堪堪稳定。

    如今北周国土幅员辽阔,得以前几代君王的努力,北周已然蒸蒸日上。

    但盛世总要有人负重前行,这也意味掌权者事务繁重。

    批完这一本,叶慈放下了狼毫,揉揉手腕。

    拂绿刚一动,正想上前给她揉揉手腕好放松一二,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留在了原地。

    不知道背后拂绿的小动作,叶慈还盯着不远处的人影,漫无边际的发散思维。

    心说皇帝这种职业真是件苦差事,不是为了满足任务需求,才不沾染这些东西。

    费劲又累人。

    要是昏君还好,每天醉生梦死,醉卧美人膝。想做个勤政的明君,那就得累死在岗位上。

    她从以前开始都不乐意坐这种位置,生杀大权掌握多了人也麻木了。

    另一张桌前,戚元楚理了理胡乱堆着的奏折,理通理顺。

    再根据内容,按照事情的轻缓急重分类分别,方便叶慈批阅,有戚元楚帮忙,倒是轻松不少。

    敏锐的洞察力,精准的政治嗅觉,只做女史有点大材小用了。

    看着戚元楚的背影,想起同样年纪,只会到处流亡,半分反抗能力的东黎太子。

    轻轻啧了一声,更加不喜欢他了。

    稳稳当当的太子,从小保送到大,扫平所有阻碍。

    就差被东黎先皇摁在皇位上,还是被人谋反,现在还跑到了北周边境,一路被人追杀出国。

    丢人,实在丢人。者等手段,谈何为君?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那么大,跟亲姐姐差了十万八千里也算了,跟没文化的小疯狗姬雍又是差了一大截。

    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

    要不是戚元楚不乐意,她都想让她学自己这样在背后摄政,反正东黎太子扶不动。

    戚元楚的视线落在几卷泛黄的书卷上,忍俊不禁。

    刚刚叶慈拿着这几本书,一脸诚恳的建议姬雍多读书的时候,把他脸都气绿了。

    估计是忍了又忍,才忍住内在太后面前发脾气,还要强行挤出笑容。

    姬雍死死盯着书卷,咬牙切齿的说:“臣,晓得了。”

    “太后,这几本《公羊传》……”戚元楚捧着几卷典籍,回头。

    就看见对方正看着自己背影,一贯威严冷漠的眉眼含着清浅的笑。

    叶慈总是笑着的,冬枝寒梅一般,苦寒独自开,暗香浮动,十分惹眼。

    就是有一点不好,明明才花心之年,又老爱穿老气横秋,颜色深沉的衣裳。

    威严是威严了,就是平白老了几岁。

    戚元楚早就听过不少次宫人私底下说太后真可怕,在她跟前做事,真的是大气都不敢喘,小心谨慎的,生怕出了错误。

    当然了,在戚元楚心里还是顶好看的。

    听见戚元楚的问话,叶慈:“嗯,什么?”

    “你的手又疼了?”戚元楚早就忘了自己想要问什么了,扔下手上的东西,转身折返。

    叶慈:“是啊,好痛啊,琬娘快来给我揉揉?”

    “御医常说你手腕的问题要休息几天,辅以针灸就能好一点,你偏不愿意……算了,我这就来。”

    戚元楚被她耍赖轻慢的态度闹的没办法,嗔怪的看了她一眼。

    叶慈把手一伸,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不成,那御医说得用粗银针针灸,比普通银针痛的多的多,我怕疼。”

    拂绿目光幽幽,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前几天,戚元楚不在的下午,她亲眼看着叶慈任由御医把自己手腕扎成刺猬都面不改。

    那针粗的,差点让拂绿以为自己看见了缝衣针。

    怕痛?呵!

    “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天天痛,不是更加难受吗?”戚元楚不赞成她的说法,一心劝人就医。

    天真的戚元楚不懂,如果治好了,又少了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系统直呼会玩,有人拿钱泡妞,有人拿权泡妞,就它叶组长独出心裁,拿病泡妞。

    不是西子捧心,就是琬娘我疼。

    茶到极致,男女通吃,堪称一代绿茶大师。

    结果还真是卓有成效,看戚元楚那熟练的样子,哪有之前的谨言慎行,还敢反过来责怪叶慈了。

    “你说得对,所以我离了你就不行了,要被活活痛死,比发病还要心痛。”叶慈笑笑没反驳,一副当她耳旁风的样子。

    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戚元楚。

    “说什么死不死的!怎么可能会死,你会长命百岁的!”戚元楚不满道,甩开了手,气鼓鼓扭过脸。

    仔细一看,眼眶还有点泛红。

    叶慈:“……”

    系统哦豁一声:【您看,让您说话没把门,又玩脱了吧?昨天她才跟您一起去探望过北周皇帝,脸都煞白煞白的,怕死您也会和他一样。】

    叶慈想也不想就反驳系统:“怎么会?我可以用点数延长,陪伴她到寿命尽头。”

    【可戚元楚不知道啊,她只知道您好像活一天少一天。】

    系统不吃这一套,用事实说话:【您吃了药,现在原主的心脏病是不会发作了,但也只是保证不会发作而已,您自己都知道了,每天的药都没断过,是个人看了都会担心的好吗?】

    因爱生忧因爱生怖,情窦初开不自知的戚元楚就是如此。

    嘴上不说,她比谁都害怕叶慈的消亡,心惊胆战的看着她喝一碗又一碗的药。

    她在那里担心的要命,叶慈倒好,还把死这个字眼提在嘴边。

    这不就踩炸了戚元楚了吗?

    叶慈果断收敛笑容,用手帕给她拭泪:“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随便开玩笑诅咒自己的。”

    其他臣民见了太后都会祝福一句太后安康,太后千岁,好像不希望太后长长久久活着就显得自己不忠心一样。

    但背地里估计每天都盼着她死算了。

    这一句吼没把叶慈吓到,把其他宫人吓得不轻。

    生怕太后发怒,但一看太后,果然太后她……

    嗯?为什么太后对大逆不道之人道歉?还轻言细语的哄人??

    戚元楚一抹眼泪,没好气道:“快不把手递过来!”

    “……好。”叶慈怕把人又惹哭了,任由她拽过自己的手。

    关于如何缓解手腕的疼痛,戚元楚早就轻车熟路了,比之专门训练过的医女技术不相上下。

    知道叶慈身体不好,总是多病痛的,她就特地跟医女学习。

    日日练习,才学了一手揉按技巧,只为了替她缓解疲劳。

    藕色衣裙的少女坐在她身旁,翠眉微蹙,眼眶微红。

    正托着她的手腕按摩穴道,态度专注认真。

    生气是很生气,叫她撒手不管,不可能的事。

    一室静谧,安然舒适。

    叶慈就垂下眼,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指尖力道适中,轻揉按捏,让那阵阵的痛感缓解不少,本应该跟着放松的心情却逐渐紧绷的。

    反手一握,把那不断动作的手握在掌心里,牵紧了,正要往怀里拉。

    叶慈:“我……”

    戚元楚:“你……”

    这忽然动作,叫戚元楚吓了一跳,惊慌失措看向叶慈,刚想说什么。

    门外传来通传声:“太后殿下,商相于门外求见。”

    “?!”

    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顿时分开,各自坐在一边。

    不,应该说是弹开的只是戚元楚一个人,心头怦怦乱跳。

    叶慈一整衣衫,正色道:“传商相来见,拂绿着人奉茶。”

    拂绿躬身应是,带着宫人们动了起来。

    “臣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一身官服的商丞相缓步而入,身后跟着两个个长史,怀抱着要商议的文书。

    “商相不用多礼,快坐。”叶慈起身去迎,就叫人坐下商谈。

    商相如今已经习惯了戚元楚的存在,反抗也没用。便道:“……使臣上报,就西乾国以天寒为由,想用药材换良品种马数量一事,臣以为……”

    几人对坐,商量着如何在战败国西乾国上获得更大的利益。

    比如西乾国优良的战马,更加先进的弩,北周早就眼馋很久。

    履行记录会谈过程职责的戚元楚没动,脸色通红的在那里发呆,

    叶慈也不招来其他侍从,自己动手记录,她一向有这种习惯。

    商相都被西乾国的态度气到扯胡子的时候,戚元楚还在那思绪纷乱,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早慧多思,敢做许多女子都不敢做的事情,却也含蓄内敛。

    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做一个宜室宜家,贤良淑德的妻子,做另一个男人的妻子。

    从东黎远道而来北周,不正是为了做北周皇帝的夫人吗?

    当那股清苦药香扑来的时候,她能感受到自己的悸动。

    但戚元楚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奇怪,也不是避让。

    想要就此机会,多靠近对方一点。

    戚元楚终于抓住了这段时日飘渺不定思绪的苗头。

    她想的是,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做褚慈的妻。

    正跟商相商量该怎么把西乾彻底摁服的叶慈,并不知道旁边的人心动进度突飞猛进,直接进度条拉满。

    于是晚上,叶慈就被好大一个惊喜砸到头上。

    “你说你要侍……侍奉我安寝?!”叶慈震惊脸。

    第89章 太后千千岁13

    还在忙碌的众人动作一顿, 互相对视一眼,俱是瞳孔震颤。

    “嗯,琬娘想为太后暖床。”戚元楚说完, 肯定的点点头。

    叶慈:“……”

    啪嗒一声, 有个侍女的毛巾没拿稳, 摔进了盛着水的铜盆里,溅湿了半张脸衣襟。

    不过现在谁都不会在意她的失礼。

    褚慈因为病症体虚, 常年手足冰凉,尤其是在北周冬日的夜晚里,整夜辗转反侧,根本睡不好。

    因为手炉有时候会在夜间降温, 保暖效果不如开始的时候……

    于是戚元楚就想到有什么比恒温的人更有用呢?小时候生病, 奶嬷嬷也会这样抱着她睡觉, 暖乎乎的。

    戚元楚一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说话眼神很无辜, 说的话一点都不无辜。

    问题有,说大也不大, 说小也不小。

    叶慈:“!”

