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雾色迷朦。
听琴站在谢兰音身后,帮她解下发鬓处的簪子,轻声说道:“小姐生的这般美,等明日出嫁,定是上京最动人的女子!”
铜镜上映出女子姣好面容,淡扫蛾眉,琼姿花貌,秋波流转间,怦然心动。
皓腕如雪,宛若月色落满一地霜华,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而是将玲珑发簪收进红木匣中。
“夜已深,去睡吧。”
明日就是谢兰音成婚之日,若是换做寻常女子,此时定然满脸娇羞,夜不能寐,期盼着晨曦破晓,天明时分到来。
可她只希望,明天永远不要来临。
她没有办法退掉这一门婚事,左右到头来都是受人左右的鱼肉,只能在此中选择一柄温柔的刀锋。
江柏舟虽说不能一心一意,可从前也对她好过,只是这种吐掉的枣核还要重新咽回去,怎么想怎么令人作呕。
听琴知晓她的心情不好,显然对于先前谢凝黛刻意勾引江柏舟的事情耿耿于怀。
对于此事,听琴和抱月也不好劝阻,直到门口进来一人,瞬间令二人的警惕之心升到最高点。
“二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抱月一想到那日在假山看到的那一幕,思及谢兰音这几日的黯然神伤,饶是谢凝黛是主子,她不过是一小小婢女,竟也忍不住冷下脸来。
谢凝黛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说道:“我来寻阿姐的,你们两个滚出去。”
除了对谢兰音态度亲昵,其余人几乎不被她放在眼中。
撂下此话,她笑意盈盈上前,凝着谢兰音柔声说道:“明日阿姐出嫁,我是特意过来送贺礼的。”
谢兰音并未看她,而是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漫声道:“你的礼我受不起。”
偏偏得了她的冷待,谢凝黛不仅流露出委屈的表情,甚至上前一步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娇嗔着:“好姐姐,我是真心实意盼着你好,你就不能原谅我?”
闻言,谢兰音幽幽冷笑,“真心实意盼着我好?然后下一回就要爬上世子的床?”
左右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谢兰音没有其它顾忌,索性将话挑明。
谢凝黛唇畔笑意僵了僵,又很快恢复如常,“可是我这么做不是也帮阿姐拿回铺子和庄子了么?再者,左右今后世子的身边不可能只有阿姐一个女人,我不过想要帮帮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准备好的贺礼送到谢兰音面前。
谢兰音未曾瞧一眼,径自将她的手从肩上拨开。
“你的心意我受了,不过贺礼拿回去。”
谢凝黛不解,急匆匆追问着:“这是为何?这贺礼是我精心挑选的,阿姐莫不是不喜欢?”
未曾打开,又谈何不喜欢?
谢兰音不愿多言,让听琴送谢凝黛出去,连着她的贺礼一并拿走。
谢凝黛拎着贺礼过来,又带着贺礼离开,面色渐渐有些不好看,隐没在月夜之中,多了一抹晦暗之色。
“阿姐当真狠心,不过是一个男人,也值得和自家姐妹计较。”
谢凝黛说得忿忿不平,谢兰音冷眼看她,沉声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是一个男人,也值得你那般做。”
一句话堵的谢凝黛再无言语,她思及那时候刻意勾引江柏舟的样子,可不就是使劲浑身解数,还特意用上谢兰音最爱的薰香。
“阿姐,好自为之,一个能轻易被勾引的男人,并不值得你嫁给他。”
谢凝黛低低说着。
清风拂面而过,谢兰音抿唇,声音淡淡飘散在风中,“这就不必你费心,我自有决断。”
谢凝黛此行未曾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悻悻离开。
抱月听了方才二人对话,等她走后,不满抱怨着:“这个二小姐今晚特意过来,莫不是恶心小姐?”
听琴也觉得是这样,谢兰音却摇了摇头,“不必管她,夜色已深,你们去睡吧!”
抱月、听琴对视一眼,明白她并不想被人打扰,慢慢退了出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看守后门的门童递来一封信纸。
“小姐,这是方才有人送进来的。”
抱月和听琴没有拆,将信递给谢兰音。
谢兰音原本脱褪去外裳,正要上榻入睡,等拆开以后看到信纸上所写内容后,浑身一震。
听琴见她面色有异,担忧问道:“小姐,怎么了?”
谢兰音脸色苍白了瞬,将信塞了回去,沉声道:“将披风取来,我要出去一趟。”
此话一落,抱月迟疑,“小姐,明日就要成婚,您这个时候出去……“
不知为何,抱月心底多了隐隐担心,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她出什么事。
只是谢兰音向来做出的决定不会再有更改,她未听抱月二人的阻拦,亲自掌灯,朝着后门而去。
此时,后门停驻一辆华盖朱红马车,谢兰音裹着锦缎披风,一步步上前,身后抱月和听琴匆匆忙忙追上,等马车中的那人掀开帘子,不由纷纷怔住。
“姜、姜小姐……”
姜婉初笑意盈盈,对着谢兰音伸出手,柔声细语,“兰音,你来了。”
谢兰音一看到她,眸光变化莫测,思及信中提到的事情,攥紧信纸,踏上马车。
此时,车中仅有她们两人,谢兰音寒声问道:“信中所写可是真的?”
