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圆圆甜甜地喊了一声, 林医生也停下了脚步，只是眉眼之间的愁绪还是没有散开。
“林医生，你今天也出诊呢？是谁生病了吗？”孙红一边问, 一边好奇地往林医生的来处看。
这条路上只住了几户人家, 难不成是文奶奶生病了？是去给文奶奶看老寒腿的吗？
看着这几个小孩子，林医生叹了一口气:“是周叔，他这几天打扫牛棚染上了风寒, 已经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了，退热药也没用, 冷敷也没用, 我现在正着急呢……诶，对了，你们是去找文耀玩儿的吧？他现在正在牛棚里头照顾周叔呢。你们也别待久了, 免得过了病气。”
“啊？是周叔叔生病啦？”圆圆有些着急了:“周叔叔这么厉害, 怎么会生病呢？我们过去看看吧。”
其他几个孩子也有些着急了, 周叔叔可是救了他们一命的人, 还教了他们游泳呢，怎么就突然生病了呢？
“去吧去吧，别待久了就成，我现在去医务室看看药材够不够……不过发了这么多天的热了，寻常的药材恐怕也压不住……”林医生嘴里一边嘀咕, 一边急匆匆地往医务室那边去了。
看着林医生走远, 几个孩子也不耽搁, 赶紧就往牛棚那边去了。
一进牛棚, 几个孩子就感受到了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这牛棚看着结实, 但可以说是四面都漏风呢, 丝丝缕缕的冷气从外头钻进来, 把牛棚冻地比外面还要冷几度。
不过牛棚里头的几头牛倒是还活蹦乱跳的，几头大牛带着一头小牛犊，专心地对付面前的干草，时不时哞哞叫上几声。
而在牛棚的另一边，就要安静多了。
简陋的一张木床上面，躺着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这么几周没见，周叔叔就又瘦了好多。
一张薄薄的被子勉强把这瘦削的人遮盖严实了，只是那人依旧打着寒战，发出了断断续续的磨牙声。
李文耀正在木盆里头拧毛巾给周渊洁降温呢。
一双被冻得通红的小手把毛巾拧干，简单折叠几下就敷到了周渊洁的额头上，不一会儿，那条毛巾就被蒸出了一股水汽。
圆圆也摸了一把周叔叔的脸，果然，和那寒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红彤彤的皮肤，摸起来十分烫手！
“周叔叔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圆圆快要急哭了:“怎么这么烫啊，不会把周叔叔脑子烧坏吧？”
“你们怎么来了？周叔叔是打扫牛棚的时候出了汗，着了凉，不过最重要的是要把体温降下来才行，我给周叔叔擦过几遍身子，但好像还是没用……”李文耀一边擦周叔叔的脸，一边担心地说道。
“林叔叔去医务室配药了，不过他说退烧药对周叔叔没用，只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了。”孙红在后面补充道。
“退烧药都没用，那还能什么药才有用呢，这么烫手的热度……”李文耀一边给周叔擦汗，一边想到了什么:“圆圆，你们先照顾一下周叔，我去屋里拿个东西！”
说完，李文耀就把帕子丢进了水里，转身往自己家跑去。
自家离牛棚不远，李文耀几步就来到了自家的院子，回到了家，李文耀就径直来到了奶奶的房间。
文奶奶正在屋里做鞋底呢，一条条紧实的麻绳，被密密匝匝缝到一起，这样做出来的鞋底，耐磨又舒适。
看见顶着一张红扑扑脸蛋的李文耀，文奶奶笑了:“怎么样？周同志那边还好吧？林医生怎么说？”
“奶……”李文耀走进了，犹豫着开口:“奶奶，周叔叔他已经烧了好多天了，林医生说了，那退烧药也没起作用……奶，咱们家不是有……”
“文耀！”文奶奶把李文耀的话打断，惊惶地站起来往门外望了一圈，厉声说道:“文耀，你知道后果的，万一这东西被人传了出去，咱们家可能……”
“奶奶！我相信林医生他们，毕竟是一条人命呢，周叔叔还教我游泳……要是体温一直降不下去，周叔叔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李文耀有些急，他是真的不想周叔叔死，毕竟是那样好的一位长辈呢。
“奶奶，你相信我，这件事情肯定会圆满地过去，不会再牵扯上我们家的。”李文耀眼巴巴地请求着奶奶。
“好！”沉郁了许久的文奶奶终究还是点了头:“文耀啊，你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这一次奶奶就信你一回，既然你都决定了，那你就自己去拿吧……我晓得你知道那东西在哪儿。”
李文耀眼睛一亮，吸溜了一下鼻涕，欢喜地道:“谢谢奶奶！”
说完，李文耀就径直来到了文奶奶的床边。
床板掀开，床底有一块木板，嵌在最里面，十分隐秘。
李文耀把木板掀开，那里面的东西顿时就显露了出来。
一些已经发黄的票证，一些老照片，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金豆子，一根不大不小的人参以及一块黑色的东西。
李文耀把那黑色的东西拿了出来，又几下子把木板恢复了原样。
文奶奶也停止了在门口放风，看着李文耀手上的东西，还是有些犹豫:“这东西拿出去咱们可说不明白……”
“奶奶，我相信林医生，而且我会只锉下一点粉末带过去的，只有这味药才能让周叔叔退烧，只有这味药才能救他！”
“好，喏，锉刀在这里，你大了，主意也多了，奶奶是管不了你喽！”文奶奶把锉刀递给李文耀，又开始忙活起手上的千层底。
“奶奶，你相信我。要是不救周叔叔，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李文耀说完，便把自己这一次得到的作业本扯了一页下来。
随后，李文耀拿起了锉刀，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手上毫不迟疑地把那块黑色的东西往锉刀上头放。
磨了几个来回，那一页纸上面就多了一层黑色的粉末。
继续锉磨下去，那一页纸上面的粉末也越来越多。
约摸差不多了，李文耀才停下，把那块黑色的东西按照原样放好，又把那页纸抖了抖，折叠了几次，把那黑色的粉末聚集了起来。
“奶奶，那我把东西带过去了。对了，你把烤火笼挪近点儿，不然腿会疼的。”李文耀小声说了一句，又把烤火笼挪近了一些。
“去吧去吧，按照你的心意做，奶奶相信你。”文奶□□都没有抬起来，只是一个劲地匝鞋垫，只是听话得把烤火笼挪进了一分。
捧着那一叠的黑色粉末，李文耀再一次来到了牛棚。
牛棚里头，几个孩子已经给周渊洁换了好几次毛巾，不过那毛巾每一次从额头上拿下来还是温热的。
周渊洁已经被烧得有些说胡话了，嘴里一直絮絮叨叨，不知道说的些什么。
“文耀哥哥！你去哪儿了？周叔叔还是很烫，这可怎么办啊？”
“不怕，这一次有办法了，林医生待会儿还会过来的。”李文耀捏着手里的纸包，希冀地说道。
……
果然，不过一会儿，林医生就带着药箱，再一次来到了牛棚。
这一次，他的药箱里装了满满的中药。
“文耀，你来帮忙，把炉子生起来，我们就在这里熬药……”一进牛棚，林医生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忙碌了起来。
“林医生！”李文耀掏出了自己手上捏着的纸包。
“林医生，你听说过犀角吗？”
林医生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抢过李文耀手上捏着的纸包，颤颤巍巍地把纸包打开，里面是刚磨出的黑色粉末……
“这，”林医生咽下了一口口水，死死盯着李文耀，问道:“这是……犀角粉？”
“对，”李文耀避开林医生的目光，小声说道:“林医生，我是信任你才会拿出这个东西，希望你也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当然！”林医生激动地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还好，还好，有了这个，周叔肯定就有救了！”
林医生仔仔细细地把纸包叠好，招呼着李文耀继续生起炉火，自己则细心地挑选起药箱里的药材。
只是和刚刚相比，这位医生显然要从容和缓得多。
“好了，你们几个，现在天都快黑了，你们还不赶快回去？”
等林医生把药架上了炉子，才猛然惊觉牛棚里头还有其他几个小萝卜头呢。
看着林医生已经开始熬药了，圆圆总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
“林医生，周叔叔喝了药就会好的，对吗？”圆圆盯着林医生，紧张地问道。
“没错，”林医生捏紧了手里的纸包，眼中闪过一丝自信:“明天等你们再过来的时候，周叔叔肯定就退烧了，说不定还会痊愈呢！”
圆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一丝难受。
“好了，牛棚里这么冷，你们几个快回去吧，背篓里的折耳根也够吃一顿的了。再不回去，大队长肯定会担心的。圆圆，等明天一早，你再来看望周叔叔，好不好？”
圆圆看着已经烧得说胡话的周叔叔，又看了一眼正在熬药的炉子，以及拿着一把小蒲扇扇风的李文耀，总算是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几个明天再来，我明天给周叔叔带好吃的，给周叔叔补补！”
“好好好，你们快回去吧，待会儿天就黑了，小心大队长满村子找你们。”林医生又催了一遍。
圆圆这才乖乖牵上了孙红的手，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牛棚。
天色已经擦黑了，圆圆一边走，一边盘算着明天要给周叔叔带什么东西。
希望明天周叔叔真的能退烧吧，希望他真的能快快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注:犀牛是保护动物，犀角也禁止贸易，小说和现实有差距，小可爱们千万要保护好濒危动物哦！
第四十二章
另一边, 林医生很快就把药熬好了，兑着那一小把的犀角粉，一碗黑漆漆的苦药汤子很快就送进了周渊洁的口中。
这碗药材实在名贵, 林医生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药汁都送进了周渊洁的口中才放下心来, 有了这碗药，周渊洁总算能降温了吧？
“文耀，好了, 有了你的犀角粉，周叔叔肯定很快就会醒来的。”林医生揉了揉李文耀的头, 把碗递给了他。
“希望吧……”李文耀摸了摸周渊洁的额头, 期盼着说道。
“行了，你也快回去睡觉吧，我来守一晚上, 等明天一早, 周叔应该就会退热了。”
李文耀犹豫地看了一眼周渊洁, 点了点头, 带着药碗回到了家。
……
第二天一早，李文耀就早早地带着两个苞米面的饼子来到了牛棚里头。
一进牛棚，李文耀就听见了周渊洁沙哑的声音，他正在和林医生谈话呢。
李文耀面上一喜:“周叔叔，你醒啦？热退了没有？”
“哟, 文耀来啦？这一次可多亏了文耀家的祖传秘方, 不然啊, 你的高热恐怕还是退不下来呢。”林医生一边给周渊洁喂药, 一边对周渊洁说道。
周渊洁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脸上满是激动和感激。
“这一回可是多谢你了, 文耀, 我听林医生说了，这一次要不是你们家的独门药粉，我肯定就死定了……”
“周叔叔，你别这么说……你是为了打扫牛棚才生病的，我就贡献一点药粉而已……”
周渊洁颤巍着手，抚上了李文耀的头:“也不晓得，我这一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能报答你们呢！这么好的药粉，浪费在我身上，真是可惜喽！”
“哪有什么可惜的？药材不就是为了救命的吗？它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作用和疗效，那才是真正的幸运呢。”林医生一边整理药炉子，一边反驳道。
“对了，林医生，周叔，我带了两个苞米饼子过来……”李文耀掏出了那两个苞米饼子，给了两个大人一人一个。
林医生倒是爽快地接了，周渊洁却哆哆嗦嗦地从床底的箱子里掏了一张一市斤的粮票和几张毛票给李文耀。
“你们家也不容易哩！这粮票收好，有时间可以去换点儿白面吃。”把粮票塞进李文耀的兜里，周渊洁才开始啃食那一个苞米饼子。
苞米饼子一直被体温捂着，现在还是软乎的，一口口嚼着，能尝出来苞米的甜味儿。
吃完了苞米饼子，周渊洁才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恢复了一分，至少不觉得全身发软了。
林医生留下了两幅药材，提着药箱告辞:“既然热已经退了，那我就先走了，隔壁大队有个病人去逮野鸡摔断了腿，我休息一上午就得去给他换药去了。”
和林医生告别之后，李文耀又开始忙着给几头牛准备干草。
只有几个月的小牛犊亲亲热热地舔了他一口，李文耀便特地给小牛犊准备了一些难得的烂菜叶子。
“文耀哥哥！周叔叔！”圆圆洪亮的声音传来，一转眼就进了牛棚。
“呀，周叔叔，你可算是醒啦。”圆圆背着一个小背篓，欢欢喜喜地来到了周渊洁的床前。
这一次只有圆圆和孙利文两个人来了，免得引人注意。
到了周渊洁的床前，圆圆却先掏出了背篓里的一幅兔皮护膝。
“文耀哥哥，你看！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捉的兔子吗？我娘把你的那两张兔皮做成了一对护膝，给文奶奶用，奶奶的腿就不会痛啦！”
一双护膝被裁剪成贴合膝盖的半球形，连上了两根系带，毛绒绒的内里十分温暖。
李文耀接过那一幅护膝，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软乎乎的兔毛，开心极了。
“多谢婶子了，我一定会告诉奶奶，奶奶一定会很喜欢的。”
“不用谢不用谢，那兔子还是你捉的呢！再说了，我姥姥也说了，文奶奶以前帮了姥姥好多好多的忙哩。”
圆圆又把头埋进背篓里头，从里面掏出了一个水果罐头和一篮子的柿饼。
“这是我爹让我带过来的，我爹说了，这是给周叔叔的慰问品。因为周叔叔生病了，很难受。”
“哦呦，这么大一个水果罐头呢……这肯定是你爹自己掏腰包买的吧？我一个下放到牛棚的同志，怎么可能会有慰问品呢？”
“额……”圆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这水果罐头的确是她在系统里头兑换的，大队的确没有给周叔叔买水果罐头。
“周叔叔，这水果罐头和柿饼的确是给您的慰问品，你毕竟是这么珍贵的一位化学教授呢，总有一天会再次走上讲台的，我们华国需要您呢。只要你多坚持坚持，以后肯定会有希望的。”
孙利文这一番话简直是说到了周渊洁的心坎上面。
刚经历了一次重病的他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孙利文这话简直是触碰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点上。
“好好好，叔叔就信你们这一回。文耀啊，你去用热水蒸一蒸，咱们一起吃热乎的水果罐头，好不？”
李文耀点点头，就想接过罐头去蒸了。
“诶，等等等等，叔先帮你们打开，这开罐头可是一技术活哩。”
周渊洁接过那大个儿的罐头，敲了敲瓶底，“嘣”的一声，就把罐头拧开了。
看着罐头里头花花绿绿的水果，几个孩子们都兴奋极了。
李文耀很快就把药炉清理干净，把水果罐头放进去蒸热。
等待的时间里，圆圆又拿出了那一篮子的柿饼。
“周叔叔，你来吃一个柿饼吧，可甜可甜啦！”
“好好好，”周渊洁乐呵呵地接过了柿饼，又催促着他们几个小萝卜头也吃:“你们也吃，你们也吃。”
说完，周渊洁又给每个人都塞了一个柿饼。
这柿饼上面覆盖了一层甜甜的白霜，看起来不太好看，不过那浓郁的甜柿味儿却一个劲儿地往大伙儿的鼻子里头钻。
轻轻撕开柿饼的皮，里面是橙色的糖浆，灿烂的柿肉像是最浓郁的蜜糖。
一口咬下去，先是柔软的一层薄皮，而后便是柔嫩的果肉，一口下去，甜蜜在嘴里爆开，给人带来极大的满足和欣喜。
这一口柿饼，比纯粹的水果糖还要甜蜜，又饱含着一抹独属于柿子的清香。
药炉子也燃起来了，温暖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从炉子里头传出来，映红了一大片的地方。
炉子里头的水也滚起来了，李文耀赶紧把水果罐头放进去。
围着炉子，圆圆又开始絮絮叨叨:“周叔叔，你猜怎么样？这一次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一名哦！和余招娣一起考的第一名。对了，还有文耀哥哥，文耀哥哥他更厉害，获得了三年级的第一名。不过我们的奖品都一样，都是铅笔和作业本。我昨天晚上回家试了，用铅笔写出来的字比石笔要清晰精细好多呢！”
“是吗？圆圆这么厉害？文耀也是个好孩子呢！”周渊洁是最好的捧哏，这一番夸赞更是惹得圆圆停不了嘴皮子。
“招娣也很厉害的，听说她已经考过好多次第一名了，不过招娣的奶奶不好，我听见她骂我来着。”
“啧啧啧，那她奶奶为啥骂我们圆圆呐？”
“因为我吃鸡蛋？因为我厉害呗，我比金宝厉害，我跳了级，她奶奶就骂我。”
“是吗？这是她奶奶嫉妒你呢。”
“对，她奶奶还偷大队的肥料来着，害得她在学堂也被同学们嘲笑……”
“哦？她奶奶做错了事情，咋还扯上她了呢？你们那些同学可没做对。”
“周叔叔，你会写铅笔字吗？对了，还有钢笔，你会写钢笔字吗？”
“这个当然会，等以后有机会，叔叔教你们好不好？”
“好好好！大学教授教了我们，那我们是不是也是大学生啦？”
“等我们长大了，就考大学，做大官去！”
温暖的炉火下，大伙儿围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说着话，仿佛屋外的寒冷，也同他们无关了。
很快，炉子里头的水果罐头也热了。
李文耀隔着一层衣袖，把炉子里头的水果罐头捧了出来。
蒸热的水果罐头，罐头水也变得浑浊了一些，果肉也变得透明了一分，不断地往外散发着甜香。
“来喽，来吃罐头喽！这水果罐头可是好东西，要是出口到其他国家，还能替咱们国家换来好多外汇呢！”
“哇哦，好多种水果，可惜我就只认得一个桃子，诶，里头还有橘子果肉。”
“来来来，我带了勺子过来，我们一人一口好不好？”
“来，第一口给圆圆吃，这是菠萝，来自海南岛的水果，酸酸甜甜的。”
圆圆兴奋地把那一片水果叼过来，一入口，菠萝酸酸甜甜的汁水便在嘴里迸溅开了。
独属于菠萝的香气萦绕在圆圆的嘴里，让她对遥远的海南岛有了一个最简单直观的认识。
甜滋滋的水果罐头，热腾腾地顺着喉咙下去，再喝一口甜滋滋的罐头汤，把严寒都隔绝了个干净。
一个大大的罐头，很快就被几人分完，只留下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罐头，以及大伙儿内心的满足和幸福。
“怎么样？吃完了水果罐头，周叔叔肯定好多了吧？”
周渊洁砸吧了一下嘴里残余的甜味儿，感动地笑着:“好多了好多了，周叔叔已经完全好啦！谢谢文耀的祖传药粉，也多谢圆圆，给我带了这么营养的东西。”
“嘿嘿嘿，那就好，那我和利文哥哥先回去喽。明天大队要杀年猪，我们也多给猪崽喂饱些，明天也去称一称。”
第四十三章
放了寒假之后, 趁着人手齐全，天气也凉，大队就要开始杀年猪了。
杀年猪是一件大事, 一年到头了, 猪养大了，杀了年猪也好分给社员们过个肥年。
李老三是这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刀儿匠”，背着那一背篓的物什, 走乡窜岭的，靠着一手杀猪的本事吃饭。
这一大早, 李老三就背着一背篓的杀猪刀、刮毛板、大铁钩、斩骨刀等等来到了第三大队。
大队也把最大的一杆秤从农具房里头搬了出来, 这是大队最大的一杆秤，那秤杆比锄头把子还要粗一些，秤砣也有一个猪头那么大。
这么大的秤, 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次, 只有收完粮食之后称粮食, 杀猪之前称猪肉才会用到。
一大早, 大队里的人们便都欢欢喜喜地来到了晒谷场。
老孙家自然也不会落下，林大娘一早还没给猪崽喂食，就把猪圈打开，用两根竹竿把小猪崽赶到了晒谷场。
晒谷场上，大伙儿显然已经摆好了杀猪的架势。
灶火已经生起来了, 里面架着几口大铁锅, 一刻不停地烧着热水。
几个一人高的皇桶也已经清洗干净立了起来。
还有一张杀猪凳, 被摆在了晒谷场中央, 隐隐约约还能瞧见昨年的血迹。
晒谷场上已经站满了人, 大人们穿着灶衣, 戴着袖套帮忙, 孩子们也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看热闹。
养了猪崽的人家都敲打着竹竿，把猪崽赶进了晒谷场里。
秤已经拿出来了，大猪们挨个儿上秤。
斤两满了的今天就可以上交了，斤两不够的就还是得拉回去继续养着，又要多费一些粮，养到开春了自个儿去食品站交。
等大猪称完了，李老三开始为这一场杀猪宴拜神祈福。
虽说破了四旧，但这杀猪前的规矩，大伙儿还是老老实实地守着。
一只威武的大公鸡被掐了鸡冠子血，几户养了小猪崽的人家也开始趁着这个空隙给自家的猪称重。
圆圆也赶着自家的小猪崽上了秤，周围围了好些大人在看热闹。
老孙家的这头小猪崽子看着就不小，比它同一胎的猪崽兄弟们都要肥上老大一圈。
小猪崽在竹竿的驱赶下进了箩篼，再被秤杆高高抬起，秤砣挪动了几次，猪崽的重量就出来了。
“一百一十八斤！啧啧，这头猪崽子可重哩！等到了夏天，估计就能满二百五十斤了吧？咱们也能多分一口猪肉吃。”
“还是大队长家养猪养得好，和这头猪崽同一胎的崽子们最多也才八十多斤吧？”
“呵呵，就大队长家邻居，老余家的猪崽，你猜猜才多少斤？”一个老人砸吧着嘴里的旱烟，眯着眼睛问道。
“呵呵，猜不出来吧？才七十斤哩！我看啊，这头猪崽子想要安安生生地按照原定的计划交上去，可难喽！”
那老爷子刚打趣完，就瞥见了不远处的余招娣，这孩子正死死盯着他呢。
老爷子赶紧收了声，讪讪一笑，把嘴边的旱烟往地上一杵摁灭了。
“啧啧，瞧你这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不，就被人家逮了个正着。”
“嘁，我这不没看见嘛……一个小娃子，晓不得啥。”
“那余招娣和我们家的崽子一个班，人家能考第一名呢，你这几句坏话还是能记住的。”
“行啦行啦，别说啦，继续看看大队长家的猪，这猪崽又肥又结实，我看呐，是做种猪的好料子。可惜呐，早早地就被劁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炸雷，大伙儿顿时都忍不住围过来了，这能做种猪的猪崽，那得多肥呐？
圆圆提着竹竿，缩在林大娘的边上，也不敢去撵猪崽回去，只能看着身边的人越围越多。
长满了黑色斑点的小猪崽，被这冬日暖阳照着，围着一圈金边，眼睛也亮闪闪的，粗粗一看倒真是十分机灵。
“看这一身的肉嘞，我看啊，就算是公社的那头种猪小时候也没那么结实。”
“林大娘，你咋突然就这么会养猪啦？这头猪崽屁股也大，背也厚实，连那两扇大耳朵恐怕都有两斤哩！”
林大娘制着那头猪崽，笑得牙不见眼:“哪是我有本事？我是听我们家圆圆说的，书上说养猪仔要补充一些什么……蛋白质？我特地让泽华去供销社拉了一车油枯回来，拌进谷糠里头，再混上煮熟的猪草给它吃。按照这个法子喂了一个月，这猪崽才能长这么大。”
“啧啧，你可真能下血本呢，给猪崽吃这么好？”
“这就叫什么？这才是真的有魄力！等猪崽长大了，还愁那点儿本收不回来？这一胎的猪崽可真不错，我咋就没能抽着呢？”
张大娘也顺着人群来看热闹来了，不过啊，对她来说，这哪是看老孙家的热闹，这是看她自个的热闹呢！
同一胎的猪崽，凭什么老孙家的猪崽就这么肥？看着自家的猪崽，张大娘简直要被气死了。
自家的猪崽明明刚领回来的时候也就比老孙家的猪崽短个一拃而已，这几个月不见，居然就比那头猪崽短了有半臂长了。
当年分猪的时候，大队长肯定早就请人看过了，知道哪头小猪崽好吧？
对了，他们家的孩子多，打的猪草也多些，还舍得特地去拿油枯回来喂猪，活该长得好些。
自家的孩子，怎么就打不了这么多的猪草呢？
金宝就不说了，金宝还小，静不下心去打猪草。
余招娣就不一样了，她这个姐姐，咋就不做好带头作用，放学了自觉领着背篓去打猪草呢？
张大娘心中隐隐又有些后悔起来，是不是不该给余招娣报名？这小妮子把心思都放到学习上去了，哪还有心思去打猪草哦？
