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玉的手骨节修长,或许因为皮肤太过冷白,能清楚看到下面青色的经络,此时虚握成拳,形状完美的手指就这么往下指着。
仿佛梨秋不看清楚,他就不把手拿开一般。
梨秋只快速瞥了一眼就已经挪开目光了,她别开视线,寒声道:“你自己去解决!”
卫时玉一听这话就委屈得不行了,他往梨秋的桌案上一靠,就这么大咧咧得任由自己的衣摆翘着,完全不知羞耻,道:“阿秋,我这没法自己解决,它在想你。”
梨秋冷着脸,可卫时玉一低头,看到了她瞬间红了的耳尖。
尽管她的皮保持着镇定与冷静,甚至是面无表情与冷漠,并且还说道:“你从前是怎么解决的,你现在就怎么解决,这种事有什么好想的。”
他们之间的夫妻敦伦,只一年一次,因为她的需求是一年一次,每次灵力耗尽,便需要卫时玉喂灵一次。
也幸好只有灵力彻底耗尽时才可喂灵,否则……
卫时玉可不敢戳破此时梨秋耳朵发红一事,继续委屈巴巴道,“阿秋,一年太难熬了,我每天都数着日子过的,每每闰年还要多等一天,等得我疼死了,但即便我要疼死了,我也要都给阿秋的。”
梨秋在这方面很单纯,听了卫时玉这话第一反应想到的是他喂给自己的精纯又源源不绝的灵力。
或许也是因为长年累月的积累,才能这般厉害。
这么想着每年的十二月初十,梨秋拒绝卫时玉更干脆果断了,她皱眉道:“若不是你每每隐忍,十二月初十怎能直接喂灵至满?”
言外之意,你忍就是对的,不然从前怎么能够一下子给我这么多喂灵至满?
明年的十二月初十她虽大概率用不上卫时玉,但这个道理要和他讲明白——难受你就照常忍着。
卫时玉:“………………”
卫时玉回忆自己这近千年的日子,一时竟不知自己这近千年是如何度过的,他更不知梨秋是这么理解的。
他想了想,竟是哑口无言,若说他隐忍,她就让她照旧忍着,若说他有其他方法排解,她必定就回那你这次就一样用其他办法排解。
道理是讲不明白了,卫时玉义正言辞沉吟道:“我疼是小事,可阿秋,你的身体恐怕忍不了,到时忍出事就不好了。”
梨秋的耳朵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她说道:“我的护卫会制出解药。”
到时她和妹妹都吃过解药便能恢复如常。
卫时玉直指问题所在:“她中毒这么久至今未解,必定解药难制,这是其一,其二,酉时就会天黑,阿秋,你的护卫能够在酉时之前制出解药吗?”
“我妹妹的毒八成是南荣枯所下,他既下毒,又怎会给她解毒?我的护卫中不少擅医,羲和医书又众多,他们自然可以制得出。”
梨秋握紧了丹书卷,有理有据回答卫时玉,尽管在他看来,这是逞强。
若是这毒这么容易解,为什么几百年前就被禁掉了?
卫时玉看着她板着的小脸,玉雪白润,纤长的睫毛鸦羽一般在眼睑下投下一排小扇子般的阴影,或许是因为恼怒,她的脸都有些鼓鼓的,杏仁眼里盛着火焰。
卫时玉一下就心软了,自己伸手按了按衣摆那儿,开口的声音轻了一些,但依旧委屈,“阿秋,不止是十二月初十,我每天想与你做。”
梨秋再也忍不住了,她开口问询的声音甚至是疑惑的,“夫妻敦伦并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你有何可想的?”
虽然的确有不一般的快感与舒爽,可一年一次还不够吗?
卫时玉深呼一口气,再吸一口气,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阿秋,他最爱的阿秋,冷静。
他如实坦白,真诚以告:“……我喜欢与阿秋密不可分。”
梨秋第一次与卫时玉说这个话题,她听到卫时玉这么说,再联想一下十二月初十的场景,顿时身体一僵。
梨秋的耳朵尖又悄悄发红,她竭力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祛除,板着脸道:“我不喜欢。”
卫时玉望着梨秋的眼神瞬间幽怨起来,俊美的脸此刻看起来就像个怨夫,他张嘴就想问“你是不是不爱我?”
