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很小,可是已经足够姜初宜听清楚。
她受到这番话的冲击,始料未及地“啊”了一声。
“怎么了?”宗也停了停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
“不是,就是...”逼仄的空间里,在他认真的注视下,姜初宜心慌地想把手抽回来。
“就是什么?”他问。
她找不到头绪,犹豫纠结中,便胡乱应付:“就是觉得你....太温柔了。”
宗也好笑地看着她,“我温柔吗。”
姜初宜耳朵发热,头昏脑涨,嗫嚅嗯了声,“我见过的人里,算是很温柔的了。”
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有第一时间出声。用水把牙膏的痕迹搓开,宗也才要笑不笑地说,“我也有不温柔的时候。”
姜初宜没吱声。
幸好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
洗完衣服下摆,宗也站起来,跟她说,“我去找个吹风机。”
姜初宜站在原地。
宗也走到床边,单膝半蹲下,伸手拉开了床头柜。
姜初宜不敢乱看浴室里的东西,视线只能跟随宗也的方向,忽然在他身后的床上发现了一个很眼熟的东西。
是他曾经向自己索要的毛绒毯子。
纯白的小兔毯子在漆黑的大床上显得格外突兀,被揉成了一团,像化开的一滩牛奶,可怜巴巴地缩在枕头边上。
姜初宜立刻把头偏回来,盯住脚下的地板。
宗也把找到的吹风机拿进来,插上插座。
她本想说自己来,宗也已经摁开了吹风机,对准她衣服湿掉的地方开始吹。
姜初宜稍微动了动。
他拇指下滑,调低一档风,问,“风太大了?”
她避开他的视线,局促道:“不是,我自己来吧,太麻烦你了。”
“没事,吹两分钟就好了。”
宗也继续帮她吹着衣服。
...
...
见姜初宜独自从楼上下来,冀凯纳闷:“宗也呢?”
“他说他要洗个澡,我就先下来了。”
冀凯按着遥控器,哦了一声,继续看相声。
陈向良摆好碗筷,头也不抬道:“不用管他,饭马上就好了,我们先吃。”
王滩:“没事儿叔叔,我们等等他,洗个澡又没多久,宗也今天可是寿星呢。”
姜初宜想进厨房帮忙端菜,被陈向良拦下来,“你坐着吧,第一次来是客人。小姑娘还干什么活,别等会又把衣服弄脏了。”
姜初宜只好坐回餐桌上。
辛荷打了个电话进来,瞥一眼姜初宜,拉开她身边的椅子,“洗个衣服,怎么把脸都洗红了。”
姜初宜反射性抬手摸自己脸,“有吗?”
辛荷懒得多言,用一种嫌她不争气的神情道,“你自己照照吧。”
“估计是热的。”姜初宜装着镇定的模样,端起一杯水喝了口。
“热的?”辛荷明显不信,嗤了声,凉凉道,“难不成宗也强吻你了。”
“噗。”
那口没吞下的水差点呛死姜初宜,她猛咳嗽两声,软绵绵瞟了辛荷一眼,“你别、别乱说话。”
“我不就开个玩笑,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姜初宜反驳:“我没激动,我就是被呛到了。”
“唉。”辛荷撑住自己的额角,叹息,“都奔三的人了,纯情得像个小学生似的。”
...
...
宗也洗了个澡从楼上下来。
几人的说笑停止,都朝他看去。
他换了身藏青色的卫衣,很居家的灰色运动裤。高高瘦瘦,显得皮肤更白了。
网上很多人用“钓系”、“禁欲”、“欲”之类的形容词去评价宗也。然而此刻,姜初宜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新的词。
清纯。
走到餐桌前,宗也扫了一圈都在看自己的众人,“你们怎么不吃?”
“你不来,我们哪敢动筷?”冀凯无语至极,“你一个男的,洗个澡需要洗这么久吗?矫情!”
宗也坐下,道了个歉,“洗头耽误了。”
陈向良去拿了瓶白酒过来,问辛荷和姜初宜,“你们想喝什么饮料?”
