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音逃离得匆忙,果不其然,门口并未见到两个婢女的身影。
她深深吸着气,拎起裙角小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好在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刺捅得太深,江月白并未追上。
马车停在茶楼门口,谢兰音正欲上车,忽而瞧见听琴和抱月两个婢女一人拎着一盒甜点从街巷远远走来。
思及方才发生的种种事端,她面色一沉,寒声问道:“你们方才为何不在?”
谢兰音很少流露这般冰冷表情,听琴惊了瞬,慌忙解释起来:“是姜小姐让婢子买甜点,小姐,莫不是方才出了什么事?”
此话问得战战兢兢,浑然不觉谢兰音听到姜婉初这个名字以后身子微微一僵,又在顷刻间恢复如常。
只是——
她居然也知道自己在茶馆?
想到这里,谢兰音咬紧下唇,掌心攥紧。
……
姜婉初被江柏舟甩了脸子,当她从茶楼离开之时,只要想到他说的那句话,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就算你脱/光衣裳,我也不会睡你!”江柏舟铁青着脸,将手边茶盏狠狠朝着她身侧的空地砸去,“给我滚!”
姜婉初长这么大,头一遭对人动心,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除了心底有些愧疚谢兰音,还是分外不甘将心悦之人拱手相让。
更何况,她已经知道江柏舟和谢凝黛的事情,左右像谢凝黛那样的人都能有这般心机,她又为何不能嫁江柏舟?
姜婉初幽幽冷笑,出来之时意外瞧见听琴和抱月,她们二人还以为姜婉初是来宽慰自家小姐,被她耍了个计谋引开,正要入内旁敲侧击一番谢兰音的态度,忽而却听里头多了些许古怪的声音。
她的手指颤颤搭在门上,轻轻推开一小道缝隙,眼前这一幕,几乎令她瞠目结舌。
却见谢兰音被一戴着面具的男人搂在怀里,姿态极为亲密,男人一手扣着她纤细腰肢,另一只手玩弄她的一缕青丝。
待他抬首,冷冽目光似利刃出鞘直直同站在门外的她对上,那一刹那,姜婉初从脚底漫上一股极为冰冷的寒,冻得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那目光,寒若冰雪,阴鸷嗜血,不带一丝温情。
唯有俯下头凝着怀中的女子,才会退散所有的冰冷。
——滚。
他的眼眸冷冽肃杀,骇得姜婉初根本不敢停留半刻,慌不择路离开。
她踉跄着步子上了马车,不想里头竟坐着一人。
“大、大哥——”
姜照端坐在中央,脸色半明半暗,寒声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姜婉初心绪起伏,随意扯了一道谎,“只是来茶楼喝喝茶水,怎么,大哥莫不是连这也要管?”
姜照面上不见丝毫笑意,抬手掀开车帘,姜婉初不明所以,循着车帘朝外望去,等看见茶楼其中一处雅间微微敞开的窗牖小缝,呼吸一窒。
那不是——
江柏舟所在的那间屋子?
也就是说,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姜照看到了?
一想到这里,姜婉初面色苍白一片,随即而来是姜照雷霆般的怒意。
“他是你至交好友的未婚夫,不日便要成婚,你在这种时候勾引江世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姜照对此大失所望,从未想过姜婉初居然这么不知廉耻,若不是顾忌她是自己的嫡亲妹妹,换成另外一人,恐怕叱责的话会更加严厉。
姜婉初低着头,等姜照将这一通责骂尽数说完,遽然大笑出声,甚至最后连眼角的泪水都笑得落了地。
姜照不解,寒声道:“你在笑什么?”
“笑?自然在笑大哥,蠢而不自知。”姜婉初抬手抹去眼角因笑而沁出的泪花,出口的话语字字诛心,“你以为你喜欢的谢兰音又是什么贞洁烈女?她同江柏舟大婚在即,还不是在外头也有野男人。”
她不屑嗤笑,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将谢兰音当作好友的模样。
在得知江柏舟竟是当初她一见倾心之人,她愤愤不平,想着为何同他有着婚约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几晚辗转反侧,彻夜未眠,思来想去,她终是不愿错过江柏舟,故而才有了今日之事。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谢兰音竟然也有别的男人!
她都要同江柏舟成婚了,为何还要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既然谢兰音不喜欢江柏舟,那么她将他夺过来又有何妨?
“你在胡说什么!兰音她——”
姜照乍然听到姜婉初这般说,只当她是污蔑。
姜婉初冷笑望他,“大哥若是不信,不如亲自去问问谢兰音,问她可认识一个戴着黑狐假面的男人?”
……
一场雨稀稀疏疏落下,散落水珠从翠绿长叶滚落,水汽氤氲开一片浓密湿意。
沈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弈棋抖着手给他上药,看到那一道尖锐的痕迹,不免埋怨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大人,您的身子又不是铁打的,怎么这般不当回事?”
顿了顿,又续道,“还有谢小姐也真是的,下手怎么这么重!”
