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初宜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难以理解他这番话。
“是我做错事了,对吗。”宗也安静地凝视她,“我让你不高兴了。”
她下意识否认:“不是.....”
“初宜,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姜初宜还在惶恐中,不明所以回答,“我觉得你,温柔,脾气好.....很有礼貌。”
“是吗?”宗也不再看她,“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懦弱的人。”
她睁大眼睛,只会机械地重读他的话:“懦弱?”
宗也好像是累了,说话声音低下来,“如果我不懦弱,我会在很久前,就直接跟你说,我们认识很久了,只是你忘了我。”
“你跟我....认识很久了,我忘了你?!”姜初宜惊呆了。
“吓到你了吗。”
“我.....”
猛地想起陈向良的那番话,姜初宜追问,“你是说高中的时候吗?你和你叔叔在我学校附近当流浪歌手,然后我们见过?”
宗也静静问,“你还记得李相垣吗。”
李相垣....
在那个小院子里,姜初宜没有立刻回答宗也的问题。
宗也淡淡说,“我们是一个初中的。”
姜初宜连续受到冲击,依旧说不出任何话。
因为她确实不记得了,甚至,连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非常陌生。
回到厦门拍戏,姜初宜让母亲把初中毕业照找出来,直接寄到剧组。
拿到照片时,她一排排地扫过那些稚嫩的脸,姜初宜无法找出宗也。最后,她只能靠照片背后印的几行名字,才确定“李相垣”到底是谁。
盯着这张照片,她费力地回想初中的往事,和他有关的几个零星片段也十分模糊,姜初宜发现脑海里空空一片。
她当时被秦同带在身边拍戏,正当红的时候,父母将她保护的很好,放下学都用车接送。因为行程繁忙,她并不能经常呆在学校,偶尔回去上两天课顺便考试,大多数时候都是请了专门的家教老师在剧组给她补课。
李相垣对姜初宜来说,能回忆起的只有小小一道灰影,他好像戴着厚厚的眼镜框,总是低着头,不敢和她对视。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姜初宜的反应竟然是,他原来不姓林。
姜初宜忽然全都想通了这半年发生的事。
从一开始,宗也就对她好得怪异,在俩人并不熟的时候,无论他被她的经纪公司拉着怎样炒作,全部心甘情愿配合,对她没有半分怨言。
翻着和宗也那晚的聊天记录,姜初宜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宗也:「我回去想了很久,我其实不该跟你提这些事,给你造成困扰。」
姜初宜:「没有困扰,我当时没说话,确实是有点忘记了。因为我初中很少待在学校,很多同学都不认识,不是故意忘了你的,抱歉啊。」
宗也:「那时候你帮过我,这些年我一直很遗憾,当初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句谢谢。」
当时,姜初宜面对这条消息迟疑了很久,不确定他说的“帮助”具体是什么事。
但也不敢直愣愣地问他,显得有点伤人。
她隔了很久,才中规中矩地回了个:「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已经过去很久了。」
宗也:「刚刚是我情绪失控了,跟你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你不用对我这么客套,如果你想继续跟我当朋友,我们就跟以前一样。」
...
...
后来很多天,宗也再也没有找过她。
姜初宜很想知道初中那三年,宗也跟她当同学的那三年,她到底帮过他什么。在微信上旁敲侧击地问了齐齐很久,可惜她对李相垣印象也很少。
他的存在感实在太低,齐齐唯一有记忆的就是他经常被人欺负,后来跟姜初宜当了同桌。
六月底,《群星闪耀》定档,官博放出预告片。
就在当晚,宗也姜初宜、宜见宗情、宗也公开认爱的几个词条爆上热搜。
舆论一片哗然。
引起这么大反响的,全都是因为预告片中的两个镜头。
第一个是宗也在坡子街,主动帮姜初宜买水和电扇。
第二个就是几个嘉宾在大巴车上玩游戏。
姜初宜清楚的记得,为了给《捕星》做宣传,导演让她和宗也演一段电影里方清表白被拒的片段。
宗也:“能换一个吗?我有点记不清台词了。”
旁人跟着起哄:“那你就临场发挥!这不是随口就来吗。”
胥嘉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宗也,要不然这样,我给你支招,要是你忘了拒绝的台词,你就答应呗。”
但预告片里放出的片段把旁人的话全部剪掉,只留下最后十几秒。
姜初宜转头,问他:“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很久很久前,我就一直喜欢你,如果你不讨厌我,我们能试试吗?”