    虽,虽说自己目的确实不纯,但戚元楚今下午到底经历了什么?

    难道她的时间线又发生改动了???

    【时间线没问题!还是宣和六年!】系统也傻了, 连忙去查阅完时间线, 松了口气。

    那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没等叶慈缕清缕明问题关节,等待回答的人踏前了一步。

    “太后不愿?还是嫌弃琬娘了?”戚元楚轻声细语, 目露哀伤。

    垂下眼帘,戚元楚掩盖了眼底情绪。

    难道是我太明显了, 吓到褚慈了?那就不该了。

    叶慈心情复杂:“……并无。”

    面前静立的少女乌发披散, 垂落腰间, 用一根发带松松束着。

    稍显青涩的五官已经显现出该有的风华, 精致,瞩目。

    手上还捧着烧好的铜手炉,这双手下午叶慈摸过,柔嫩细腻。

    身为太后女史,她在叶慈安寝前都是会在场的,看她睡下了,才会返回自己的偏殿就寝。

    戚元楚一扫忧愁,惊喜道:“那太后是愿意了?”

    叶慈:“……”

    拂绿:“呵……”

    其余宫人:“……!!!!!!”

    很好,现在压力给到了叶慈这一方。

    石破天惊啊石破天惊,没想到最先暴露自己的竟然是衡康公主!

    还以为她们还得多拉扯一段时间,才勉强进一步。

    问她们是怎么知道的?

    笑话,太后都没遮掩过自己好吗?

    且这点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见多识广的她们!

    那现在她们应该怎么做!?

    是把记录太后起居的女官拖下去捂嘴,还是再烧几盆水备用,随时等着换床单?!

    再一看叶慈,呆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众人心中扼腕,不是等会,太后您居然在纠结?

    太后不行啊!还愣着干嘛,快啊!

    宫人们激烈又吵人的心声没能传到叶慈那边。

    本人正在沉思。

    说她纠结,她也确实是在纠结。

    叶慈:“不应该的,才十七岁呢,我也不是老禽兽啊。古代女子十五岁成年,这也不可啊。”

    系统试图唤起她的道德心:【如果您把疯狂乱扬的嘴角往下掰我就信您!!!】

    见她没反应,戚元楚着急了:“琬娘自东黎来北周皇宫,受尽冷眼苦楚,是太后出手相助……”

    “别说了,我愿意。”

    ……

    昏暗烛火下,幔帐低垂,宽大的床榻间只躺着两个人。

    一个侧身睡着,另一个人盯着帐顶满脸麻木。

    麻木脸的人是叶慈,正在尽力按捺自己发出惆怅的叹息,别吵醒了隔壁的人。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说是暖床就是暖床,不带一点颜色的暖,就是纯盖被子。

    当她在考虑应该用春潮带雨晚来急的手法,激烈一点,还是沾衣欲湿杏花雨的手法,温柔一点的时候。

    戚元楚来了一句:“快睡吧,有我在不会冷的,明天还要早起开小朝会呢!”

    叶慈:“……”

    叶慈:“…………”

    叶慈:”………………”

    叶慈大失所望,心中戚戚,宛若被骗了三百斤真心,两百二十斤期待的纯情小姑娘。

    心说:我差点就要去找锉刀磨指甲了,搁着跟我虚晃一招。

    这跌宕起伏的激烈情绪搞得她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因而,她对于这个结果就是失望,十分失望。

    系统没来得及被屏蔽,眼睁睁看完全过程乐到打滚:【哈哈哈哈哈哈哈!忽悠大师也有被忽悠的一天!让你天天逗人,栽了吧!】

    “……”小心眼的叶慈双眼一眯,正想制裁这不懂事的小东西。

    突然觉得背后轻轻一动,有什么悄悄碰了她一下,很轻,怕吵醒她一样。

    跟雨天里的小蜗牛一样,小心翼翼探出两只触角,碰了碰喜欢的绿叶。

    叶慈下意识放轻了呼吸,调整成绵长的呼吸状态,伪装成深眠的样子。

    背后的人也轻轻呼了口气,在这闷闷床帏之中,清淡的花卉甜香十分明显。

    确认对方没有被自己碰醒,这只小蜗牛可就来劲了。

    随后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从这那条被子里挪了出来,把自己拱进了叶慈那条被子里。

    隔着两层薄薄的寝衣,紧密相贴。

    戚元楚眉头一皱,不由自主凑的更近。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身上温度凉凉的。

    被蹭来蹭去的叶慈:“……”

    看她半天不得章法,只晓得乱动。在她这都不叫暖床,叫欲擒故纵。

    假装自己被闹醒了,迷迷糊糊一翻身,就把人搂进怀里,顺顺脊背。

    “睡不着吗?”

    带着鼻音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戚元楚浑身一僵。

    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手还跟哄小孩似的顺抚着背部。

    最后轻轻拍了几次啊,又睡着了。

    这次是真的睡着,今天处理的事情太多,累的。

    浑身被清苦的药香包围着,戚元楚躺在叶慈怀里,被抱的完全。

    滚烫的脸靠在她锁骨附近,额头就蹭着她脖子,头发弄得戚元楚有点痒痒的。

    原以为自己会一夜睡不着,没想到睡得比平时还快。

    ……

    接下来的几天,依然无事发生。

    昭帝确定是看中了这个弟弟作为继承人,他自己没有精力教育,希望叶慈帮忙一二。

    一副临终托孤的架势,叶慈面上动容,心里无波无澜。

    冷眼看着商相哭得稀里哗啦的,恨不能以身替之,将帝王的病痛转移到自己身上。

    忠臣良相啊……

    最终叶慈没有反对,和商相一起,还教的尽心尽力。

    那方姬雍已经想通想明白了,不说学得完全,也是能举一反三,一点就通。

    也是,作为气运之子,姬雍还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没点本事怎么可能会被选为这一代气运之子。

    这日等姬雍交完功课,退下后。

    一脸严肃的商相才松了神色,又看写满字迹的纸张。

    商相感叹道:“恭王殿下日益进步,有帝王之才,北周后继有人,想来陛下也欣慰不已。

    “不错,进益不少能撑起担子了。”

    他写的东西叶慈也看了,确实写的不错,言之有物。

    对于一个刚起步的人来说,十分难得,也可以说极具天赋。

    见戚元楚好奇,叶慈顺手递给她了。

    这毫不避讳的样子让商相眼皮一抽,也没说什么。

    与此同时,叶慈就有一个疑惑。

    从现在情况来看,姬雍确实是个还不错的继承人,昭帝眼睛没瘸,她眼睛也没瘸。

    那在原世界线里,为什么姬雍的抽风来的猝不及防,前一天还乖乖巧巧的,第二天跟突发脑疾一样。

    系统:【他确实是脑子不好。】

    叶慈:“?”

    系统:【他脑子里有个良性肿瘤,这几年长到压迫神经的大小了,所以脾气方面有点急躁暴躁,不过还在能忍住的范围内。】

    所以他后面才会越来越暴躁,娶了戚元楚的那一时间线里英年早逝。

    死因就是没站稳撞到柱子上,当时觉得有点晕但没管,当晚就驾崩了。

    “……”叶慈问:“这也行?”

    系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叶慈无语:“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也纳闷:【我刚发现的!我就想扫描一下商相,看看他高血压到什么程度了,然后没对准,扫到姬雍身上,发现他脑部有阴影……】

    不被撞到头就不会死。

    所以娶了谭氏那条世界线的姬雍那么长命,是因果被改变了。

    叶慈发现不对的地方不止这一点,奇怪道:“你为什么要在意商相的血压问题?”

    【我好奇啊,他每天都很生气的样子,袖子里常备护心丸。就好奇怎么会有人血压那么高,还能熬死三代皇帝。】

    老爹景帝,儿子昭帝,后面的姬雍武帝。

    死了那么多个皇帝,他还活蹦乱跳的。

    要不是精力实在不够,这老头估计还能接着熬下一任皇帝。

    叶慈:“你也是闲的。”

    系统不那么觉得,它觉得自己在观察人类,感叹道:【人类的身体机制真神奇!】

    ……

    一直都知道姬雍骚操作很多,但这次叶慈被他的骚操作无语住了。

    彼时叶慈才结束有关除夕宫宴的商议,谁都知道,皇帝精神越发不好,真的快不行了。

    朝臣们就想搞一场大的,热闹热闹,添添喜气。

    皇帝后宫没什么人,往年都是普通的家宴,很少搞那么大排场。

    也就同意了,着人安排一切事宜。

    谈完了就恰好傍晚,大家各回各家,就此散了。

    姬雍没动,犹豫许久后,站起身给叶慈送了个惊喜。

    叶慈以为自己没听清楚,揉了揉太阳穴,诧异道:“你说什么?”