但想到可能的答案,卫时玉觉得自己难以承受,脱口而出的话便成了:“阿秋就你对我没有么?”
说着这话,卫时玉摸了摸自己的脸。
梨秋不看卫时玉,淡声道:“没有。”
卫时玉一点不信,每年的那天,阿秋虽然嘴上不说,但身体也是热情的。
瞧瞧,她现在耳朵就是红的。
梨秋却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她余光再瞥了一眼他的衣服下摆,从乾坤袋里取出了一本书丢给卫时玉,“去读书。”
说完,她就不理会他了,闭了闭眼,静下心来,往丹书卷里输灵力。
卫时玉接过书,只见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卫时玉:“……”
他往外看了一眼天色,行吧,先看书。
梨秋余光看到卫时玉在房间里的榻上躺下,安静地开始看书,竟然觉得松了口气。
她皱了皱眉,直觉自己应该将他赶出去让他去隔壁,但转念一想到他有多缠人,她没工夫与他纠缠下去了,便只当看不见他。
丹书卷被灵力很快充盈。
梨秋这会儿已经是竭力维持身体了,但她等不及恢复灵力,只苍白着脸看过去。
丹书卷上,慢慢浮现了一行字——“梨霜,下一任羲和王女。”
梨秋怔住了,她的指尖还触着丹书卷,这会儿缓缓收紧。
怎么会呢,妹妹应当只有四种天赋,怎么会是下一任羲和王女?
若妹妹是羲和王女,那她呢?
梨秋一时之间迷茫了,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一桩事,在预示梦中,她死了。
对,她死了。
梨秋冷静下来,是不是因为这个,后来妹妹回到羲和灵族,接任她成为了王女?
那妹妹有没有被丹书卷接受?
若她没有被丹书卷接受,丹书卷无主,羲和就无法利用它对南麓书阁、北煌仙府与万海东岛谈条件,那三方如何隐忍得住不对羲和掠夺?
梨秋的眼前尽是迷雾,什么都看不清,恨不得再做一场梦去看清未来会发生的事。
但她能把握的只有当下,比如,大地灵脉,她是一定要挖走的。
原本她是打算自行挖走,但东西确定在巨鹿岛这个禁地,那此事就真的跳不过南荣枯了。
关于大地灵脉,她还想问一问阿霜,毕竟羲和灵族是能感应得到的。
梨秋收起丹书卷,起身来到床边坐下,去看妹妹。
阿霜生得和她不像,如果一定要说相似的地方,大概是她们的眉毛,都像父亲一样,像一弯柳叶,眉峰却微微扬起,透着股傲气。
此刻梨秋就在身边不远处,卫时玉哪有什么心思看什么经书,他偏头看到梨秋垂眼看阿霜时温柔的样子,顿时心就像被泡在万年老柠檬里面。
酸!
酸死了!
卫时玉一下从榻上坐起来,手里还拿着经书,忍不住就摸着胸口酸溜溜道:“阿秋,我也受着伤呢!”
梨秋才不管卫时玉的哼哼,她抬手替阿霜掖了掖被子。
卫时玉起身就走到她身边,对于阿霜夺走了梨秋的所有注意力很是不满,凤眸瞥向床榻上躺着的阿霜时,眼神是冷漠的,他说道:“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妹妹罢了,不知道藏着什么心眼,何必对她这么好?”
这阿霜初见梨秋时复杂的眼神,他看得一清二楚。
卫时玉的心对旁人总是很冷的,这么一个不知来路,不知品性的妹妹,对梨秋对羲和不知怀着什么心思,实在不配梨秋如此温柔以待。
即便是白天,秋明殿里也是点着珍珠明灯的。
卫时玉低头,便看到梨秋身上镀上的一层柔和的光,他看到她眉头一拢,含烟似雾般的眼睛朝他一瞥,便要将他魂魄都勾走了。
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梨秋的声音清冷又傲气,她说道:“不论如何,她是我羲和族人,我不会不管她,其次,即便同父异母,依旧是我妹妹,若是她有什么小心思也寻常,毕竟一人孤身在外,若没有小心思怎么长大?我是王女,还是姐姐,我愿意先给与善意,有何不可?”