在全车人的注视下,宗也笑了声,说,“好啊。”
这个掐头去尾的片段,引起了粉丝滔天的激烈骂战。
《群星闪耀》官博一夜涨了几十万粉丝,成为近几年来唯一一个还没正式播出,就引发如此高讨论度的综艺。
...
...
在出发去郑州参加第三期录制时,高柠把《群星闪耀》剪辑好的内容发到姜初宜的邮箱。
「这是节目组给公司的样片,你先看看。」
姜初宜把半个小时的视频缓存到手机,坐飞机的时间里看了好几遍。
等到达郑州,连上网时,她将思考了很久的话编辑成一条消息,发给高柠。
「我不想再跟宗也炒cp了,也不想通过这个来博人眼球赚取热度。你跟节目组沟通一下吧,如果我影响了他们的正常安排,就跟公司报备,后续走正常流程,暂停录制。」
隔了一会,高柠回:「是最近舆论声影响到你了?你放心,过段时间就会好的。除了一些宗也的小部分粉丝,其他很多路人也在磕你们cp,综艺是面向大众的。」
姜初宜:「他们给的样片,剪辑里有很多误导观众的地方,这样播出会严重影响宗也和我的声誉。我是女演员,他是男偶像,我能吃cp热度的红利,但是他不行。如果太过火了,可能会影响到宗也以后的偶像生涯。」
高柠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你操心他干什么?!宗也粉丝多着呢,一个综艺,影响不了他什么。”
姜初宜把行李箱给小钟,独自走到人少的地方,“我之前以为节目组给我们定的路线是王滩和逢妙彤那种,所以答应pd尽量配合,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
“高柠,我最近才知道了一些事,但我不能跟你说。宗也吃了很多苦,才有的今天,我不想他失去这些。”
“什么?”高柠语气充满了迷惑,“失去什么?有这么严重吗?”
姜初宜抬眼,看到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匆匆道:“以后当面跟你讲。”
她一边伸手挡住镜头,一边戴好口罩,低头往前走。
旁边几个记者穷追不舍,将话筒递到跟前:“网上说宗也在节目中跟你公开示爱是真的吗?这两天的热搜您有什么看法?”
姜初宜被人团团围住,不得不停下脚步。
记者又问:“能回应一下吗?”
姜初宜被不停咔嚓闪光的镜头照得眯眼,“这只是一个游戏,节目还没正式播出,具体内容需要保密,我不能透露。”
“有爆料说宗也和你很暧昧,他亲自帮你买水和电扇,这个是真的吗?”
姜初宜沉默一会,说,“他人很好,对谁都很照顾,很多都是节目效果。”
几分钟后,丰佳带保镖赶到,她护住姜初宜,驱散这群狗仔,“我们到时候会有发布会,有问题可以到时候问,请不要私下骚扰嘉宾,影响节目正常录制,谢谢。”
...
...
第上和宗也有关的舆论热度始终不退。
一个多星期的拍摄里,姜初宜尽量避嫌,刻意避免了很多在镜头下跟宗也接触的机会。她想单独找机会跟宗也说一说自己的打算,但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节目的录制结束的那个下午,姜初宜整理好心情,准备去找宗也好好谈谈,却被丰佳告知西暴几个人行程紧迫,已经提前离开西安。
返回厦门后,拍戏进度已经接近尾声,姜初宜试着给宗也发了几条微信,全部石沉大海。
《九月的雨》在七月初杀青,和剧组的人吃完饭,她回到上海,终于收到宗也给她发的两条消息。
【节目效果?】
【你不会当我做慈善的吧?】
彼时姜初宜正在家里泡麦片,盯着这两条莫名其妙的消息,停住手中动作,不确定他是不是发错了人。
她还在犹豫怎么回,对面直接拨了个电话。
姜初宜深呼吸两下,滑动屏幕,接起来:“喂?”
“姜初宜?”
是王滩的声音。
姜初宜愣了,“怎么是你。”
王滩没回答她的问题,说,“你热搜看了没?”
“什么热搜?”
“就你在机场被狗仔堵的那个,给宗也公开发好人卡?”
“那个上热搜了?我还不知道。”姜初宜解释,“我不是给他发好人卡,我在回应真人秀那个误导观众的剪辑。”
王滩静了会。
“刚刚的消息是你发的吗?”