只可惜她们家金宝立不起来，上课也马虎，离不开余招娣的辅导，不然啊，非得让余招娣退了学，专专心心留在家里打猪草不可。
张大娘站在自家的猪崽后头，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余招娣，眼中满是嫌弃。
……
“诶呦，那边要准备杀猪喽。你们几个孩子还不赶紧去屋里躲着，小心待会儿被猪血冲撞喽。”一个穿着灶衣的叔叔举着火钳，大声喊道。
林大娘赶紧把圆圆护住，让孙红带着几个孩子进了晒谷场的屋子里头，自己则敲着竹竿赶着小猪崽回去了。
杀猪这件事情可是无聊的日子里少见的插曲，村里的孩子们也兴奋地很，又紧张又好奇地躲在晒谷场的屋子里，透着门缝往外头看。
圆圆也跟着哥哥姐姐们进了晒谷场的屋子里头，学着其他几个孩子们一样，屏息凝神，往杀猪的地方看。
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已经把那头黑猪按到了杀猪凳上，李老三已经提着一把尖刀过去了，猪猪惨叫着，却挣不开汉子们的臂膀。
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圆圆的眼前一黑，被蒙上了一双手，顿时，圆圆被吓了一跳，更加紧张了。
“圆圆，别看，晚上要做噩梦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圆圆顿时就不害怕了，原来是文耀哥哥捂住了她的眼睛。
眼睛被捂住了，圆圆的耳朵却还机灵地竖着呢，在门外，猪猪的声音震天响着，突然被掐断了一瞬，随后又更加凄厉地叫了起来，渐渐地，那最后的叫声也哑了，圆圆知道，那头猪已经被杀死了。
杀完了猪，李文耀也放下了手。
圆圆好奇地往外头望了一眼，那头大肥猪颈子上已经被血染红了，杀猪凳下面接着一个搪瓷盆，里头已经盛满了猪血。
有人捏着一叠黄纸上去，把血迹擦了擦，按猪的汉子们又喊了声号子，齐力把那头猪抬进了皇桶。
随后，几口大铁锅被掀开了盖子，一盆盆开水被舀起来，倒进了皇桶里头。
开水浇到猪猪的身上，蒸腾起一股子臭味儿。
血腥气混着猪毛的骚气顺着开水蒸发的水蒸气到处乱窜，吸引来了好几条瘦狗，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血迹。
紧接着，第二头猪也被敲着竹竿赶了出来，咿咿呀呀地哼哼着，不甘心地被几个汉子押上了杀猪凳。
连杀了三头大肥猪，李老三狠狠擦了一把汗，三口大皇桶已经装满了，烧水的铁锅也忙不过来了，剩下的猪得下午再杀了。
皇桶里头的猪被开水一烫，顿时就变得白净了许多。
皇桶上又架起了一把梯子，烫好的猪也被几个汉子架了上去。
李老三抽出了背篓里头的一根铁棍子，那铁棍有一头是尖尖的，能顺着猪腿捅进猪肚子里头。
李老三从猪腿上给白净的猪身上捅了个眼，又深吸了一口气，顺着那个眼往猪身子里头吹气。
很快，猪身居然渐渐变得膨隆了起来，猪肚子鼓鼓的，像是一个球。
吹好的猪，皮肤被绷直了，正适合刮毛。
穿着灶衣的汉子又接过了李老三发的几个刮毛板，开始给猪刮毛。
烫过了开水的猪，猪毛很容易就被刮下来了，一刮就直接白了一片，十分解压。
刮完了毛的猪，就该被两个铁钩挂起来，开膛破肚取内脏了。
内脏最是腌臜，又脏又臭，被直接放到了一张笸箩上头，还冒着腥臭的热气。
那一笸箩的肠子肚子被妇人们搬去清洗了，脑子里头的脑髓也被用芭蕉叶包了放在一边。
接着，李老三就要开始解猪了。
这是孩子们最爱看的一个精彩表演，李老三操着那把又长又锋利的尖刀，在猪身上划拉几下，这半扇猪，就骨头是骨头，肉是肉了。
“这一块板油不错，这么肥呢，能炼出不少的猪油，也不晓得多久开始分猪肉，这么好的板油，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得到我家。”
第四十四章
三头年猪足足处理了一个上午才处理完, 总算是骨归骨，肉归肉，杂碎归杂碎了。
这一个中午, 大队的人们就能吃上一顿杀猪菜了。
三头年猪的心肺肚肠等等已经被妇人们清洗了个干净, 这些腌臜东西，就是今天的主菜。
酸菜猪血汤、清炖猪杂碎、蒜苗回锅肉、泡椒猪脑花、老卤猪头肉……
三口刚烧了杀猪开水的大铁锅又重新清洗干净，从锅里头端出了一道道的好菜。
吃完了一顿杀猪菜, 李老三喘着粗气，又摆开了架势, 开始杀下午的两头肥猪。
很快, 下午的两头肥猪就变成了一根根大骨头和一方方的净肉了。
李老三牛饮了足足两碗水下去，就赶紧收拾完自个儿的东西，提着两幅猪大肠和半扇猪头, 照例背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什, 迎着夕阳离开了第三大队。
按照原先的衤糀计划, 李老三本来是可以留在大队过个夜的, 但即使是杀猪佬，到了冬天也贪恋那一分家里的暖和气呢。
……
另一头，摆满了猪肉的晒谷场上，孙泽华把该上交给食品站的猪肉清点了出来，记了账目之后, 就把猪肉如数上交给了食品站的同志。
食品站的同志今天一大早就按照约定推了一个木板车过来, 吃了中午的一顿杀猪菜之后, 等到现在, 总算是能带着满载而归的木板车回去了。
到了明天, 这些猪肉就能送进城里了。
送走了食品站的同志们, 大队也总算是能分年猪肉了。
孙泽华掏出了大队的工分本子, 准备按照每户人家的工分来分年猪。
一年到头，也就年底能见着肉，大伙儿都激动极了，围着孙泽华，亲眼看着自家的工分被计算出来。
孙泽华掏出一把算盘，先把每个人的工分总和算出来，再按照每一户人家的工分来分猪肉。
提到了分猪肉，大伙儿都聚集到了晒谷场上，眼巴巴地瞅着那几笸箩的猪肉。
今年的猪可真肥呐，那肥膘快有三指厚了，等会儿挑一块肥膘厚的，熬上一罐子猪油，明年一整年的盼头就都有了！
今晚也能给家里的娃子们开个荤了，这猪肉可不是寻常能吃到的东西，炒上一碗回锅肉，那油脂能把娃子的嘴都糊上哩！
老孙家的劳动力多，又有一个大队长和一个在刺绣小组干活儿的人，几个孩子也是勤快的，所以老孙家的工分，能排的上队里的前十。
“好了好了，每户人家该分的猪肉都算好了，现在大伙儿按照工分的多少来排队分猪肉。”孙泽华抬起了头，招呼着乡亲们排队。
为了快些分到猪肉，大伙儿们都老老实实地捧着自家的盆排起队来。
长长的队伍排了起来，等人到得差不多齐了，猪肉就可以开始分了。
领猪肉的顺序是按照分得猪肉的多少来分的，排队的顺序也意味着挑选猪肉的顺序，排在前面的人家自然是照着肥膘多的肉来挑。
不过乡里乡亲的，大伙儿都不会做得太难看，挑了肥膘多的人家，总还会挑些杂碎和精瘦肉，免得落人口实。
作为老孙家当仁不让的大厨，这一回挑选猪肉，老孙家也派的李芳出马。
李芳挑了半扇猪板油和一些零零碎碎的鸡冠子油，又挑了一块五花肉，一块坐臀肉、几根儿猪排骨还有一些猪杂碎，满满当当，一共有二十三斤的肉。
领到了这么多的肉，几个孩子也开心极了，跟在李芳的后头，欢欢喜喜地往自家的院子走去。
圆圆也朝着李文耀挥了挥手，这才欢欢喜喜地回家。
李文耀家的人口少，劳动力也少，所以分肉也排在很后面，大概是倒数十几的位置。
不过就算他们家的劳动力多，工分多，有这样一个成分在，总也不会轮到太好的位置。
瞧着欢欢喜喜回家的几个小伙伴，李文耀也难免叹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他就再次打起了精神，今年他给家里赚的工分也不少，所以这一次家里能分到比往年更多的猪肉。
只要再努力一点，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
端着满满两大盆的肉回到了家，李芳和孙泽国都忍不住揉了揉酸爽的胳膊。
几个孩子已经把两个装满了肉的盆围起来了，盯着这满满的一盆肉，垂涎欲滴。
“行了行了，都别围着了，挑些肥点儿的，咱们今天熬猪油，剩下的肉就让娘腌成腊肉吧，这么多的肉，今年能过个肥年哩！”李芳看着这满满两盆的猪肉，笑得牙不见眼。
“熬猪油！熬猪油！”
“那待会儿就有油渣吃啦！”
“娘，要不我来烧火？”
几个孩子听说了要熬猪油，更是兴奋地不行。
圆圆也转着小脑袋瓜子，琢磨着待会儿可以兑换一点儿什么一起进油锅炸。
给周叔叔兑换了水果罐头和柿饼之后，圆圆就只剩下二百一十三个积分了。
囤囤鼠本人已经开始丧失了一些安全感了，圆圆边翻看着积分超市，边琢磨着能不能再触发一些学习任务，只有做更多的学习任务，她才有更多的积分可用呢！
诶，圆圆看到了目标，可以兑换一些烤肠来油炸嘛。
两个积分一根的烤肠，圆圆足足兑换了二十根，花了足足四十个积分。
现在……圆圆看着剩下的一百七十三个积分发愁。
现在只能靠着每天学习课本上新的知识点赚积分，一个知识点才一个积分，比起那完成一次就一百个积分的系统任务来说，实在是来得太慢了。
“小婶婶，你看，我兑换的烤肠，待会儿炸完猪油就可以把烤肠也炸了吃。”
李芳一看，果然，圆圆手上拿了一大串的肉肠哩，一不小心就快拖到地上了。
“好好好，圆圆真厉害，这是肉肠吧？待会儿圆圆多吃一些，也好贴贴冬膘！”
李文也笑着摸了摸圆圆的头，道:“那咱们搞快一些，待会儿天就要黑了，咱们快些把这些油膘收拾出来。”
李芳也答应了一句，便把装满水的搪瓷盆端过来，开始清洗今天要熬的油膘了。
猪板油上头连着一块连贴，长长的一条，像一个鞋垫子。
圆圆没见过这东西，好奇地问道:“小婶婶，这个东西是什么啊？能吃吗？”
“这是猪的连贴，就是猪的脾脏，待会儿等猪油熬好了，把它放进油锅里头炸，炸好了也好吃呢，也是一口好肉。”
李芳一边撕鸡冠油上头的淋巴，一边回答圆圆的问题。
这鸡冠子油上的淋巴不少，以往的人家哪里会把淋巴撕下来？都是直接炸进了猪油里，囫囵也算是一口肉。
不过李芳以前给县上的饭店送过菜，饭店的厨子都是把淋巴撕掉的，说是这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
从此以后，李芳便半点不敢偷懒，每一回熬猪油都会把淋巴撕下来。
撕下来的淋巴结快有半碗了，李芳把这东西直接倒进了熬泔水的锅里头，正好也给猪崽补补油水。
熬猪油是一件大事儿，全家上下都在忙活，孙泽国忙着把猪板油切成块儿，李文负责烧火，林大娘也把猪油罐子腾了出来。
很快，灶房里头就燃起了灶火，要开始熬猪油啦！
李芳把切好的板油、鸡冠油和肥膘都直接放进了铁锅里头，又掺了两碗水进去。
很快，铁锅开始热了，那两碗水化作了带着腥味儿的水蒸气，把猪肉的腥味儿也带走了。
铁锅底下的灶火不断地舔舐着锅底，渐渐地，锅里的两碗水烧干了，猪板油里头的油脂被逼了出来。
油脂越来越多，铁锅里头的猪板油也渐渐漂浮了起来，灶火继续努力着，铁锅里面的猪油渣也渐渐变得焦黄。
灶房里面，起初的腥味儿再也不见了，反而是又飘荡起一股子油香，勾人心魄。
几个孩子已经不在外头玩儿了，而是被这股子油香勾进了灶房，趴在灶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油锅里头浮沉的油渣。
天色已经昏暗了，林大娘端着一盏煤油灯过来，豆大的灯光，把整个灶房都映成了昏暗的橙色，这也是铁锅里头油渣的颜色哩！
等油渣熬得差不多了，李芳便把切成小块的连贴和肉肠也下进了铁锅。
顿时，铁锅里头翻涌得更加厉害了，油香里头也渐渐夹杂了一股子肉香。
肉肠被一炸，外面的肠衣紧缩，内里的肉馅儿却膨胀了一些，把肠衣变成了一条圆圆的紧身衣。
等连贴和肉肠也炸好了，李芳才用漏勺把油锅里头的东西都捞起来，盛进盆里，撒上了一把毛毛盐。
灶火已经退了出来，锅里的猪油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再过一会儿，就能往油里撒上一把盐，然后装进猪油罐子里头了。
液态的猪油，装罐之后，只需要等到明天早上，就会凝成雪白的脂膏，一次刮上半勺，就能细水长流地撑上一整年的场面。
几个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围到了那一盆的炸物面前，林大娘笑着，洗了几双筷子，挨个儿给孩子们一人夹了一口。
刚出锅的炸物，表面还在滋滋作响，细细一看，能瞧见上面的油泡泡。
一口下去，酥脆的油渣，饱满的肉肠，外脆里嫩的连贴，把几个孩子们吃得满嘴都是油。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今天，就已经像是提前过年一般的满足了。
“这一次熬的猪油不少哩，我看圆圆的肉肠恐怕也出了油的。啧啧，咱们家的猪崽也好好养，等到了夏天，交了公中的，咱们家应该也能剩下二十多斤的肉来，到那时候，我们就再熬一锅猪油！”
“可不止咱们家的猪崽哩，这一回柏树岭大队的母猪也想挪给咱家养了。”
第四十五章
“嗯？今年母猪该轮到咱们第三大队养了？”林大娘问道。
“没错, 昨年是第二大队，今年就该轮到咱们第三大队了。”
“那你咋知道就是我们家呢？这养老母猪也算是个好差事，只怕好多人家都争着抢着要养哩。”
“也是, 养母猪虽说费力气, 但能优先挑一只猪崽子，来年的猪崽子不用交肉给公家不说，还能多挣几个工分, 我看啊，这好差事咱们家恐怕轮不上。”李芳也摇了摇头。
孙泽华却笑了:“这回杀猪的时候也顺便称了咱们家的小猪崽, 同一胎的猪崽子, 咱们家是养得最好的那一头，大队长就说了，那头母猪就给咱家养！”
“是吗？”林大娘睁大了眼睛, 着急地把上孙泽华的臂膀, 迫不及待地问道:“是咱柏树岭大队的大队长亲口说的？”
“没错, ”孙泽华挠了挠脑袋, 自信地说道:“是林叔亲口说的，他今天也来看杀猪了，也瞧见咱家的猪崽子了，当时就直接和我拍了胸脯，说今年的母猪就归咱家养了。”
得了孙泽华的肯定, 林大娘可是开心坏了, 她更加下定决心要把猪崽养好, 顺顺利利地迎接母猪进圈。
几个大人商量好事情, 这才把注意力拉回孩子们的身上。
满满一盆子的油渣和肉, 几个孩子吃得满嘴都是油, 林大娘这才赶紧把孩子们拦住。
“行了行了, 不能再吃了，不然明天起来要拉肚子的。”
几个孩子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筷子，砸吧着嘴巴，乖乖点了点头。
……
冬日的风越吹反而越暖，腊月过去，就该过新年了。
圆圆这几天又去看望了几次周叔叔，周叔叔的身体已经渐渐好了。
分猪肉的时候，周渊洁也根据工分分到了一斤零碎的精瘦肉，这几天倒是把脸颊养出了一些肉出来。
过年是件大事情，辞旧迎新，一年到头也总算能松快松快了。
昨天孙泽华就提前在大队开了一场辞旧会和忆苦思甜会，今天过年就不用再折腾了。
老孙家早早地就把该扫的扫了，该擦的擦了，该洗的洗了，小院子虽说有些破旧，但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这一天一大早，林大娘就翻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纸，给每个孩子都包了两毛的压岁钱。
压岁钱压到枕头下面，能保佑孩子们未来一年都安康顺遂。
几个孩子们睡到自然醒，穿上了难得的一套属于过年的新衣裳，珍惜地摸了摸袖口，又顺着林大娘的提醒往枕头底下摸去。
得到了这两毛钱，几个孩子们自然也是高兴极了，两毛钱不是小钱，几个孩子的压岁钱凑一起甚至能买上一斤猪肉哩。
几个孩子们把两毛钱仔仔细细地叠起来，放进了贴身的小兜里，等过几天就能去镇上的供销社买糖吃了。
破了四旧之后，村里就不盛行磕头拜年和烧纸钱的活动了，几个孩子起床之后简单吃过了早餐，便聚在了一起，自然是一顿疯玩儿。
孩子们玩得畅快，大人们却是不得闲的，林大娘和李芳在灶房忙活着炸东西，准备年夜饭要用到的菜品。
孙泽国和孙泽华两兄弟忙着准备打糍粑和酿甜酒。
李文则负责剪红纸贴窗花，她会的花样最多，剪出来的窗花样式精致又体面。
很快，灶房那满满一甄子的糯米都蒸熟了，孙泽国和孙泽华两兄弟便开始忙活起来。
把蒸地软烂的糯米放进洗好的石臼里头，再把洗干净的木舂取过来，两兄弟你一下我一下，很快就把石臼里头的糯米捣烂了。
捣烂的糯米更加黏糊起来，渐渐地，石臼里头的糯米都烂糊了，还抱成了团，光光生生的，也不再粘石臼了。
这个时候，就要把撒了熟米粉的笸箩拿过来，把打好的糍粑往笸箩上一扔，也不会粘上。
刚出锅的糍粑，得先趁热揪下来一团，粘上芝麻糖粉，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尝上一口。
糯叽叽的糍粑团子，一入口就开始在嘴里打架，混着香甜的芝麻糖粉，让几个孩子们都忍不住再来上一口。
接下来，就轮到林大娘上手了。
林大娘麻利地把那一团软糯的糯米团揉捏成了一个大大的圆饼。
不过这一会儿，那糯米团子就有些变硬了。
趁着糍粑还能切得动，林大娘赶紧把菜刀拿过来，把圆圆的糍粑饼子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
方方正正的糍粑块，裹上鸡蛋液和红糖粉之后上锅蒸，就已经是一道体面又简单的好菜了。
剩下的一条糍粑，林大娘却把它切成了薄薄的糍粑片。
薄薄的一片糍粑，只需要放进滚烫的油锅，在热油的激发下，一瞬间就会膨胀起来，变成酥酥脆脆的一片，比起后世的虾片来也差不了多少。
另一头，孙泽华和孙泽国两兄弟又在开始处理剩下的半锅糯米了。
这一半糯米饭，要被做成甜酒酿，等到正月十五，正好能煮一锅醪糟鸡蛋。
林大娘把珍藏的甜酒曲取了出来，这是用辣蓼草和米粉制作的酒曲，看起来灰扑扑的，却能酿出最香甜的醪糟。
糯米饭撒上冷水稍稍冷却之后，就能把酒曲捏碎，均匀地撒在糯米饭里头了。
混合了酒曲的糯米饭，又被塞进了洗干净的罐子里头，再用木杵在上面捅出一个酒窝窝，接下来的工序，就要交给时间了。
灶房里头，林大娘把切好的糍粑放在笸箩上晾干，又开始忙活起炸丸子了。
红薯淀粉是主厨的好帮手，能把各种各样的蔬菜粘在一起，抱成丸子，下进油锅里头，炸成酥酥脆脆的油炸丸子。
这油炸丸子要炸不少，它不仅是年夜饭上的大菜，还是一份体面的年礼，也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零嘴，是万万不能缺少的。
炸完了丸子，林大娘还琢磨着炸一些酥肉，上好的五花肉腌制之后裹上鸡蛋液和红薯淀粉混成的面糊，投进油锅里头，炸完后复炸一遍，就是酥酥脆脆的酥肉了。
这东西可舍不得给外人吃，又是油又是肉的，林大娘是打算全部给几个孩子吃的，大人们也能每人分上一口。
孙泽华把封好的甜酒酿搬进阴凉的角落里头，又进了屋里，取出了一条鞭炮。
出了堂屋门，孙泽华便响亮地喊道:“利民！快过来！看你二叔这边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孙利民一眼就看到了那一长串的鞭炮，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二叔，你还买了鞭炮呢！这么长一串，嗯……我能玩儿一个吗？”
孙泽华大方地把一整串鞭炮都递给了他。
“这一串鞭炮都是给你们放炮用的，随便你们怎么玩儿，只是有一点，千万不能伤人，也不能引燃了其他东西，知道了吗？”
孙利民自然是满口答应了，接过那一串鞭炮，又去灶房里头薅了半盒火柴出来，便欢欢喜喜地拉着其他几个孩子来到了院外。
院外地方开阔一些，几个孩子们才放得开手脚。
长长的一条鞭炮，红红火火的，叫人看着就欢喜。
这东西来之不易，几个孩子可舍不得一股脑放了，得一个个拆下来，用木签子点着了来玩儿才好呢。
“利民哥哥，你真的敢点吗？这东西超级吓人的！”圆圆以前没玩过这东西，只一个劲儿地往孙利文后头缩。
孙利民胆子大得很，直接掏出一根火柴，往地上一擦，那火柴就燃了。
火柴把引线点燃之后，孙利民就利索地把那一颗火炮一扔，扔到了开阔的地上。
很快，那火炮就发出一阵巨响，随后便化做了几张零零碎碎的红纸片，当真是满堂彩。
“你看，这点火炮还不简单？不过你还小，可不能点火炮，万一一个不小心把手炸了，炸得黑乎乎的，你就写不了作业了哩！”
孙利民利索地放了一个火炮，又装模作样地吓唬了一阵圆圆。
圆圆可不怕，这次听了一个响，倒是勾起了她自己内心的趣味儿。
“利民哥哥，给我一个，给我一个好不好？”
孙利民可不敢把这危险的玩意儿给她，只能板着脸拒绝:“这可不行，火炮可不是小孩子该玩儿的东西。”
“圆圆你就在旁边看就行了，或者待会儿给你找一个竹签子点？火炮可危险地很，你离得远远的。”孙红对火炮不感兴趣，又劝了圆圆一句。
“好了好了，全部都拆成小个儿的火炮了，走，我们去找文耀，咱们一起玩儿！玩儿火炮就是人越多越热闹才好哩！”孙利文刚把所有的火炮都拆下来，就提议道。
“好哇好哇，文耀哥哥肯定也超级喜欢玩儿火炮的，我们还能去周叔叔那边看看。对了对了，还有文奶奶做的糯米团子，里面包了花生碎，超级香的！”圆圆听见这个消息，自然是举双手赞同。
“诶诶诶，利文哥哥，利民哥哥，我也想玩儿炮仗，你和我一起玩儿吧，我还可以给你糖吃，李文耀他才没有东西可以分享呢！”
孙利文回头一看，原来是隔壁的余金宝，或许是被刚刚的炮仗声引来的。
第四十六章
对于隔壁的这个小孩儿, 孙家的几个孩子是没什么好感的。
张大娘为人泼辣，还总是在背后说自家奶奶的坏话，几个孩子又怎么会愿意不计前嫌地和余金宝一起玩儿呢？
再说了, 这余金宝也是个爱争强好胜的, 上一次甚至还想抢圆圆的鸡蛋，差点儿打了圆圆，今天居然还有脸请求一起玩儿火炮？
“不行, 我们的火炮，给谁玩都行, 就是不给你们余家的人玩儿！”孙利民转身做了个鬼眼, 就拉着其他人一起快步走开了。
被孙利民拒绝了，余金宝顿时就蛮横起来，居然直接躺倒在地上, 在满是泥巴的地方打起滚来。
不一会儿, 余金宝的新衣裳上面就被糊上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污泥。
一边打滚, 余金宝的嘴里还一直哼哼着:“不行不行！我要玩火炮！我就要玩火炮！”
几个孩子被他这一出搞懵了, 他们长这么大，还真没看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哩！
余金宝的哼唧声很快就引来了余家的注意，张大娘边用围裙擦手，边打开了院门。
一看见眼前的景象，张大娘就大喝一声:“嘿呦, 你们几个欺负咱们家的金宝呢？金宝, 快起来, 你看看你这一身新衣裳, 好不容易过年能做上一身新衣裳呢, 你可别再滚脏了。”
听见了自家奶奶的声音, 余金宝立刻一个翻身就爬了起来, 嚷嚷着:“奶奶，他们不给我火炮玩儿，我想玩火炮！我要玩火炮！”
张大娘把手擦干净，一把就把余金宝抱了起来，五岁多的孩子，倒是让她打了一个趔趄。
“好金宝，别哭别闹，人家小气，不想给你玩儿就算了。我们也不馋他们的火炮玩儿，等过几天，我让你爹带你去镇上的供销社，不仅给你买火炮，还给你买老鼠屎，能呲出火花来，好不好？”
在张大娘的安抚下，余金宝这才停止了哭闹。
张大娘也总算得空能给几个孩子一个白眼了，嘴里嘟囔着:“还是大队长家的崽呢，这么小气，以后肯定也没什么大出息！过年过节的，偏要惹我们家金宝哭，故意触霉头呢……”
“我们才不和爱哭鬼玩儿呢！略略略，走，我们去放火炮喽！又响又亮的火炮！”孙利民一边喊着，一边带着其他几个孩子往泥巴山的方向跑。
看着那些火炮被带走，还有孙利民那响亮的笑声，金宝又哭着哼哼了起来，急得张大娘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安慰。
把小祖宗安抚好，张大娘朝着老孙家狠狠啐了一口，这才气恼地关上了院门。
“招娣！快去把金宝带好，别让他出去和那些没名堂的孩子混了，你这么大了，咋一点事儿都不懂呢！”
余招娣暗自翻了个白眼，这才把手里的活儿放下，凑到了余金宝的旁边。
只要再忍耐几年，等考上了大学，不，只要考上了中师，这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余招娣一边看顾着余金宝，一边盘算着，浑然不知她内心的期盼值已经放得越来越低了。
……
几个孩子和李文耀玩完了一半的火炮，又带着一把瓜子花生去看望了周叔，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赶紧回到了家。
过年期间是不能在饭点去其他人家里串门的，无论是玩到了多久，都得老老实实地回家吃饭。
到了家里，林大娘和李芳两人早就做好了丰盛的一顿午餐，把几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