卫时玉从善如流:“可,太可了,阿秋说什么都是对的!”
他握住梨秋的手,本想输入灵力替她舒缓一下经络,结果被她一手拍开。
梨秋:“你自己的身体都和破洞一样,我不用你。”
说完她站起来又往书案边走,见卫时玉跟着,皱眉回头看他一眼,想到若不是万剑一斩,她没办法这么快找到妹妹,抬手之间,扶桑灵叶落了他满怀。
“自己去疗伤,不要打扰我。”
顺带着,卫时玉又被扶桑藤蔓捆着马上就要被丢了出去。
卫时玉立刻道:“阿秋我闭嘴,你让我留在这儿,你和她……你和你妹妹单独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梨秋下意识就皱眉。
卫时玉低沉如呢喃的声音已经传过来:“阿秋,我不放心。”
梨秋的唇角压得紧紧的,好半响,才似不耐烦一般,道:“不要打搅我。”
说完,她在书案前坐了下来,再不管卫时玉。
卫时玉松了松身体,身上的扶桑藤蔓便化作小叶子落在她掌心。
温柔又贴心,才不像梨秋,是个冰凉凉的玉团子。
他又想起了南荣枯所说的那句话——“今日等我去乌海城接了南麓书阁和北煌仙府的人来后就会向你提亲,你与卫时玉情变一事他们已经知晓。”
想到那两人的样貌,卫时玉摸了摸自己的脸,气势凛然回了榻。
先养伤。
养好伤再对付歪瓜裂枣。
以及,晚上可能有一场大战,天欲香的唯一害处,他记得深刻。
……
天将晚,整片万海都被余霞染上了薄红色,海面上的波涛像是质地柔软的锦缎,随风飘动。
阿霜还没有醒来,但南麓书阁和北煌仙府已经被接到了东岛上的殿宇之中,南荣枯派了人过来,请她一同上去宴饮商谈这一次出世的神兵宝物归属问题。
既然南麓书阁和北煌仙府已到,南荣枯也没有提前获得圆环形岛下的宝物,那么按照惯例,是要一同商讨。
“苍骤,你带着十人留下保护阿霜。”
梨秋由着青鸟替自己换好端庄的王女冠服,嘱咐应声进来的苍骤。
对于王女的任何命令,苍骤及护卫队都是无条件遵从的,但这一次,苍骤却不想遵从,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殿下,属下要跟随殿下。”
如今万海东岛这种情况,卫时玉又受了伤,苍骤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王女半步。
“我认同他的话。”
卫时玉的声音从屏风后遥遥传来。
梨秋并不是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而滥发好心要让苍骤留下来保护阿霜,而是因为丹书卷的预言。
若是她以后死了,妹妹真的就是下一任王女,安全自然要保护好。
“不论如何,羲和王女是你,苍骤该守护的人是你。”卫时玉的声音斩钉截铁。
梨秋偏头朝他看过去,眼眸微动。
今日她是代表着羲和圣地与朝越还有宗厌一起参加宴饮,商谈诸事,自然是穿着上没有往日随意。
但是,她从没见过卫时玉见那两人时穿得这么隆重过。
黑底为边的织锦玄袍,上面绣着代表羲和的古老图腾,如龙腾翻跃的金色火焰,袖口上镶嵌着顶级红色宝石,腰间是一条白玉镶金的玉腰带。
这腰带对身形要求极高,腰稍微粗一点就会显得勒,没有那么潇洒飘逸。
除此之外,袍子外面还有一件薄纱外衫,一下将肃穆的气势变得更……
梨秋皱眉想了想,想不出形容词,反正是更好看了。
这是当初他们大婚后,羲和最好的织娘做的婚服。
羲和礼服以玄黑为底,上面绣着羲和图腾,配以一些吉祥纹饰。
梨秋无语极了,再看卫时玉的发冠,同样是大婚那一日的金色镶红宝石的那一顶冠。
这一套下来,衬得他侬丽俊美至极的脸多了一份威仪,让人感叹,好一个羲和卫主君!
他今日,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
卫时玉见梨秋的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便大大方方展开双手,轻声一笑,道:“怎么,阿秋,好看吗?”