王滩:“我替宗也问的,他不敢问,就我来咯。你以为他喜欢当冤大头,随便给这个破综艺造热度啊?要不是你——”
话还没说话,旁边就传来一声低喝。
那边混乱了一会,很快,电话那头换了人。宗也咳嗽了声,开口的声音很哑,“初宜?”
“我在。”
“抱歉。”宗也又咳了声,还是那个温和的语调,“我眼睛这两天看不见东西了,刚刚做完手术,手机在给助理保管,王滩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做手术?!”姜初宜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慌了,“你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事,视网膜脱落,已经做完手术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你现在还在住院吗?”
“嗯。”
“你在哪个医院?”姜初宜疾步走到客厅,翻找着车钥匙,“我能去看看你吗?”
“太晚了,你明天来吧。”
“我想现在就去。”姜初宜急得哽了下,补充,“我就在外面看看你,不会打扰你休息的,行吗。”
对面静了会,宗也轻轻叹了口气,“我让助理把地址发给你。”
...
...
在去医院的路上,姜初宜不停看导航,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变得无比漫长,急得她差点闯了红灯。
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快到了姜初宜才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输错了医院位置,不得不又开车重新折返。
来来回回折腾好几趟,等赶到住院楼,护士将她拦在外面,说时间过了,不允许再探视。
姜初宜迟迟不肯走,又在住院楼门口徘徊了会,抬头去看这栋楼亮着的灯,默默猜测宗也住在哪个病房。
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让她感到有些疲惫。
姜初宜失望地走到一个长椅坐下。
她出来得匆忙,甚至连拖鞋和睡衣都没换。
姜初宜在网上搜了视网膜脱落的症状和帖子,看得认真专注,身边有个人坐下都没发现。
陈向良笑着开口,“怎么还坐在这?”
忽然响起的声音把姜初宜吓了一跳,她转头,喊了声,“叔叔。”
“诶。”陈向良点头,“还记得我呢。”
姜初宜:“您刚刚从病房出来吗?宗也他现在还好吗?”
“别担心,除了暂时看不见东西,其他都没什么问题。”陈向良安慰她。
“宗也怎么会突然视网膜脱落?医生有说原因吗?”
“不知道具体原因,宗也拖太久了。”陈向良皱眉,“他说前段时间看东西就开始出现墨点,当时去看了医生,被诊断是飞蚊症。后面工作太忙,就耽搁了,前两天两只眼睛都看不到了,才来的医院。”
“之前我们一起录节目,他就一直揉眼睛。”姜初宜愧疚地念叨,“我太粗心了,我当时就应该提醒他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的。”
“不不不,跟你没关系,主要是他自己工作忙,心也大。”
姜初宜垂眼,不说话。
陈向良看她一脸掩饰不住的难过,出声安慰道,“宗也出道的这几年太累了,正好趁这段时间休息一下,也是件好事。”
姜初宜勉强笑了下,“也是。”
两人安静了很久,姜初宜突然开口:“叔叔,宗也跟你说过我吗?”
陈向良盯了她一阵,才慢慢道:“说过。”
“我们是初中同学,但是我已经不太记得初中的事了,我那时候一直在外面拍戏,很少待在学校。”姜初宜低下头,将手合拢握住,放在膝盖上,“他没跟我主动提过,所以我一直也没认出宗也就是我同学。”
“初宜,我希望你别怪宗也瞒着你。”陈向良露出一个微笑,声音平淡,“我们和你可能有些不同,我和宗也都是过了很多苦日子的人,被很多人轻视过。我没具体问过,所以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不敢跟你提过去的事。但我猜测,宗也可能是面对你的时候,依旧很自卑。”
姜初宜听得心里一疼,连忙摇头,“怎么会,怎么会。”
陈向良说:“你想听我讲讲,我从宗也口中知道的,跟你有关的那些事吗?”
姜初宜回答他:“我想听听。”
...
...
2008年,姜初宜十一岁,被秦同挑中,演了人生中的第一部电影,在娱乐圈出道,成为风光无限的最小“同女郎。”
新年之际,奥运年伴随着新年的到来,大街小巷喜气洋洋,阖家欢乐,宗秀云在家中第三次自杀,被送去医院抢救。
大年夜的急症室,医生看到坐在角落的小男孩,不由皱眉:“患者其他家属呢?”
宗红云出声:“我是她妹妹。”
医生指了指:“这孩子是你家的?”