到了下午，几个孩子自然是乖乖地待在了家里，磕着难得的瓜子和花生，时不时帮着大人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情。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就到了今天的重头戏了，丰盛的年夜饭，是大伙儿怀揣了一整年的期待和企盼。
林大娘和李芳把炸丸子、清蒸鱼、清蒸腊肉、豌豆尖酥肉汤、炒白菜和凉拌折耳根这几道好菜端上了桌。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过年总是和美食联系到一起，一年到头，大伙儿也总算是能吃上一顿好饭了。
点着火盆，磕着瓜子和花生，林大娘和几个大人聊着天守岁到了凌晨，至于其他几个孩子，早就在絮絮叨叨的聊天声里梦会周公去了。
过年之后，就要开始走亲戚了，老孙家一贯是只挑亲近的亲戚走。
林大娘的娘家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一家，孙泽华他爹死后，林大娘能撑起这一个家，没有被他爹的两个兄弟吃绝户，可少不了娘家几个兄弟的帮衬。
李文和李芳也趁着这个机会回了一趟娘家。
李文的娘家离得近一些，李芳则带着孙利民和孙红两个走了半天才到了自己的娘家。
几个孩子回了一趟外婆家，被塞了好多的花生和糖块，还得了几毛钱的压岁钱。
虽然去外婆家有好吃的好喝的，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过年后最欢欣的日子，还是要数去镇上了。
镇上有更大的供销社，里头的东西齐全极了，各色各样的糖果和各种各样的玩具摆满了柜台，让几个孩子大开了眼界。
当然，还少不得去书店一回，虽说不是新华书店，没有这么多的书可以挑选，但几个孩子还是选出了几本喜欢的课外书买下来，孙泽华掏钱，大伙儿可不会客气。
……
过年之后，日子便又回到了往常的样子，普通又寻常，每天除了上工就是吃饭。
不过对于老孙家的人来说，平静的日子里却还多了一丝喜意。
早就说好了的老母猪，按照说好的日子，坐着一辆木板车过来喽！
送老母猪过来的人是隔壁大队的人，养猪的好把式。
一头花皮的老母猪，懒洋洋地趴在围起来的木板车上，晃晃悠悠地进了第三大队，可让大伙儿都惊奇极了。
母猪可是个金贵牲畜，一胎能生好些小猪崽呢，那可不就是一个聚宝盆？
整个柏树岭大队也才有四头母猪哩，四头母猪流转在整个大队，每个小队循环着养。
不过这养母猪的活计可不是容易的，比起阉猪来说，老母猪吃的东西更多，也更加挑嘴，事事都要合它的心意才行。
要是一个不小心，老母猪不高兴了，说不定就会流产，滑溜溜的猪崽，还没有成型呢，就直接落了胎，那景象能把人心疼死。
不过母猪要是养好了，那可是大功一件，来年不仅能最先挑一头猪崽养不说，这头猪崽养出来的肉还不用充公。
所以，大队里头也有不少人都想搏一搏，帮着养母猪哩！
不过这一回，大伙儿的如意算盘可是落了空。
这晃晃悠悠的木板车，半刻都没有在半路上停留，而是径直朝着大队长家去啦！
“诶，老母猪咋直接去了大队长家？”一个年轻后生疑惑着说。
“啧啧啧，还不是大队长和柏树岭的队长关系好么？这点儿小事，这件好事儿，自然是直接指给了咱大队长。”张大娘混在人群中，不冷不热地说道。
“诶，你可不能这么说，大队长为人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呢。”
“也对，不过这老母猪……”
“嗐，这件事情啊，上一次杀猪的时候柏树岭大队的队长就来了，我亲耳听见的，他说大队长家的猪崽养得最好，今年的母猪就交给他养了。”
“是咧是咧，”一个老爷爷砸吧着嘴里的旱烟，吐出了一口浊烟，道:“大队长家的那一头猪崽是养得好，比同一胎的猪崽要重好多哩！”
“对对对，上一次我也看见了，大队长的那一头猪崽是真的壮实，我看啊，这老母猪应该也能养好，要是能多生几个壮实的猪崽，咱们说不定也能沾光哩！”
“啧啧啧，一头猪崽子，再来一头老母猪，可有的忙活喽！也不晓得大队长家的粮食够不够。”
大伙儿在田间，一边干活儿，一边议论纷纷。
而老孙家，则已经收拾出了一间最干净的猪圈，只等着老母猪的到来了。
木板车晃晃悠悠地，很快就颠簸到了老孙家。
在老把式的帮助下，老母猪懒洋洋地下了木板车。
“呦，老母猪送到啦？来来来，快进来，利民，你去给爷爷倒一碗水过来，放点儿红糖！”林大娘眉开眼笑地把人迎进来。
那老把式也利索地小声敲着竹竿，把老母猪赶进了老孙家的院子。
“老姐姐，你们家的猪圈在哪个位置？我把母猪赶进去再喝水。”
林大娘自然是笑着带路，打开了木栅栏，把老母猪迎了进去。
这猪圈被打理地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脏污，还闻得见丝丝缕缕的艾叶味儿，看来还提前熏了艾。
那老把式暗自点头，笑着拍了拍老母猪的头，放心地退了出来。
“老姐姐，这头老母猪已经揣上了崽了，大概夏天就能生了。你们喂养的时候也精细一些，这崽子挑食，每一顿都要拌上米糠才行。”老把式一丝不苟地把老母猪的偏好交待下来。
“对了，这老母猪也怕冷，又爱干净，你们多弄些干草过来，每天的屎尿也要早些清理干净……”
林大娘连连点头，还让孙红专门拿了个本子来记上了。
“好好好，我晓得了，你放心，这老母猪我肯定照顾好，给它喂最好的泔水，每天打扫猪圈，保管让它住的舒舒服服的，生出最壮实的猪崽。”
老把式这才又笑开了，顺着林大娘的手势进了堂屋。
孙利民端着盆子过来，老把式洗过手之后，林大娘也把红糖水送上了。
老把式喝了一口糖水，顿时又点了点头，这老孙家的红糖水也冲地浓，想来是个厚道人家，肯定能把老母猪养好。
喝完了红糖水，老把式也没有理由留下来了，忙摆着手告辞。
送走了老把式，林大娘便迫不及待地去了猪圈外头。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七章
猪圈里头的那头母猪刚来到这陌生的地方, 看着还有些焦躁，一刻不停地绕着猪圈走圈子，时不时在栅栏和墙壁上蹭一蹭, 把身上也蹭出了几道灰印子。
老母猪怀孕的时间应该还不长, 肚子都还没有显怀，只是来到了陌生的地方，精神头不怎么好。
看着这肥头大耳的老母猪, 林大娘可开心急了，忙不迭地回到了灶房, 揭开了猪食锅的盖子, 给老母猪装了满满一桶的猪食。
为了迎接这头老母猪，林大娘特地煮了满满一大锅的泔水，里头一大半都是夏天晒干的猪草, 剩下的都是地窖里头存着的红薯, 还特地舀了一碗油枯撒进去。
满满一桶的泔水, 林大娘又往里头拌上了两碗米糠, 这才提着一桶丰盛的泔水去了老母猪的猪圈。
猪圈里头，老母猪已经把整个猪圈都踏遍了，蹭熟了，现在也总算放心地卧了下来，现在正闭着眼睛假寐。
林大娘把满满一桶的泔水都倒进了猪食槽里头, 把猪食槽装得满满的, 差点儿快要淌出来。
老母猪耸耸鼻子, 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儿, 这才慵懒地起了身, 慢慢悠悠地朝着猪食槽走了过来。
拌了米糠和油枯的泔水, 闻起来香喷喷的, 老母猪自然也胃口大开，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见老母猪吃得欢，林大娘才松了一口气，只要老母猪能安安生生的就好，等这一胎的崽子下来，他们家就有一头不用交公肉的猪崽子了。
看着老母猪吃完了食，林大娘才又给那头小猪崽喂食。
喂完了两头猪，那满满一大锅的泔水，就已经见底了。
林大娘又叹了一口气，这养母猪的活计虽然好，但一下子养两头猪，那是真的耗费多，也不晓得自家的粮食够不够。
还好昨年夏天晒了许多干猪草，再过几个月开了春，山上的猪草也该长出来了，只要勤快一些，多去割一些猪草，总不会让两头猪饿了肚子。
还有油枯，也得继续买才行，林大娘现在是知道了，猪崽也和人一样，只有吃了足够的油水，猪崽才长得了肉哩！
等两头猪把泔水都吃完了，林大娘才把泔水桶清洗干净，内心的满足感也油然而生。
……
圆圆这个时候也凑了过来，她对这新来的母猪也感兴趣得很呢。
老母猪身上长满了黑色的斑点，吃完了泔水就慵懒地躺在了一边睡觉，只是时不时哼哼一声。
“奶奶，这头母猪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了吗？”圆圆扒在猪圈的栅栏上，好奇地盯着那头老母猪瞧。
“不是，这头母猪哇，咱们家就养一年，等明年的今天，就该交给下一个大队养了。不过等母猪生了崽，咱们家也能抱一只养，而且养大了之后，那头猪崽不用交公中的肉，到那时候，咱们不仅能多些肉吃，还能去供销社卖几个钱。”林大娘看着母猪，脸上乐开了花。
圆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咱们家现在就有两头猪啦！真好……”
“养两头猪可不容易咧，以后煮泔水也得煮两份，扫猪圈也得扫两间。而且这母猪的食量能顶的上一头半的公猪，这不用交公家肉的猪崽，可不是那么好得的。”林大娘说着说着，又开始发起愁来。
“啊……那咱们家的猪草可能不够，昨年夏天可是只给那头小猪崽存了干猪草。”圆圆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滴～发布长期系统任务1:学习《养猪知识百科》，每学习一章奖励20积分。长期系统任务2:顺利照顾母猪直到产仔，任务奖励:300积分。】
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充满金属感的声音，让圆圆又惊又喜，第二个任务的奖励未免太丰厚了吧！足足300个积分呢！
系统已经很久没有发布过酬劳如此丰厚的任务了，圆圆顿时就感觉到满腔的动力，她一定要把这一头母猪养好！
“奶奶，我脑子里面也有关于养猪的书，你放心，养猪猪的事情就包在我的身上好了！”圆圆拍着胸脯，自信地说道。
林大娘被这神气的小姑娘逗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那养猪的事情就交给圆圆喽，要是有什么好的建议，你只管和我说！咱们一起把母猪养得肥肥胖胖的，到了夏天生一窝壮实的小猪崽子，好不好？”
被林大娘激励了一下，圆圆顿时就充满了动力，吧嗒吧嗒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拿出这一次期末考试奖励的作业本和铅笔，打算一边在系统中学习，一边记笔记。
打开了《养猪知识百科》，看了这本书的目录之后，圆圆才意识到，原来养猪也是一个大学问哩。
和自己认识里的不同，养猪不仅仅只是给猪猪提供一个猪圈和源源不断的猪草而已。
要想把猪养好，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营养注重点，除了最基础的饲料，还有驱虫免疫、防病治病、环境清洁等等好多工作需要做。
不过这驱虫免疫和防病治病自然有畜牧站负责，自己家也就只用在饲料上多费心了。
恰好，《养猪知识百科》的第一章就是关于猪饲料的。
这简简单单的饲料一章，就用了满满三十多页的内容来介绍呢。
养猪可不能只靠猪草的营养，特别是怀孕了的母猪，最重要的就是要保障营养摄入了，只靠干猪草和米糠肯定是不够……
不过自家的粮食也就勉强够人吃的，自然是不能阔气地贡献给两头猪吃。
想到这里，圆圆再一次打开了系统商城，想要找找有没有便宜又营养的东西能给两头猪吃。
翻遍了整个商城，倒真是让她找到了一个好东西。
豆粕，猪饲料的常见原料，居然才一个积分一斤！
这么大的便宜，圆圆当然要占，二话不说就直接兑换了十斤。
点击兑换的一瞬间，圆圆的面前就出现了满满一山的豆粕。
“奶奶！快来！快来帮帮我。”圆圆招呼着林大娘，把满满十斤的豆粕都装进了盆里。
“这是啥东西？一片一片的，黄黄的，闻着还有一股干豆子味儿。”林大娘抓起一把豆粕闻了闻，问道。
“这是豆粕，是黄豆榨油之后的油枯，我在书上看过了，这是猪饲料里最常见的蛋白质原料，奶奶，咱们每天给两头猪加一些，特别是那头母猪，怀猪崽最需要补充营养了。”
林大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黄豆是啥东西她自然是知道，不过她们这边有菜籽油和花生油，黄豆一般只用来磨豆腐，榨油这个操作倒是少见，连带着她也没认出来豆粕。
不过这黄豆可是个好东西，想当年自然灾害的时候，好多人没东西吃得了水肿病，就是靠医生给的那一把炒黄豆治好的。
经历了那一件事过后，林大娘每年总会在自留地边种上一排黄豆以防万一。
现在大伙儿不怎么饿肚子了，也没有水肿病了，黄豆却还是个好东西。
小小的一粒豆子，能炖肉吃，能煮豆饭吃，能发豆芽吃，还能磨豆浆点豆腐吃，毫无疑问地说，这黄豆是大伙儿餐桌上的重头戏。
榨完油的豆粕，闻起来也是一股子豆香，林大娘觉得，两头猪肯定都会喜欢这好东西的。
“好嘞，那就多谢圆圆了，奶奶这就把豆粕端进灶房去，以后每顿饭都给两头猪放上一些，等两头猪养大了，奶奶给圆圆炸酥肉好不好？”
想到了过年期间香喷喷的小酥肉，圆圆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随后又板起脸，小大人似的点头:“好，谢谢奶奶！奶奶照顾两头猪崽，辛苦喽！”
林大娘揉了揉圆圆的脑袋，笑得慈祥。
……
自从家里多了一头怀孕的小猪猪，几个孩子就勤快多了，每天都会去猪圈看一眼，等到草地冒出了嫩芽之后，又忙着给猪崽们割猪草了。
就算是开学之后，几个小孩子也没有放松下来。
每天一放学，先是去猪圈看看猪崽，而后再背上背篓，和李文耀一起去割猪草，割完了猪草，还要去自留地看看，把成熟的蔬菜瓜果摘回来，每天都忙得不亦乐乎。
几个孩子勤快，大人们也看得欢欣，时不时就要找机会犒劳犒劳几个孩子。
特别是孙泽华，柏树岭的大队长有意让他接班，有时候做什么事情也会带上孙泽华，这样一来，他跑镇上县上的时候就多了起来。
每回去镇上县上，办完了事情之后，孙泽华总会抽空给几个孩子买些吃的玩儿的，还会去书店买上几本课外书。
自从有了几本课外书，一到下课或者自习的时候，几个孩子总算有事情干了，看课外书！
不过这样一来，两位老师倒是发现了圆圆的心不在焉。
在以前，圆圆下课和自习的时候都是看课本或者练字的，放学之后也会写一石板的字，第二天再带到学校来。
现在倒好，自习和下课的时候，圆圆却把心思放到了连环画和课外书上，放学之后也不写字了，好像是在忙着割猪草。
截然不同的学习习惯，让两位老师觉得，圆圆小朋友，开始厌学了！
这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这不，这一天下课，林琳老师就把圆圆叫住了。
“圆圆，你留一下，林琳老师想和你谈谈。”
圆圆一愣，随后脸一红，期期艾艾地来到了林琳老师面前。
老师怎么把她留堂了？这不是对待坏孩子的手段吗？难道圆圆已经变成坏孩子了？圆圆嘀咕着，内心越来越慌乱。
第四十八章
“圆圆, 老师发现你最近下课和放学回家之后好像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喽？是不是最近学习上遇到了什么困难？”看着乖乖磨蹭过来的圆圆，林琳老师轻声问道。
与此同时，几个同学也悄悄缩在教室门后头, 悄悄观看林琳老师和圆圆的谈话, 时不时还传来一点儿窃窃私语。
“圆圆怎么也被留堂啦？她不是全校闻名的好学生吗？”
“嘿嘿，我猜圆圆肯定也犯错了，无论她是不是好学生, 犯了错误都一样会被老师骂的。”
“嘿嘿，难道是圆圆的学习退步了？那余招娣岂不就是唯一的第一名了。”
“林琳老师生气也这么温柔, 我都听不见她骂的什么……”
“啧啧啧, 也不晓得待会儿圆圆会受到什么惩罚，练字还是背课文呢？”
叽叽喳喳的声音引得圆圆往门外瞥了一眼，同学们的话语引得她顿时就羞红了脸, 期期艾艾地说道:“林老师, 不是的, 我是把每天该学的知识点都学完了之后才看课外书的。对了, 我每天的作业也写完了的，放学回家之后也是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去割猪草了，没有疯玩儿。”
听了圆圆的解释，林琳老师才勉强点头:“既然这样，圆圆, 那老师希望你下一次考试也能依旧取得好成绩, 可不要让老师失望。作为学生, 最重要的事情自然还是学习。”
“好的！”圆圆的声音再次变得欢快起来:“林琳老师你放心吧, 圆圆下一次考试肯定也会取得好成绩, 老师你放心, 学过的知识点我都已经巩固了之后才会做其他事情的。”
“那就好……”林琳老师摆了摆手:“行了行了, 希望你是真的劳逸结合，要是下一次考试圆圆没有让我满意，我就会告诉大队长，让他以后再也不给圆圆买课外书喽！”
圆圆赶紧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放心吧，林老师，下一次考试我也一定会努力的。”
有了圆圆的保证，林琳老师才总算是放过了圆圆这一回，摆了摆手:“好，那既然圆圆已经知道了，那现在你也放学吧，你的哥哥姐姐应该在等你呢。”
圆圆这才点了点头，和林琳老师道别之后就立刻跑出了教室，和等在外面的哥哥姐姐们会和了。
与此同时，几个看热闹的孩子也一窝蜂地散开来，成群结伴的出了校门。
“圆圆，刚才林琳老师把你留下，给你说了些什么？”等走出了校门，远离了那些看热闹的同学，孙利文才小声问道。
圆圆叹了一口气，把刚才林琳老师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是吗？林琳老师还问了课外书的事情？那咱们以后还是别把课外书带到教室了……”孙利民苦着脸道。
“但是……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几个同学，要把连环画借给他们看呢……”孙利文挠头道。
“没关系，”圆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自信道:“下一次我一定还能考个满分，林琳老师就会原谅我们啦！”
“这可不一定，咱们学的知识，那可是一年比一年难呢。”孙利民皱着眉道。
“那只是对你来说，你不是从一年级开始就是班上中不溜秋的那个人嘛？圆圆就不一样了，圆圆聪明一些，相信这一次也能考出一个好成绩。”孙红夸赞道。
“嘿嘿，那也对……”孙利民抠着脑壳，笑着说道。
……
虽说被林琳老师说了一通，但圆圆几个孩子今天还是打算背上背篓去割猪草。
家里足足有两头猪哩，一点半点的猪草可不够，这东西向来是越多越好。
几个孩子刚放下书包，就屁颠屁颠地去找了自己的小背篓，和林大娘打了声招呼，便欢欢喜喜地朝着泥巴山去了。
泥巴山脚下，李文耀已经背着一个背篓开始割猪草了，身边还多了一个女孩儿，是余招娣。
“诶，招娣，你今天也要和我们一起割猪草吗？”圆圆把背篓放下，好奇地问道。
自从上一次张大娘偷化肥一事，余招娣就不怎么往泥巴山这边来了。
不过今天，她居然又背着背篓带着镰刀过来割猪草了。
余招娣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俯下身去，用镰刀割起猪草来。
这冷淡的态度，让圆圆也感到了没趣，索性又带着镰刀去找李文耀了。
“文耀哥哥，今天我们去看了母猪，它的肚子已经有点大了，奶奶说这是显怀了，我们要多割一下嫩草回去，只有多吃一点猪草，猪妈妈才会生下来壮实的猪崽崽呢！”
“是吗？那我也帮你们割一些，我刚刚已经割满了一背篓了。”李文耀直起身来，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道。
“不用不用，”圆圆摆了摆手:“我们家有四个人割猪草呢，但是文耀哥哥只有一个人，我奶奶说了，不能占文耀哥哥的便宜！”
李文耀的耳朵一红，哑着声音道:“没关系，我……我也接受了你们好多次的帮助呢！只是帮你们割猪草而已，就是费些力气。”
“好了好了，文耀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们四个人足够能割这么多猪草给两头猪吃了。文耀哥哥割猪草这么厉害，要是以后也有机会领养一只猪崽就好了。”
李文耀却摇了摇头:“圆圆，我们是不一样的，你们家能养猪崽，我们家却不行，这是成分决定了的事情。”说着说着，李文耀又难免低下头来，狠狠地割着地上的猪草。
李文耀这一番话却把圆圆搞得迷茫了，成分这种东西，在圆圆的小脑袋瓜里头还没有具体的认识呢。
不过她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现在最好保持沉默。
“好了好了，圆圆，你别和文耀闲聊了，你看，我们还没有开始割猪草，待会儿又要割到好晚，快点快点，快点动起来。”孙红十分有眼力见地打起圆场来。
“好吧……”圆圆把背篓里的镰刀拿了出来，开始割起猪草来。
泥巴山这一片地已经快要被割完了，大伙儿都挤在剩下的一片草地上割，不过一会儿，圆圆就又和余招娣碰到了一起。
“诶，招娣，金宝呢？金宝不用割猪草的吗？”看着割草十分卖力的余招娣，圆圆不由好奇地问道。
余招娣往地上啐了一口，道:“我们家只养了一头猪，我一个人割的猪草就足够了，不像你们家，还要你一个五岁多的娃娃来割草。”
听了这话，圆圆挠了挠头:“我是自愿来割草的，又不是很累，还能帮忙养猪崽。诶，招娣，你是被张婆婆弄来割草的吗？我觉得你奶奶真的好凶……”
“不是！”余招娣大声否认道:“都说了，我是自愿来割猪草的，你又假惺惺地问什么！再说了，我奶奶也不凶……”
圆圆被余招娣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眼看着泥巴山脚的猪草要被割完了，就提议道:“这里的猪草要被割完了，要不我们上山去打猪草吧？现在这个季节……我们能去找映山红吃哩！”
圆圆看着进泥巴山的小路，不仅想到了甜甜的映山红，还想到了系统里的识药任务和辨识野菜的任务。
自从上一次系统改版升级，引入系统积分的概念之后，以前出现过的辨识真菌、辨识药材和可食用植物的任务都成了长期任务，每辨识成功一次，都能获得一个积分。
现在圆圆的心神主要集中在养母猪这一个大任务上，但这些零零散散的小积分，自然也是不能错过。
“也好，”李文耀把最后一把猪草放进了背篓里头压了压，看了看孙家几个小伙伴只铺了个底的背篓，立刻就同意了圆圆的提议。
“招娣，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现在山上会有甜滋滋的映山红可以吃哦！”圆圆转过头，又对余招娣发出了邀请。
余招娣看了一眼自己背篓里只有勉强半背篓的猪草，只能点了点头，同意了圆圆的提议。
既然大伙儿都同意了，那下一步就是进山了！
这还是开春过后第一次进山呢，圆圆可欢欣极了，一路上左看看右瞧瞧，不肯放过一点儿风吹草动。
“啊！那里有一树映山红！”圆圆的左顾右盼没有白费，第一个发现了远处的那一树映山红。
映山红就是野杜鹃花，是村里的孩子们喜欢的山野零食之一，一开就是一大片，挤挤挨挨地，红艳艳一树，十分喜人。
圆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那一棵映山红树的面前，迫不及待地开始薅起开放的杜鹃花。
玫红色的杜鹃花，还隐隐泛着一些紫色，一摘就是一把。
圆圆把摘下来的一把杜鹃花瓣都塞进了嘴里，伴随着系统获取积分的叮咚声，悦耳极了。
只是咀嚼了片刻，杜鹃花的甜香就渗了出来，甜滋滋的汁水中还能尝到一丝花香，让人欲罢不能。
这是乡野里难得的甜蜜，酸酸甜甜的杜鹃花，比最好的水果糖还要美味。
“招娣，给你一把，你以前还没有吃过杜鹃花吧？快尝尝，超级好吃的！”圆圆一边咀嚼着自己口中的花瓣，一边催促着余招娣品尝这好东西。
余招娣迟疑地拈起一朵杜鹃花放进嘴里，不过一会儿，她的眼中就闪过一道亮光。
她也好久好久没有品尝过甜滋滋的东西了……
看着面前急着摘花的圆圆，余招娣内心五味杂陈。
“嘿嘿，咱们多摘一些，待会儿还能给奶奶、妈妈和婶婶带一些回去，招娣，你也摘啊，这泥巴山可是一块宝地呢，待会儿我们还能一起继续寻宝。”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看着神采飞扬的圆圆, 余招娣愣了愣，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孙愿好像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那样呢……
满满一树的映山红, 几人把盛开的鲜花都薅下来吃掉了, 只留下紧缩的小巧花苞，等待着他们下一次的光顾。
吃完了甜滋滋的映山红，大伙儿才想起了正事, 四散开去割猪草。