“喝水就行了。”辛荷笑,“要进行身材管理,我们一般不喝饮料。”
姜初宜也跟着点头。
陈向良很理解,“你们当明星的也不容易。”
他指挥宗也,帮桌上的几个男人都倒了一杯白酒,举起手中杯子,“好不容易趁着宗也生日能聚一顿,今天叔叔高兴,你们陪我喝点酒。”
姜初宜看冀凯豪迈地闷下第一口,不由担忧。
那次跨年夜,她亲眼见识过这几个人的酒量。现在喝这么猛,等会估计都得吐出来。
面对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碳水化合物,姜初宜默默地把节食计划又往后推了两天。
宗也没有吹牛,他叔叔的厨艺确实很好。
姜初宜口味清淡,是属于不太能吃辣的人,但是吃面前那盘辣椒炒肉吃得上瘾。
一边吃,一边被辣的冒汗,不得不停下来喝口水,再继续吃。
陈向良也发现了这一幕,不由笑道:“辣椒炒肉是不是很好吃?”
姜初宜不好意思点头,又用手背抹了一把汗,“叔叔,你这厨艺,感觉跟专业厨师一样的。”
“我就是专业的啊。”陈向良笑着,“宗也没跟你说过啊?我们家里开了个湘菜馆。”
“湘菜?”
“对啊,我是湖南人。”
姜初宜恍然大悟。
他们说着话,宗也拿起盒纸巾,绕了半个桌子,默默放到她手边。
她微愣,说了句谢谢。
酒过三巡,陈向良起了兴致,跟他们说起一些往事。
一桌人都默默听着。
原来陈向良并不是宗也的亲叔叔,十年前,他身无分文来上海,白天在街边上摆摊唱歌,晚上就去公园长椅上睡觉。
有一天,他在公园遇到了个瘦巴巴的男孩。陈向良见他年纪小可怜,衣服也脏兮兮的。便主动过去问了几句,才知道他父母都不在了。
后来宗也就跟着他过起了风餐露宿的流浪生活,好几年都是靠街边卖艺赚钱。
姜初宜心头翻涌,不禁望向宗也。
他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甚至还微微笑着。
陈向良继续说着,姜初宜想起什么,忽然出声,“你们说的这个地方,我还挺熟悉的。我高中也是在那附近。”
陈向良:“还挺巧啊。”
她越看陈向良,越觉得脑子中某些记忆逐渐清晰。
她和秦同的“黑料”大概就是高三爆出来的。那时候姜初宜刚刚遭遇人生第一个低谷,许多工作暂停,返回学校继续念书。
那段时间她独来独往,经常放学了也不回家,一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徘徊,偶尔遇见流浪歌手弹吉他,便会驻足听几曲。
姜初宜把自己想起的事情说出来,犹豫道:“说不定,高中的时候我就见过你们了。”
冀凯哇了一声,“真的假的啊?你们还有这种缘分?”
姜初宜慢慢摇头,“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有可能。”
陈向良笑:“你一说我也觉得你有点眼熟,没准当时真见过你。”
姜初宜:“啊?”
陈向良又喝了口酒,跟她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也有可能更早。”
...
...