梨秋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精致的杏仁眼里全是无语。
卫时玉也不在意梨秋的神色,反正,他今日这么打扮也不全是为了梨秋。
他摸了摸腰间的玉带,目光朝着还束着那根金色腰带的苍骤看去,轻描淡写道:“其实好看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是我们大婚时我穿的礼服。”
卫时玉的音在“大婚时”三个字上重了一下。
梨秋这样冷心冷清的人都快要翻白眼了,她不理会他,看着苍骤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的样子,想了想丹书卷那样预言的话,阿霜多半是不会出什么事的,便对他说道:“那你择十人留下护她。”
“是!”
苍骤松了口气,点头应下,抬头时,看到了卫时玉朝自己看来的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抿了抿唇,艳丽的脸上没多少情绪变化,只伸手也按在自己的腰带上。
梨秋完全不管两人的暗潮涌动,偏头摸了摸肩头上的青鸟,就往外走。
外面车架已是备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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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岛宫殿。
天将将晚,四周已是挂上珍珠明灯,到处一片莹亮。
梨秋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殿内了,她一眼望过去,看到了作为万海东岛主人居于上座的南荣枯,他依旧是阴沉沉的模样,甚至脸色比昨日更要臭一些。
下方右侧依次坐的,便是南麓书阁和北煌仙府的人。
是阁主朝越,和定昆剑宗宗主宗厌。
虽然南荣枯早就说过这次来的人是朝越,但梨秋还是有些讶异的。
不为什么,就为朝越神秘莫测。哪怕是从前她预测天下宝物出世之时,他也只偶尔几次亲自到场,连她都没见过朝越几次,上一次见还是一百多年前。
传闻他是万年书妖成圣,连身边跟着的小书童都是被他点化的书卷幻化而成。而书阁的修士都是被书选中后才能入书阁,具有通古之力,推演算卦,一卦定乾坤。
这次朝越竟然也会急急赶往万海东岛。
朝越像是察觉到梨秋的目光,脸上露出暖如春阳的笑容,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清朗,“许久不见,王女,卫剑君。”
他生得也是极好的,面容如春雪般干净俊秀,身形青竹一般挺拔,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
梨秋客气地点了点头,“许久不见,朝阁主。”
但卫时玉却是没什么表情了,对朝越打量过来的眼神不过是脸色清冷回以一视,连一个点头都懒得给。
她在左侧自己的位置坐下,卫时玉在她身旁同样落座。
两人穿着同色系的羲和礼服,如同刚刚从婚宴上下来。
宗厌的声音便在此时响起:“我听说王女与卫剑君早已情断和离了,这事是真的么?”
定昆剑宗强者为尊,宗厌修的是杀戮道,除却隐世大能,他如今在同辈中的境界少有人可比,据说快突破化神境到洞虚。
他生得剑眉星目,山脊般的鼻子挺拔俊秀,薄唇轻轻一勾,就一个字,狂。
他年少成名,出身人族修仙大族,如今被赞誉一声道天剑尊,还是定昆剑宗宗主,出门在外代表北煌仙府说话,自有狂傲的资本。
但,梨秋可不相信他只有狂,否则,他也不会坐稳宗主之位。
宗厌这话一出,原本要竭力营造出的四海升平的氛围瞬间凝滞住。
卫时玉眉骨沉压,分明是侬丽漂亮到容易让人忽略他凶恶本性的样貌,却是带着沉压压的气势,是那种漠视万物的冷与肃。
他朝着宗厌看过去。
梨秋从未被他这样看过,自然不知道宗厌被这么看时,竟是浑身肌肉猛地一紧,瞬间释放剑意。
大殿内的摆件被剑气晃动着,发出震响声。
但宗厌没有退却,身上杀戮气极浓,却是索性不遮遮掩掩,抖了抖身上的白色衣袍,在剑意环绕下站起身来,对着梨秋低头行了一礼。
是一种人族男修求爱时所行之礼,代表着对女方的尊重。
他全然不管卫时玉的脸色有多难看,抬头看向梨秋时,目光是带着些许情意与真诚的,“宗厌愿以定昆剑宗为聘,迎娶王女为妻,此后愿长住羲和圣地,替王女护住羲和。”
宗厌知晓梨秋心中最想要的是什么,直白地给出了出来。
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对梨秋的爱慕,毕竟,不论别的,羲和王女美貌天下第一,冰清玉洁的容颜,仙姿玉貌不过如此,性子虽冷,可也不真的冷酷无情,平时往来说话极好相处。