开春之后，原本枯黄的泥巴山就苏醒过来了, 各色各样的植物铺了满山, 各种花朵也争着春光，争奇斗艳。
特别是刺梨花，果子十分酸涩的它, 花却开得十分鲜艳, 玫红的花瓣里面有嫩黄色的花蕊, 在日光的照耀下, 仿佛会发光一般。
这样灿烂又大朵的花在乡野之中可不多见，只是刺梨植株上长满了尖刺，这才能免于被摘。
顺着小路一路割上去，大伙儿的背篓也渐渐满了，鲜嫩的猪草装满了一个个背篓。
不过, 圆圆却还不打算回去呢, 既然都爬上了泥巴山, 那自然是要继续去探险一番。
几个孩子背着背篓来到了山腰的一块平坦地方, 把背篓放下, 便提着镰刀开始了探险。
春天的餐桌是属于野菜的, 万物复苏之时, 各式各样的野菜也渐渐萌发了出来，鲜嫩的野菜钻出了泥土，等待着有缘人的采撷。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片椿树林，我们去掐香椿芽怎么样？”孙利民环顾了一圈，提议道。
其他几个孩子自然是点着头应了，包括余招娣，也沉默地跟了上来。
果然是一片椿林，几棵参天的香椿树旁边，散落着好些香椿树苗，正好是大伙儿能够得上的高度。
原本掉光了叶子，只剩下一根光杆的香椿树苗，现在又萌发出了绣色的嫩芽，嫩生生的嫩芽长成了一束，等待着识货之人的采摘。
香椿摊蛋饼，是几个孩子们难以拒绝的美食，所以，这一大片香椿树自然是要遭殃了。
“咔嚓～”轻轻一扳，鲜嫩爽脆的香椿芽就应声而断，成为了大伙儿手上的食材。
想着香椿摊蛋饼的美味，几个孩子们的心中都干劲十足，摩拳擦掌地开始专心对付这一大片香椿树。
摘完了香椿芽，路边的野菜自然也不能放过。
辨识野菜可是圆圆的拿手好戏，她很自觉地成为了大伙儿的挖野菜指导，开始逐一辨认起路边的野菜。
“这是野葱！也叫小根蒜，咱们用镰刀连根翘起来，叶子可以用来炒酸菜，超级香的。下面的葱头就是薤白了，咱们晒干了交给医务室去，还能挣几个工分。”
小根蒜这东西孙家的几个孩子都认识，圆圆主要是给余招娣介绍的，团队里第一次多了一个同班的女孩子，圆圆像个大孩子一样，主动地为她介绍自己认识的野菜。
余招娣看着镰刀挖起来的圆葱头，惊讶极了，原来这小根蒜的葱头就叫做薤白啊……
虽说比这些孩子们多活了一世，但在余招娣的脑海中，还没有过关于薤白的认识呢。
既然能交去医务室挣工分，那这薤白肯定也是一味不错的中药材。
余招娣握着手里的小根蒜，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了起来，她要多挖一点儿药材才行。
现在，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丝隐忧的，张大娘对她不好，打过好几次让她退学回家割猪草的主意，她真的很害怕有一天醒来，自己就被迫辍学了。
这个年代，可没什么义务教育的说法，大伙儿送孩子们去上学，也不过是让孩子有人管有人带罢了。
她是知道这几十年的历史的，虽说过几年就能迎来光明，条条大路通罗马了，但是，最轻松最有效的路，依旧还是读书。
再说了，不读书，她又要如何逃离这个贫穷的地方，逃离这个吃人的家呢？
张大娘已经有让她辍学的念头了，那她也该未雨绸缪，早日寻求其他的路了。
如果老余家不供她读书，那她唯一能够依傍的，就是大队了。
但是大队自然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供她读书，就算大队长愿意，其他人也不会同意的，除非，她有足够的本钱。
能挣足够的工分，是第一步，只要她坚持采药，是不是就能赚到足够的工分，年底分发给她的钱，是不是就能抵扣学费了？
看到了希望，余招娣阴郁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新的光芒。
“圆圆，你认识很多药材，对吗？”余招娣握着手里的小根蒜，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
圆圆懵懵地抬起头，不知道余招娣为什么这么问她，却还是如实答道:“嗯……还好吧，不过泥巴山的药材我认识好多，不过肯定还是比不上林医生啦。招娣，你需要认识药材，找药材吗？”
余招娣点了点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道:“我想多找一些药材，去医务室换工分，如果可以，我想要积累更多的工分和钱票，主宰自己的人生。”
圆圆被这样的余招娣震惊到了，正在说这句话的余招娣，浑身都散发着自信的光芒，而且，主宰自己的人生，多震耳欲聋的一句话啊！
顿时，圆圆感觉自己也被激励到了，她激她动地牵起了余招娣的手，坚定地说道:“好！招娣，你放心，我肯定把我认识的药材全部都告诉给你，走，我们一起去认药！”
说完，圆圆就牵着余招娣开始在这片草地上寻找起来，寻找其他药材的踪迹。
看着突然就变得无比亲近的两人，孙利民挠了挠头，对于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感到十足的不解。
李文耀则站在后面沉思着，主宰自己的人生……那他有没有机会也能主宰自己的人生呢？
……
圆圆带着余招娣，很快就找到了好多医务室需要的药材。
蒲公英、车前草、白茅根……各种各样的药材都逃不过圆圆的法眼。
不过这些药材都很常见，换取的工分也不多，也就只能靠勤劳赚工分了。
“圆圆，”余招娣挖了一大捧药材之后，又犹豫着开口道:“我想把药材晒在你家，可以吗？”
圆圆抠了抠脑袋，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啊？招娣你们家没有地方晒药材了吗？”
“我不想把辛苦采来的药材便宜了我奶奶她们，要是把药材晒在我家，那工分肯定没有我的份。我想把药材晒你家，晒干之后，我再把它们拿去医务室换工分，这样一来，工分就记在我自己名下了。”
圆圆还是有些疑惑，在她看来，自己名下的工分和父母奶奶名下的工分也没什么不同。
不过既然余招娣想把药材晒在自己家，那自然也可以。
“好吧，那以后你采了药材，就晒在我家，我们一起割猪草，你直接把药材放我背篓里，这样你奶奶也不会发现了。”
得了圆圆的承诺，余招娣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和愧疚，当然，还有满满的感激。
“谢谢你！圆圆！”余招娣的声音响起，纯粹而激动。
采的药材有了地方晒，余招娣也越发有了干劲。
经历了这么多，她现在可想开了，人是不能走捷径，靠着其他人活的，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是最坚强的依靠。
这一辈子，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余招娣想着，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坚定起来。
各种各样的药材被阔叶包裹放进了圆圆的背篓，余招娣心中也充满了满足感，这些全都是自己未来的工分，未来的依靠了。
“诶，对了，圆圆，”余招娣掏出了自己兜里的一把紫色的小花，笑着道:“送给你，我刚刚采药的时候发现的。”
紫色的小花像一个个小蝴蝶一般，未盛开的花苞也饱满地像一颗颗小炮仗，一串串的紫色小花汇成一束，看起来漂亮极了。
圆圆也开心极了，接过那一把紫色的花朵，细细端详着，随后又是一喜:“招娣，你这个花是去哪儿摘的？我看它很像是白芨的花朵哩！”
“白芨？”余招娣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这好像也是一味药材吧？”
“没错，而且白芨比寻常的药材珍贵，能赚更多的工分呢！”圆圆捧着这一把白芨花，兴奋地说道。
“是吗？那我现在去把它们挖出来！”余招娣迫不及待地说道。
“不不不，白芨用的是底下的根，最好在叶子枯萎之后再挖，等到秋天再去挖它吧，不过你一定要把位置记好才行。”
“好！我记牢了，到了秋天，咱们就来挖它！”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得背着背篓回家去喽！”孙红看了一眼落进山谷里头的夕阳，说道。
“好，咱们这就带着药材回去吧。”
伴着残留的满天霞光，几个孩子背上了满满的背篓，回到了自己的家。
……
“奶奶！我们今天割了超级多的猪草，在泥巴山里面割的，还找到了香椿和小根蒜，还摘了好多其他的药材回来……”一进院子，圆圆就絮絮叨叨地开始念叨了。
林大娘把几个孩子背上的背篓摘下来，一边挨个儿给几个孩子擦汗，一边催着几个孩子去洗干净了手。
“这些天可以少割一些猪草，那头母猪有些拉肚子，咱们少喂点儿猪草，多喂些米糠给它。”林大娘一边砍猪草，一边交代几个孩子。
圆圆却紧起了心，问道:“奶奶，母猪真的拉肚子啦？拉地严重不？”
“啧啧，怎么不严重，满猪圈的猪屎，稀汤子淌地到处都是，我撒了草木灰扫了好久呢！也不晓得多久才能好……”林大娘烦闷又忧虑地道。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章
烦闷了一会儿, 林大娘又说:“没事儿，这几天多给它喂些米糠，多喂干的, 少喂稀的, 过不了几天就能好了。”
这是村里人应对母猪拉稀常用的办法之一，少吃些水进去，多吃干的, 约摸就不会再拉稀了。
只是圆圆却对这事儿感到不太乐观，对于母猪, 特别是怀孕的母猪来说, 拉稀可不是一件小事儿，稍不注意，母猪肚子里的猪崽子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 圆圆心里一紧, 赶紧劝道:“奶奶, 母猪拉肚子可不是一件小事儿, 要不还是让畜牧站的人来瞧瞧，不然母猪要是拉肚子太厉害，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一定能保住呢……”圆圆皱着眉头，忧虑地说道。
林大娘也被圆圆这一番话吓住了，这母猪可不只是他老孙家的母猪, 这可是整个大队的母猪呢, 可不能出事。
要是母猪肚子里头的猪崽子真的没保住, 他们不就成了大队的罪人了吗？林大娘心里越来越慌, 手都有些发颤。
“既然这样, 那我明天就去请畜牧站的人来看看吧, 娘, 你先别急。”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的孙泽华说道。
“也好，那你记得，明儿一大早就去，这头母猪可金贵着哩！”被圆圆这话一吓，林大娘也忙不迭地说道。
商量好了这件事情，圆圆也特意去猪圈看了老母猪一眼。
果然，猪圈里的老母猪看起来病恹恹的，毫无生气地趴在猪圈里头，时不时低声哼哼几声，猪槽里头还剩了一半的泔水没有吃。
母猪都不爱吃食了，那看来这一次母猪生的病还挺严重哩。
圆圆也越发忧虑了起来，开始急急忙忙地翻开系统中的《养猪知识百科》，想要早些寻求解决之法。
越看，圆圆的心情也越沉重，这老母猪拉肚子的症状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危险的多。
可能是寄生虫，可能是肠胃炎，甚至还可能是猪瘟！
圆圆越发担心，开始翻看着鉴别和解决之法。
不过看过了《养猪知识百科》，圆圆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缓解方法。
别说她没有药物，就算是有药物，她也不敢随便给老母猪吃，她这临时抱佛脚的人，可说不清老母猪得的到底是什么病，万一用错了药，弄巧成拙可怎么办？
现在就只能盼望着畜牧站的同志能早些过来了……
……
晚饭已经做好了，林大娘又特意给老母猪的泔水里头多放了一把米糠和豆粕，拌地香香的才倒进了猪食槽里头。
可惜那老母猪只是恹恹地看了一眼食槽，懒懒地动了动眼皮，挺了挺浑圆的肚皮，依旧还是躺在原地，仿佛是没有闻见泔水的味道一样。
林大娘这下更加忧虑了，猪都不愿意吃食了，那这一次病可来得狠呢。
“咴，咴，快吃啊，多吃些食，病才好得快呢！”林大娘也不管老母猪能不能听懂，只是一个劲儿地劝它吃食。
“哎呦，快站起来吧，不吃东西，你的病怎么会好呢？”
在林大娘的努力下，老母猪也总算是抬头看了它一眼，强撑着站了起来，把头埋进食槽里头吃了几口。
或许是今晚的泔水的确很香，或许是老母猪也的确是饿了，反正它竟然又多吃了几口泔水。
林大娘面上一喜，嘴里催促着:“对，对，就是这样，你多吃些，多吃些对你肚子里头的崽也好，明天可别再拉肚子了，好不好？”
可惜事不遂人愿，老母猪只吃了那几口，就又放缓了速度，最后竟然直接离开了食槽，又恹恹地趴在了干草上，懒懒地眯上了眼睛。
林大娘一看，更是忧虑万分，看着那还剩了一半的食槽叹了一口气。
“娘，别担心了，我明儿一早就去找畜牧站的同志来看看，你快洗洗手，咱们把饭吃了，母猪是不能出问题，但咱们人也不能饿肚子啊。”孙泽华劝道。
林大娘叹了一口气，恹恹地应了一声好，跟着孙泽华回到了堂屋。
堂屋里头，大伙儿已经坐满了，桌子上也摆满了饭菜。
圆圆看林大娘脸色不好，甚至还从系统商城里头兑换了一碗红枣银耳羹，给晚饭添了一道饭后甜点。
“奶奶，您别担心了，快来喝一口红枣银耳羹吧，甜滋滋黏糊糊的，超级好喝呢！”圆圆舀了一碗红枣银耳羹送到了林大娘的手上，安慰道。
看着听话又乖巧的圆圆，林大娘才吐出了一口浊气，暂时恢复了神采，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饭菜，宣布了开饭。
……
第二天一早，孙泽华也和昨天说好的一样，一大早就直接起身去了镇上的畜牧站。
林大娘也起得早早的，先去猪圈看了一下老母猪的状况，还是和昨天一样，老母猪依旧是恹恹的。
不过还好，老母猪的症状至少没有加重，昨晚也没有拉肚子，也不知道今天排便情况怎么样。
看了老母猪，林大娘才放下心来，给几个孩子准备好了今天中午的饭盒和下饭菜。
几个孩子吃完了早饭，也特意先去猪圈看了看老母猪之后才踏上了上学的路，对老母猪的安危满是担忧。
不过他们几个都还是孩子，除了担心，也没有其他办法，甚至担忧之情还影响到了上课，今日学的知识也混混沌沌的，需要放学之后理顺。
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即使是配着林大娘做的野葱炒酸萝卜，几个孩子也没有胃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地数着饭盒里头的饭粒。
就连李文耀都敏感地察觉到了几个孩子的不对劲。
“怎么了？圆圆，你今天吃饭怎么心不在焉的？”
一旁正在啃高粱面馍馍的余招娣也闻言凑了过来:“就是就是，你今天上课的时候也心不在焉的，都没有听见林琳老师的提问，你们家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圆圆叹了一口气，把自己家老母猪生病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李文耀和余招娣也开始忧虑起来。
“放心吧圆圆，畜牧站的叔叔们很厉害的，肯定能把你们家的猪治好。”李文耀安慰道。
“对，畜牧站的人都是专业的师傅，你们就放心吧，再说了，你们现在担心也没有什么用，只是白白伤了自己的身体罢了。要我说，你们就放宽心就好，母猪一定不会有事儿的。”余招娣也小声安慰道。
收到了两个好朋友的安慰，圆圆也总算是提起了精神:“好！现在我们就安心吃饭，谢谢你们，我也相信我们家的猪猪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几个孩子们松了一口气，提起了精神吃今天的午饭，甚至还有精神开始分享下饭菜了。
“诶，文耀，招娣，我们今天带了小根蒜炒酸菜，用的就是咱们昨天一起挖的小根蒜哩，你们也尝尝。”孙红大方地给两人都夹了一筷子炒好的酸菜。
这酸菜是林大娘一早起来炒的，用的是新出的菜籽油，把脆脆的酸萝卜炒香了，再下入切碎的小根蒜末，翠绿的叶子葱香味儿十足，把爽脆的酸萝卜也染上了一股子浓郁的葱香。
李文耀和余招娣也没有拒绝，只是也给圆圆她们分了自己带的菜。
李文耀带的是奶奶腌的萝卜干，余招娣带的则是自家泡的酸菜。
不过余招娣饭盒里头的酸菜不多，大家都只挑了少少一丝尝味道，反倒多还了一些菜给她下饭，把余招娣惹得满眼动容。
几人就这样分来分去，倒正好能多尝几个口味。
……
下午的课堂上，几个孩子总算是把注意力拉回了课堂，只是心底的那一份惦记，依旧还是不可忽视的。
一放学，归心似箭的几人便迅速收拾好书包，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等几人紧赶慢赶地回到了村子，便隐隐约约听见了地里干活的人们正在议论着自家的母猪。
“……母猪……”
“……队长……”
“……拉稀……”
一个个的字眼钻进几人的耳朵里头，几个孩子便知道地里头的人们正在议论的正是自家的猪了。
“刘叔！你们在说啥？是我们家的猪出什么事情了吗？”圆圆焦急地问道。
那人猛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被吓地一激灵，一回头才发现，他们正在议论的人家，正恰好在他们背后哩！
“圆圆？你这丫头，咋走路都没声呢……不好意思哈，我们刚刚……”刘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圆圆却顾不上生气，只焦急地拉扯了一把刘叔的衣裳，迫不及待地问道:“刘叔，你告诉我，我们家的猪到底咋啦？”
“诶呦，你们可别拉扯老刘了，还好老刘家没有养猪，你们啊，最近先别接触其他人吧。”另一个叔叔也含糊不清地说道。
圆圆的心中涌上了不好的预感，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他们接触其他人？难道……
很快，便有人印证了圆圆的猜想。
张大娘远远地从隔壁的田走过来，嘴里幸灾乐祸地说道:“你们几个娃子还有空在这儿闲聊哩？哎呦，你们家的猪得了猪瘟啦！还不快回去瞧瞧。啧啧，可得离我远点儿，我们家也养了猪哩！”
突然，张大娘又看到了圆圆身后的余招娣，顿时面色一变，又气得怒骂:“招娣！你个赔钱丫头，遭瘟的，你咋和她们几个走在一起？要是把猪瘟带回家，我剥了你的皮！算了算了，你今晚就先别进屋了！”
听见了张大娘的骂声，圆圆心里一沉，便涌上来一股绝望。
他们家的猪，真的得了猪瘟？
第五十一章
几个孩子被这消息吓了一跳, 这可是猪瘟啊！得了猪瘟的猪存活率不高，而且还会传染其他的猪。
要真是得了猪瘟，那他们家的猪……
圆圆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直接抬腿往自己家的院子跑去。
其他几个孩子也反应过来, 赶紧跟了上去，就连余招娣都跑了起来。
一路跑回了院子，圆圆喘着粗气趴在院门上, 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这才忐忑地踏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一看, 林大娘正站在猪圈这边呢。
猪圈里头, 那头猪依旧是懒懒地躺着，看着一幅病了的样子。
畜牧站的医生好像已经走了，院子里头除了林大娘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奶奶, ”圆圆艰涩地问道:“我们家的母猪, 是真的得了猪瘟吗？”
询问一出, 林大娘却并没有回答。
圆圆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奶奶都没有说话，难不成……
“奶奶，圆圆问你呢，咱们家的母猪，是害了猪瘟吗？”孙利民又大声问道。
“啊？”林大娘这才转过头来, 疑惑地看着几个孩子。
估计是刚才圆圆的声音太过小声, 林大娘没有听见。
过了一会儿, 林大娘才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嘿, 你这孩子, 说啥呢？咱们家的母猪就是简单的肠胃炎, 畜牧站的同志已经开了药了。谁说的是猪瘟啊？”
林大娘一边说, 一边往猪槽里头撒米糠。
圆圆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猪瘟就好……
这个时候，跟在后面的余招娣却变了脸色，这话，不会是自家奶奶传出来的吧？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道:“林奶奶，估计是我奶奶乱说……你们家的猪才没有得猪瘟呢，现在好多人都说你家的母猪得了猪瘟，这可怎么办，圆圆，对不起……”
圆圆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余招娣，赶紧道:“没事没事，咱们解释清楚就好了嘛，我也没有怪你，再说了，这明明就是你奶奶的错，你也用不着道歉。”
在圆圆的安慰下，余招娣这才从满满的愧疚感中抽离出来。
余招娣坚持地说道:“圆圆，你放心，我也会帮你们解释的，母猪没有得猪瘟，你们也不用避着其他人。”
“对对对，你们都去外面解释解释，咱们家的猪可不是猪瘟，畜牧站的同志都说了，咱们家的猪就是简单的肠胃炎，不然另外一头猪肯定也会感染的。”听说有人传他们家的猪害了猪瘟，林大娘也慌了，赶紧让几人帮着解释解释。
“好好好，奶奶你先别急，我们现在就去，现在就去解释。”孙利文赶紧稳住林大娘的心。
几个孩子赶紧出门去了，打算好好解释一番。
恰好现在正是大伙儿下工的时候，乌泱泱的人都顺着田坎往大路上走呢。
趁着现在人多，孙红赶紧张开双臂，把大伙儿都拦下了。
孙利民也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声说道:“各位叔叔婶婶，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一点儿时间，关于我们家的那头母猪，畜牧站的同志已经看了，只是一个简单的肠胃炎，并不是大伙儿说的猪瘟，大家也不要再害怕了。”
孙利民的嗓子最洪亮，很快，这声音就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张大娘却不会轻易相信这个消息，她撇着嘴挑刺:“没有猪瘟？没有猪瘟的话你们会特意去请畜牧站的人来？那畜牧站是干啥的，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呢？”
“张奶奶，”圆圆这个时候也开口了:“你们都知道，这头母猪金贵，肚子里头怀了崽呢，这可是关系到今年夏天分猪崽的事儿，无论我们多小心都不为过的。”
“对对对，我们家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去请畜牧站的同志来看的嘛，再说了，花我们家的钱把母猪养好，要是母猪能平安，多生下几只壮实的猪崽，大伙儿肯定也高兴啊，不是嘛？”孙利文也跟着说道。
听了两个孩子的解释，大伙儿也才变了口风。
“也对也对，看来还是大队长太谨慎了，看来是真的想要好好养那头母猪哩。”
“啧啧，毕竟是怀崽的母猪，是该要小心一点儿才行。”
“我就等着大队长家的两头母猪能好好养呢，最好能多生几头猪崽子，让我也有机会能养上一头。”
“母猪拉肚子是危险，我记得隔壁大队有一年也是母猪拉肚子，拉着拉着就把肚子里头还没有成形的小猪崽也拉下来了……”
“是吗？那这一回可多亏了大队长小心，要是真让母猪拉肚子拉下去，那它肚里头的小猪崽也好不了。”
“也不晓得现在母猪怎么样，我还盼着它肚子里头的猪崽呢！可千万得平平安安得生下来……”
不过虽然大部分人相信了，却还是有些人心底留着一丝怀疑，没有全信。
特别是张大娘，一直就和老孙家不对付，现在眼看着大伙儿转变了口风，赶紧又在人群中添了一把火:“啧啧，我看这是你们几个骗咱们的吧，母猪拉肚子，不先自个儿观察，直接就去找畜牧站的同志了？诶，是不是你们家另外那一头猪也染上猪瘟了？发觉了不对才去找畜牧站的？”
“奶奶，你别乱说！刚刚我也去看了的，圆圆家的另外一头猪没事儿，精神着呢。而且那头生病的母猪吃了药之后也已经好了大半了。”见势不对，余招娣也鼓起勇气帮着孙家说了一句好话。
“对！”圆圆更是被张大娘的话气了个半死，道:“我们家另外一头猪没事儿，不信你们都可以去看看，而且这一次畜牧站的同志开的药也是抗生素，要是猪瘟的话，畜牧站的同志肯定就直接用抗病毒的药物了，甚至会直接把猪拉走，哪还会原原本本地留在我家？”