“对,我是他姨妈。”
医生正准备继续问两句,被旁边的小护士拉走。
关上门,小护士才压低声音说:“别问了,这个叫宗秀云的患者这几个月都送来抢救三次了,听说老公抛妻弃子的,跟一个房地产商的女儿结婚了。也是可怜,那孩子都跟着休学了。”
几天后,宗秀云出院,医生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2009年初,宗秀云把儿子托付给自己妹妹,选择用跳楼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选择的跳楼地点是那个房地产商开发的楼盘,宗红云哭天喊地,带着年幼的宗也去闹了几次。
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对方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私下和解,给他们赔了一大笔补偿金,又给宗也改了个名字叫李相垣,将他送去了一所保密性好的私立初中。
9月份,开学当天,宗也背着破旧的书包来到这所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精致学校。
上台自我介绍时,面对黑压压的一片同学,宗也紧闭着嘴巴,沉默了很久,都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最后年轻的女班主任没办法,在黑板上替他写下名字,便让他回自己位置上坐好。
后桌有个男生喊了几次李相垣,宗也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椅子被人踹了一脚,宗也才回过头。
小男生问:“你是哑巴吗?为什么不说话。”
宗也转过头。
等到放学,老师走出教室,那个小男孩带着几个人将他围住,“你是不是哑巴啊?为什么不说话?”
宗也充耳不闻,将新发的课本装进书包。
小男孩接连被无视,有点恼了,伸手要拿他书包里的东西,“你装的这个黑盒子是什么?玩具吗?”
宗也猛地推了他一把。
小男孩踉跄几下,跌坐在地,很快反应过来,扑上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混乱中,宗也看见有人伸手摸向他的书包,终于说出来学校的第一句话,“别动我妈的骨灰盒。”
...
...
在这个私立学校,有两个有名的人物,全都在一班。
第一个是开学当天跟宗也打架的男孩,家里有权有势,听说校领导见到他的家长,也要赔笑作揖。
第二个是姜初宜,有名的童星,长得很漂亮。
宗也得罪了第一个人,理所当然被全班同学孤立欺负。但是他不在意这个。
第二个人宗也听别人提起得多,但见得很少。
姜初宜每次来学校,都会被一群女生围住问东问西。
宗也远远地瞧过几次。
她长得确实很好看,皮肤雪白,五官精致,笑起来也很好看,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都跟别人不同。最重要的是,她为人大方亲和,经常带蛋糕分给同学吃。
宗也很想吃那个蛋糕。
因为姨妈每个月只会给他一点点生活费,他一个人住在出租屋,每天都觉得很饿。
但是宗也不敢过去,像他这种人,别说跟姜初宜搭话,他就连靠近她的机会都没有。
10年,初二的夏天,那时拍立得刚刚兴起,那天学校举办了一个活动。
姜初宜就坐在宗也前面。
等活动散场,宗也起身,发现她座位上遗落了一个白色的塑料相机。
宗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是她的东西。
他弯腰,将相机拿起,准备带回去放到她的课桌上。
刚走进教室,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他手上。
一个女生大叫:“初宜,你的拍立得在李相垣这里。”
姜初宜啊了声,转过头,视线第一次落到他身上。宗也不敢对上她的视线,变得手足无措。
其他男生纷纷起哄:“李相垣偷姜初宜东西!我们去告老师!”
姜初宜反应过来,立马跟那群人说:“这是我送给他的,不是他偷的。”
宗也张了张嘴,面对她善意的笑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天,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场小雨。放学后,宗也拿起他们口中的拍立得,跟在姜初宜身后。
他一直走在她后面,她撑着伞,始终没回头。
宗也不敢上前,默默跟着姜初宜出了学校。
学校外有一条林荫道,姜初宜站在路边没有再往前走。
她似乎在等人。
不知道从哪窜出一条流浪狗,盘旋在她周围。
姜初宜把伞偏移一下,给那条狗也挡住雨。
宗也就在不远处,看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点面包,掰成碎块喂给那条流浪狗。
他忽然意识到,在姜初宜眼里,自己应该跟这条流浪狗没什么区别。
他们都挺脏挺可怜的。
姜初宜喂完狗,转过眼,发现站在树下偷看她的人。她认出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有些疑惑地朝他喊:“你有什么事吗?”