“……自六百七十五年前宗某第一次见王女时,便已是倾心,奈何当时罗敷有夫。”宗厌全然不管在场其他人,更像是担心有谁要抢在他面前一般,微微弯着腰就对梨秋诉情。
梨秋都呆住了。
梨秋的心性,呆住的机会很少,最近的一次就是第一次做预言梦,更近的就是现在了。
她年少时就和卫时玉成婚了,这些年来,卫时玉确实嘴没个把门的,在她身边腻腻歪歪,可在外人面前不会对她这样。
冷不丁一个不太熟的人和她说这样的情话,梨秋不是被吓到了,是有些无言。
但她迅速反应过来,并冷下脸来,她十分清楚,以宗厌在山海界的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人都能有,来向她求亲,不过是因为她是羲和王女。
身后有无数财宝。
梨秋正要说话,便感觉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被人用手指头勾住,一下一下缠磨着。
她余光朝卫时玉扫了一眼,就见他神色依然冷漠沉肃,看那样子,是怎么都想不到私底下在做什么。
“此次我南麓书阁也带了足够的聘礼,愿以南麓书阁所有藏书为聘,愿王女给朝某一个机会。”
朝越抚平了神色青色的长衫,站起来后气质越发如青竹挺拔,冲梨秋行了个斯斯文文的书生礼,清朗的声音简单说道。
全被南荣枯说中了。
梨秋没推开卫时玉的手,抬头对着对面的朝越与宗厌道:“你们如何知晓我与阿玉的事?”
她的语气了不乏亲昵,态度已是清晰。
卫时玉一听梨秋这话,低头端起茶抿了一口,唇角勾着,偏头还对梨秋道:“阿秋,这茶真不错。”
梨秋听了瞥他一眼,她倒是不知道这厮什么时候爱喝茶了,竟然还能品出好坏了。
朝越斯斯文文的,道:“这消息,是有人告诉朝某的,朝某一时激动过头,倒是没辨真伪。”
宗厌眉头皱了一下,剑眉微扬起,说:“自是有人告知。”
“是谁?”
“不知,来人送的是信。”说话的是宗厌。
朝越也没隐瞒,他的气质干净清冽,唇角总是挂着温和笑容,听到这话点点头,“朝某也是如此。”
梨秋不知这两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自然不愿意因为自己和卫时玉和离一事就被南麓书阁和北煌仙府盯上。
她不愿意做这块喂饱人的肥肉,好像谁都能吃掉。
她若是真有一天重新与人成婚,对方自然不可能是任何一方势力身份煊赫之人。
梨秋垂下眼轻笑一声,偏头看卫时玉。
她的眉眼一弯,便有楚楚柔意,只听她说道:“我与阿玉,感情甚笃。”
卫时玉早就忍不住看她了,最近一段时间,他几时见过她对自己这样柔软温情的模样,尽管他知道是做戏,也忍不住笑,脸上的漠然早就如春水一般化开。
他想说话,但实在只想笑,浑身舒畅,点头,道:“正是。”
等再转头看向朝越和宗厌时,眸光里的笑都没能完全消掉,凤眼沉压压看过去,道:“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就不多二位关心了。”
宗厌眉头皱紧了,带有杀气的眼撇开卫时玉,只看梨秋,浑身绷紧了。
空气凝滞一瞬,还是朝越先举起手中酒盏,打破此刻僵局,斯文得体道:“那就祝二位永结同心了。”
他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像是求亲这样的事可随时收回一般。
到了此时,一直看戏的南荣枯才拍拍手,命侍女上宴,并谈起此次丹书卷所测到的宝物一事。
除了向梨秋求亲外,显然宝物一事是朝越和宗厌来此最重要的目的,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梨秋垂下眼,恢复了冷淡淡的模样,将手从卫时玉手中抽了回来,
卫时玉心情大好,看她一眼,又低头喝茶。
忽又想起一件事,往外看了一眼天色。
离酉时还差不到半个时辰了。
马上天黑了。
卫时玉心情更好了,坐在殿内,压根不想听南荣枯几人就宝物一事拉扯,只想回秋明殿中。
梨秋其实也不想留在这的,她既然交易一般提前将神兵宝物在万海东岛出世的消息,那后面这些事就与她没关了。
羲和宝物众多,不差这么一件。
于是她也懒得听三人撕扯,打算再坐会儿就回秋明殿看阿霜如何了。
上宴的侍从都是鲛人,有男有女,梨秋安静坐着,喝了一口方才卫时玉说好喝的茶。
一入口,满嘴苦涩味,难喝至极。
她偏头看到卫时玉好像渴极了一般连喝了几杯,顿时觉得他大约是味觉出了问题。
正想着,耳旁传来一道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沙哑,“王女是要喝哪一种酒?”