    姬雍表情一滞,以为褚太后是想多磋磨他,看看诚意。

    心想也是,他生母名份被废,不葬妃陵,自己的身份就是庶人之子。

    想要登上皇位阻拦还是不小的,宗亲那边也会以此做文章。

    他听了商相指点,和身边侍从的暗示,就来给自己抬一抬身份。

    褚太后是先帝从南姜娶回来的正妻,又是嫡出公主,身份尊贵。

    若她认自己为子,他也能抬高身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

    姬雍端正跪着,腰板挺直,还真有几分皇子的金贵从容:“雍自少时丧母,孤苦伶仃,今得您谆谆教诲,日夜感怀于心,想在母亲身边一尽孝道。”

    躬身俯首一叩,眼神坚定道:“我姬雍愿尊太后为母,赡养终身,在此立誓,绝不背弃诺言,否则叫我天打雷劈,遗臭万年!”

    他也对原主发过誓,但没做到,所以他史书上确实遗臭万年,赫赫有名的暴君。

    这就有点意思了。

    此番发言慷慨激昂,不少人都看向了首位上的人。

    戚元楚也不意外,只是觉得……恭王这样,有逼迫之嫌。

    要是褚慈不认,等日后姬雍登位,想起此事总会心有芥蒂。

    要是认了,意思就是褚慈认可他了,那姬雍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人选。

    被关注着的叶慈笑了,不见怒色,看向沉默的商相:“这是你的意思?”

    “臣不敢,太后您可折煞臣了。”商相声调苍老,暗含深意:“恭王纯孝,定会诚挚待您。”

    叶慈不置可否一点头:“如此。”

    “您看,恭王殿下既然得到陛下的认可,又是您亲手带出来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商相又道。

    是啊,原主也是这样带着他,事事教导的。

    商相身为北周臣子,自然不愿放任褚太后把持着北周传承,北周的君王岂不是都是有南姜血脉?

    长久而往,北周君王天然亲近南姜,这还了得?

    沉默下来了,都等着上边的人发话。

    姬雍也有点紧张,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稍一思量,上边的人点头了:“商相之言,可。”

    “……!”姬雍喜不自胜,连唤几声母后。

    商相也松了口气,至少让他稳定了继承人的人选。

    认子后,见面礼是少不了的。

    叶慈听了他几句母后,也不会吝啬,叫人拿来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玉佩,就当是改口费。

    宫人手捧装着玉佩的木盒,放到姬雍手里,垂目一看盒内玉佩质地温润,是一对蝉玉。

    “此玉赠你,预祝恭王一鸣惊人。”

    姬雍小心收好,在一叩首:“雍谢过母后。”

    叶慈拍拍他肩膀,双眸饱含深意。

    这次她没有刻意去改变,时间线果然按照原来的安排走,献药封王,侍疾认母,之后便是……

    不过生病了也不是他合理发疯的理由。

    战争因他而起,原主因他而死,这份因果必须偿还。

    ……

    除夕宫宴当日,皇帝勉强爬起来参加,众臣等携家眷赴宴。

    宴会之中喜庆洋洋,谁都不会不长眼在这时候说晦气话,言笑晏晏。

    皇帝被氛围感染,多吃了几口菜,就又放下了筷子。

    “这味道……”

    细细咀嚼,皇帝忍不住皱眉。

    “怎么了陛下?”黄门郎最怕皇帝皱眉,连忙问道。

    “菜色不合陛下胃口?”叶慈看他刚刚心情挺不错的,怎么突然又没兴致了,便出言问道。

    “苦的,朕吃的都是苦的。”皇帝语气含着不解。

    看了看那道菜,分明是自己以前最喜欢吃的羊肉煲,怎么可能是苦的。

    “我吃的也是苦的,”叶慈执箸,夹起鲜嫩的羊肉往嘴里放:“苦药喝多了,舌头就尝不出味道,吃什么都是苦的。”

    皇帝:“……”

    “……”戚元楚讶然,也觉得自己嘴里的糕点索然无味起来。

    恍然明白,怪不得从没听说褚慈说过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

    对于膳食她都只说饱腹即可,原来都吃不出味道了。

    堪堪过了半个时辰,皇帝就撑不住了,被黄门郎扶下去休息。

    众人起身,齐声道:“恭送陛下——”

    褚太后稳坐首位,接着主持宴会,恭王姬雍留下协助。

    给大家认认人,也顺便结交人脉。

    吃到一半,系统提醒叶慈:【谭氏试图靠近气运之子姬雍,需要去阻止吗?】

    放下杯盏,叶慈笑道:“不用,让他们凑,我在等一个机会。”

    【???】系统迷惑:【等什么?】

    叶慈:“等谭素颖把她点数用完,等她的系统能量耗尽,到时候一网打尽。”

    系统了解了:【好的。】

    猛然发现问题的重点:【等等,您怎么知道谭素颖的同流货币是点数?】

    “听见的,我能听见她跟系统的对话,系统的能量格我也能看见。”

    系统:【!!!】

    我家宿主竟然有这般恐怖如斯的技能?!

    女眷们都在另一边聚会,褚太后在皇帝那边把控,这边就由位份较高的慧夫人主持。

    “母亲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好不容易被谭御史放出来的谭素颖脱离了谭夫人了手,走开了女席,往外边走去。

    她的侍女不住的问:“您这是要去哪?”

    谭素颖当然不会说真话:“里面闷热,我去湖边散心。”

    侍女疑惑道:“可是,这不是去湖边的路啊。”

    “是这里,我抄近路过去,你跟着就是了。”谭素颖随口糊弄一句,拉着人跑。

    要不是怕这小丫头去给谭夫人通风报信,她也不想带着这个小拖油瓶。

    禁足了那么多天,她父亲不知道抽什么疯,非要她在家里待嫁。

    又不能直接告诉谭御史云家气数将近,他们家崛起的将星气运早就给她吸完,化成点数,根本撑不了多久。

    绝对不能再沉寂下去了,等到姬雍跟衡康公主定情,哪还有她的位置。

    不是她对自己不自信,衡康其人在史书留下的评价让她不得不谨慎三分。

    后妃在史书留名困难,大多都是祸水之名,戚氏能被群臣赞誉为贤后,称为女子表率,手段定然不俗。

    直到现在,谭素颖的认知里还把姬雍跟衡康公主当一对来看。

    她的系统冷静导航:[前方三百米,左转。姬雍刚好送完皇帝回来,身边人不多。]

    “行。”谭素颖放心了不少,接着下指令:“把万人迷光环开了,美颜光环也拉满吧初见总是要留下好印象的。”

    [好的。]系统依言照做:[万人迷光环已开启,美颜光环已开启,共花费点数九百,您您还剩余的点数是一千一百,请谨慎使用。]

    “啧,从云家那里弄来的那么快就点数那么快就用完了,没用。”谭素颖嘟囔一句,继续赶路。

    “小姐您身上的香包真好闻,是您配的吗?”

    她的侍女被谭素颖身上的熏香闻得飘飘然的,正想凑过去再闻闻,只觉得眼前一花。

    再一看她家小姐,美若天仙,好似仙妃下凡。

    提起这个,谭素颖就颇为得意:“是啊,我亲自调出来的安神方子,好闻吧。”

    侍女神态痴迷:“好闻……”

    不远处,有好几人走来。

    打头的就是姬雍,他头戴金丝双龙五珠冠,身着玄色王服,腰挂蝉玉双佩,气度尊贵,众星捧月。

    身边侍从正跟他说着什么话,眼看着要从自己身边路过了。

    谭素颖轻声道:“臣女见过恭王殿下。”

    这声音如黄鹂鸣啼,婉转动听,不少人都被吸引了视线。

    谈话中的姬雍也闻声扫了一眼廊边的小娘子,他身材高大,第一眼就看见她莹润的肌肤,宛若质地极好的珍珠。

    视线一动,就算对方垂着头,也能看见她双颊泛粉,羞怯的模样。

    这种作态的小娘子姬雍已经看了不少,尤其是他得势这段时日,不甚在意的挪回视线。

    正要走开,一阵微风袭来,幽然暗香飘来,勾勾缠缠,不甜不腻,反而敲动了姬雍心扉。

    “这药香……”

    他只知道自己闻到那种香料的时候,心情安定了不少,隐隐作痛的头也跟着平息大半。

    谭素颖被姬雍抓住胳膊,急声问:“且慢,你身上是什么香?”

    ……

    除夕过后三天,皇帝命人请来了叶慈。

    叶慈在去的路上,突然有一种念头冒出。

    等见到皇帝的时候,那种预感应验了。

    皇帝今天醒的时间有点长,他还挺高兴的。

    见到叶慈笑着打招呼:“太后来了,快先请坐,……给太后奉茶。”

    又转过来对叶慈说:“再等等吧。”

    “陛下今天心情不错。”叶慈低头品茗,是她喜欢的碧螺春。

    “心情好不好,都得过这一日,哭丧着脸我还是得吃药,那病情也不会减轻几分。”皇帝病容未退,眉宇却舒朗不少,不再郁气深重。

    这话不好回答,人会自嘲不是让别人附和的,到了皇帝这个程度,更加不用去劝。

    叶慈也就笑了笑没说话。

    人还没到齐,皇帝倒是自己忍不住了,跟朋友间闲谈似的:“恭王一直都是你教着的,你觉得如何?”

    叶慈想了想,抛开他的发疯行为,中肯点评:“从现在来看,可塑之才。”

    “立为太子,如何?”皇帝又问。

    “这不是陛下从开始就想做的事吗?”叶慈直接点破他想法:“都让人过继到我名下了,我还能扔了不管?”