雨越下越大,宗也走过去,把手中的拍立得递过去,“你的东西,还给你。”
姜初宜恍然,“哦哦,这个不是说送你了吗,我家里还有很多。”
宗也以为她是嫌被自己弄脏了,连忙道:“我给你擦过的,很干净。”
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拽起唯一还干着的衣角,反复擦了擦。
姜初宜盯住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人间疾苦这个词的含义,但是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出声阻止他,“好了,你别擦了。”
宗也停住动作,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小脑袋也垂的低低的,不敢再说话,也不敢看她。
姜初宜走过去一点,“我真的想送给你,你刚刚坐在我后面,我拍照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就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拍立得?”
宗也退后一步,露出一种难以启齿的神色,“我没见过这个东西,有点好奇,我不会用的,你自己留着吧。”
姜初宜的笑容天真又多情,“很好用,我来教你。”
她拿过他手中的白色相机,举起来,摁了一下某个按钮。
很快,白色相机嘟嘟两声,吐出一张照片。
姜初宜甩着相纸告诉他,“跟普通相机差不多,你按一下凸起来的东西,就会有照片了,很方便的,只需要等一分钟。不过相纸很少,你拍完了需要买新的。”
宗也重复了一遍,“我买不起,还是还给你吧。”
闻言,姜初宜又从书包里找了一卷相纸给他:“喏,这里还有二十张,你省着点用哦,对了,你叫什么?”
宗也温顺地嗫嚅:“我叫…李相垣。”
“什么?”她没听清。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李、相、垣。”
“李相垣是吧。”姜初宜嘴里重复着,确认了一遍,“等你长大了,自己赚钱,肯定买得起。”
“你怎么回家?”姜初宜又问。
“走路。”
“下雨了呀,走路回去会感冒的。”姜初宜指了指旁边,“我爸爸来了,我让他送你。”
宗也侧眼,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又看了眼自己沾满泥巴的球鞋,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地自容。
他结巴道,“不,不用,我搭公交就行了,谢谢你。”
“不用谢啦。”姜初宜没再坚持,把伞塞给他,嘱咐道:“那你路上小心。”
她一路小跑着去马路边,临上车前,又朝他挥了挥手。
他愣愣地捧着她给的东西,站在原地,很久都没走。最后,宗也还是舍不得撑她给的那把雨伞,把它和照相机一起抱在怀里,用书包遮着,顶着雨跑回家。
...
...
那个下雨天,是宗也第一次有单独跟姜初宜说话的机会。
那次之后,宗也对上学这件事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抗拒,他很期待能见到她,就算不说话,远远看几眼也行。
但是姜初宜总是很忙,每次来学校上半天的课,就要消失好久。
宗也不知道她需不需要,还是每天认真做着笔记,把老师上课教的知识点都记下来。希望哪天能亲手给她。
初三上学期,姜初宜不知道从哪听说,他经常打架,在班上一直被欺负孤立,没有人愿意跟他当同桌。
那天,她找到他问,“我跟班主任说了,想跟你当同桌,但是我不怎么能来学校,你一个人坐会寂寞吗?”
宗也说:“不会。”
姜初宜:“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宗也始终低着头。
他攥着手,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紧咬下唇,靠疼痛克制住自己激动到微颤的身体。以至于她走了之后,宗也才想起来,还有做那些的笔记没给她。
2012年,初三夏天,拍毕业照的那天,姜初宜时隔半年,终于重新回到学校。
宗也攥着拍立得,犹豫了很久。
看着她身边一波波的人来又去,宗也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能跟你一起留个影吗?”
姜初宜沉思几秒,答应了。
她对面前这个人印象不多,两人只说过几次话。但是每次见他,她都觉得他可怜巴巴的,营养不良,长得还没自己高。
在他捣鼓拍立得的时候,姜初宜问,“你能不能摘掉眼镜?今天太阳很大,可能会反光。”
宗也:“好。”
他抬手,摘下厚重的眼镜框。
姜初宜像是惊讶了一瞬,凑近了,仔细看了他两眼,夸奖道:“你眼睛好好看。”
宗也心如鼓擂,心脏跳到他甚至胸腔泛痛,血液全数冲到耳膜。
他讷讷道了句谢谢。
他们拍完照片,等出片的一分钟,宗也戴好眼镜,看着一步之外的姜初宜,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
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在心中扩散,像是要把宗也整个人都淹没。
那一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阳光充裕,远处树木葱葱,姜初宜发尾被微风吹起,身上笼罩着一层细微的光晕。
她笑着歪头,没注意到他眼里浮出的一层水雾,对他说,“今天天气真好,李相垣,祝你以后一帆风顺,那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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