抗生素和抗病毒这两个词大伙儿可不明白，不过看圆圆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不免也相信了。
“呦，你这孩子懂得还是多嘞，那咱们就跟你回去看看？要是你们家另外一头猪没问题，我们也就信了。”
“对对对，我们就跟去看看，眼见为实了以后，我们也就可以安心啦。”
“也是也是，反正现在我们闲着也没事儿，倒不如亲自去看看安心。”
“那你们去看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嫂子还在家里等我哩。”
“我也不去，我们家也养了猪哩，可别再染上了。你们去吧，回头给我说道说道就行。”
“好好好，那咱们就去看看……”
一个个的人开口了，最终汇集成为一个大大的人群，乌泱泱地往老孙家的院子走去。
几个孩子害怕这个阵仗会把林大娘吓着，还特意让跑的最快的孙利民赶回去通风报信了。
等孙利民到了自家的院子，孙泽华和孙泽国几个也已经下工回到了家。
听孙利民说明白了前因后果，林大娘和李芳便忙着去灶房冲红糖水了。
来了这么多人，总不能让人家来了连一口水都没得喝吧？
很快，等红糖水冲好，乌泱泱的人群也到了院子里头。
“林大娘，你近来可好哇？我们今天听说你们家的母猪害了肠胃炎了，拉肚子，你看，我们不放心，今天就特地过来看看。”一个打头阵的叔叔开口道。
林大娘心里也不慌，一边招待大伙儿喝水，一边把人带到了自家的猪圈旁边。
猪圈里头，吃过药的母猪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肯站起来活动了，现在正忙着拱猪圈里头的稻草。
“你们看看，吃了畜牧站的同志开的药以后，这母猪就已经大好啦。”林大娘站在猪圈旁边，自信地说道。
围在猪圈周围，大伙儿也都看清楚了母猪的状况。
这母猪看起来虽然精神头不太好，但是那眼睛亮亮的，鼻头也润润的，看起来已经像是要大好的样子了。
“这母猪养的不错哩，看这大肚子，里头怀的崽指定不少！”
“看起来精神头已经好了，这母猪应该快痊愈了。”
“看起来不像是猪瘟，应该就是普通的肠胃炎。”
看着猪圈里头的母猪状况很好，大伙儿也都松了一口气。
“哎呦，我看看这另外一头猪。”这个时候，又有人看到了旁边那个猪圈里头的那头猪。
那头猪在林大娘的精心喂养以及圆圆时不时的补贴下，现在已经长得膘肥体壮，懒洋洋地躺在猪圈里头，像是一座肉山。
“啧啧，还是你林大娘会养猪咧，看这头猪，已经快有两百斤了吧？”一个大爷忍不住夸赞道。
“哪里哪里，”林大娘谦虚道:“就是看着胖，其实全都是水哩。”
“林大娘，你可别谦虚，我们都是老农民了，还不知道你家这头猪养得好不好？我看呐，今年夏天可不缺猪肉吃喽！”
张大娘这时候也看到了那头膘肥体壮的猪崽，顿时心里有是一阵不平衡，她摘下了鼻子上蒙着的白布，狠狠喘了一口粗气。
老孙家的母猪没有得猪瘟，那头公猪崽也养得这么好，这林大娘咋就这么好命呢！
自家的猪崽，眼看着也才一百二三的样子，人家的就快要两百斤了，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张大娘可不觉得是自己伺候猪崽不尽心，在她看来，能每天就煮半锅泔水喂猪就不错了，至少早晚都有泔水吃，足够它长肉的了。
不过为啥自家的猪崽就只见吃食，不见长肉呢？
张大娘只觉得，肯定是余招娣偷懒了，割猪草的时候只图方便只图快，给猪崽割的都是最没营养的猪草。
张大娘心里越来越不平衡，一看到混在孙家孩子里头的余招娣，心里头更是一股子野火冒出来。
“余招娣！死丫头片子，你今天的猪草还没有割呢！还不快去割猪草，记得割肥点儿的草，别把我们家的猪崽饿着了。”
余招娣看了一眼张大娘，暗气自己暂时还只能靠着老余家，却只得点着头应了，跑回家去拿背篓和镰刀。
虽说余招娣听话，动作也快，但张大娘嘴上还是叽叽歪歪的，不停地嘟囔着余招娣的坏话。
“赔钱货，死丫头，一天就吃饭积极地很，割猪草也捡老的瘦的割……和人家混这么好有啥用？人家的猪养得这么好，也没见分半背篓的猪草给你啊。”
“呦，张大娘这是咋啦？看见大队长家的猪崽养得好，心里头不舒坦啦？”张大娘的嘟囔声引来了一个大婶的阴阳怪气。
被人顶撞了一句，张大娘更是心头气结，索性也不理她，直接转身回了自己家院子。
当然，张大娘临走前还不忘端了一碗红糖水喝完，只恨自己没有带个搪瓷缸，不然还能给自家金宝也带一碗回去。
张大娘走了之后，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告辞了，老孙家的院子，再次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林大娘松了一口气，猪瘟这个谣言能澄清就好。
看着猪圈里头恢复了精神的老母猪，林大娘笑了，忙着去灶房里头煮泔水。
“奶奶！”圆圆却把林大娘叫住了。
“奶奶，我们现在也抓紧时间去割猪草喽，不然待会儿就赶不上招娣了。”
“好好好，你们快些去吧，奶奶现在也开始做晚饭，等你们回来，正好有鸡蛋羹可以吃。”林大娘笑着说道。
几个孩子也听话地背起了背篓，走出了院门。
……
几个人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踩着夕阳赶上了余招娣。
余招娣正背着背篓，垂着脑袋，看起来恹恹地往泥巴山的方向走。
看见了余招娣，圆圆眼前一亮，赶紧把人叫住了:“招娣！招娣！等等我们……”
听见了圆圆的喊声，余招娣不可置信地往后望了一眼，抬起了头。
“呼……呼……总算是追上你啦！”圆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着说:“招娣，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提起了这件事情，招娣又垂下了脑袋，闷闷地说道:“我才该说对不起呢，这一次又是我奶奶在捣乱……对不起，圆圆。”
“嗐，这有什么，这是你奶奶的错，又不是你的错，你今天能帮我们说话，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你啦！”圆圆盯着余招娣，笑着说。
看着圆圆亮晶晶的眼睛，余招娣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谢谢你，圆圆。”
“好了好了，我们去割猪草吧，顺便找点儿药材回来，以后可以一起交去医务室赚工分。”
在圆圆的催促下，几人欢快地踏上了前往泥巴山的路程，开始了今天的忙碌。
……
猪瘟事件一过，生活也再次恢复了平静。
几个孩子继续着日复一日的学习和割猪草的生活，过得充实又快乐。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温度渐渐升高，大伙身上的衣裳也变薄了，夏天，总算是到了。
对于孩子们来说，夏天可是个美妙的季节。
山林里面长满了各种野果，泡子、刺梨、八月瓜、地石榴陆陆续续就要开始成熟了，到了盛夏，整个山林都会被野果的甜香笼罩。
除了野果，还有竹笋和蘑菇也正是时候，大伙儿要开始忙着挖竹笋和采蘑菇了，这是最接地气，也是最极致的鲜美。
没有吃完的竹笋和蘑菇，清洗干净后晒干，也能为贫瘠的冬天的餐桌添上一道好菜。
学会了游泳的孩子们也可以去浅浅的河边摸虾米，钓鱼，捡螺蛳，在最温暖的季节，也不用担心着凉。
不过，对于老孙家的几个孩子们来说，他们暂时却没有去钓鱼摸虾的兴致了。
猪圈里头的两头猪在林大娘的精心喂养下已经越来越大，越来越壮实了。
老母猪的肚子已经膨隆到了极致，眼看着就要到它的预产期了，林大娘这阵子焦虑地睡不着，每天晚上听见了猪叫声，就忍不住要披上衣服去猪圈瞧瞧，生怕母猪肚子里头的猪崽子出了什么状况。
当然，另外一头猪也到了该出栏的时候了，那肥头大耳的，看起来有两百五十多斤，早就到了能出栏的斤两了。
不过老孙家却还不想这么早杀，现在正是水草肥美的时候，家里也不缺粮食了，倒不如多喂几天，猪崽也能多长几天的肉。
几个孩子们这几天放学之后割猪草也越来越勤快了，忙着给猪崽贴膘。
不过这几天林大娘给母猪喂的泔水反而少了一些，这一胎的肚子太大，林大娘怕母猪肚子里头的猪崽太胖了，生产的时候会出问题。
圆圆这个时候也勤快了起来，把《养猪知识百科》里的母猪生产一章翻了好几遍，背得滚瓜烂熟，生怕到时候母猪生产的时候会抓瞎。
这天晚上，林大娘给母猪送了半桶的泔水，盯着它那膨隆的肚子发愁。
“这眼看着预产期也过了几天了，这母猪咋还没个动静呢？”
孙泽华正在给另外一头猪倒泔水，闻言一笑:“娘，你别担心，这猪崽能多在肚子里头待一天，也更加壮实一些嘛。”
“你懂什么？”林大娘嘟囔着:“要是再不生，这胎猪崽就不好说了……这样，我们再等三天，要是三天后还不生，你就再去畜牧站一趟，再麻烦一下畜牧站的同志。”
孙泽华琢磨了一会儿，答道:“诶，也好，三天后要是再不生我就去畜牧站一趟，省的娘你晚上担心地睡不着觉。”
得了孙泽华的应答，林大娘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天晚上，林大娘鲜少能睡一个好觉，不过到了半夜，她就被一阵猪叫声吵醒了。
迷迷糊糊地醒来，林大娘很快就一个激灵醒了瞌睡，凝神听着，好像是猪圈里头的母猪在哼哼。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二章
听出了那是母猪的哼哼声, 林大娘心里一紧，赶紧翻了个身坐了起来，抹黑点燃煤油灯就赶紧上猪圈去了。
孙泽华和孙泽国也提着心呢, 现在一听见了母猪的哼哼声, 赶紧也披着衣服过来查看了。
煤油灯微弱的亮光下，猪圈里头的母猪正在喘着粗气，一边喘气, 一边难受地哼哼。
林大娘端着煤油灯找到了母猪的下半身，稻草上已经染上了亮晶晶的羊水了。
“诶呦, 要生了, 这是要生了。”林大娘喜得牙不见眼。又赶紧吩咐起孙泽华和孙泽国两兄弟:“哎呦，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灶房烧热水去。顺便把泔水也热上，多撒些米糠和豆粕进去熬。”
孙泽华和孙泽国赶紧应了, 进了灶房去烧热水, 热泔水。
被这一番闹腾, 孙家的其他人也从睡梦中醒来了。
圆圆揉着眼睛, 顺着煤油灯的亮光来到了猪圈。
只看了一眼，圆圆就知道，母猪是要生了。
顿时，圆圆的瞌睡也没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母猪生产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意味着她们家的任务完成了, 意味着她们家不用交公肉的小猪崽要出世了, 还意味着她足足300的系统积分要到账了！
不过听着母猪的痛呼声, 圆圆却又开始着急起来, 这母猪生产可不能出现问题, 不然她的积分就别想啦。
圆圆打起了精神, 开始按照《养猪知识百科》上面学到的知识参与母猪的接生。
“呦, 圆圆你怎么来了？这场面有些腌臜，小孩子可不能看，你快进去睡觉，啊？”这时候，林大娘瞧见了圆圆，赶紧劝道。
圆圆却摇了摇头:“我看了《养猪知识百科》的，奶奶，我得留下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也知道怎么处理嘛。”
林大娘犹豫了一会儿，为了母猪和猪崽的安危，最终还是答应了:“那好，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跑，要是待会儿撑不住了就赶紧去睡觉，知道不？”
圆圆点了点头，借着昏暗的光线查看起母猪的状况。
母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了，膨隆的腹部一起一伏，时不时紧缩一下，让人的心也跟着紧缩起来。
林大娘也担忧地不行，趴在猪圈上查看母猪的情况，不肯错过母猪的每一个变化。
其他几个孩子也醒了过来，顺着大人的声音和煤油灯的亮光聚在了一起，顿时，整个猪圈都热闹了起来。
母猪却显然有些烦躁，喘气声越来越频繁，尾巴也不停地敲打起来，这里人太多了，它感到了不安。
圆圆赶紧招呼着哥哥姐姐出去了:“红姐姐，你带着两个哥哥出去吧，人太多了母猪会害怕。”
孙红愣了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赶紧带着两个弟弟退到了猪圈外头。
“那我们去灶房帮忙，你们也小心一点儿，我听说生崽的母猪吓人得很呢！”
“放心吧放心吧，我们晓得的。”圆圆一边回答，一边蹲了下来，透过猪圈栅栏的空隙查看母猪的宫口。
这个时候，母猪竟然开始发起抖来，一看就是痛极了。
“诶呦诶呦，咋这么难生呢，我去灶房看看，看看母猪还能不能吃点儿泔水进去。”
说完，林大娘就急慌慌去了灶房。
圆圆也跟着去了灶房，准备待会儿接生要用到的工具。
帕子和剪刀都得放进滚水里头煮了，还有早就准备好的麦麸，现在也磨成了细细的粉。
帕子和剪刀温在盆里，林大娘又提着一桶拌足了米糠和豆粕的泔水去了猪圈。
泔水哗啦啦倒进猪食槽里头，母猪却只瞧了一眼，便再没了动静。
它的肚子现在正痛得一抽一抽的，哪里得闲去吃泔水呢？
等到肚子消停了一会儿，老母猪才费劲地爬了起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吃食槽里头的泔水了。
吃了几口泔水，母猪的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它再次躺了下去，任由肚子一抽一抽地哆嗦。
稻草上亮晶晶的羊水越来越多了，母猪的肚子也抽痛地越来越厉害了。
林大娘焦虑地绕着猪圈走来走去，担忧极了。
终于，圆圆看了一眼母猪宫口的情况，惊喜道:“快了快了，母猪快生了！”
果不其然，圆圆的话语刚落了没一会儿，母猪就一抖身子，一个带着胎衣的猪崽子滑了出来。
林大娘一喜，看着母猪费劲地为猪崽子舔去了胎衣，咬断了脐带。
很快，下一只猪崽跟着来了，这一次，连续两只猪崽都滑了出来，稻草里的羊水也越来越多了。
不过母猪显然已经有些累了，喘着粗气，垂着头，也不给猪崽舔胎衣。
圆圆看了看，道:“不行，母猪没什么力气了，我们得进去，把猪崽的胎衣剥了，脐带也剪了，可别把猪崽憋坏了。”
林大娘一听，挽起了袖子就想进去。
圆圆却赶紧把人拦住了:“奶奶，你先别进去，母猪生崽子的时候最是厉害凶狠，要不还是让我爹或者大伯来？”
林大娘却摇摇头:“我来吧，以前喂猪都是我来，这母猪对我也熟悉一些……”
圆圆一想，也是这个理，便答应了:“那得先用肥皂洗了手才行，我去把烫过的帕子和剪刀拿来，哦，还有麦麸，也早些给猪崽子的脐带敷上。”
说完，圆圆和林大娘便都去了灶房，林大娘忙着用一小块儿肥皂洗手，圆圆则端着东西去了猪圈。
这一会儿功夫，猪圈里头居然又多了两只裹着胎衣的猪崽子。
林大娘带着东西小心翼翼地进了猪圈里头，母猪警醒地抬起了头，发现是熟人，头又缓缓地垂了下去。
不过仔细一看，母猪的耳朵却还是竖地高高的，警醒着呢！
林大娘进了猪圈，赶紧轻手轻脚地把几只猪崽的胎衣剥了，又用剪刀把它们的脐带剪断，往上头撒了一层麦麸止血。
处理好的猪崽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试探了一会儿，竟然很快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凑到了母猪的肚皮边找奶吃。
就这样，母猪一边哺乳，一边产崽，很快就花了大半的力气，累得直喘粗气。
这个时候，有一只猪崽卡在了产道，只出了一只脚来，任凭母猪如何用力，却死活都下不来。
林大娘站在猪圈角落等了一会儿，急地汗都滴了下来。
“这可咋办呢？要是一直不下来，猪崽会被憋死的……”
圆圆赶紧招呼着娘和姐姐把热水和肥皂端了过来，又让爹和大伯拿了木棒过来。
“奶奶，你把手洗干净，看看能不能把那只崽掏出来……大伯，你和我爹都警醒着，要是母猪暴动，记得用木棒把它制住。”
安排好一切，林大娘便再次用肥皂洗干净手，试探着凑近了母猪，尝试着伸手进去。
母猪果然有些烦躁起来，不停地喘气，却也没有起身。
林大娘赶紧趁着这个机会一用力，一下子就把猪崽子掏了出来。
滑溜溜的猪崽子比另外几个猪崽大了一圈，难怪卡住了。
林大娘掂量着手里的猪崽，赶紧用帕子把胎衣擦了，又把脐带处理了。
做完了这些，林大娘才把猪崽放下。
这猪崽一落地，都没有适应自己的四条腿，竟然就能直接走动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了母猪的肚皮边，开始吮奶。
很快，这个卡住的猪崽一下来，剩下的猪崽也顺溜极了，一个接一个的猪崽滑了出来。
林大娘也忙活开了，不停地帮猪崽去胎衣，剪脐带。
忙活了一晚上，等到天边的第一抹亮光映进来的时候，母猪总算是产完了崽子。
一头头白白嫩嫩的猪崽凑到母猪的怀里，挤挤挨挨地吃奶。
林大娘忙活完，还来不及去洗手，就连忙数了数猪崽的数量。
1、2、3……15、15！
居然足足有十六只猪崽！
林大娘顿时就眉开眼笑，高兴极了。
“娘，这下可放心了吧，你快去洗洗手，赶紧去补会儿觉，今天几个孩子周末放假，不用吃这么早的早饭，也可以再睡一会儿。”孙泽华也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催促着林大娘去睡觉。
“圆圆你也赶紧去补补觉吧，剩下的我和你爹就能处理了。”孙泽国也说道。
所有的事情完毕，一身轻松之后，林大娘这才后知后觉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酸，圆圆也才察觉到自己已经困得不行了。
两人也没有逞强，洗干净手脚便回到了房间睡觉。
……
一觉醒来，圆圆拿着馍馍边吃边迫不及待地往猪圈里跑。
猪圈里的猪崽子现在已经干了，浑身白白嫩嫩的，有的还点缀了几朵黑色的小花，凑在母猪的怀里，挤挤挨挨一团，温馨又整齐。
母猪也精神起来了，食槽都已经吃空了，显然是饱餐了一顿。
圆圆一只一只猪崽看过来，很快就找到了里头最显眼的那一只。
这只猪崽就是昨晚卡住的那一只，当时不晓得把林大娘吓成了什么样。
不过生下来之后，这只最大的崽子却最惹人爱，黑头黑屁股，其余地方都是白色，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不过最令人喜欢的，还是它那壮实的小体格，一看就知道很好养。
“奶奶！我们就养这一只猪崽子吧，它看起来最壮实哩！”
林大娘看着这满满当当的猪圈和挤挤挨挨的猪崽笑得灿烂，听见了圆圆的话，也没有否认。
这只崽子的确是最壮实的一只，挑这一只崽子自然是最好。
“也好，咱们把猪崽子们交差之后就能养咱们家不用交公粮的猪崽了。”
这时，院门外头又传来了一阵声音:“林大娘！你在家不？”
第五十三章
林大娘快步走出院门一看, 原来是柏树岭大队的大队长老林。
一见了这位，林大娘顿时就笑开了花，赶紧让几个孩子去给他端红糖水去。
这大队长可是一位稀客哩, 这可是他们家孙泽华的顶头上司, 还起了要让孙泽华接替他位置的心思，这样的人，自然该好好接待。
“大娘, 别忙啦，我这就是来看看猪崽, 泽华这小子今儿一早就来和我报喜啦, 这头老母猪，这次生了足足十六只崽子，对不？”
大队长的脸上也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显然是被这个喜讯惊喜到了的。
这母猪这一会能平平安安地产下这么多只猪崽, 肯定是老孙家养得好呢！
“是咧是咧, 昨天半夜生下的, 足足十六只猪崽子，各个都壮实得很，我引您去瞧瞧？”
林大娘边招呼着孙利民赶快去冲红糖水，边引着大队长去了猪圈那边。
猪圈里头，十六只猪崽排得整整齐齐的, 依偎在老母猪的怀里吃奶, 时不时欢喜地蹬一蹬腿, 看起来恬静又可爱。
看见了猪崽子们的体格, 大队长更是高兴了:“好好好！你们是费了心的, 把猪崽和母猪都养得这么好。”
大队长又瞧了一眼母猪的食槽, 食槽里头还残余着一些米糠呢。
“啧啧, 养这头母猪可费了不少的米糠吧？不然母猪可不能这样肥头大耳的。”
林大娘笑道:“哪里哪里，就是瞧着这母猪刚生了崽子，想着要给她补补，也好多些奶水，就多放了些米糠，平常啊，主要还是靠几个孩子割回来的猪草煮泔水哩。”
提到了几个孩子，大队长又夸赞道:“是，是，你们家的孩子也不错，个顶个的优秀，又听话又懂事。”
林大娘听见他夸自家的孩子，更是乐得眉开眼笑，只是嘴里还是谦虚着:“哪里，这些孩子就是调皮，与其每天满山遍野地祸祸，还不如让他们给割些猪草回来喂猪。”
“呦，那还是林大娘教得好啊。”大队长围着母猪转了一圈，又把目光放到了另外一头猪身上。
肥头大耳的一头猪，满身都是肉，把猪圈都挤小了。
大队长惊讶极了:“这就是上次夏天才领的猪崽吧？这才养了还没有一年呢，就长这么大啦？这得有两百多斤吧？”
“没错没错，就是昨年农忙之后抱回来的猪崽，能长这么大啊，多亏了几个孩子割猪草勤快，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去山上一趟，把我们家的猪也喂地膘肥体壮的。”林大娘笑道。
大队长也跟着点头，这老孙家的猪，的确是养得好，在他看来，能排的上大队的前三了。
看完了两头猪，大队长才退出了猪圈。
孙利民也赶紧笑着递上了一碗红糖水，大队长自然也没有客气，笑着接过红糖水喝了一口。
喝红糖水的时候，大队长一错眼又看到了院子边晒着的笸箩。
笸箩上面摆满了各种草药，密密麻麻的，却又摆放地整整齐齐，各种草药都分类放在一起。
大队长提起了兴趣，端着那碗红糖水走了过去。
林大娘一看，也赶紧跟上去了。
“这是你们晒的草药？不错不错，看着干净又漂亮哩！就算是弄到镇上的医院去都行。”
“嗐，”林大娘用围裙擦了擦手，翻了几下笸箩里头的草药，笑着道:“几个孩子闲着没事儿干，割猪草的时候顺便找了些草药回来，晒干了能去医务室换几个工分。哦，还有隔壁那个小丫头的，我们也帮着晒了一些。”
大队长点了点头，赞道:“不错不错，这才是咱们新时代的好孩子嘛，能找到多个途径来换取工分，很不错！”
林大娘也笑着称赞道:“我们家的孩子啊，别的东西没有，就是一个字，勤快！人都说，勤劳是咱们老百姓的根，几个孩子都不是懒汉，都能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养活自己，这就是咱们长辈最乐意看见的事情了。”
听了林大娘的这一番话，大队长直点头:“没错，勤奋这个词是万万不能忘的，你们家的孩子教得很好。”
林大娘又陪着大队长参观了一路，眼看着就快到了饭店，孙泽华和孙泽国两兄弟也该回来了。
不过这时，大队长却开始道别了。
“大娘，我也看了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你们留步，啊？”
林大娘自然是小心拉着大队长，想要留饭:“诶诶，大队长，我们家做饭做得早，刚才几个孩子已经进去蒸馍馍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开饭，要不你今天就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大队长却坚持着摆摆手:“大娘，咱们也不必这么客气，在老乡家里吃饭，这是个什么理？这个年头，大伙儿都不容易……好了好了，我真的得走啦，大队上还有好些工作要做呢！”
林大娘又挽留了几句，但大队长始终去意已决，还是没能留住。
很快，大队长走了没多久，孙泽华和孙泽国两兄弟就下工回来了。
林大娘自然是把大队长今天过来的事情说了。
她对大队长今天的来意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泽华啊，你说大队长今天过来是干啥来啦？说是看小猪崽，却又逗留了这么久，也没有说要留在咱们家吃饭……”
孙泽华眉眼一动，心底有了猜测，却一句话都没有吐露，而是道:“可能大队长就是想关心关心咱们家，娘，你别多想，咱们呐，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就行啦！”
既然孙泽华都这么说了，林大娘也放下了心底的疑虑，继续招呼着大伙儿吃饭了。
……
天气越发炎热，孙家的猪圈里头，那些小猪崽也变得越发机灵了起来。
猪崽的身上长满了新毛，现在已经活泼了好多，每天依偎在母猪的怀里吃饱了奶，就跌跌撞撞地和兄弟姐妹们打闹起来。
马上就要开始农忙了，孙泽华也空前地忙活了起来，这一次甚至比昨年还要忙碌。
扳苞米、打谷子，又是一场整个大队老老少少都参与的战役。