一顿饭吃完,陈向良让宗也把摆在角落的吉他拿过来,说要给他们现场弹几首。
王滩笑。
陈向良拨弄琴弦,试了试音,“小兔崽子,看不起叔叔啊?宗也最开始弹吉他,还是我教的。”
“哪有哪有,洗耳恭听!”王滩鼓起掌。
一群人坐在沙发上。陈向良把餐厅的大灯关了,拉了张椅子过来,抱好吉他,给他们弹奏着几首上个年代的老情歌,都是刘若英的歌。
弹到《后来》时,冀凯兴致大发,忍不住跟着嚎。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姜初宜忍不住笑出来,笑着笑着,发现有人看她。
隔着几个人,她和宗也对上目光。
他弓腰坐在王滩旁边,朝她的方向,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姜初宜不解其意。
她反应了几秒,探身,拿起搁在茶几上的啤酒瓶,喝了一口,然后不确定地去看他。
宗也低垂眼眸,无声笑了笑。在晦暗的光里,他仰头,喝下自己杯中剩余的酒。
知道宗也曾经在自己高中附近摆摊唱歌的这段往事,姜初宜春节回家时,找出许久不用的电脑,扒拉着云盘上面高中那几年拍摄的照片,企图翻出点东西来。
可惜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找到什么痕迹。
晚上一家人看春晚,王沃云责备起姜初宜:“你一天到晚关在房间干什么呢,回来也不陪你爸说句话。”
姜初宜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的小品,忽然问姜成林:“爸,你还记得你高中去我学校,有在附近看到过流浪歌手吗?就是那种弹吉他唱歌,还带着小孩儿的。”
姜成林被她这个问题问得皱眉,“那么久的事我哪还记得。”
姜初宜哦了声,掩饰住语气里的小失落:“好吧。”
王沃云:“你天天操心这些有的没的,什么时候带个男朋友回家给你爸妈看看。”
姜初宜一听这个就头大,连忙道:“我现在工作忙,不急。”
等小品播完,姜初宜随便找了个借口,回房间休息。
不知道是不是要来大姨妈的缘故,姜初宜觉得自己心情有些低沉。
她躺倒在床上,抱紧兔子玩偶,出神地想着自己这几天翻高中照片,以及向身边人求证的各种行为。
好像有点神经质了....
因为冀凯随口一句“有缘分”,她就想证明自己高中确实有可能见过宗也。
见没见过的又没什么差别...
还好表妹一通电话,疏解了她烦躁的心情。
两人聊着天,姜初宜忽然听到窗外烟花炸响的声音。
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到了十二点。
姜初宜在电话里跟表妹吐槽:“我邻居好大胆,上海禁烟花禁得这么严重,他们也不怕被警察叔叔抓走。”
“大过年的,不放烟花哪来的年味啊。警察叔叔也要过年。”
单宛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她的话,姜初宜听到那边噼里啪啦的打字声,知道她在跟别人聊天。
她也刷起自己的手机。
在家庭群里抢了几个红包,姜初宜退出去。
有几个朋友给她发来新年快乐。姜初宜一个一个地回复,直到最后,才点开宗也的头像。
刚回完他的消息,就听到单宛宛爆了句粗口。
姜初宜莫名,“怎么了?”
“靠,我在跟宗也粉丝撕逼。”单宛宛连骂了几句,“我自己发条微博夸我爱豆是颜巅,她们都能来ky两句,真是有病,癌严重得要死,我想吐。”
姜初宜默默无语。
看着微信聊天框,她不由想,要是被单宛宛知道,她正在跟宗也聊天,估计她能立马杀到自己家里来。
单宛宛语气忿忿,“不知道毙叉鸡粉丝在骄傲什么,天天一副人上人的样子,一点审美都没有。宗也都烂大街了,喜欢他的人都俗!你说是吧,姐。”
姜初宜沉默下来。
她没回表妹这句话,翻了个身,心想,是啊,喜欢宗也的人这么多,已经属于烂大街的范畴了。
所以就算自己以后,不小心喜欢上他,也只是不能免俗罢了。
听起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由于《九月的雨》高中涉及的一些情节备案的时候出了问题,姜初宜延迟了一个多月才进组。
这是部现代戏,不像古装剧那样,动不动就要吊着威亚,一会跳水一会跳楼,加上拍摄地点在厦门市区,姜初宜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经常下戏了去买点东西吃,跟辛荷和几个助理去海边散心。