闻言,沈霁唇畔噙着一抹淡然笑意,“她那力道算是轻的,你应该庆幸,还好她没有捅死我。”
银簪虽然尖锐,不过谢兰音力道不足,所以就是伤口看着有些严重,只要上两三天药便能彻底痊愈。
弈棋听着沈霁为谢兰音辩解,无奈摇了摇头。
过去那时,他只觉得自家主子冷心冷情,对女子避如蛇蝎,此生定是沾染不了情爱二字。
可现在看来,这样冷若冰霜之人要是一头栽进爱河,就连圣人都救不得。
恐怕如今谢小姐想要他的心,他都愿意拿刀剖出,拱手奉上。
包扎完毕,沈霁沉声问起另一桩事情,“扣着的那几个黑衣人审问出结果了么?”
昨夜,几名黑衣刺客混进宅邸,想要趁着沈霁重伤未愈之时行刺他。
不过这几人并不知晓,沈霁的伤看着虽重,实则特意避开要害,更遑论他自幼摸爬滚打,身子骨痊愈的也比旁人快得多。
黑衣人尽数扣下,沈霁没有取他们性命,毕竟,他还要留着这些人替他办件事情。
说到这桩事,弈棋挑眉回答:“这些人不用多想,定是江柏舟派来的!”
他言辞凿凿,做出推断,沈霁却摇了摇头,“江柏舟岂会那么容易让我抓住把柄?”
先前灯会之事,他就已经想好由头,让谢兰音帮着自己遮掩、撒谎。
如今刺杀他这样天大的事情,他可不相信江柏舟会留下痕迹。
果不其然,弈棋面色一沉,“那些黑衣人一直不肯说是江柏舟派来的,黑风审讯多日,也没有结果。”
闻言,沈霁从床上坐起,穿上鞋履,“骨头这般硬,我过去看看。”
弈棋慌忙拦着他,面露担忧,“大人,您的伤势还未痊愈,还是多休息几日。”
沈霁淡淡一笑,“再多休息几日,恐怕她已嫁作人妇。”
此话一落,沈霁的脚已经跨出门槛。
沈霁的府邸极大,一花一树,皆是精心布局,还有假山、松石等等,不少还是当今天子所赐。
他一路行至最北,这里有黑铁骑看守,里头关押着无数囚犯。
不是沈霁信不过大理寺,而是大理寺的那些手段,不一定能从这些刀尖舔血、行走江湖之人口中轻易吐出线索。
沈霁见惯不少人,嘴巴再硬的也有,就像如此,这几人身上伤痕累累,渗血的伤口斑驳凛凛,显然黑风已经下了重手。
“大人。”
黑风一看到沈霁进来,连忙放下手中带刺长鞭,躬身行礼,“这些人还是什么都不说。”
另一身着黑衣的下属搬来干净圈椅备着,还有人奉上茶水。
沈霁面色如常坐下,即便在这种令人作呕、弥漫腥臭气息的密闭室内,他的眉宇不曾动过一回,反倒慢条斯理端起茶盏轻呷一口。
“继续审。”
沈霁淡淡说着,随后将茶盏搁在一旁,冷眼旁观。
黑风应了一句“是”,紧跟着拎起长鞭,正要再次甩出,沈霁却开口,“先等等,拿桶盐水过来。”
黑风立即了然,等盐水取来,直接将整桶水朝着他们泼去。
狰狞伤口沾染盐水,痛疼万倍,仿若浑身都有无数钢针朝着心脏扎去,疼得冷汗涔涔,几近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霁轻声一笑,抬手指着最旁边的那人,“把此人带走,单独审讯。”
黑风依言,另外将奄奄一息的刺客带离此地,等进了另一间密闭囚室,沈霁命黑风将摆放在这里的刑具一一说了一通。
这人的骨头是真的硬,也不知道江柏舟许了他什么,一字未言。
沈霁沉凝,转而出门回到方才那间,慢条斯理道:“方才那人已经统统交代清楚,我会饶他一命,若是不愿……我也不会让你们死,只会叫你们连死都做不到。”
有时候,死亡才是一种解脱,生不如死那才是愣生生遭罪受。
沈霁的手段比黑风更甚,擅长慢慢折磨人的心态,总会叫人崩溃到绝望。
断掉的手筋、脚筋,再找人重新接上,或者敲碎他们身上骨头,再让大夫诊治。
如此折磨,反反复复,叫人从绝望再到希望,最后再一步步迈向深渊。
终于,有一人实在遭受不住这样的折磨,痛苦着哀求:“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他的声音细若蚊蝇,只能发出细微声响,不过这也够了。
“指派我们刺杀的人,他、他是——”
“……谢远。”
弈棋听到这个答案难以置信,争辩道:“你还在撒谎!分明是江柏舟做的!”
那人痛得冷汗直流,“是真的,就是谢远,我没有骗你……”
弈棋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被沈霁拦住。
古怪的是,沈霁眼底划过一抹晦暗的目光,笑得意味深长,“他说是谢远,那便是谢远。”
弈棋不明白,“可、可是——”
沈霁扬唇,浅浅一笑,“将此人送入宫中,由陛下定夺。”
虽然有太多不解,可是沈霁所做的决定从未有过偏差。
离开此地,天边皓月高悬,清晖月色流泻而下,落满肩头。
沈霁心情极好,尤其明日便是大婚之日,赶在最后一刻终结这场婚事,左右目的都已达到。
直到另一下属来禀,此刻他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眸中蓄满一片冷冽寒光,“怎么回事?”
下属战战兢兢,声音颤抖,“谢小姐她,她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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