不过这可是农忙，大伙儿每天忙碌地不行，心里却还是甜滋滋的，只要过了农忙，家里就有新的粮食可以吃了！
而且这一次，大队还有好些人家的猪也该出栏了，农忙一过，就要杀猪啦！
夏天的猪肉不经放，稍不注意就会臭了，那几户养猪的人家肯定会再往外“卖”一些，连带着整个大队都能沾点儿油荤。
想到了这里，大伙儿更是提起了干劲，农忙一过，猪一出栏，粮食和肉都有了，那不如包一顿饺子，给全家人都好好填补填补五脏庙。
不过当务之急呐，还是要做好农忙，只有早早地收完了粮食，才能早早地迎来犒劳五脏庙的那一天呐。
田里地里，大伙儿都分外卖力，割谷子，打谷子，扳苞米，搓苞米粒，老老少少都参与了进来，包括知青们以及牛棚的那位周同志。
自从上一次教了大队的孩子们游泳，大伙儿都对周渊洁客气了一分。
这省城来的大教授，不知道遭了什么难才下放下来，不过就算是人家遭了难，心里却还是惦记着要教导人呢。
这大学教授，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哩，能被这样的人教游泳，当初胆大报了名的人都感到十分的庆幸。
不过这大地方来的教授什么都好，就是浑身上下力气不够，打谷子是不行的，割谷子手脚也慢，那就只能和老人孩子一起剥苞米了。
坐在老人孩子堆里头剥苞米，周渊洁却感到十分适应，老人和孩子让他安心。
圆圆也在剥苞米的队伍里头，剥苞米这个工作也是一个技巧活儿。
用长长的一把锥子把苞米捅出两条路来，接着就能简简单单地顺着那两条路慢慢剥了。
几个孩子是不会安安静静地干活的，一边剥苞米，大伙儿也在抽空聊天。
余招娣这一次也坐在了圆圆的旁边，听着其他几个孩子谈天说地。
也是通过这一次，余招娣敏锐地发现，圆圆懂得的东西不少哩！
不过在孩子们的嘴里，她知道这都是圆圆爱看书的缘故。
那大队长家还挺明智的，知道要多给孩子们买几本书看。
自己家就不一样了……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自己遇到的家人都是抠搜又古板的，课外书这种东西，从来就只存在于同学的课桌里。
看见余招娣有些不自在，只顾着低头忙活，圆圆也十分体贴地把话题引到了余招娣身上。
“招娣，你晒的那些药草基本上已经晒干了，聚起来已经很多了，要不我们找个时间去一趟医务室？”
余招娣这才把头抬起来:“也好，那就等这一次农忙结束吧，农忙结束之后医务室才会闲下来。”
“嗯嗯！那我们提前约定好，这一次药材不少，每个人都能赚不少的工分呢！”
提到了工分，余招娣也展露出笑颜，只有工分这种东西，才是能紧紧被她抓在手里的……
这一次她依旧是和圆圆并列第一名，余金宝却依旧还是在班级末尾晃荡，张大娘已经呛过她好多次，觉得她没有真心帮余金宝辅导功课。
“索性现在读了书也考不了大学，要我看呐，少念几年书，早些出来下地干活儿也好，那李老二家的孩子，才十岁呢，念了个一年级就回家干活了，现在已经有模有样了，要我说啊，能知道加减法能认字就行。”
余招娣的脑海里，又开始回荡起张大娘的话语。
余招娣知道，这是张大娘说给她一个人听的，余金宝可是她的宝贝疙瘩，肯定不会让他年级轻轻就下田干活的。
第五十四章
农忙一过, 大队很快就忙活着交了公粮，交完了公粮之后，属于大伙儿自个儿的粮食也就顺顺当当地发下来了。
发完了粮食之后, 老孙家的母猪也恢复过来了, 小猪崽们都被断了奶，母猪也再一次配上了种。
这意味着母猪该要交给下一个队喂养了，第三大队这一回能留下十只猪崽子, 剩下的猪崽子要分给其他没有养母猪的大队。
当然，老孙家作为喂养母猪的功臣, 也能获得一只不用交公粮的猪崽。
大队里抽签发完猪崽之后, 就能把上一批养好了的猪崽子杀掉了。
大队里养猪的人家不算太少，大伙儿就一起约定好了，让食品站的同志过来一趟。
当然, 杀猪还得请杀猪匠过来, 李老三闲了这么久, 这回总算又有活儿干了。
杀猪是件大事儿, 整个大队的人都会帮忙，顺便蹭一碗猪血猪杂汤吃。
等该交公的那一部分猪肉交上去了，再把该交给大队的肉交了，剩下的猪肉，就是养猪的人家自己应得的了。
这一次老孙家的大肥猪让所有人都啧啧赞叹, 就算是交了公中和大队的猪肉, 他们也依旧剩下了足足四十斤的好肉。
但是隔壁的老余家就不一样了, 那一头猪只堪堪过了能交猪肉的线, 最后交了该交的, 他们家就剩下了勉强十斤的猪肉。
这十斤猪肉, 恐怕连割猪草的精力都赚不回本呢。
四十斤和十斤, 差距实在太大，张大娘也对老孙家的肉眼红极了，可是这能怪谁呢？就只能怪自家的猪草割得不多也不好。
想到了这处，张大娘又把余招娣恨上了，心底暗自盘算着什么。
恰好和她不对付的那几个婆子也嘴碎，一直念叨着她养了一年的猪却亏了本，把她心底的火也拱了起来。
下一头猪，可不能像今年一样养了……
看着隔壁老孙家乐呵呵地出售那不好保存的二十斤肉，张大娘眼红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她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说几句不痛不痒的酸话？
不过，虽然张大娘对老孙家无可奈何，但收拾余招娣却是足够了。
打是不能打，余招娣肯定又会去找妇女主任告状，也不能关起来，不然没人帮忙割猪草和做家务。
张大娘能做到的，就是想办法让这孩子能安安分分地待在家里割猪草。
“招娣啊，你下学期就别去读书了，一年念书也要好几块钱呢，你索性就别读了，回来帮家里做点儿闲事，也好帮你爹减轻一点儿压力。”这一天早上，一家人坐着吃早饭的时候，张大娘就开口了。
余招娣心里一紧又一松，对张大娘的话感到难受和害怕，却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辍学，这个名词已经在张大娘口中念叨过很多次了，与其作为一把摇摇欲坠不知何时才落下来的大刀，余招娣更希望这把大刀早些落下来，也好结束这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也好，”余金宝他爹沉吟了一会儿，同意道:“招娣已经念完了二年级，基本的字认识了，加减法也都会了，这也就足够了。回来煮个饭洗个衣服啥的，娘你也能轻松一些。”
听见余金宝他爹这句话，张大娘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啧啧，娘的乖孩子都会心疼你老娘了哩！听见了不，招娣，你下学期就别去念那破书了，每天多割些猪草回来，今年我们再养一头猪崽子，养得白白胖胖地给人家看，我也好出一口恶气。”
余招娣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移到了自家娘的脸上。
被余招娣盯着，她娘不自在地动了动屁股，只觉得如坐针毡，她试探着开口:“娘，招娣的成绩不是挺好的吗？这一回也是班上的第一名呢。”
张大娘瞪了媳妇一眼，撇撇嘴道:“一个丫头片子读书好有什么用？叫她教教金宝也教不好，后面要是一直想读，一次供两个娃读书，咱们家能负担起吗？难不成还要让咱们家金宝退学给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让路？”
说到了这里，余金宝他娘讪讪地低下了头，这怎么行，男娃怎么能给女娃让路呢？从古至今都没有这种说法。
看着自家娘这个表现，余招娣也知道，她娘反正是靠不住了，她爹就跟别说了，看来在这个家，她能依靠的，从来就只有自己……
“喂，听见了没有？怎么也不知道答话？啧啧啧，成绩只能和隔壁那个丫头平起平坐就算了，嘴巴也笨得厉害……”张大娘一边啃馍馍，一边嘟囔着。
“我不同意。”余招娣道。
“呵，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啧，就这样说定了，下学期你就别去学校了，待在家里洗衣做饭就行。”张大娘淡淡地开口。
余招娣嘲弄地说道:“你看，你这不是也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吗？”
说完，余招娣就搁下了手上的碗，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老余家的院门。
余金宝他爹看着余招娣这不服输的样子，自然是怒不可遏，起身就想要追。
张大娘却淡淡地开口:“让她走，我就不信了，她到吃饭的时候还不回来，人没有多大本事，脾气倒是大得很……”
余金宝他爹听了这话，也听话地停下了脚，气急败坏地坐了回去。
张大娘一边给余金宝剥鸡蛋壳，一边说道:“随她去吧，等她回来之后饿上几顿，还不就能老老实实的了？”
……
另一边，余招娣离开了老余家，就径直去了隔壁的老孙家。
老孙家现在也正在吃饭呢，听见了余招娣的敲门声，孙利民第一个跑过去开门。
进门之后，余招娣也反应了过来:“不，不好意思圆圆，我不晓得你们正在吃饭，我，我待会儿再来找你们吧。”
圆圆却看出了余招娣的不对劲，赶紧一把把她拉住了。
“招娣，你怎么了？眼睛怎么也红了？来，快坐下说说，是不是被余金宝欺负了？”
李芳看见了余招娣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也赶紧去灶房新拿了一个碗回来。
“招娣还没有吃饭吧？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林大娘也笑着给余招娣的碗里舀了一勺鸡蛋羹，轻声细语道:“来，这是圆圆最喜欢吃的鸡蛋羹，你也尝尝？”
看着碗里的鸡蛋羹，余招娣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和他们家完全不一样，孙家的鸡蛋不会直接一整个煮来给男孩儿吃，而是加水蒸成了鸡蛋羹，全家人一起分享。
孙家的奶奶也完全不一样，轻声细语的，对女孩子也很温柔体贴。
还有餐桌上的氛围，孙红和孙愿两个女孩儿也能笑着和大人聊天，甚至还能和男孩儿一样撒娇。
而自己家……却只想着让她辍学回家帮忙做家务……
老孙家供四个孩子都能咬咬牙扛下来，自己家却两个孩子都不愿意供，不，如果是两个男孩儿，恐怕也能咬紧牙关吧？
“招娣，你这是怎么了？被你奶打了？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大胆和我说，我明天可以去找妇女主任。”看着眼前不太对劲的小姑娘，孙泽华也开口道。
余招娣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开口道:“我奶……我奶奶让我辍学回家，让我回家洗衣服做饭。”
听余招娣说出了缘由，圆圆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啊？你的成绩这么好，怎么能退学呢！”
“对啊，你可以班上的第一名呢。”孙红也惊讶地说道。
孙泽华皱起了眉，这事儿可不好管，要说是打了骂了，还能找妇女主任调解，可是关于读书的事儿，只能说鼓励让孩子上学，要是家长强制让孩子退学，大队其实也插不了手。
辍学这个事情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还是很普遍的，大多数人家都只是让孩子念个小学，等性子比较沉稳，体格比较健壮了之后就退学回家，下田上工赚工分。
毕竟对于大多数村里的家庭来说，读书是只进不出的投资，读书对他们来说只是帮带孩子的一个工具，却不是孩子们人生的一条出路。
“孙叔叔，”余招娣这个时候却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孙泽华，道:“我想要继续读书，我想要找一条不一样的出路，孙叔叔，如果我有办法赚工分，不靠家里交学费，那我还能继续读书吗？”
孙泽华沉吟了一会儿，脑子里百转千回，最终还是道:“如果有足够的工分，年底能分到足够的钱，那自然能靠自己交学费，不过……你能赚到足够的学费吗？”
“我能！”余招娣坚定地说道:“我能！我会赚到足够的学费的，我也能保证自己能一直保持在班上前列的成绩，还有口粮，我能只吃基础口粮，孙叔叔，你能帮帮我吗？”
余招娣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孙叔叔，你帮帮我！我……我想读书！我想找到别的出路！我不想被困在家里。”
看着抽泣地发抖的小姑娘，孙家的人们都有些心疼又动容。
林大娘也犹豫着把目光放到了孙泽华的身上，她也是想让儿子帮帮这个闺女的。
圆圆也被余招娣的这一番话说动了，她一边拍着余招娣的背安慰她，一边把希冀的目光放到了爹的身上。
“爹，招娣都说了，她能自己负担学费，还能只吃基本口粮，要不……要不咱们还是帮帮招娣吧？”孙红也忍不住开口了。
孙泽华沉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搁下了手上的筷子，道:“要是这样……叔叔也愿意帮你一把，不过这学费，你真的能靠自己赚到吗？”
第五十五章
对于孙泽华的问句, 余招娣也并没有意外，在这个年代，学费对于村里的人们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她一个孩子, 又要如何靠着自己赚到足够的学费呢？
“我可以采药！上一次圆圆也在的，我拿去医务室的那些药材赚了三十多个工分，只要我坚持下来, 多采一些药，相信一定能赚够学费的。”
这事儿孙泽华倒是知道, 他们家的笸箩里晒的药材, 有一大半都是余招娣的。
只是没想到，这些药材居然能赚足足三十多个工分！
自己家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去采过药换工分，但是统共也没有一次赚到过这么多的工分呐。
以自家的几个孩子赚的工分来看, 这余招娣采药一定坚持了很久, 药材处理地也好, 不然不可能赚到这么多工分。
想到这里, 孙泽华对眼前这个孩子未免更加怜惜了。
在余家那种境地之中，还能坚持努力采药，改变自己的处境，饶是一个成年人都尚且难以做到，但眼前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却做到了, 甚至还坚持了这么久！这份毅力, 他一个大人都佩服。
孙泽华的心逐渐坚定了起来, 答应道:“既然这样, 我就帮你这一回, 把饭吃完, 我带你去医务室一趟, 再去妇女主任那里瞧瞧，看看能不能把你的学费问题解决了。”
得了孙泽华的承诺，余招娣激动地快要落下泪来。
她捂着嘴点头，把眼底的眼泪憋了回去，看着碗里的一勺鸡蛋羹，却还是忍不住泪关大开，滚落了一串泪珠进去。
“谢谢你！孙叔叔！谢谢……大队长。”余招娣一个劲儿地道谢，等孙泽华应了之后才停下。
“好了好了，招娣，现在有办法了，你一定还可以继续读书的，快快，尝尝鸡蛋羹，我婶婶做的鸡蛋羹超级好吃的！”圆圆也凑近了余招娣，催促道。
余招娣胡乱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块鸡蛋羹放进嘴里。
先品尝到的是一股子咸味儿，不知是里头的盐分还是方才滚进去的泪珠。
而后，用舌头把鸡蛋羹碾开，鸡蛋的鲜味儿也渗了出来。
这是属于蛋白质的香气，她许久许久没有感受到过的香味儿和满足感。
一勺鸡蛋羹很快就吃完了，林大娘又接着给她添上了一勺。
“好孩子，多吃些，看你这麻杆似的身子，多吃点儿，啊？”
慈祥和蔼的声音让余招娣心底一暖，这，才是寻常长辈的样子吧？
……
一顿饭很快结束，吃完了饭，孙泽华便带着余招娣去往大队的医务室。
圆圆自然也闹着要去，孙泽华被扰地不行，索性把圆圆和孙红都带上了，带着这一串娘子军来到了大队的医务室。
医务室里，林医生正忙着切药材，林浩也捧着一本书在看。
现在刚过了农忙，大伙儿一下子就松快了下来，几个知青也总算可以休息一天半天的了。
“诶？大队长您怎么来了？是几个孩子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大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搭一把手？”看见了孙泽华一行人，林医生很快就停下了自己手里的活儿，问道。
林浩见有人来了，也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书。
“哦，我带这孩子过来找你有点事儿要商量商量，诶，林知青也在啊？”
林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今天下午知青队放假，也没什么农活要干，我索性就拿点书出来看看。”
孙泽华瞅了一眼林浩手里的书，好像是数学课本，这孩子，现在都没有高考的说法了，居然还要看课本，也不知道图啥。
“对了，咱们镇今年应该也有一两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呢？”孙泽华摆正了脸色，问道。
林浩却摇了摇头:“靠工农兵大学的途径进入大学，我不咋感兴趣。而且我相信，高考总会再次开放报名的，毕竟咱们国家正是缺少人才又需要人才的时候嘛。”
听了这话，余招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过几年会放开大学招生她是知道的，但知晓先机的前提是她穿越了，但是眼前这人居然也能猜到。
余招娣十分确认，林浩是土生土长的人，居然能猜中恢复高考的事，看来是心中有沟壑啊。
听了林浩这话，孙泽华也暗自点头，老实说，他对现在这个推荐入学的政策也抱有怀疑态度的，虽然推荐的许多人都是品行优良的人，但其中也有许多滥竽充数者，只靠着钻营获得入学指标，入学之后想来也学不到什么东西。
就像另外一位知青吴丹霞，盘算了这么久，想要获取工农兵大学的指标，却本末倒置，只想着贿赂钻营，却撒开了课本，忘记了作为学生的正经事业。
“好了，大队长，别管这小子了，我们来商量正经事儿吧。您今天过来，是想找我说什么事情呢？”这个时候，林医生打断了孙泽华和林浩之间的交流，淡淡地问道。
孙泽华这才把注意力放到今天来医务室的目的上面，跟着林医生来到了室内。
做到了医务室的凳子上，孙泽华把余招娣推到了前面。
“今天这事儿呢，和这位小姑娘有关，不知道林医生你还记得这个小姑娘吗？”
林医生笑了:“我当然记得，这位是余招娣嘛，前几天才来用草药换过工分呢。上一次它处理的药材不错哦，量也很足够，我看呐，甚至能进镇上的医院。”
林医生边说，边欣慰地笑着拍了拍余招娣的肩膀。
“是吗？”孙泽华也笑了:“那这孩子采药还挺厉害呢，赚的工分也不少，只是……不知道医务室有没有长期需要的药物呢？”
“哦……这个啊……”林医生一边答话，一边掏出自己的出诊开药记录表格，圈出了其中用量比较大的几个药物。
“这几味，薄荷、夏枯草、麦冬……这些都比较常用。诶，大队长问这些，是想？”林医生把圈出来的药物递给孙泽华看，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这个嘛，余招娣你可能不知道，他们家的家长……比较重男轻女嘛，下学期就不想供招娣这孩子读书了，但是小姑娘不愿意，还是想继续读，于是她就找到了我……”孙泽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道来。
听了这一个故事，林医生点着头道:“这样啊……我看看……我们医务室需要的药物恐怕还是太少了……”
余招娣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林医生，生怕他嘴里吐出自己不想听见的结论出来。
看见了紧张兮兮的余招娣，林医生一乐:“放心吧，咱们医务室的需求不够，还能去镇上的医院消化嘛。我和镇里医院的关系也还行，以前帮他们救过一个人，应该能找到门路，要是有多的药材，就交给医院换钱。”
听了林医生的回答，余招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给我这样一个机会，林医生，我一定会多多采药材，努力把所有的药材处理干净再交到医务室来。”
“不用谢，这都是你的合法劳动所得嘛，对了，既然是正经的一次合作，那我还是把所有的药材该兑换的工分告诉你，你以后就按照这上面的来采药就行。”
林医生一边说，一边递给余招娣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各种药材和工分之间的换算价格。
余招娣接过这张纸，高兴地不能自已，差点儿激动地落下泪来。
看着兴奋无比的余招娣，林医生也高兴极了，鼓励道:“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靠自己的努力继续学业，那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哦。”
收到了林医生的鼓励，余招娣也笑着点头，激动地承诺:“嗯嗯！我一定会努力读下去，只有读书，才能改变我的命运！”
听着余招娣这一番话，林医生和孙泽华都佩服极了，这么小一个孩子，心里居然还能有这一番盘算，真是了不得！
“好了，现在总算是放心了吧，只要肯动手肯卖力气，相信招娣一定能负担起自己的学费的。那叔叔就等着，看你一路优秀下去！”孙泽华也鼓励道。
“嗯嗯，招娣，我们也会帮你采药的，我也相信你可以！”圆圆也为余招娣加油打气道。
余招娣重重地点头，眼中闪起激动又坚定的光芒。
“既然你这边说通了，那我再带招娣去妇女主任那儿一趟，这事儿也得在她那里留个底才行。”孙泽华站起来，扶着余招娣的肩膀，打算出门去了。
林医生也识相地起身送了送，看着孙泽华又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大路上。
……
妇女主任是位爽利人，听见了孙泽华的来意，很快就答应了:“好好好，这事儿办的好，这才是我们新时代的女性呢。你奶奶那边实在是重男轻女太严重了，这些都是封建糟粕，要不得！”
“既然医务室那边也同意了，我这边自然也不能拒绝，这样，你要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只管来找我，我来帮你！这些封建糟粕，就该狠狠清一清，咱们女娃怎么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
“孩子，你放心，我帮你撑着，你尽管读下去，好好博出一个好前程出来，让你奶奶悔死！”
就这样，余招娣这件事情就敲定下来了，以后，余招娣就只能靠自己了，也总算能只靠自己了……
不过张大娘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下来的，孙泽华送余招娣回去的时候，张大娘就拉下了脸:“呦，大队长，你什么时候也管起小姑娘的事情了？小娼妇，你今天不去找妇女主任，改找大队长去了？”
第五十六章
张大娘那一番话实在是难听得很, 就连一向淡定的孙泽华都忍不住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张大娘还认为他对那小姑娘有什么心思？
这话既败坏了他的名声, 也玷污了她亲孙女儿的名声, 她也忍得了心？
“张大娘，”孙泽华冰霜一般的声音响起，把张大娘吓得心猛地一颤。
不过很快, 张大娘就再次色厉内荏地开口:“大队长，我说的这都是实话, 这孩子今天去找你, 是不是又说了俺的坏话了？这死丫头片子，养不熟的玩意儿……”
张大娘的嘴里吐出一连串的脏话，把余招娣贬低到了地下。
“张大娘, 我听说, 你想要让招娣这孩子辍学？”孙泽华打断了张大娘, 冷声问道。
“辍学？这是啥意思？我就是想让她下学期不去学堂了, 好好照顾家里，学学做家务什么的，这孩子就去告状了？嘁，我这可是为了她好，把家务干熟练了, 以后嫁了人, 婆家才不会对她不满意。”张大娘假意是为了余招娣好, 大声辩解道。
“哦？那金宝也退学回家照顾家里吗？”孙泽华问道。
“嘿呦, 那当然不能, 俺的金宝还这么小呢, 什么都不会, 而且啊，金宝可得好好读书，以后考上了高中，就去城里当工人，回头再把咱们接到城里，咱们家也可以说是城里人了。”张大娘畅想着，心里美得很。
孙泽华早就看清了这张大娘的嘴脸，现在也丝毫不意外。
“但是招娣的成绩明显更好，只要以后一直读下去，说不定她才是我们村的第一个高中生呢？”
“呸！”张大娘啐了一口，翻了个白眼道:“她一个闺女，早晚也要嫁出去，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们费劲吧啦地培养她，还不是给别人家做了嫁衣。成绩好有什么用？也不晓得教教他弟弟……”