是一道男声,沙沙的,像是挠在人心上一样。
梨秋因为好奇,很自然地看了一眼,入眼的便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眼眸深处似乎还带着一种血色。
眼型形状完美,眼白少,直勾勾看着人时,像是山野里的狼,充满野性与侵占欲。
再看他的脸,古铜的肌肤,十分艳丽深邃的五官,鼻梁虽然挺,可鼻梁中间的鼻骨微微隆起一些,十分不常见,苍骤也是这样的艳美型,可苍骤是她的护卫长,十分沉稳,没有这样张扬野性的模样。
梨秋视线掠过他的脖子,喉结也比寻常人要突出一些,十分异域。
身形高大健壮,即便是跪坐在一旁,依然如一座山一般。
鲛人族确实有这样高大的鲛人,但一般貌丑,如镇守巨鹿岛的鲛人守卫一般,梨秋没想到还有这样貌美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卫时玉唇角翘着,刚放下茶杯,就看到梨秋直勾勾打量着那侍酒鲛人,眉头立刻一皱,瞥了一眼那鲛人。
不过是个黑蛋,有什么值得多看的!
“阿秋。”卫时玉靠了过去。
梨秋偏头看卫时玉。
也不知道是她动作大了点还是什么,侍酒鲛人手里端着的酒瞬间倾倒在梨秋的裙摆上。
那酒液深红,染上去就像血一样。
侍酒鲛人立刻低下头弯腰,沙哑粗粝的声音说着与他身形不相符的话:“请王女恕奴。”
梨秋虽然面容疏冷,可她对人却是再宽和不过的,她只不过是声音清冷,道:“无碍。”
那侍酒鲛人低着头道:“王女是否需要奴引路去偏殿换衣?”
距离离得近,卫时玉听得一清二楚,他真是冷笑出声。
梨秋是羲和王女,去换衣用得到一个低贱的侍酒鲛人?!
“退下。”卫时玉眉骨一压,已是不耐烦。
梨秋瞥他一眼,见他如此拉着个脸的样子,盯着看了他一会儿,又看到他穿着婚服开屏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就生出一些笑意。
不知原因,也不想问原因。
她垂着眼睛笑了一下,冷清的脸立刻如夜昙盛开,清艳至极,她偏头让将酒杯朝侍酒鲛人递过去。
侍酒鲛人抬起狼崽子一般的眼睛,快速又贪婪地在梨秋的脸上扫过,才垂头给她倒酒。
他看起来根本不在意卫时玉。
卫时玉眉心都在隐隐作痛,脸色实在难看。
没想到梨秋将酒杯递了过来,凑到他唇边,微微抬着下巴,问:“喝不喝?”
卫时玉一怔,万万没想到梨秋这杯酒是给他的,他幽邃的凤眼紧紧盯着她散去春雾有些发亮的眼睛。
大约是最近被她嫌弃得多了,此时此刻,卫时玉心中想的竟是——莫非是天欲香开始发作了?
卫时玉迟疑着,没有伸手去接酒杯,而是低下头,就着梨秋的手抿酒。
他低垂着头,冷白的肌肤,浓黑的睫毛像是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在眼睑下投下惑人的阴影。
“王女。”那侍酒鲛人又在梨秋身边出声,“还要吗?”