    皇帝笑了,手掌拍着桌案,好一会才停下。

    “是,你说的是。”

    “早知道你要做什么,就把印玺带来了。“回头叫了一声:“琬娘。”

    皇帝终于注意到了戚元楚,本应该会成为自己后宫的

    自从病了后,就没在意过其他,这样一看还挺不错的。

    能在叶慈身边待那么久,想必有过人之处。

    年龄符合,出身也符合,就想给还没着落的恭王寻个姻缘。

    欲言又止,皇帝试图问道:“衡康公主是不是未……”

    话没说完,就被叶慈打断:“不嫁,别想了。这是我养自己宫里的宝贝,叫我给你处理朝政就算了,别打她的算盘。”

    宝贝什么的……

    “……”戚元楚脸色爆红,后退一步藏在叶慈身后。

    态度太过果断,含着愠怒,跟被人抢媳妇似的。

    “?”皇帝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茫然。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满脸欲语还休:“你和……”

    “陛下,诸位都到了,正在外面等候。”有小黄门在帘外通秉。

    平复一下心情,皇帝深吸一口气:“请进来。”

    被皇帝传召的人都到齐了,姬雍是倒数第二个来的,匆匆忙忙,脸侧还留着一道没擦完的笔墨印子。

    “朕,欲册恭王为太子。”

    听到这句话,姬雍就知道自己快熬出头了。

    心中激荡不已,面上仍是悲戚难当。

    好像由皇帝亲笔写下,由太后亲自盖章的草拟书都不能让他高兴起来一样。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册封太子的典礼就着皇帝身体缘故,加快了不少速度。

    在一个雪停的日子,北周皇帝发挥余热,愣是爬起来了。

    大殿上,商相宣读册封太子诏书,然后一起去祭告太庙,宣告天下储君已立。

    顺便姬雍的加冠礼也一起举行,由皇帝亲自为姬雍取表字——敬渊。

    第90章 太后千千岁14

    没等到柳枝萌芽的那天, 皇帝灯枯油尽了。

    那是雪停的几日后,皇帝破天荒的心情非常不错,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

    自己起了身, 还说要去看看未凋谢完的红梅。

    黄门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强行挂着笑脸, 把皇帝扶去看梅。

    回来后就开始不行了,说宫里怎么不点灯。

    其实房里灯火通明, 就是他看不见而已。

    临近傍晚时分,阖宫上下一片焦急混乱,早早就把能主持大局的叶慈给请来了。

    “朕,不治了, 拿走吧。”

    周围顿时一静, 无措的视线不知何处安放。

    跪在床前的姬雍眼角还挂着泪水:“陛……”

    “拿走, 都散开。”

    皇帝睁着迷茫的双眼, 左右看看重重人影,语气虚弱, 但坚定:“太后在哪?”

    “我在。”叶慈出声回答。

    她一直都在床边,注视着他生命的消亡。

    皇帝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没着落的抓了抓, 碰到了一节衣袖, 紧抓在了手心里。

    “你,过来些。”

    都明白, 这是要说临终遗言的时候。

    闲散人等纷纷退下,偶有几句哽咽声响起。

    只剩下寥寥几个重要人物, 太后, 太子, 几个重臣, 外间还有几个后妃在低低哭泣。

    他年轻的面容上蒙着与年纪格格不入的死气,双眼浑浊暗淡。

    “朕登基六载有余,也算勤政为民,然天不假年,如今……废去殉葬,迁入别宫……”

    嘱托的声音越来越小,让叶慈不得不弯下腰去听,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皇帝的声音提高。

    抓着叶慈手腕的手收紧,手背爆出青筋,皇帝双目圆瞪,发出生命的绝唱:“你,你要兴盛北周,辅佐新君稳定朝局,再退西乾,绝此后患……朕,朕才安心!”

    “我知道的,你安心去吧。”

    压抑的临华宫随着那只手的垂落爆发出嘹亮的哭声,为这位年轻君王的消亡而哭。

    襁褓里的婴儿不理解母亲的眼泪,只觉得周围很吵,也跟着放开嗓子哭泣。

    “陛下驾崩——”

    丧钟声长鸣,响彻整个上阳城的上空,足足四十五响。

    皇帝驾崩后,上下皆言长兄无后,兄终弟及,是世间常理。

    推脱一番后,太子姬雍强忍悲伤,灵前继位,登基仪式择日举行。

    经过群臣商议,为皇帝定下谥号为昭,称北周昭帝。

    太子姬雍灵前守灵七日,几次哭崩在灵前,皆言太子殿下纯孝,大为感动。

    叶慈不为此发表任何意见,冷眼旁观。

    七日后,北周昭帝葬入帝陵,其后妃中有子嗣者则敬为太妃,无子嗣者则迁出后宫,移居别宫。

    一个月后,太常寺卿选定吉日,在三月中旬举行登基仪式,那是最吉利的日子。

    姬雍登基后,太后褚氏并未归还朝政,仍临朝称制。

    言,新帝年纪尚小,总力有不逮之处,还需由太后辅佐。

    姬雍:“……”

    都快二十岁了还年纪尚小,他庶长子都满地爬了好吗!

    见姬雍表情隐忍,叶慈笑道:“还是陛下不满意我在旁边碍手碍脚了?”

    姬雍适时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怎会,有母后指点,是敬渊幸事。”

    叶慈意味深长道:“敬渊,路还长着,切勿急于一时。”

    姬雍乖巧笑着:“母后说的是。”

    明知这是她随口胡扯的理由,姬雍都不可能会出声反驳。

    他才登基不久,根本没有朝臣会急着给他表忠心,也就意味着他没有任何助力。

    与褚慈抗衡?

    无异于以卵击石,有脑子的都干不出这种事。

    碍于褚太后对朝堂的把控能力,姬雍暂时忍下了,话里话外也承认自己能力不足,需要太后的教导。

    双方来回试探数回,次次以姬雍败退为告终,小疯狗却越挫越勇。

    这段时间看他消停不少,就以为他认怂了。

    结果叶慈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她。

    从本质上来看,其实也不算麻烦。

    身为一个位高权重且寡居的太后,那可比金子还耀眼,自然有人献媚求宠,以求富贵。

    前有嫪毐封侯,他们也想做效仿者。

    这一日阳光正好,那扬安伯汇报完手上政务,忽然说想要举荐一个人才给太后。

    有点打瞌睡的戚元楚醒盹了,眼神杀向挤眉弄眼的扬安伯:“……?”

    “……”叶慈抬眼一扫说话的人,眼含疑惑。

    姓安,家中长辈尚过公主,沾点皇亲国戚,倒是能力不差,还算好用。

    起初叶慈没明白举荐什么,下意识接了一句:“哦?他有什么惊世才华能让扬安伯这般看重,特地在我面前提起来了?”

    扬安伯以为有戏,顿时喜笑颜开:“太后您见一见不就知晓了。”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他卖什么关子。

    叶慈抱着看乐子随意点头:“那就叫上来吧。”

    “?!”

    你还真敢答应啊!

    背后的戚元楚眼睛都要瞪出框了,就差举着砚台跟扬安伯拼命。

    真是,又气又难过。

    人很快就随着扬安伯而至,躬身行礼:“草民于普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起吧,扬安伯说你本事过人,想为我效力。你可敢在我面前自荐,能让我破格提拔你?“叶慈看着面前的男人,带着轻微笑意。

    说话的声音悦耳动人,阅女无数的他一听,就知道这是美人的声音,心中更加期待。

    抬起头的时候,于普眼眸一亮,完全打破他固有印象里的太后,一点都不老!

    面前的女人十分年轻,肤白如雪,犹如姑射仙人,身后还有好几个年轻貌美的侍女随侍,桌案炉烟袅袅,跟站在仙宫里似的,叫他怔了一会。

    戚元楚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见了人后,叶慈总觉得哪里不对。

    面前男人模样勉强跟俊秀沾上边,身约八尺,略瘦,但气质粗俗,显得市侩非常。

    既不像隐世不出的大家,也不想是工于技艺的能匠,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推荐?

    隐约感觉自己被蒙骗了,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心里勉强压着火气。

    现在他还傻在那不会讲话,这还效什么力?趁早滚回去算了。

    敲敲桌子,叶慈不悦道:“若是没话讲,那就滚出去,少浪费我时间!”

    叶慈沉下脸,身上散发出沉沉威压。

    扬安伯在一边默默擦汗,心说这于普今天怎么回事,这点事情都做不好。

    “太后恕罪,草民第一次见到如此光景,竟看呆了。那个叫于普的男人猛地回神,差点双膝一软就给跪下了。

    好歹是撑住了,没在对方面前两股战战。

    “就这点胆子?”叶慈眉头皱的更紧。

    花言巧语之人,哪能担当大任,不堪用。

    正要叫扬安伯将他带走滚蛋的时候,就看那于普把手放在自己腰带上。

    “……!”

    “放肆!”

    眼看着要解开腰带,叶慈抄起一方空砚台就往对方头上扔,砸的他头破血流。

    “太后饶命,太后恕罪!”于普跪倒在地,顶着满脑袋的血不住磕头。

    扬安伯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人都傻眼了。

    “你说的效力,是这个效力?”叶慈气笑了,沉声道。

    扬安伯已经跪下了,虚汗止不住的冒:“臣,臣惶恐。”

    “草,草民没什么本事,也就这点长处。”于普仍在磕头,试图挽救自己一二。

    是啊,只是此长非彼长而已,提起就叫人恶心。

    还不知悔改,在叶慈雷点上蹦迪。

    “我看你半点不惶恐,还有心情走歪门邪道!”叶慈一拍桌,让扬安伯匍匐更低。

    都这种态度了,哪能不知道自己马屁拍歪,拍马腿上了。

    扬安伯扬声道:“臣有罪,请太后殿下责罚!”