“现在可是新时代了，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都是老黄历了。要我看呐，女娃也得培养好才行。”孙泽国强行冷静地开口道。
“要培养你去培养去，大队长家是厉害，闺女也当个宝，小学都读满了的。但咱家可没这么多钱，咱家的闺女就是贱，行了吧？”张大娘没好气地说。
“既然这样……要是招娣靠自己负担学费，口粮也只靠队里的基本口粮，你们为她付出的少一些，以后给你养老的责任是不是也要降低一档？”
“这……”张大娘犹豫了一会儿，又坚定地说道:“嫁出去的女儿，再怎么样也帮衬不了多少，养老也养不了多少，就这样也行。不过……一个孩子，凭什么负担学费？别是来诈我的，最后还是得我出钱……”
“奶奶！”余招娣终于忍不住了，从孙泽华身后走出来，大声说道:“就这样说定了，无论我赚不赚得到学费，最后都不会找你出钱。”
张大娘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就算你赚得到你的到学费，咱家里的家务你还是得干，该割的猪草也得割哈。”
余招娣的心也渐渐凉透了，冷漠地点着头应道:“好……只要我还在家里吃一口饭，这些事情我都会做的，只是，咱们这就算是两清了。以后也别再说你们生养了我……”
张大娘听得火大，只是她以前被妇女主任教训过，现在又当着大队长的面，倒也不敢打她。
这事儿商量到现在，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孙泽华也识相地告了别，带着身边的两个姑娘离开了余家。
……
牵着一个侄女儿一个女儿走进院子里，孙泽华注意到了孙红的心不在焉。
“怎么了？红红？”孙泽华摇了摇孙红的手，轻声细语地问道。
“二叔，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去念初中？”孙红抬头看着孙泽华，眼中懵懂又迟疑。
“嗯？”孙泽华疑惑无比:“你怎么会这样想？你不是已经考上了公社的中学了吗？这个暑假结束，你就是初一的大孩子了。”
“哦……”孙泽华突然想到了什么，揉着孙红的头，慈声说道:“是不是对住校有一点害怕，放心吧，开学之后我和你爹娘都会经常来看你的，而且你周末也能回来呀。”
孙红却摇了摇头:“不是的，只是……初中的学费是不是很贵……招娣都只读了二年级，她们家就供不起了……我，我也可以辍学回家的，我还会刺绣呢，以后一定能为家里赚到很多工分的。”
孙泽华这才严肃起来，他牵着孙红进了堂屋，把她按到座位上面，严肃又正经地开口:“孙红，你这是个什么想法？供你上学我们家还是供得起的，就算是供不起，砸锅卖铁也得让你们读下去！”
见孙红被吓愣了，孙泽华又抽丝剥茧地挨个儿分析:“你辍学回家在家里刺绣能赚上几个工分？但要是你考上了中师或者读完了高中考上了工人，有了一份正经的工作之后，又能赚多少？并且，在获得了一份正经工作之后，你能得到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满足，还有精神上的提升，以后大家都会尊敬你，看重你。孙红，读书不是为了给咱们家长长脸的，而是为了让你们未来有更多的选择，更高远的天空。”
收到了孙泽华的这一番承诺，孙红总算是抬起了头。
她的家长和余招娣家的家长不一样，余招娣的家人是她苦难的根源，但她的家人却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不需要考虑这些，只需要埋头苦读，努力提升自己，才不会辜负家人的期望！
想到这里，孙红心底又感到十分的庆幸，多亏了她遇到的是这样一群家人……
“嗯！我明白了，谢谢二叔！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好好报答二叔！”孙红坚定地说道。
“嗐——”孙泽华揉了揉孙红的头发，笑着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孙泽华一边说，一边陷入了回忆。
当年，他父亲早亡，几个叔叔伯伯又对着他父亲留下来的一些微末资产虎视眈眈，多亏了几个舅舅的维护，自己家才不至于被吃了绝户。
他娘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哥俩养活，到了该读书的时候，那学费却成了一个难题。
当年要不是孙泽国主动提出要辍学，他孙泽华又如何能顺顺利利地读完初中，坐上现在队长的位置呢？
当年孙泽国辍学的时候，他就在心底发过誓，以后无论他的境遇是顺是逆，他都一定要让大哥的孩子一路顺顺利利地读下去！
这不仅仅是在报恩，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心安。
……
暑假很快结束，孙红就要去公社读初中了。
开学那天，孙泽华特地用三天的工分换了大队牛车的一日使用权，驮着孙红的行李，一家人一起去了公社初中。
林大娘特地用昨年和今年新扯的布票和棉花，给孙红絮了一床新的小被子。
公社住的是单人床，要盖小一些的被子才不容易落到地上，小些的被子也更容易盖暖和。
小小的一间屋子里头，摆了满满当当的四架上下铺的单人床。
一张单人床，统共也才一米宽，却要挤下两个同学。
一人的棉被当褥子，一人的棉被当被子，这就拼成了两个小姑娘的小床。
还好与孙红同桌的是她以前的同班同学，不至于太尴尬。
看见孙红带来的棉被，同床的姑娘很快就决定要让自己的棉被当褥子了。
孙红带的棉被一看就暖和，盖起来肯定舒服！
两个小姑娘的自理能力都很不错，很快就铺好了床。
等孙红把床铺好，李文和李芳也提着一大袋的红薯和一大袋的苞米面以及一小口袋的糙米上来了。
公社中学的食堂只帮同学蒸饭盒，外加提供一点儿没油水的水煮菜，大伙儿都得自个儿带粮食。
李文和李芳把粮食搬进了孙红的寝室，圆圆也屁颠屁颠地拿着一个袋子跟了上来。
这麻布袋子里面有三个罐子，一罐是家里给孙红准备的，里面是凝好的猪油，猪油里还封着许多细细碎碎的猪油渣和炸干的猪瘦肉丝。
另外两罐是她刚刚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的东西，两罐子的腊肉辣椒酱，足够一周下饭用的了。
恰好今年家里喂了猪，这罐子的腊肉辣椒酱也不怎么打眼。
上一次母猪成功产下猪崽，她也成功入账了300个积分，现在她算得上一个积分大户了，对于自家姐妹，自然不会太吝啬。
“红姐姐，这两罐是家里熬的酱，还有这一罐子的猪油，你每次蒸饭盒的时候都记得放一点儿，知道吗？”
圆圆把着袋子的罐头交给了孙红，孙红也点着头接了下来，把这三罐东西锁进了自己带来的小木箱里头。
这三罐子东西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自然要放好了才行。
李文和李芳又上来了一趟，把孙红的行李带了上来，公社学堂没有澡堂，只有两间黑黢黢的厕所，但李芳还是给孙红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服。
这孩子爱干净，能在寝室没人的时候用水擦擦身体，多换几套衣服也是好的。
孙红翻了翻，却没有找到自己收拾进来的刺绣包，不免问道:“娘，我刺绣的东西呢？我记得我放进来了的呀？”
李文和李芳对视了一眼，回答道:“婶婶知道你想要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但是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习，所以刺绣包，还是你周末回来的时候再用吧。”
孙红垂着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一番安排。
……
李文和李芳这边把孙红安顿好了，孙泽华和孙泽国两兄弟也和孙红的老师聊熟了
等聊得差不多了，孙泽华掏出身后那一条腊肉，拜托老师把孙红照顾好。
“这就相当于以前的束脩了，咱们家的小姑娘第一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望老师多照顾一下……”
第五十七章
云琼华看着孙泽华手上那一条腊肉, 偷偷咽了咽口水，这条腊肉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已经算得上是一份豪礼了，就算是过年一般也不会送这么重的礼。
不过, 这腊肉虽好, 她却并不打算收下，教导好学生是她身为一名老师的责任，而不是她谋利受贿的资本。
“这个就不必了, 教导好孩子是咱们老师的责任，就算是没有这一份礼, 我也会照顾好每个孩子的, 更何况……要是收了这一份礼，其他孩子又该如何呢？倒是对其他孩子不公平了。”
孙泽华这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不好意思, 老师, 这次是我没想周全, 只不过老师不收这一份礼, 我们家长也放不下心，我也不好回去给长辈交代……这样吧，要是老师有心，这些腊肉送给班里的孩子们吃，就当是给孩子们加个餐, 补补营养。毕竟这么大老远, 腊肉也不好带回去了……”
孙泽华一番话之后, 云老师倒有些不好推拒了。
她想了想, 还是把那条腊肉收下了, 道:“既然您有心, 那我就替班里的孩子多谢您了, 这腊肉我会煮了切了，给班里的孩子们分了的。谢谢家长了。”
收下了那一条腊肉，云老师也为班里的孩子感到高兴，在油水匮乏的当今，这腊肉能给孩子们带来一场十分美好的回忆呢。
还有他们家那个馋娃，也能有一片腊肉解解馋了……
一切安排好，孙家的其他人便回到了村子。
剩下的，就只能靠孙红一个人慢慢适应了，孩子大了，总得离开熟悉的舒适圈。
……
时光荏苒，岁月不居。很快，圆圆便长成了九岁的大孩子。
大泥巴山的夏季依旧是郁郁葱葱，空气中都充满着清新的草叶味儿。
“招娣，慢一点儿……等等我！我……我跑不动了！”圆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喊道。
余招娣在前面跑着，背着一个大背篓，里面已经装满了各种药材。
这些年来，她边采药边读书，倒也成功读完了小学的课程。
现在，圆圆和招娣已经读满了五年级，总算是小学毕业了，并且两个孩子都成功通过了小升初的考试，过了这个暑假，她们就该去公社里读初中了。
前面的招娣慢慢停下了脚步，笑着对圆圆说:“你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弱啊？这点儿路程就喊累了？”
圆圆一边撑着隔壁喘气，一边嘴硬道:“我，我刚刚还爬了这么久的山路呢！而且刚刚蹲下来采药，我退都蹲软了。”
余招娣笑着，又开始采摘石壁上的狗脊，一边采药，一边和圆圆闲聊。
圆圆歇好了，也开始帮着余招娣采药，当然，时不时也要往自己的背篓里放一些，不然余招娣可不会同意她的帮忙。
初中的学费更加贵了，她也想帮好朋友一把。
“招娣，你奶奶还是不肯给你出学费吗？”圆圆疑惑地问道。
余金宝的成绩实在是太差，读了三年级之后还是班级里的吊车尾。
当惯了吊车尾，被同学们嘲笑了之后，余金宝便说什么也不肯去学堂了。
现在，他就待在家里，等着娘和奶奶的伺候，每天的饭菜都要送到手上，那还是老余家最好的一批伙食。
按照张大娘的话说，这是为了让余金宝好好长身体，以后才能有力气做好农活呢。
可是谁不知道，这只是她宠孙子的借口罢了。
现在金宝也不读书了，在孙愿看来，这一部分钱不正可以用来供招娣读书吗？
“呵……”余招娣冷笑道:“她怎么可能会给我出学费？再说了，就算她愿意帮我交学费，我也不想要她的帮助了。现在我们就是两清的状态，要是收了她的钱，我不就又是她供出来的了？我可不想以后给他留下道德绑架的机会……”
余招娣一边絮叨，一边采挖着狗脊。
看着余招娣的背篓，圆圆叹了一口气，照这样的速度，招娣要多久才能凑够工分呢？
读初中还要寄宿，还得带被子，衣服也不能少，还有每周的下饭菜呢？张大娘肯定不会给招娣准备的。
圆圆一边发愁，一边滴溜溜转着眼睛，悄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打开了系统商城，翻看着商城目录，总算是找到了目标。
天麻，在系统商城里还算是便宜，但在林医生的清单上面却值很多工分。
圆圆咬咬牙，花50积分兑换了两株天麻植株，四处看了看，挑了个好地方，用意念将它们种了下去。
接下了，就该引导招娣过去了……
圆圆巴巴地看着招娣采摘了足够的狗脊，这才嚷嚷着要在前面带路。
“好了好了，招娣，我去前面看看，我听说，这片林子里面出过好些好药材，大家都说这里是风水宝地呢！”
“这是当然，你没听说过吗？这大泥巴山以前可是地主家的后山，本来种了好多块药田的，这些药材，约摸就是药田留下来的种子吧？”
圆圆一边答应着，一边调皮地踢着脚下的泥土和石子儿，引导着招娣往下面看。
余招娣果然把注意力放到了地上，道:“圆圆，你别踢石子儿了，小心晚上回去了脚趾头疼，你看你的鞋子，上面沾了多少泥啊。诶，等等！你先别动！”
圆圆听话地停下了脚步，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余招娣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拨开了圆圆脚边不远处的一堆残叶。
这是……
“圆圆，这是天麻啊！”余招娣笑着叫出了声来。
“我以前在林医生的书上看见过，这就是天麻，天哪……我……这是什么运气啊？”
余招娣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这两株天麻的杆子，面上狂喜。
而后，余招娣又想了想，忍痛捧起一捧落叶把它们覆盖住。
“现在不是采天麻的时候呢，我们待会儿去一趟医务室吧，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医生，说不定也能换一点工分呢！”
余招娣心底的忧虑渐渐消失了，如拨云见日一般。
现在，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学费和被褥了，天麻的消息，还有这些天采的药材，以及她这些年攒的小金库，应该足够给她带来自己想要的。
余招娣松了一口气，兴奋地道:“圆圆，你真是我的幸运星呐！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林医生，还有我这些天采的药材，这些就足够我准备开学要用的东西了！”
圆圆也为余招娣感到高兴，有了这些，招娣总算能继续实现她的抱负了。
“嗯！是你运气好咧，有了这些，你就能继续初中的学习啦！到了初中，我们也要一起学习，一起竞争，好不好？”
余招娣动容地点头:“好！我们一起学习，一起争第一！”
得到了这个好消息，眼看天色已经暗了，两个小姑娘又蹦蹦跳跳地背着背篓下山去了。
下了泥巴山，两人遇上了担着担子的李文耀。
李文耀现在也已经没有读书了，其实以他的成绩，本来是可以进入初中学习的。
可惜……在这个成分大过天的年代，他能考上初中，人家也能轻轻松松地以成分为由把他刷下去。
通过了小升初考试，却又被上头刷了下去，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李文耀消沉了好几天，对他身上禁锢着的成分枷锁感到了一丝绝望。
不过有圆圆和其他几个小伙伴的鼓励，又有孙利民不惜自黑的打趣，李文耀总算还是振作了起来，他现在可不能颓废下去，奶奶越来越老，娘也多了几根白头发，他再难也得要立起来才行。
对了，孙利民这孩子也没能考上初中，他从小就对书本上的知识不怎么在行，没考上初中也是大家意料之外的事情。
退学之后，孙利民却高兴地很，每天出个半工，就满山遍野地祸祸，每天都能带回来一些野果野菜之类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能用弹弓打到几只野鸟改善生活。
这样跳脱的孩子，似乎生来就不该被束缚在学校。
“文耀哥哥！”圆圆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
“圆圆？你们采完药了？”李文耀把担着的两捆青草放下，笑着问道。
“对啊，我们待会儿就打算去医务室一趟。文耀哥哥，你又帮周叔叔喂牛呢？”看着了李文耀担子上的两捆青草，圆圆问道。
“对，周叔今天还要忙着打扫牛圈呢，里面有一头牛闹肚子。他忙不过来，我就搭了一把手，帮周叔喂喂牛。”李文耀挠着脑袋道。
圆圆了然地点了点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道:“文耀哥哥，我和招娣都考上公社初中啦！等我学会了，也回来教你好不好？为了教你，我一定好好听课！”圆圆笑着说道。
上一次李文耀颓废无比的样子实在把她吓坏了，圆圆就想到了教李文耀知识这样一个办法。
“嗯……”李文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点头:“谢谢你！圆圆。”
“不用谢不用谢！我可没见过文耀哥哥这么热爱学习的人，我可想找一个听我讲课的人了，这能最快地巩固我的知识！”
“好了好了，我们快些去医务室吧。”余招娣摇了摇圆圆的手，着急地道。
看清了余招娣眼中的焦急，圆圆也没有再和李文耀闲聊，而是和李文耀告了别，同余招娣手挽着手一起去了医务室。
林医生很快就把两人背篓里的药材都清点过了，仔细记上了两人的工分。
林医生忙完，余招娣才小心开口:“林医生，我刚刚在山里看见两株天麻，只是现在还不是采挖的时候，这个消息可以换几个工分吗？”
听见了天麻二字，林医生也抬起了头来，激动地说道:“天麻？你真的看到天麻了？”
天麻这位药材比较名贵，恰好又是林渊需要的一味药材。
他娘有头晕的毛病，每年冬天都要炖天麻鸡吃，可惜现在他们家被层层监视着，去药店买药材都要层层批准之后才行。
再加上城里的天麻质量不好，又贵得慌，他娘已经缺了好几年的天麻没有吃了。
现在有了天麻的消息，林医生不晓得有多激动。
“这样……”林医生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你明天带我去看一眼，要那两株真是天麻，年份也还行的话，我不给你记工分，但会私下给你十块钱，好不？”
“十块钱！”余招娣惊讶地张大了嘴，这十块钱可是一笔巨款呢！
余招娣赶紧满口答应，现在已经在开始思考这十块钱该藏在哪里了。
圆圆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林医生居然出了这么高的价钱。
“就这样说定了！不过，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你们可千万别出去说，知道不？”林医生谨慎地开口道。
两个小姑娘自然是直点头，应下了。
第五十八章
余招娣第二天一大早就背着背篓, 敲了医务室的门，带着林医生去了大泥巴山里。
很快，在余招娣的带领下, 林医生便来到了那一堆枯叶面前。
刨开那一堆枯叶一看, 两根竖长的杆子，正是林医生映像中的天麻的样子。
看着杆子的粗细，林医生约摸也估量到了两株天麻的年份。
抚摸着那两根天麻杆子, 林医生激动极了，这些年来, 他们家一直走背运, 现在总算是看到了一件好事儿。
希望以后，他们家也能越来越好吧……
不过即使激动非常，林医生也没有忘记给余招娣兑现承诺:“这的确是天麻, 年份也够了。”
林医生一边说, 一边掏了掏衣兜, 掏出了折叠整齐的那张大团结。
结结实实的一张十块钱, 上面是一个个人像，果然和传说中的“大团结”一样。
余招娣接过那一张十元钱，激动无比。
有了这十块钱，她就能顺利开学了，只要再捱两年, 和孙红一样考上了中师, 那她这一辈子就有奔头了！
余招娣已经计划好了, 没了余家人的帮助, 考大学对于单枪匹马的她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她现在只希望能考上一个中师, 毕业之后当个乡村老师, 未来再慢慢往上面考, 总有一天能考到大地方去，逃离这贫穷又困窘的境地。
再不然，等将来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还能去大地方打拼，依靠着上一世的先机，挣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现在，手里的这十块钱，就是她逆天改命的第一步了。
只要坚持把初中读完，考上中师，自己的命运，就完全不一样了。
林医生和余招娣自然是一样的激动，不过这天麻，的确也还不是最好的采摘时候。
林医生小心翼翼地捧起了一捧落叶，细细地散落在两株天麻之上，保证通气又隐蔽。
“好了，等到了秋末，我再过来采挖就好。招娣，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林医生笑着摸了摸余招娣的头，感激地道。
余招娣自然也十分高兴，自己不仅收获了十块钱的巨款，还帮助到了林医生。
两人高兴着，踏着轻快的脚步下了泥巴山。
圆圆也顺路采了些药材，林医生也帮她采了一些，顺便还教余招娣辨认了她以前没有见过的一些药材。
很快，两人便回到了大队的医务室。
进了医务室，林医生便利索地给余招娣这一背篓的药材过了称，记上了对应的工分。
“哥！哥！你……你看！”余招娣正打算告辞，就听见了林浩气喘吁吁的声音。
很快，林浩就摇晃着手上的信纸进了医务室。
一看到余招娣这个外人，林浩便把书信收了收，只一个劲儿地喘粗气，不过整个人看起来高兴地很。
林医生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盯着林浩手里的信纸，激动又兴奋。
“招娣，今天的工分记上了，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儿，那我就要和林浩谈点儿家事了……”
余招娣自然是很有眼色地告辞，不过踏出了医务室的门之后，她却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哥！咱爹又被请回去啦！说是要为哪个大领导治病。”林浩难以抑制的声音响起。
随后又是林医生放低了的声音:“回去了？回去了……那就好！我就知道……林叔前不久才脱了罪，看来咱家离脱帽也不远了……”
余招娣听着，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脚步越发轻快，甚至快要跑起来。
来了，要来了！黑暗的日子将要过去，光明即将到来了！
只要等到冬天，过了冬天，春天就该来临了！
不过，在这闭塞的山村，也不晓得多久才会被春风拂过……
抱着喜悦的心情，余招娣紧紧握着那张“大团结”，风一般跑回了家。
不过在进自家院子之前，她却先来到了隔壁的老孙家。
敲了敲孙家的院门，里面便传来了啪嗒啪嗒的响声，是孙红来给她开门来了。
孙红现在已经是中等师范学校的学生了，毕业之后就能直接当老师。
经过了一年的熏陶，孙红的身上也多了一股属于老师的温婉气质。
即使是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但孙红还是没有放弃刺绣。
比起当老师，好像还是刺绣和做衣裳更让她开心一些。
“招娣，过来啦？来，圆圆在屋里头呢，我帮你喊一声。”
“圆圆！招娣来找你玩儿了！”
“诶！”圆圆应了一声，很快就带着手上的东西跑了出来。
“招娣，你看，我爹给我带回来一本连环画，我们一起来看，好不好？”圆圆捧着一本连环画，笑着说。
其实家里的孩子早就过了看连环画的年纪了，不过孙泽华还是习惯去书店的时候捎一本连环画回来。
比起严肃正经的小说和散文，显然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有趣又形象的连环画。
余招娣也开心地答应了，一边和圆圆坐在一起看连环画，一边琢磨着要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圆圆，我听说……”余招娣一点儿连环画都没有看进去，心浮气躁地开口了。
“嗯？”听着余招娣神神秘秘的语气，圆圆也好奇极了。
“我听说有的地方有下放的人洗脱了罪名，成功回城啦！”