姜婉初淡然处之,冷静回答:“不错,都是真的,你应当知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她笑得温婉如初,仿若自己和她依旧是好姐妹。
若不是谢兰音亲眼看到她当着江柏舟的面解下衣裳,恐怕真会被她无害的嘴脸骗过去。
定了定神思,谢兰音暂且先将此事抛之脑后,转而问起眼下的事情。
“你在信中说的那个刺客到底是什么意思?谢家的祸端指的又是什么?”
对此,姜婉初低低叹息:“当朝太傅不久前遭到刺客刺杀,还未休养几日,又有刺客要取他性命。这一次他特意留下活口,那些人说……谢大人是背后主谋。”
此话一落,谢兰音心神一震。
姜婉初紧跟着续道:“你我关系匪浅,你应当知道,我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骗你。这些事情都是我从大哥那里听到的,你若是不信,大可问他。”
她说得真心实意,俨然将谢兰音当作好姐妹看待,才会刻意在这个时候跑来告知这件事。
谢兰音低下头来兀自思量此事真假,姜婉初误以为她担忧不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安抚:“此事大哥还在周旋,其中详细事端只有他最清楚,不如现在你和我一同见他,听听他的安排。”
姜婉初听她迟迟不曾出声,直接做出决定。
就在她要掀开车帘吩咐车夫的时候,谢兰音这才缓声开口:“如果此事是真的,你大哥又能怎么做?难不成还能救我爹爹?”
对于谢远,谢兰音并没有任何感情,更遑论他后来和张氏再生一子,所有的心思都在谢星染身上。
当初同平阳侯府的这桩婚事,不过因为他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才想用她的婚事搭上平阳侯府的关系。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谢兰音不知道平阳侯府到底会选择明哲保身,还是出手相救?
姜婉初不明白谢兰音的态度为何突然变得冷淡起来,不过她并未多想,还以为谢兰音是出于担忧此事的缘故。
“长宁侯府在朝中有着不少关系,更何况大哥向来聪颖,自然有他的法子。”
姜婉初似乎另有打算,执着于让她离开,谢兰音目光微闪,即然她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自然不愿多留。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的刹那,姜婉初倏然攥住她的手,声音多了几分焦急:“兰音,你要去哪?”
谢兰音回首凝着她,兀自轻笑出声:“这件事这么重要,为何你偏要告诉我,不告诉我爹?”
“谢大人自然也会知晓,不过眼下我在保全你的性命。”
好歹好友一场,姜婉初也不想看着她身陷囹圄,更遑论她还是自家哥哥的心上人。
“你暂且去外头的庄子避一避,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抓到你。”
姜婉初将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可谢兰音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她:“婚事在即,我又不知你说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再者,我若是逃了婚,明日大婚不就缺了新娘?”
“这个节骨眼,你以为婚事还能办得成!”姜婉初听着谢兰音三推四阻,心头也多了些许狐疑,“你莫不是不信我?”
“我不觉得你哪里能叫我相信,你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你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说你曾心悦一位男子,那个人到底是谁?”
事已至此,谢兰音无所谓撕破脸皮。
姜婉初先是稍稍怔住,随后恍然大悟,瞳孔地震,“你、你知道了?”
谢兰音笑意清冷,反问,“你以为呢?”
话到这里,姜婉初也没有必要继续伪装下去,她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同好友喜欢上同一个男人。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些,就更应该跟着我走。你不是说过你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只求你一件事,把江柏舟让给我——”
她说得果断决绝,俨然早将这句话在心底辗转千万遍。
谢兰音哑然失笑,容色渐冷,“所以这就是你勾引江柏舟的原因?”
姜婉初亦冷凝着脸,不避不让,“那又如何,你不是在外头也有野男人么?既然你对不起江柏舟,不能一心一意,为何不将他让给我!”
话音落下,谢兰音怔了怔,“什么野男人?”
姜婉初第一次发觉谢兰音竟如此虚伪,讥诮道:“那日你同一个戴着黑狐假面的男人亲昵非常,我都看见了。”
眼看谢兰音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脸色愈发苍白,姜婉初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现在你跟我走,为时不晚。”
她自觉拿捏住谢兰音的把柄,以此威胁,谁知谢兰音根本不愿受到要挟,转身便要离开马车。
姜婉初一想到自己答应过姜照的事情,狠下心来,趁着谢兰音不备,朝着后颈劈下。
谢兰音没有防备,更不会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动手,着了道,身子软软瘫倒在地,彻底昏厥过去。
她满意看着眼前这一幕,掀开车帘对外头的车夫使了眼色,紧跟着,车夫将抱月和听琴二人一一打晕。
另一辆马车从幽暗小巷缓缓驶出,车中人掀开帘子,正是姜照。
他一眼不错凝着昏厥过去的谢兰音,将她从姜婉初那里抱到自己车中。
见谢兰音阖着眼眸,后颈还有一道红痕,不由皱眉抿唇:“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若是不下手,她可就跑了。”姜婉初懒洋洋开口说着,“如此……大哥这下可安心了?”
姜照眸中划过一抹冷冽寒光,沉声道:“守住你的嘴,别乱说话。”
姜婉初点头应下,莞尔一笑,“大哥放心,你成全了我,我自然也会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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