    理也不理求饶的人,叶慈冰冷的视线落在另一颗脑袋上,道:“你不是想做我内臣,为我分忧吗?我给你个机会。”

    于普磕头的动作一顿,心想这是峰回路转了?

    紧接着就听那悦耳动人的声音残忍道:“那就去净身,叫你名正言顺的成为皇宫内侍,总有机会为我分忧的。”

    于普如遭雷劈,人都傻了,嘴里止不住大呼:“太后恕罪啊!草民无意冒犯,求太后恕罪,太后!”

    吵的人耳朵烦,叶慈扬声道:“来人,拖下去行刑!”

    那不停叫唤的男人被几个力气大的内侍捂嘴拖下去,呜呜咽咽,瘫软如泥。

    “至于你,扬安伯。”

    目光落在微微颤抖的扬安伯身上,叶慈语气含着失望:“我对你寄予厚望,托付要任,你却不思进取,钻营这些旁门邪道,实在失望!”

    “看来你这个官也不用当了,那就连降三品,调任地方,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年,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想明白了再出来!”

    现在正是朝廷需要人的时候,这一处罚就是变相将他驱逐出政治中心。

    意味着他被太后厌弃了。

    “太……”扬安伯心中惶急,还欲再辩,给自己求求情。

    叶慈皱眉:“嗯?你还想说什么?”

    扬安伯:“……”

    这种语气他还敢说什么,再说下去就不止这些了。

    扬安伯偃旗息鼓:“臣不敢,甘愿受罚。”

    叶慈眼见心烦,一摆手:“退下!”

    “臣告退!”扬安伯一骨碌爬起来,微胖的身材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灵活,麻溜的让自己滚了出去。

    这糟心事闹得,把叶慈心情都给闹没了。

    拂绿默默奉茶,让叶慈消消气。

    戚元楚倒是高兴得很,看她的样子,该是对男人没兴趣的吧?

    “臣下讨好主上的事情时有发生,只不过这种事情,需要处罚那么严重吗?”戚元楚疑惑道。

    “如果只是这种事情,确实没必要,”叶慈哼笑一声:“但要是一心二主,那就很有必要了。”

    “……!”戚元楚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中一惊:“你是说,这跟……”

    叶慈冷笑道:“就是跟姬敬渊有关系,扬安伯就是投石问路的石子罢了,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喜欢听枕头风呢!”

    况且商相那老家伙忍了许久,可一直盯着呢。

    要是关键时刻传出一国太后秽乱后宫,名声不好听不说,权柄定然会被逼着交出来,一群虎视眈眈的东西。

    别提什么礼义廉耻,疯狗没这玩意,亲爹都敢叫人绿的人。

    “……”戚元楚没想到就是一个献宠背后还有那么多渊源。

    姬雍来投石问路,她叶慈也能杀鸡儆猴。

    ……

    那一边,有人匆匆路过花园,找到皇帝,低声汇报。

    “净身房净身了?”姬雍放下鱼食,诧异道。

    宫人点头,补充最后结局:“太后殿下还说,此人野蛮无礼,险些惊扰凤驾,本想就地格杀,但看在先帝不忍后宫殉葬,再添人命的人上,改而求其次,就特地吩咐净身房那边……”

    说着,宫人面露难色,说不下去了。

    姬雍看他支支吾吾的,问道:“有什么不能说的?”

    宫人含糊其辞:“……喂狗。”

    “?”姬雍忍不住皱眉:“说清楚点!”

    宫人放大音量:“太后殿下说,多余的物件,喂狗。”

    姬雍:“…………”

    突然觉得**一凉,下意识并拢双腿。

    宫人也觉得头皮发麻,他虽然已经没有了,但至少还存在啊!

    生带来,还能死带去的。

    人不都讲究完完整整的来,完完整整的去么?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那人,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姬雍咽了咽唾沫,前有扬安伯被贬,后有于普喂狗,心知肚明褚太后是在警告他。

    撇了鱼食,姬雍也不想喂了,感觉现在看见细碎的东西都觉得犯恶心。

    忽然一股急躁的感觉直冲大脑,口舌干燥,心跳失序。疯狂叫嚣着,急切的想要什么,连带着手脚发虚。

    算了算时日,好像已经好几日没去素颖那里了,越发焦躁,头痛又要发作了。

    宫人见皇帝一直沉默,抬眼偷偷观察。

    姬雍脸色黑沉,双颊晕红,好像要站不稳一样,连忙伸手去扶。

    “陛下,您当心自己别气着了。”宫人劝慰道。

    心里却想着这种事也能吓到陛下?未免有点……

    不说还好,一说姬雍就更为火光,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

    “谁说朕是因为这点事生气了!朕有那么没用?!滚开!”姬雍推开扶着他的宫人,一脚踹过去。

    一脚不够,连踢三脚,还想再来几下。

    直把宫人踹到身体蜷缩成虾米,嘴角晕出血丝,疼到脸色青白。实在承受不住,抱头乱滚不住躲避,可见姬雍是用了多大力度。

    “奴该死冒犯陛下,求陛下恕罪,扰了奴吧!”

    “你竟敢躲?谁让你躲的!连你也敢不听朕的话了是不是,全都仰仗着褚氏,把朕当不存在是不是?!啊?!”

    皇帝暴怒,没人敢上前劝导。

    连一直跟随他黄门郎也不敢拦,只敢在一旁喊陛下息怒。

    听着他越说越不对劲,生怕这些话传到褚太后耳里,连忙上前阻拦:“陛下,万万不可啊,您……啊!”

    现在他也吃了姬雍一脚。

    “你也敢左右朕?贱奴你算什么东西!”

    才是初夏时节,他却穿上木屐,鞋底忒厚,踹人死疼死疼的,一脚就是一个青紫。

    发泄完了,姬雍大步流星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说:“起来,躺在地上犯什么懒,随朕去慧心院一趟!”

    木屐踩着青石板路,留下一串急躁不耐的脚步声。

    被脚步声惊扰的宫人闪到一旁,完完整整的将刚刚的场景记录下来,之后会一一汇报。

    可见那黄门郎担心的没错,这份记录就呈到叶慈桌面上。

    借着明亮烛光看完,叶慈冷静的点燃一角,丢到香炉里烧掉。

    看来用不着她怎么出手,姬雍自己都能把自己玩残。

    这么能作死的气运之子,叶慈还是头一回见到。

    根据宫人汇报,只不过才是初夏,他就闹着要穿轻薄夏衫,不仅要轻薄还要是材质柔软,质地最好接近浆洗了几次的旧衣服。

    北周皇室就没缺过钱,哪会有旧衣服给皇帝穿?这不是大逆不道吗?

    除此之外,还嫌弃靴子磨脚箍着双足,改穿木屐去了。

    可是关于他神态的描述,也不像是因为肿瘤压迫到神经,总是轻易发怒的样子。

    更像是……

    还没等叶慈顺着这个苗头想清楚,就听后面有人喊她:“殿下,殿下,太后殿下?”

    叶慈回过神,顺手握住挥动的手掌:“怎么了?”

    思绪被打断,也接不回去,干脆放着不想了。

    “……!”戚元楚突然想起了什么,浑身一僵。

    试图抽了抽手,但没抽动,也由着她了:“……该安寝了。”

    叶慈:“好。”

    “那快点吧,明天是大朝会的日子!”一撒手,戚元楚又跑没了。

    手上一空的叶慈:“?”

    嗯?好不容易把人养成能让自己随手搂搂捏捏,睡前搂怀里的习惯,怎么又打回原形了?

    总觉得今天的戚元楚怪怪的,从下午开始就怪怪的。

    叶慈习惯性在睡前顺一顺当天做了什么,整理记忆方便之后储存进记忆宫殿。

    顺完今天做的事情,叶慈才猛然反应过来。

    今天那什么普想献身的时候……好像戚元楚也在场。

    该不会她以为自己是直的吧?!那可不行,亏大了。

    刚想回过头找人解释,又觉得不对。

    能认为另一个人与自己性向不同并为之避让亲近动作的前提是,那个人的性取向跟她所认为的人是同性。

    也就是,戚元楚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弯的,今天的事情让她不高兴了。

    叶慈一拍脑袋,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她的不对,因为太忙忘了戚元楚的感受。

    完了……得想个办法哄哄才是。

    这啪的一声,拍脑瓜声音贼响,惹来拂绿奇怪一瞥。

    那脑门正中间上的红印,叫拂绿嘴角一抽:“……”

    “殿下您这是……”拂绿欲言又止,那个表情复杂的人风风火火就迈步离开了。

    “今晚都怎么了,一个两个全部都古古怪怪的。”

    ……

    内殿里,戚元楚捞起袖子闻了闻,幽幽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跟钩子似的,叫人闻了还想闻。

    戚元楚第一次用这种香,弟弟说东黎闺秀们现在就流行类似熏香。

    之所以说类似,这一款香是基于前一款改进的,说什么让人更加欲罢不能。

    说的真够玄乎的,登基后也不专心治理东黎,整天捣鼓调香。

    谁能想到东黎新帝最擅长的是调香?

    民间流行的不少香方都是戚玄匿名传出去的,现在他都被奉为调香高手了。

    “琬娘,你已经睡下了吗?”