梨秋偏头看过去,她实在没想到,一个小小鲛人胆子竟这般大,便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侍酒鲛人仰起头,又是那双充满野性的幽蓝色眼睛,粗粝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寸寸。”
“奴叫、寸寸。”
寸寸。
梨秋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野性的鲛人竟然叫这么个名字,疏冷的脸都差点没崩住。
卫时玉握住梨秋的手,喝完她手里的酒,再看她时,果然见她眉眼清亮,脸色有些红,虽然神智清醒,但显然与往常不太一样。
八成是天欲香的原因。
卫时玉将酒杯放下来,道:“阿秋,我们回去。”
梨秋听了一嘴南荣枯三人的撕扯,全然不感兴趣,每每寻宝,她不过是带着丹书卷坐镇的,这次过来,多了两个目的,一个是妹妹,一个则是大地灵脉。
如今妹妹找到了,大地灵脉也确定了位置,宴饮她也来过了,自然不必要再待下去,点头。
梨秋起身,对几人点头道别,便带着卫时玉离开。
等她一走,方才撕扯得厉害的三人却是安静了下来。
像是全然对宝物失去了大半兴趣。
斯文如书生的朝越低头晃了晃杯中酒,不再作声。
刚才激昂求爱的宗厌身体往后一靠,眯着眼睛也不再说话。
南荣枯见了这两人这模样,也是无言,往常也是一直打交道的,关系虽算不上好,但也是互相了解对方的。
到了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这次,不为神兵宝物而来,只为梨秋来的?”
朝越斯斯文文的,语气温和,一改之前撕扯的态度,道:“既是你万海东岛所出的东西,自然该归你所有。”
宗厌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眼尾挑着,天生的狂傲,却没有那么外放了,他只问南荣枯,“你对梨秋?”
南荣枯总透着阴冷的脸色沉沉的,不答反问,“究竟是谁给你们传的消息,说梨秋与卫时玉和离了?”
两人俱都不说话,全然是藏着秘密的模样。
南荣枯皱了皱眉,他们不夺宝,自然是最好的,等明日,他便去找梨秋商议如何进那岛下秘境一事。
是的,他从未想过,那无人在意的无名小岛下竟是有一个秘境,且他无从下手。
三人各有心思,谁都没注意到,角落里,有个高大健硕的侍酒鲛人悄悄从殿中离开。
他抬起眼,望着梨秋离开的方向透着势在必得的狂性与野性。
--
回到秋明殿,青鸟等人都在外面,只卫时玉跟着进去。
梨秋先去看了阿霜,见她依旧昏睡着,虽然听护卫说过,但还是难免担心,便坐在床边低头看她。
卫时玉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在算着时间,时不时看一眼梨秋。
他清晰地看到梨秋白玉似光洁的脸染上了桃花粉的颜色,就连露出的那截纤细白皙的脖子都是春日暖红,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但显然她自己不知道。
再一刻钟。
卫时玉喉结滚动了一下,无意识吞咽着,倚靠在博物架上,整理了一下衣摆。
又开始疼了。
脑子里全是不堪的画面,仿佛中了天欲香的人是他自己。
“阿秋……”
“姐姐……”
卫时玉的声音是和阿霜是同一时间响起的。
梨秋自然忽略了卫时玉的声音,杏仁眼里立刻露出惊喜,看着床上的阿霜睁开了那双楚楚可怜的小鹿眼,她十分关切地问:“感觉如何?”
阿霜没有立刻说话,刚醒来,眼底还有一些迷蒙,但很快,她的目光却是扫了一眼这间房间,一下看到了不远处靠着博物架站着的卫时玉,顿了顿,微微眯了眯眼。
但很快,她看向梨秋时,眼睛里便是单纯的亲昵了,她的手撑着床,坐起来。
“姐姐,你一直守着我么?”阿霜的声音绵软甜粘,说着话,手臂也伸了过来,环住了梨秋的腰,将脸靠在她脖颈里。
就像是在巨鹿岛时一样,牢牢抱住,像是终于找到一根可以攀附的藤蔓。
妹妹如此信任与粘人,梨秋自然不会甩开她不管。
她虽然对妹妹还保持着一些警惕,可爱护她一些,也没什么,她声音很柔和,“刚才离开了一会儿,我给你喂了丹药,感觉有没有好点?”