《九月的雨》原著粉丝多,路人盘大,所以关注度不错,剧方为了保持热度,拍摄期间也专门买了点营销号,假装是路人代拍,放出一些高清路透。
这些路透中,一组姜初宜跟任含郡的对手戏热度最高。
这场戏需要平地摔,危险系数有点高。但姜初宜没有用替身,拍了三次,每次都是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她单手撑地,细瘦的手腕脆弱易折。姜初宜的表情似乎是忍着剧痛,将嘴唇咬出艳色。然后,她控制好表情,慢腾腾地偏过头,让自己秀气的脸完全暴露在镜头之中。
摄录带里的她,跪坐在地上,又纯又怯,眼里全是潺湲欲坠的泪。
任含郡看了几秒,抬手帮她擦掉眼泪。
俊男美女的氛围感太足,加上这个片段任含郡的侧脸角度神似宗也,甚至还出现了任含郡宗也的类似词条,误打误撞地在微博狠狠掀起了一阵讨论度。
有几个混圈的资深粉嘲了几句,这个片段清晰度真是高的可怕,明显就是剧方故意炒作。
除去任含郡被宗也粉丝喷的狗血淋头,关于姜初宜的评价大多都比较正面,夸姜初宜演技不愧是秦同带出来的电影咖,全方位吊打接不住她戏的任含郡。
最主要的是姜初宜摔得那几下实在显得太敬业,一点水分都没有,是非粉都怜爱的程度。
这些年内娱把明星捧的太高,已经激起很多人的逆反心理。尤其是和韩、泰几国一对比,让人不得不质问“你担到底在高贵什么”。
【天啊,糊逼真是没人权,换个咖位大的,粉丝已经哭天抢地要给剧组上坟了....】
【拜托任含郡能不能去练练演技?光整容有什么用?!还没到三十岁脸就垮了!】
【姐姐这个演技,还是继续演电影吧...接这种校园剧给土荷作配属实是大材小用,委屈你了....】
【希望给这些有演技、敬业的演员多点好饼,我的眼睛已经受够了那群流量小鲜肉的摧残。】
【怎么都在骂,就我觉得...任含郡宛宛类宗很好磕吗...这个片段我已经完全带入宗也了.....】
【楼上的大姐你没病吧??能不能放过宗也啊??这两位也是绝配,都喜欢扒着我家崽吸血,这破剧赶紧给我糊穿地心!(吐)】
【毙叉鸡粉丝真是喜欢破防,我就磕宜见宗情怎么了?你能杀了我?我就要说——宗也唯爱姜初宜[心]】
由于宛宛类宗事件,让干涸了许久没有新物料的某个超话重新活跃起来。
【某人估计一边开着演唱会一边坐立难安,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任含郡的替身!】
【初宜这条路透热搜上了前三诶,小宗肯定能看到吧?是不是要心疼老婆了?】
【别说了,贴吧大神已经算过了,宗也已经要醋死了醋死了!】
【宗也看到初宜哭,还被别的男人上手擦眼泪,内心os:老婆好可怜好可爱,晚上回家就摁在床上狠狠炒饭】
...
...
五月底,西暴在澳门的最后一场巡演结束。
休息室里,李监给他们说着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三个赞助商联合星城给他们出的综艺已经定好名字,叫《群星闪耀》。
这个综艺是室外的挑战类真人秀节目。台本会设置一些游戏情节,每期都有主题,包括分队伍pk,大概要分五六次在全国各地录制,预计会去长沙、西双版纳、广州、郑州等地方。
和大多数真人秀差不多,《群星闪耀》提前拍两期包括先导片,后期边录边播。
一边听李监说,冀凯倒是来了点兴趣:“听起来还挺好玩的。”
王滩没精打采,“好玩?录这种真人秀好瘠薄累。”
伏城问:“什么时候开始?”
李监:“没意外的话下周三,先去北京录个先导片。”
话音落,李监把手里的综艺的拟邀嘉宾名单发给他们。
宗也接过来。
他兴致也不高,随手放到桌上,一目十行地扫着上面常驻嘉宾的人名。
两个眼熟的老综艺咖,一个赞助商塞进来的女演员逢妙彤,一个i新签的男艺人胥嘉玉,一个星城的歌手.....
看着看着,宗也忽然顿住。
他伸手,把那页纸拿到眼前,又确认了一遍。
倒数第二排,白底黑字上,分明写着三个字:
——姜初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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