    身后传来疑惑声,是褚慈来了。

    戚元楚一撒手,什么想好的计划都被推翻了,被子一掀就往里面钻,净当缩头乌龟。

    “……睡了?”叶慈进来的时候就只能看见一个鼓起来的被包。

    不,其实没有。

    不仅没有,看样子这睡姿不甚优雅啊。

    戚元楚是从小接受礼仪训练的公主,那睡姿板正的,能当标准版教材。

    既然她不愿面对,叶慈也不好干出大晚上把人挖出来,就听一个干巴巴解释的缺德行为。

    熄灭几盏烛火,也跟着躺到床上了。

    放下幔帐后,空间缩小,空气流通度没那么顺畅,因而就很容易暴露出很多东西。

    比如,彼此身上的味道。

    虽说分量不重,但叶慈鼻子灵,一下子就分辨出成分了,这不是……

    这不是那什么调情用的媚香的味道吗?

    眼皮才相碰撞没几秒又睁开了,困意顿散,双目炯炯。

    叶慈扭过头,就对上了戚元楚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视线。

    亮晶晶的,泛着雾气朦胧的水光,就跟落在清澈溪水的珍珠一样。

    再蠢的人都品出点味道来了,何况叶慈不蠢。

    然,她没动,只透着这朦胧夜色盯着对方。

    “你觉不觉得,有一点点热啊。”戚元楚舔了舔唇,越说越燥热了。

    叶慈意味深长道:“有吗?我觉得还好,要不把被子往下拉一拉透透气?”

    “不热吗?是我盖的太严实了吗?”戚元楚蹬了蹬被子,露出肩膀部分。

    白色的寝衣在动作间被蹭乱,半截锁骨一晃而过,又给盖了回去。

    “……”叶慈的目光顿时变得失落起来。

    很快,她就不会再为此感到失落了。

    不知道自己浑身飘着有人香气的戚元楚蹭了过来,滚烫的手心贴了贴叶慈的侧脸。

    用喟叹的语气道:“好凉快啊,像玉一样。”

    “你想凉快一点?”叶慈提问的语气变得循循善诱。

    戚元楚人开始迷糊,傻傻点头,又发现对方可能看不见,老实回答:“嗯,想要凉快一点。”

    “那真巧,我觉得冷,要不试试互补?”

    “互补?互补是什么?”戚元楚的声音带上了鼻音,黏黏糊糊哼哼唧唧,像在撒娇一样。

    与之产生对比的,就是叶慈含笑的声音:“互补就是,你热,我冷,那我们互相中和中和,就叫互补。”

    “你的主意不错,那该怎么互补?”

    叶慈道:“来我怀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戚元楚蹭到了她怀里,满足的轻叹。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渴望涌上心头。

    迫切想要得到什么,却不不知道该怎么做,心里住着一只调皮小猫一样,抓心挠肺,不得其所。

    明明自己浑身散发甜腻的香气,戚元楚却觉得对方身上的清苦药香更好闻一点。

    叶慈屹然不动,任由她哼哼唧唧不得章法。

    等她难受了,声音带上哭腔了,叶慈才慢慢悠悠的说:“我自十五岁嫁入北周皇宫,出嫁前,专司侍寝的教习姑姑就说,洞房花烛夜都是先疼,之后就是极乐般的舒服……那种舒服,是什么样的舒服?”

    这个说法很奇特,戚元楚听出了症结所在:“难道你……没有过?”

    想了想原主的记忆,攻道:“没有,景帝连夜都没留,把我放在那当摆件了。”

    戚元楚:“……”

    什么对方如魅妖般诱惑的语气在耳边询问:“你可尝过极乐?那是什么感觉,能告诉我吗?”

    “我,我教你?”

    戚元楚感觉自己胆子肥了,又可以了。

    “好啊,你教我极乐。”叶慈答应的很爽快,松了一点力道,又催促似的推了推她肩膀。

    “……”

    其实戚元楚也不会,不愿意但不愿在褚慈面前露怯。

    犹犹豫豫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首先第一点,是亲吻……”

    是,是亲吻吧?

    风月话本都是从亲吻开始的,应该没错的。

    凑过去,双唇轻轻碰了碰,跟吃糖丸一样,互相蹭蹭,小心翼翼的舔了舔。

    临时抱佛脚的戚元楚还在绞尽脑汁回忆风月话本的下一步是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满脑子的什么檀口含茱萸,轻拆花儿蕊。

    什么把镜自怜影,娇娇闺深无人顾。

    忽然,戚元楚停住了,她好像舔到了什么。

    温软而潮湿,忍不住去追逐那种感觉。

    另一只手一推,把阻隔在两人之间被子推开,不知道被谁一脚踹下了床。

    凌乱中,叶慈伸手按住了戚元楚的脑袋,一手搂腰,用巧劲一转,反客为主了。

    微微震荡的幔帐中传来一声惊讶的:“嗯?!”

    就归于平静,偶尔有细细密密的吸气声泄出,无人敢听,早早退让。

    之后就是,玉露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一夜到天明,大朝会滚蛋。

    ……

    远在东黎玩调香的戚玄打个喷嚏,把没压实的香片掀翻了。

    “哎呀,可惜。”

    拢了拢,用铲子收集回去接着压实出片。

    他美滋滋的想,姐姐难得问他要点什么,还是关于情爱方面的,那肯定是在北周看中哪个王族了。

    他们东黎民风开放,喜欢谁都是直接莽上去的,哪有北周那样磨磨唧唧,试探来试探去的。

    这回还不给一举拿下!

    小样,这还迷不倒你了。

    第91章 太后千千岁15

    昨晚动手前就想着大朝会滚蛋。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 还是想着一心温存。

    可现实总与预想相违背,睡着没多久的叶慈就被生物钟叫醒了。

    时间逐渐入夏,昼长夜短。

    夏天快到, 鸟都醒的比冬天早, 不知道在哪一扇窗户边啾啾乱叫。

    宽大的床榻睡着两个人, 戚元楚正缩叶慈怀里枕着她胳膊。

    轻轻动了动胳膊,叶慈表情微变。

    嘶……略麻。

    等了好久才消掉了那种僵硬的麻劲, 把戚元楚的头挪到枕头上。

    “不了不了,不来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戚元楚被人搬动,突然发出带着泣音的哼哼。

    “……”听得叶慈差点就想要对外边的人吩咐今日罢朝。

    但是罢朝是不可能罢朝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罢朝的。

    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起床洗漱, 双足踩着凉丝丝的地面。

    回头看了看, 捏着那只探出来的手腕, 把她放回去, 用被子盖住莹润肌肤上的红痕。

    侍奉的宫人早就被拂绿提点过,都蹑手蹑脚的进来。

    手捧铜盆手帕, 行动之间,腰上垂挂的佩环没发出任何声响。

    叶慈却对拂绿一摆手,双手合拢放在脸侧, 有指了指隔壁, 意思就是她睡了,去偏殿洗漱。

    拂绿悟了, 拿起外袍披在叶慈身上,一行人又安安静静的离去。

    戚元楚明面身份还是太后女史, 生物钟基本跟她同调, 现在有点醒了。

    但因为太累, 根本睁不开眼睛, 身上有点酸痛。

    感受到身旁空了,不习惯的伸手在隔壁空位上乱摸。

    摸了一会摸不着人,退全而求其次的拱进另一条被子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再次陷入深眠。

    这次大朝会足足开了一个时辰,一下朝叶慈就匆匆离场。

    叫其他朝臣摸不着头脑,散朝的时候还两两三三的说:“今日太后殿下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吗?走的那么急。”

    “确实,每次大朝会都是超过一个半时辰,或两个时辰的。”

    “不过太后殿下今日心情看起来不错,好似春风得意。”

    “我也觉得,连西乾擅自把太子质子换成不受宠皇子都没黑脸。”

    回到停凤殿时,戚元楚仍在深眠,睡得天昏地暗。

    叶慈看了一会,就安静退出。

    ……

    叶慈坐在主位上,下边跪着一个臣子在痛哭流涕。

    “太后殿下,臣忠心为君,保家卫国。十五岁随父上战场,落下满身伤痕,旧伤缠身,不说战功赫赫,也是劳苦功高!可如今!臣是有冤无处诉,只能来打扰您了,您可要为臣做主啊!”

    身高超过一米九壮的跟头熊似的武将就跪在那哭,声音嗷嗷的。

    “臣的心难受啊!呜呜呜……啊啊啊!太后!!!”

    吼完这一嗓子,他扑通一下就跪地上,沙包大的拳头一握,连捶好几下地面。

    那动静真是地动山摇,博物架上的花瓶都晃了晃,被小黄门连忙扶住了。

    感受到座位在发颤的叶慈:“……”

    听着了听着了,我还没死呢!

    【真的是说哭就哭诶!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比我之看的电视剧演员哭的还快,还不带酝酿的!】

    系统饶有兴致的录下黑熊哭嚎全程,并归入人类迷惑行为大赏系列文件夹,以便时刻查看。

    男儿有泪不轻弹,弹起来效果比放炮仗的阵仗还大。

    直把叶慈的耳朵吵的嗡嗡作响,捏捏眉心:“行了,别哭了,长项候你都不说有什么事,叫我黑你做什么主?”

    “是!太后!”

    还在号丧的人立马止住哭声,一抹眼泪,就开始口齿清晰地叙述过程。

    台词素质堪比国家级老戏骨。

    听到开头的叶慈:“?”