“是吗？”圆圆又惊又喜:“是不是局势要变好了？那周叔叔是不是也能回去啦？天呐，我们要不要告诉周叔叔这个好消息？”
“这倒是不行，我得到的消息也不一定准确呢，还是慢慢等吧，说不定突然哪一天，好消息就传来了呢？”
“也对……”圆圆的语气变得低落起来:“就算是回了城，又能如何呢？周叔叔的家人都和他断绝了关系来往，就算是回去之后，周叔叔也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圆圆和余招娣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怅然。
“对了，招娣，你把天麻的位置告诉林医生，林医生有没有按照承诺给你钱？”
“当然，”余招娣嘿嘿笑着，掏出了自己怀里的那张“大团结”。
“你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团结啦，你瞧瞧。”
圆圆接过那张钱细细看着，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这么大面额的钱呢！
十块钱的纸币就是不一样，纸张大大的，上面的人头也要多一些，还有这漂亮的颜色，圆圆觉得，这大团结是她看见过最漂亮的一张纸币了！
“对了，圆圆……”余招娣迟疑地开口:“这十块钱，你可以先让你爹帮我保管一下不？我怕我奶又乱翻我东西，要是把这十块钱翻出来，我恐怕就又失去希望了……”
“当然可以！”圆圆捏着这一张纸币，又从自己的房间里掏出纸笔来，当场写了一张借条。
“毕竟是十块钱的巨款呢，这样……我就写一张借条，免得之后再牵扯不清。”
看着那一张借条，余招娣更加感动了。
“谢谢你，圆圆！我能继续读下去，可离不开你们这一家人的帮助……”
自从孙泽华接了班，当上了整个柏树岭大队的大队长，她奶也轻易不敢撒泼了，毕竟她在孙泽华这里是挂了名的，要是让孙泽华知道她在家里受了打骂，来年评上落后家庭的就是他们家了。
要不是孙叔叔时不时的撑腰，余招娣也很难想象，自己的读书之路会多坎坷。
就同她的同床同学一般，读初中读到一半，就被强制退学，回家备婚？
余招娣清晰地记得，她离开的那一天是有多伤心，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哗哗地流眼泪。
她相的那个对象是家里安排的，比她大了一轮，人也长得尖嘴猴腮的，不过家里的成分好，这几年也渐渐走了运，粮食充足了起来。
不过再怎么好，去别人家当媳妇儿，哪有安安生生地在学堂读书好呢？
余招娣也不是没想过要帮她反抗，只是这位同学年龄的确到了，她父母也对她算不得坏，这场婚姻，那同学最终也是点头了的。
只是点了头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对未来有些迷惘和惶恐，也不知道结婚嫁人之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
“嗐，这有什么？这都是我爹的职责所在嘛，再说了，你是我好朋友，我们自然也该互相帮助啦！”圆圆的声音把余招娣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嗯！互相帮助！等我以后……总会有机会报答你们的吧。”
“对了对了，你要是不喜欢看这本连环画，那咱们换一本书看看。这一本书可得悄悄摸摸看，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咱们都得玩完！”圆圆一边恐吓招娣，一边拉着她进了屋里。
进了屋，圆圆神神秘秘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本书来。
这本书的封皮上，分明写着《英文词典》两个字。
“这是……”余招娣激动极了，英文，离她多么遥远的一个名词啊！
再过几年，熟练掌握英文的人就会十分吃香了！
余招娣难免又佩服了一番孙泽华的远见，没想到孙叔叔居然这么有前瞻性，现在就开始尝试让孩子们接触英文了。
“这个是外文字，是欧美那边的文字，我爹好不容易才在废品市场换到的呢。还半新的，里面的字也很清晰。”
“对了，招娣，你会读英文吗？这后面有音标，我可以教你啊！”
说完，圆圆便拉着余招娣的手，沉浸到了英文的世界中去。
这是系统派发给她的最新任务，学习英文。
对于这个小蝌蚪一般奇形怪状的东西，圆圆也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成功入门呢。
多亏了系统中小蜜蜂的讲解，还有那学习一个小时就能兑换三个积分的激励，不然圆圆恐怕早就放弃了这神秘的文字。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看着熟悉的字母和单词, 余招娣感慨良多。
上辈子的记忆渐渐浮现出来，她才猛然意识到，上辈子的自己也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 虽然只上了一个公办的专科, 但英语四级至少是过了的。
看着这一本英语词典，余招娣的内心浮现出一个新的想法。
过几年就是英文最吃香的时候了，自己有没有机会从英语入手呢？
只是……余招娣还记得, 春风刚刚佛来的时候，大部分地方还是保持着原样, 不敢踏出第一步。
更何况, 没有资本，没有后路的她，想要咬下牙来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打拼, 别说如何施展拳脚了, 就连路费都是一个大问题。
余招娣渐渐歇了心思, 不过心底依旧还是有一分希望的, 她倚靠着圆圆，一起看这一本英语词典。
一个个熟悉的单词从脑海中被唤醒，余招娣越发觉得，未来有着无限希望。
……
有了那十块钱，余招娣总算是凑够了东西, 成功入学了。
圆圆也离开了熟悉的家, 开始了住校生活。
还好有孙利文和余招娣陪她, 再加上孙红的经验, 也让她能更快地适应初中生活。
公社初中, 接纳的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孩子们, 大伙儿的生活水平都差不多, 共同话题也不少，一来二去的，又是一个融洽的班级凑齐了。
现在依旧还是两年制的初中，大多数孩子们都是打算读两年初中，毕业之后回家种地或者去寻个其他营生。
少数成绩好的孩子则打算去考中师，考上了中师之后，毕业就能就业，甚至还包分配，对于农村的孩子们来说，这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了。
当然，还有圆圆这种孩子，成绩很好，家里的条件也过得去的，则打算去考高中。
昨年突然宣布要恢复高考了，许多人内心都蠢蠢欲动，想要再搏一搏。
就算是没能考上大学，但读完了高中，就能尝试着去城里考工人了，只要考上了工人，那就是端上了铁饭碗，还能让孩子接班，荫庇子孙，未来一辈子就等着享福了。
云老师也在开学第一周大概了解到了每个孩子的想法，也好为孩子们因人制宜地开展教学。
……
只是，临近年末，社会的氛围都变得纷杂了起来。
云老师也打听到了什么东西，难免心中一动，不过……她在乡下已经安了家了，丈夫也算是一个小干部，孩子也有了，就算是有机会能回城，那也得从长计议。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孩子们，一个班快三十个孩子，到了期末的时候事儿总是不少。
期末考之后，得快些把成绩算出来，该评奖的人得评奖，该评讲的错题也不能放过。
忙完了这些，公社学堂才放了寒假。
孙泽华和李文都带着背篓过来了，来接孩子们放假，顺便把他们的被褥枕头背回去清洗。
余招娣家就没什么人来接了，她奶奶看不惯她上初中，她娘又是最绵软的人，至于她爹，心里恐怕只当没她这个人呢！
见余招娣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又背着沉重的被褥，孙泽华便把李文的背篓背到了胸前，让李文给余招娣搭了一把手。
余招娣却只让李文帮她背了最轻松的被单床单和枕套两样，其他的东西还是留在了自己的背篓里头。
“谢谢李婶婶，我的背篓已经够轻了，剩下的东西我背得动。”
看着懂事的余招娣，李文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好好好，要是待会儿背不动了就告诉婶婶，比起你这个孩子，我的力气还是要大一些的。”
余招娣笑着点了点头，努力汲取着李文身上这一份温暖的母性光辉。
孙泽华也掂了掂自己身上的背篓，笑着让几个孩子走前头。
冷风呼呼地刮着，几人走着走着，却走出了一身汗来。
余招娣只觉得浑身上下前所未有的温暖，冬天，好似已经过去了一般。
走到了公社办公室，听见了隐隐约约的收音机声，余招娣更加觉得浑身发热了，自己的血液像是在沸腾！
本来闷头赶路的孙泽华也猛然停了下来，放下了背篓，凑耳趴到了公社办公室的围墙上。
围墙里面，是公社办公室的收音机，滋滋的杂声中，分明正在宣布一件大事儿！
改革开放、拨乱反正，黎明总算是到来了！
其他几个人也学着孙泽华的样子，趴在围墙边上。
这振奋人心的消息，让几个小朋友也莫名激动了起来，即使他们还不清楚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又能带来多大的影响。
“爹，这是不是意味着，周叔叔可以回去啦？”
孙泽华揉着圆圆的脑袋，沙哑着声音道:“对，这些人才，总算要回到他们该发光发热的地方去啦！”
圆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只觉得招娣能未卜先知一般，居然早就猜到周叔叔能回城了！
得到了这个好消息，孙泽华的脚步越发轻快了起来，一行人伴着夕阳，很快就回到了自家的院子。
圆圆嘴里嘟囔着方才在收音机上听到的消息，半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只打算第二天一早就去告诉李文耀和周叔叔这个好消息。
收音机里面说了的，以后就不讲成分了，那文耀哥哥是不是也能重新回来读书啦？
不过……年级倒是有些大了，也不晓得他还愿不愿意。
周叔叔更不用说，要是能成功回城去，继续他的研究和教学工作，他不晓得该有多高兴呢！
圆圆思绪万千，翻来覆去在床上摊了好多次煎饼才总算是睡着了。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孙泽华也睡不着觉。
今天在收音机里头听到的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
以后居然不搞成分斗争了，还会在农村实行新的政策和方针？
不搞成分斗争了也好，不然大伙儿总爱明里暗里斗过来斗过去，心思都用在这上头了，谁还会专心搞生产呢？
孙泽华也不晓得新的方针具体指啥，不过他心里却是十分期待的。
现在的政策和制度，实在是太容易养懒汉了。
集体生产，实在是十分挫败大伙儿的生产积极性，即使是有他看着管着，却难免还是会有一些人偷奸耍滑。
孙泽华觉得，农业生产的政策真该来一场大变革。
怀着憧憬和企盼，孙泽华也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圆圆就早早地起了床，和家人们用过早餐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踏着薄雾，跑向了泥巴山。
泥巴山底，李文耀也已经起床拾粪了，寒冬腊月里，没啥猪草可割，拾些粪也能赚点儿工分。
圆圆迫不及待地把他叫住:“文耀哥哥！你等等我，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我们进牛棚去，和周叔叔一起说。”
李文耀疑惑地抠了抠脑袋，迷惑地看着圆圆脸上灿烂的笑容。
这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同他和周叔叔一起分享么？
眼看着圆圆倒腾着双腿，飞快地跑过来，李文耀也没动，任由圆圆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进了牛棚。
牛棚里，周叔叔正在打扫牛圈，那冰凉刺骨的水把他的手冻地通红，上面还长了几个冻疮，看起来就痒。
“圆圆？这么冷的天，你咋过来了？哦……是放寒假了吧？这一次期末考试，咱们圆圆是不是又拔得头筹了啊？”一看见圆圆，周叔叔就笑着打趣道。
圆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好吧，这一次我是班里的第一名……老师奖励了我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呢！”
“是吗？圆圆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你可是我遇见过最聪明伶俐的孩子了。”周渊洁笑着说道。
“哦？那可不一定，等以后，周叔叔肯定会遇见更多更好的学生的！”圆圆卖了个关子，笑着对周叔叔说。
周渊洁淡然一笑:“啧啧，可能没什么机会喽！谁愿意让我当他的老师呢？我一个住在牛棚的落后分子……”
说着说着，周渊洁的脸上难免泛起一丝苦涩。
“诶，周叔叔你可别这么肯定，你猜猜我放假的路上听见个什么消息？”圆圆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睛，盯着周叔叔失落的脸，笑着问道。
眼看着周叔叔和李文耀的脸上都浮现出了迷茫和好奇的神采，圆圆也就不卖关子了。
“我放假的那天，我们经过了公社办公室，隔着围墙听见了里头的收音机，里头说了，要改革开放，拨乱反正……”
圆圆清晰又仔细地把收音机里听来的消息一一道来。
听见了这般好消息，周渊洁和李文耀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等把圆圆的话好好梳理了一遍过后，周叔叔的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狂喜。
他总算是等到了么？他就知道，这世道，不会对他这么残忍的！这世道，终究还是正义的！
“真的？圆圆，你说的是真的？我，我真的有机会回去，还是同以前一样，埋头做我的研究，抬头教我的学生？”
周渊洁死死盯着圆圆，眼中闪动着激动的泪花。
圆圆的回答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当然，这是收音机里听来的消息，好像是首都那边的新指示呢！您啊，就等着吧！过不了多久，您就能继续做研究，安心教学生啦！”
周渊洁激动地呼吸着，狂喜至极，最后，竟然忍不住把头埋进膝盖哭了出来。
他，总算是熬过来了！
圆圆也没有打扰周叔叔的发泄，而是转头看向了李文耀。
刚才听到了这个消息，李文耀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狂喜，而是一脸五味杂陈的样子。
“文耀哥哥，以后就不看成分了，你还要继续来学校上学吗？”圆圆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六十章
李文耀叹了一口气:“不上了, 停了一年多的课，我也已经跟不上进度了，再说了, 我也这么大的人了, 也得给我奶和我娘撑起一片天来才行。”
听见李文耀的回答，圆圆叹了一口气:“这样吗？可是现在也不看成分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
李文耀渐渐低下了头:“圆圆, 你和我不一样，我的天资不行, 就算是上了初中, 也不一定能考上中师或高中。在我看来，读书是一件看不到头的投资。我想，与其在学校碌碌无为, 我还不如早些帮家里多赚些工分, 帮我奶奶和娘减轻负担呢。再说了, 等圆圆在学校学习了新的知识, 也能回来教给我啊，学习不仅仅只能在学校进行，不是吗？”
这时候，周渊洁也点了点头:“没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 圆圆在学校是学习, 文耀在田间地头也是学习, 只要一直保持一颗向学之心, 未来终究还是会一片光明, 充满希望的。”
听了李文耀和周渊洁的话, 圆圆也没有再坚持让李文耀回去上学了。
她也知道, 对于文耀哥哥来说，读书的确是一件费时费力还不一定有大作用的事情。
不过嘛，学习可是不能停止的事情。
圆圆想了一会，道:“那好吧，文耀哥哥，你放心，圆圆一定会在学校好好学习，回乡之后再回来教会你！”
李文耀笑着点头嗯了一声，便避开了圆圆的目光，继续起身，帮着周叔叔喂牛了。
冬天的牛，缺少了绿草，也就只能以干草果腹。
李文耀把长长的稻草切短，塞进了牛食槽里头，几头牛便迫不及待地把头埋进去干饭了。
那头小牛犊也早就长成了大牛，一头健健壮壮的公牛，到农忙的时候已经能帮着大伙儿耕好大一片地了。
“文耀哥哥！等你喂完牛，我们就去摘山里红吧！”
打过霜的野山楂会甜一些，吃来绵密，又酸酸甜甜的，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野果之一。
李文耀答应了一声，嘴也被山里红这几个字激到了，嘴里泛起了一股子的酸味儿，还渗出了口水。
山里红诶，是娘最喜欢的野果，他也想吃了。
把稻草全部切好，李文耀便和周叔叔告了辞，带着拾粪的撮箕和圆圆一起离开了牛棚。
把撮箕放回家去，李文耀又背着一个背篓和圆圆会和了。
圆圆又去把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喊上了，至于招娣，她今天罕见地没有去地里拔草赚工分，而是带着一个竹篮子跟上了采果子的大部队。
一行人带着背篓和竹篮，风风火火地朝着村口的螺壳山走去。
这野山楂树泥巴山上没有，螺壳山上却长了好几片。
螺壳山离村口不远，几个孩子走了许久才来到山下。
从山下望去，冬日的螺壳山也见不到多少绿色，只是山腰往上一片片的松树和柏树还郁郁葱葱地立着。
几个孩子熟练地开始爬山，顺着小路往上，越往山上走，风就越发凌冽，吹得人脸发红。
走在最前面的孙利民吐出了一口白雾:“那儿！你们看！那一片全是山里红哩，我果然没有记错地方。”
几个孩子顺着他的手指指向的地方一看，果然，那里有一大片的山里红树。
野生的山楂并不是通红的，个头也不大。
一棵棵野山楂树长得瘦瘦的，一个个褐色的小果子只有拇指肚那么点儿大，三三两两地挂在枝头上，等着人去采撷。
几个孩子们一拥而上，先摘下最顺手的一颗果子放进嘴里。
顿时，圆圆就被酸地皱了脸，而后，野山楂的甜味儿也渐渐泛了上来，酸酸甜甜的滋味儿，绵绵软软的口感，野山楂俘获了在场所有孩子的心。
“好吃诶！果然还是打过了霜的山里红滋味儿最好。”
“待会儿多采一些回去，山里红可以泡酒，还能熬糖做糖葫芦！”圆圆眯着眼睛，高兴地说道。
“就是籽有些大，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家里也种一棵。”孙利文吐出几颗硬硬的山楂籽，说道。
品尝完果子，大伙儿总算是沉下心来开始采摘了。
这片山里红长在向阳的地方，每一颗山里红都还挺饱满，密密匝匝地挂在树上，让人一看就想到了丰收的喜悦。
孙利民直接爬到了树上，乐呵呵得开始采摘树梢最大最红的果子。
大个儿的果子最适合用来做糖葫芦了，一个个串成了串，再把白糖熬化喽，裹在山里红串上，冷却之后，脆脆的糖衣和酸甜的果肉一齐入口，那才是冬日里最美妙的一件事情呢。
孙利民骑在树顶上，挨个儿地采摘大个儿的红果，自己的篮子装满了，就负责给下面的孩子扔果子。
其他几个孩子也没有闲着，底下的果子也不小呢，而且这有一大片的树，只用挑大个儿的摘就行。
很快，孩子们的收获就已经足够了，满满当当的背篓和竹篮，诉说着几人丰收的喜悦。
摘够了果子，几人这才放过了这一片山里红树。
野山楂采摘完，其余的果子也不能放过，除了野山楂，救兵粮也是现在时令的野果。
救兵粮也叫做火棘，是红彤彤的一种小果子，吃起来稍微有些涩嘴，里头的籽也比较硬，吃太多了还容易便秘。
不过在这个小山村里，这小果子也是孩子们难得的零嘴之一了。
火棘比野山楂可要小多了，一个果子只有小指指尖大，细细薄薄的一层果肉紧紧贴在几颗又黑又硬的籽上头，几乎尝不出甜味儿。
圆圆只吃了一口，就对这东西没了兴趣。
只是这东西长得红红火火的，也是个吉祥的颜色，就是摘几枝回去做摆件也行。
摘完了山里红和救兵粮，几个孩子总算是肯下山了。
李文耀还沿途割了一些半黄不绿的草回去喂牛，这草虽说不算嫩了，但也能换几个工分呢。
顺着小路，几人很快就到了山脚，距离村口不远的地方。
这一次倒是让他们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背着一个包袱，提着一个旧皮箱，穿着粗布衣裳，站在牛车旁边的人，居然是吴丹霞！
余招娣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么久不见，这吴丹霞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余招娣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吴丹霞的时候，那时候她正急于抓住这一次穿越的机遇，想要找个大腿抱抱，赚到第一笔资金呢。
第一次见到吴丹霞的时候，余招娣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
那一袭雪白的衬衫和米色的长裤，让她恍然间以为自己穿越回去了。
这是和贫穷小山村格格不入的一位知青，可现在，她仿佛也被磨平了棱角。
“吴知青今天要走了吗？”余招娣小声地问。
“嗯，她爹这一次也下台了，她在乡下也没有奔头，也不愿意嫁到咱们这儿，就只想回去城里，至少要把城市户口留住。”孙红小声解释道。
“啧啧，总算是要回去了，她那大小姐的样子，也没几个人愿意捧着她。”孙利民吐槽道。
“这样啊……”余招娣对她爹下台了的事情并不意外，春风拂过，残雪自然也会融化的。
只是，看着吴丹霞这一番样子，余招娣莫名又有些感慨，在时代的洪流里，每个人都不过是一粒尘埃，被裹挟着前进罢了。
“余招娣？你来看我笑话是吗？”正在这时，吴丹霞也看见了这几个背着背篓，挎着竹篮的孩子。
她一眼就看到了孩子之间的余招娣，不由怒道。
“嘁，我们才没有呢，不过是巧合罢了，你看，我们是去摘果子回来的。”余招娣没有开口，圆圆倒是开口了。
“呵呵……”吴丹霞看着圆圆，也认出了她，她勾起嘴角，毫无预兆地笑了，只是这笑容之中，难免夹杂着一丝苦涩。
“我爹倒台了，怎么，你很高兴？哈哈哈，都怪你们！都怪你们的爹，都怪大队长！要不是他不给我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我现在恐怕早就进大学读书去了！”
吴丹霞哈哈笑着，神智甚至有一些癫狂，把几个孩子都吓了一跳。
圆圆却不会陷入吴丹霞的思维之中，她无所谓地摊了摊手:“你爹倒台，那肯定是他做错了事情，你没被推荐为工农兵大学生，那是因为你在集体中表现不好，而且，现在不是放开高考了吗？我记得有两位知青都考上了大专，你咋就考不上？”
圆圆这一番话落在吴丹霞耳中，就像是在她耳边炸开了一般。
“你！你们还敢嘲笑我？本来我该顺顺当当的，本来我爹都安排好了的，本来……我是该当大学生，我爹应该当上大领导才对！对了！还有我的钱！余招娣，你坑了我的钱！要不是没有给大队长送礼，我早就踏进了大学的大门了。”
“啧，你可别乱说！我爹可从来没有收过不该收的东西，你这是临走了还有给我们挖坑，想要把咱们柏树岭搅弄地不安宁呢？”圆圆十分无语地说道。
“行啦行啦，别再叭叭啦，小姑娘，你快些点儿，把你送到镇上，我还得驾车回来呢！可别再耽误功夫了！”牛车旁边的婶子催促道。
那婶子本来也看不起吴丹霞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汉，一听她临走还不忘抹黑大队长，自然是更加生气了，不停地催着她走。
吴丹霞能怎么样？自然是乖乖地坐上了牛车。
看着牛车离开了村子，几个孩子也带着野果回到了自个儿的家。
到了院门口，圆圆却听见了林医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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