阿霜挽唇一笑,不答反问,只问道:“姐姐,你带我离开巨鹿岛,以后我可以一直跟着姐姐吗?我以后有一个家了么?”
梨秋:“是。”
阿霜的声音轻轻的,“姐姐,你不会骗我吧?”
“我不骗你。”
阿霜便又看了一眼卫时玉,稍稍直起身,在梨秋耳旁说道,“那姐姐给我找一个男人吧。”
梨秋本想着如何开口问她与南荣枯的事,结果听到她这么一句。
阿霜的声音又粘又甜:“姐姐,我中了天欲香,每晚都要玩弄男人的,你给我找一个来吧,要能力好一点的,肚里没货的,我不要。”
梨秋何曾听过这样的话,又呆住了。
阿霜笑了一下,闻着梨秋身上好闻的香味。
像是梦里梦到的那种温暖,好奇怪,她好喜欢,是她没有的东西。
阿霜没听到梨秋说话,又在她耳旁问道:“姐姐,我看那个男人就不错,可以么?”
卫时玉?
梨秋朝着满脸不爽快要杀过来的卫时玉看过去,她的脸此刻如春日粉桃般,还带着些迷茫。
脑子里一时是预示梦,一时是丹书卷……一时又是卫时玉。
阿霜早就注意到梨秋的不对劲了,猜了一下,道:“姐姐也被传染了天欲香?”
梨秋没吭声,心里疑惑,这天欲香真的这样厉害吗?她为何没感觉到?
阿霜像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姐姐不喜欢那个男人?还是不能喜欢那个男人?”
梨秋依旧没吭声,只皱眉。
阿霜却附在梨秋耳旁,呢喃道:“姐姐,你有何顾忌的?有何束缚?你是羲和王女,玩弄一个男人又算什么?以后不想要了,丢了就是,他若背叛你,杀了就是。”
梨秋无意识摩挲着手腕上的戮心镯。
背叛了她,杀了就是。
背叛了她……杀了就是。
阿霜脸色还苍白着,或许是天欲香的毒,脸上此刻也染上了点桃粉,她说道:“这男人是姐姐的,那姐姐享用,阿霜去另外寻个人。”
说完这话,阿霜又蹭了蹭梨秋,才松开她下了床。
梨秋一直坐在床上,没有动,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阿霜知天欲香的厉害,只抬起眉峰朝卫时玉看了一眼,唇角似笑非笑,走了出去。
门被阿霜打开,又关上。
一下子,房间里只剩下梨秋与卫时玉。
卫时玉根本不想搭理什么阿霜,方才听到阿霜问梨秋要自己,差点将她丢出去。
偏又好奇梨秋的回答,便一直等着。
等到阿霜走了,再也忍不住,几步走过来,“阿秋……”
梨秋一下仰头看他,她睁大了杏仁眼,里面是湿漉漉的水意,眼色是一种清冷与温软的交融。
卫时玉再也忍不住,俯下身捧着她的脸亲了上去,精准地吻住她的唇,轻轻舔了一下。
试探着,等待着她的反应。
他的心跳极快,冷白的皮肤迅速染上红。
梨秋没有拒绝,她的头脑有些乱,但却像是在做出一个对她来说艰难的决定。
她仰起了头。
卫时玉下一瞬便加深了吻。
梨秋呼吸急促了几分,挣扎在这瞬间渐渐放下,她的手指无意识摸了摸手腕上垂下来的戮心镯。
她任由着卫时玉的吻从她嘴唇到耳侧,再从耳侧顺着脖颈往下,一路至锁骨。
然后,他停了停,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片红。
梨秋关于十二月初十的记忆在脑海里一点点复苏,卫时玉说话时潮热的呼吸令她微微攥紧了手,身体里有古怪的陌生的反应。
她想,是天欲香的原因。
卫时玉:“这床被你妹妹躺过,我不想在这里,我们换个地方,好不好?”
他试探着,问询着。
梨秋睁眼看他一眼,冷冷道:“都是因为天欲香。”
“是,是,阿秋,都是因为天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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