    听到中间的叶慈:“……”

    直到故事的结尾,叶慈的心情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了:“。”

    “?!”后边坐着的戚元楚接受不来,一副被大瓜噎到的表情,连忙调整过来。

    惭愧惭愧,身为公主竟然失礼了。

    “那位姑姑,劳烦给我倒杯水。”说得口干舌燥的长项候突然来了一句。

    呆滞的拂绿动了,亲自倒了一杯水给他。

    长项候嫌弃的看了看不够他两根手指大的杯子,将就着润了润唇。

    最后在一众无语的眼神里,总结全部:“当时臣真是看见了,那谭家女郎好大的肚子,住的好大一座院落啊!真是金屋藏娇啊!太后殿下!”

    角落的小黄门抬起手,再次把花瓶推回原地。

    叶慈:“……我知晓了,你小声一点。”

    长项候立马放低声音,依然浑厚嘹亮:“是,太后殿下!”

    深呼一口气,作为全场最淡定的叶慈抓出了他话里的重点:“你说,你的长子云擎与谭家二女定亲,早已下聘,交换过庚帖,定好了迎娶日子,于今年十月成亲。”

    系统啧啧称奇:【怀上了?谭素颖这就怀上了啊?原世界线里根本没怀孩子啊。】

    长项候听到自己长子名字的时候,眸色冷厉,面容抽动一瞬,沉沉应了一声。

    他冷笑道:“是的,殿下。那替臣合八字的太常卿还说这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呢!”

    如果没有这个异世灵魂,谭素颖和云擎确实是天作之合,他们的姻缘线本就是连着的。

    原以为姬雍会因为于普的下场吃一蛰长一智,安分一段时间,这才多少天,又闹出事来了。

    叶慈接着说:“你又是怎么知道谭家二女与陛下私相授受的?”

    “……!!”

    众人都看向了叶慈,心说这等丑事不藏着掖着,太后您是真敢说啊!

    长项候就知道叶慈会出手,不枉他冒死罪闯进去,心下大定。

    一拱手,仰着脖子骄傲道:“当然是臣察觉到不对,调查数日后终于趁陛下不在,亲自去抓出来的!人就在门外侯着呢!”

    众人:“…………”

    除了叶慈以外的人都不知道长项候在骄傲个什么劲。

    叶慈一挑眉梢,好笑道:“你倒是准备齐全。”

    长项候得到安抚,心下大定,憨笑道:“臣这不是捉贼拿赃嘛!可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您说是不!”

    叶慈摇头失笑:“卿家说的是,捉贼得拿赃。”

    她才不相信十五岁就上战场,摸打滚打十几年,自己挣个世袭三代爵位的长项候会是个憨厚汉子。

    他甚至连皇帝在宫外安置的院宅都敢闯,莽是有,鲁莽倒是不见得,准备够周全的。

    心知姬雍登基不足一年,年号都没改,大权不在握,隐隐有傀儡之兆

    此等皇室丑闻,无人敢动他,万一捅破,姬雍的皇位将不稳。

    叶慈:“既然谭氏都被你带来了,就把人叫进来问问吧。”

    宫人领命出去传召,出去是一个人,带回来的则是三个人。

    倒是叫人意外,长项候惊讶一瞬。

    打头的是身子骨依然硬朗的商相,大步流星脸色黑沉。

    他一手拖着谭御史的领子,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把手上的人往地上一摔。

    “哎哟!我的腰!”谭御史比商相年轻二十多岁,力气还没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大。

    老乌龟翻身似的,谭御史连忙趴地上请安:“微臣见过太后!”

    仔细一看,他左眼眶还有点青紫,应该是商相另一只手揍的。

    北周文武不分家,商相年轻的时候也曾领过兵,杀过敌人,现在看来他老当益壮,再熬死一个皇帝都不费劲。

    商相瞥一眼谭御史,冷嗤一声,转而向叶慈行礼:“臣未经通报擅自闯入,实在失礼,请太后殿下责罚!”

    反而是故事主角缀在最后面,抱着微凸的肚子,被身旁的两个强壮仆妇压着动弹不得,摁着跪下。

    她头发散乱泫然欲泣,这形容狼狈的,叫人看着都可怜。

    谭素颖:“……臣女谭素颖见过太后,太后安康。”

    刚刚目睹老丞相怒闯谭府,暴起揍人,还跟拎小鸡仔一样把谭御史一路拎到这来,也怂了。

    见过老头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横的老头

    【嗯?】系统惊讶道:【宿主,她这孩子不对啊!】

    “怎么不对?”叶慈目光在谭素颖的肚子上打转,神情疑惑。

    刚刚她走路姿态沉重,感觉也不像是枕头塞出来的。

    系统又扫描了一遍,十分肯定道:【她根本没怀孕,只是一块无生命体征的死肉而已。】

    死肉?这东西能放进肚子里?

    这边谭素颖也有点紧张,把肚子抱的更紧,不经意用袖子住腹部。

    语气着急问她的系统:“褚太后回事,一直盯着我的肚子不放……她不会发现什么问题吧?”

    她的系统:[你放心,我出品的药不会有问题,就算是太医首席过来了也是喜脉。]

    谭素颖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枉我花了好几百点数买的,家底都快没了。”

    叶慈收回视线,没理她,叫她继续跪着,转头对商相一抬手:“小事尔,商相也是一时心急,不必挂怀。不过你这是……?”

    商相余怒未消,声音朗朗道:“老臣是来给外孙讨个公道的。”

    厌恶的眼神瞪着谭御史:“老臣要告这谭松教育无方,玩忽职守,再告这谭女郎……哎!老臣没这脸说了!”

    商相也要脸皮,根本说不出口,心下对新帝失望不已。

    这都是景帝的孩子,怎就差别那么大,实在是云泥之别!

    之前姬雍装的恭谦乖巧,获得不少赞誉,昭帝给的封号恭是谦逊有礼的恭,而非恭敬避让的恭。

    这一举动放在别的帝王身上或许只是一个小污点,何况小娘子还尚未成亲。

    但半路出家,政绩不显,地位不稳的姬雍就不行。

    简称,塌房崩人设。

    对比之下,就显得商相简直枉费心机,苦心孤诣在褚太后面前为他辛苦筹谋,根本不落好,被新君背刺。

    如今在明知的情况下沾染臣妻,那之后是不是要对他这个老头卸磨杀驴了?

    商相这样一说,叶慈就懂了。

    面上露出沉痛失望的表情,叶慈道:“商相放心,此事确实是陛下的不是。”

    开了这个口,商相就忍不住了,连连诉苦,那在朝堂上倔强的老头一瞬间跟老了十几岁一样,心痛如绞。

    商相的嫡女嫁给长项候,而云擎是他的亲外孙,商相人老又护短,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暴躁爷们,经常在景帝的朝堂上大打出手。

    现在慈祥儒雅都是因为人老了,挥不动拳头了而已。

    他不然他那暴脾气,谭御史就不止一个黑眼圈,早跟揍孙子似的把他揍残,该在床上躺着等大夫抢救了。

    “泰山啊,可怜我们家擎儿情窦初开,竟,竟遭遇此祸,伤都没养好又被这谭家女郎气到吐了血,彻夜难眠,我难受啊,我的儿啊!!!”

    看见自己泰山大人也来了,长项候更加来劲了,抓着商相的袍角,嗷嗷一顿哭。

    “太后殿下明察秋毫,定会体恤我等,你别着急!”商相拍着女婿的肩膀,想起云擎就互相垂泪。

    趴地上请罪的谭御史看得眼角抽抽,差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但这次不好好说话铁定会被撸下去,家族与女儿,谭御史选择放弃不顾家族任意妄为的女儿。

    于是,谭御史也不甘落后,加入混战:“微,微臣确实不知情啊!太后殿下!要是微臣知道自己会教养出这种不知羞耻的女儿,早该把她掐死了,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说着,谭御史一骨碌爬起来就往柱子上冲,一副血溅当场的架势:“微臣实在羞于面对,叫我以死谢罪吧!!!”

    叶慈当机立断:“快拦下谭御史!”

    侍候的宫人们一拥而上,把谭御史给扒拉下来了,场面一度失控。

    要不是场合不对,戚元楚估计会笑出声。

    闹了一会,叶慈被吵的头疼,把谭素颖本人留下,其他都被打发回去了。

    谭素颖脸白如纸,看向谭御史离去的背影摇摇欲坠,被打击的不轻。

    心里在疯狂唾弃谭御史:“这他妈什么怂包,我是他女儿都不管了吗?有这样的渣爹?去年说了不嫁,非要跟云家长子那个莽夫定亲,他都瘸了都不去退亲,非要我嫁给瘸子!这是什么爹,垃圾吧?”

    怪天怪地,连死了的昭帝都没能逃过:“死鬼昭帝也是有病,死了都不安宁,好好的做什么好人,让民间不必守孝三年,不禁嫁娶,不会是想要博一个好名声

    “……“叶慈被她尖利的心声闹得耳膜突突,一拍桌案:“谭氏,果真好本事。”

    对着系统疯狂叫骂的心声一顿,只剩下一句:“妈的,吓我一跳!”

    跪着的人立马匍匐在地,声音惶恐:“太后恕罪,太后饶命……”

    车轱辘话滚来滚去,好没意思,刚想说起别的,就听宫人通传:

    “太后殿下,陛下在停凤殿外求见。”

    谭素颖心中一喜,计上心头。

    把风不动的叶慈一掀眼帘,瞥向门口。

    不继续装怂,终于敢来了?

    一挥袖,叶慈道:“请进来。”

    “陛下至——”

    一身轻薄夏衫的姬雍快步迈入,面色强装镇定,惴惴不安。

    主殿内上首坐着太后,宫人随侍,下面只跪着一个纤细背影,可不就是被他挂心的谭素颖。

    谭素颖正在不住磕头请罪,叩首的声音沉闷:“请太后饶命,都是素颖的错,是臣女对陛下暗许芳心,难以忘怀,是臣女不愿听从父命盲婚哑嫁,嫁给身有腿疾的男子,苦守一生。”

    抬起头,谭素颖膝行几步,哽咽不止:“若是太后怒火难泄,要安抚长项候,那要罚就罚臣女,要杀要剐都冲臣女来吧!陛下对您最是孝顺,千万别因为我和腹中孩儿伤了你们母子之间情分……”

    叶慈知道她想做什么,全程冷笑,也不打断她的发言,让她继续说。

    这奇奇怪怪的发言听得戚元楚眉头直皱,什么叫做为了安抚长项候,又是什么叫做为了泄愤迁怒皇帝?

    难不成她自己不顾婚约,与他人私相授受,珠胎暗结还是太后的错了?听听这是请罪的话吗?这不是拱火吗?!

    正想说什么,戚元楚就被另一只手按住,安抚似的拍拍。

    “……”戚元楚只好勉强冷静下来,稳坐不动。

    姬雍抬手行礼:“儿敬渊向母后请安,太后安康。”

    还在求情的人跟刚反应过来似的,看向姬雍,先是惊喜,而后露出更加担忧的表情:“陛下您怎么来了……”

    这变脸功夫,不枉费她穿了好几个小世界积累下的演技,

    问姬雍怎么来了?戚元楚听着都要气笑了,感情她刚刚听不见通报声,聋了是吧?

    “你身怀有孕,朕当然要来。”

    听着谭素颖这些苦苦求情的话,姬雍焦躁不安的心情有所缓解,心中一软,改变了主意。

    好一对被棒打鸳鸯的痴情人,倒显得座上的叶慈就是恶人似的。

    这个恶人她还真是当定了,一切痛苦皆是他咎由自取。

    叶慈:“你口口声声谭御史为了攀附云家,不惜让你嫁给云擎。可我怎么听说,云擎的腿是为了救你才摔断的?”

    天生将星都被她一手陨落,要不是长项候哭诉,叶慈都不知道这件事。

    也怪不得会多了这一条婚约,原世界线根本没这件事。

    “臣女……”谭素颖一噎,没想到这件事还能传到太后耳中,竟哑口无言。

    姬雍也惊讶的看向了谭素颖,显然也是不知情。

    “无话可说?惺惺作态!”

    叶慈抓起杯盏一掷:“还跟我说安康?有你们在我这辈子都安康不了……皇帝德行有亏,你还当自己是天下表率的君王吗?简直枉费先帝一番苦心栽培,给我跪下!”

    碎片四溅,热茶泼洒,溅湿了谭素颖的裙角。

    下面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姬雍也被吓得不轻,看着叶慈黑沉的脸色,半天不会动弹。

    叶慈:“怎么?我身为你母亲,还受不起你这一次跪了?姬敬渊,你当真是长本事了。”

    不知道哪一个字眼触动了姬雍,他年轻锋利的面容一抽,暴戾之气泄出一瞬,被强行压下。

    明知对方是在故意折辱自己,但今日不得不受。

    姬雍脸侧一绷,咬牙道:“敬渊不敢,母后教诲不敢不从,自当跪听。”

    提起袍角,就要下跪。

    好巧不巧,姬雍面前地上散落几块茶杯残片,如果当真下跪,就会不偏不倚的扎进他的膝头。

    “陛下……”谭素颖当然也看见了,不由自主拦了一下。

    她的手被甩开,姬雍垂眸。恭谨道:“敬渊让母后伤怀挂心,儿子受点苦楚是天经地义的。”

    一提袍角,就结结实实跪在碎片上,姬雍面容隐忍,血迹渗出的颜色晕深了常服布料。

    谭素颖瞠目结舌:“……”

    这回谭素颖当真是有些震惊了,她知道褚太后一直压制着皇帝,没想到压制到这份上,姬雍居然根本不敢反抗。

    那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熬死褚太后?

    叶慈冷眼旁观,痛心疾首:“我把你从长新宫带出来教你为政,教你做人,认你为子,苦心孤诣捧你稳坐帝位,这些种种,如待亲子。可你又怎么报答我的,事事防备着我,真当我看不见吗?还是你翅膀硬了,迫不及待的废了我吗?!”

    姬雍心下一慌,手按在地上,擦伤了手腕:“敬渊不敢,愧对母后教诲,请母后责罚!”

    这幅场景虽然难见,但看周围宫人居然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好像皇帝就应该这种态度对着太后。

    谭素颖彻底慌乱,以为对方如天神降临就是救自己出囹圄,没想到对方根本自身难保。

    叶慈站起身,紧盯对方带着帝王金冠的脑袋:“我看你是敢的很。”

    瞥一眼惊慌失措的谭素颖,叹了口气,又道:“这件事情你实在伤了商相的心,长项候又是跟你父皇上过战场的老将,战功彪炳,手握三万云家军……”

    步下台阶,步步踩到姬雍面前居高临下:“此事必须得有一个交代,又是后宫秘事,绝不能有半分差错,影响你的皇位。你要知道,不服你的宗亲不在少数,个个都盼着把你拉下来,北周正是权利更替之时,又逢西乾使臣入北周,断不能乱的时候。”

    从叶慈走下来的开始,谭素颖就觉得不安,手按在腹部上。

    心说:“我有了他的孩子,不会这样杀了我的……虽然有点麻烦,大不了再夺舍一回。”

    叶慈对他们的处置轻飘飘吐出:“谭氏留不得,总有一个人为你担着,她魅惑君上,赐鸩酒。”

    谭素颖心道果然。

    但戏不得不演,当即哭叫一声:“为了陛下,妾甘愿赴死,素颖叩谢太后赐酒!”

    一直没反应的姬雍却断然拒绝:“我不同意,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们不是还没成亲吗!”

    不说还好,一说就惹得褚太后大为火光,抬起一脚就踹上姬雍:“看来我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糊涂至极!”

    姬雍歪倒在地,被褚太后一声呵斥:”趴着做什么,跪好!”

    又爬起来,直挺挺跪好,也不知道在犟什么,还是为了争一口气。

    姬雍梗着脖子:“朕要纳谭氏为妃,谭氏已有身孕,是朕的亲子!”

    “你大儿子都会走路了也没看你去抱过他,才三个月大的胎儿倒是有父爱了。”叶慈才不吃他这一套。

    姬雍:“……”

    谭素颖:“……”

    本来她也没打算今天就杀谭素颖,她的系统能量还满着,随时带人跑路。

    要是跑了,她上哪去完成任务。

    姬雍思路被带跑,今天就是不想屈服,连自己女人都保不住,他还做什么男人。

    “朕是君,他们是臣,为何是朕要给他们交代?!”

    很好,唯我独尊的暴君苗头初现端倪,给人戴绿帽还是一脸恩赐。

    “既然你不知悔改……”褚太后淡声吩咐:“将打龙杖请来。”

    众人心头一震,姬雍直挺挺跪着,好似浑然不惧。

    其实垂下的双手微微发颤,双颊晕红。

    叶慈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从刚才下来的时候就闻到他身上的药味。

    她鼻子灵,感觉他都要被寒食散的味道腌入味了。

    谭素颖也不遑多让,倒也不是寒。食散的药味,是跟寒食散产生反应,能叫人上瘾的熏香。

    为了留住姬雍,谭素颖无所不用其极。

    “奴参见太后殿下,太后安康。”

    手持杖棍的宫人很快到位,手捧着两根雕刻精致的长木棍,乍一看盘的油光水滑,漂亮的像装饰品,都是揍人揍出来的。

    这打龙杖是北周建国皇帝留下来的,当皇帝德行有亏,不听劝谏时,德高望重的长辈就能以此惩戒皇帝。

    “先帝才驾崩多久,尸骨未寒。你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染指臣妻,当真是长能耐了,姬敬渊。”

    一声令下:“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怕,打到知错为止!”

    “是,太后!”

    行刑的宫人能听出太后话里真正的意思,下了一半力气,虽不致内伤,倒也不好过的力度。

    木棍敲击背部发出沉沉闷响,一下,两下,三下……

    从第一下开始,姬雍就脸色一白,到第十下就要撑不住了,要倒不倒。

    宫人心里也迷糊,但怕打出了问题,犹犹豫豫的看向褚太后。

    叶慈怒火未消的样子,没有出声饶过。

    上边不发话,下面的人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第十二下时,叶慈发话:“可认错?”

    谭素颖满脸动容,好像被感动的不轻:“陛下……”

    那股幽香靠近,叫他恍惚一瞬。

    “……”姬雍突然紧咬牙关。

    “冥顽不灵,继续。”

    才十六下,就坚持不住了,双手撑地,浑身冒汗。

    他服用的寒食散过多,亏空了身体,换做以前挨个三四十下都不成问题。

    第十七下,姬雍双臂一颤,就要趴下。

    黄门郎忍不住了,哭叫一声就要扑过去帮他挡棍:“太后,您就饶了陛下吧!打伤了可就不好了!”

    有人比他更快,纤细的背影伏在姬雍身上,受了这一棍。

    两道声音交错响起,每一道都清晰入耳。

    “陛下昏过去了!”

    “太,太后……她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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