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五月,正是野菜冒头的时候,相较于全国其他地方,西南这边因为植被覆盖率高,自然资源算是丰富的。
像这会儿,粮食上青黄不接,倒也不至于像一些地区的农民那样饿肚子,每天总能在外面找点野菜糊弄肚皮。
初雪手巧,打小学了她妈的习惯,做饭从不像其他妇女那样胡乱一锅炖糊弄嘴巴,即便再费事,也乐意一样一样地弄。
晚饭虽然没肉,油星子都没多少,味道却鲜甜可口,秦松吃得差点贪嘴吃撑。
秦松双手叉腰,在屋子里原地踱步,一边真诚赞叹:“初雪,你做的饭太好吃了。”
有些人似乎天生擅长做某事,明明初雪做饭的时候秦松就在一边看着,只用了最简单的手法,以及最简单的盐和自制辣椒豆酱作为调味料,却愣是把略带涩味的野菜做成了返璞归真的美味。
初雪一愣,有些迟疑,又有些腼腆,大概还有些困惑。
因为结婚后原身总会想方设法找机会挑剔初雪的不足之处,努力表演着以“虽然你很糟糕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愿意接纳你的一切,除了我还能有谁愿意接受这样糟糕的你”为主题的荒诞戏目。
秦松原本是不喜欢开口夸人的,不过正因为知道原身对初雪做的那些事,现在才一改性子,主动夸起初雪。
夸完了秦松也不把这事儿当什么大事,用实际行动向初雪传达出“你本来就这么棒所以夸你是应该的”这一思想。
“吃撑了,碗筷留给我洗,刚好消消食。”
秦松抢了碗筷就去厨房洗漱,徒留初雪在原地傻愣愣地站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该做什么。
抢着干活吧,就两个人的碗筷,用水冲一冲就完事,抢来抢去的功夫都该干完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初雪有些怕自己反驳秦松的决定,惹得对方不再像今天这样继续“奇怪”下去,而是恢复成之前那样怎么办?
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可初雪偷偷在心里不得不承认,今天这样奇怪的秦松让她挺欢喜的。
所以,或许她也可以在其他人不知道的角落,先偷偷享受一下这样的奇怪?
没有油的碗筷确实很好洗,秦松用草木灰擦了擦,再用缸里的清水过两边,灶台收拾收拾,这趟活儿就算干得漂漂亮亮的了。
正欣赏着自己的成果,院子里传来一个人的呼喊声:“秦松!秦松?秦松在家吗?”
秦松拧着洗碗巾一脚踏出厨房门槛探头向外张望,认出来人是知青点和原身同届下乡的知青王猛,“王猛,你找我有事?”
现在谁都知道,秦松和初家幺女结婚后就不出门干活了,成天窝在家里吃现成的,别提多清闲了。
王猛一心想着秦松这会儿估计刚吃完饭,在屋里躺着偷懒,眼神就一直向正屋那边张望。
谁知喊了一回,要找的人却是从旁边偏房茅草屋这边传来。
王猛扭头看见袖子挽得高高,身前扎着围裙,手里还拿着抹布的秦松,很是吃惊地瞪圆了一双虎目,“秦松,你在家里洗碗?!”
秦松不明所以,“啊,怎么了?”
哪怕原身给知青点的人留下的印象不太好,可也不至于懒惰到洗碗都叫人吃惊吧?
王猛却是摇摇头,有些纠结地拧着粗黑的眉毛,犹犹豫豫吐出几个字:“听说很快又要来几个新知青,老吴说,说让你也去一趟,开个会。”
王猛本来眉毛就又长又粗又黑,差一点就要长到一块儿了。这么一拧眉,就成了一字眉,看起来有些滑稽。
秦松看了眼听见响动从堂屋里走出来的初雪,只当没看见他那副“我有话但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的表情,“那麻烦你等一下。”
洗澡后秦松穿的是初雪当作陪嫁带过来的千层底布拖鞋。按照本地风俗,新娘子出嫁前就要给婆家做布鞋,好叫婆家看看新媳妇的手巧不巧。
虽然婆家人远在北方,秉持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做人理念,原身还是在初雪羞答答询问公公婆婆鞋码时给了尺寸。
不过原本早就该寄出去的那两双漂亮布鞋现在都还藏在原身放书的包里,打的主意是回头找机会偷偷拿出去卖了换钱,还一边后悔自己当初报写嘛的时候太“实诚”,居然没想起还可以报自己心上人的。
换鞋的时候脑海里翻腾起这些相关记忆的秦松:“......”
渣得还真挺实心儿的。
换好外出的鞋,秦松顺带跟旁边翻箱子的初雪说:“对了,初雪,你一会儿把我书包里那两双布鞋找出来放外面,免得明天我又忘了带去镇上寄回昭阳。”
不等初雪问,秦松已经起身往外走了。初雪顾不得想别的,赶紧小跑着追了出去,把手里用纸包着的东西塞到秦松手里:“怎么连东西都不拿就走了,回来的时候注意脚下。”
秦松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眼刚才等他出来了也不急着走的王猛,这才想起原身每次去知青点都要从家里带些吃的过去,美其名曰虽然离开了知青点,但那也是他的第二个家。
好笑的是,这么大方的习惯,还是结婚后才出现的。
秦松忍不住感慨:“吾......”转眼间看见王猛,立马醒悟过来这句话在这时候说出来,似乎不太妥当,于是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他想说的是:吾日三省吾身,早上渣了吗?中午渣了吗?晚上渣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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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点就在村头一个矮山坡上,顺着马路往小镇方向走二十来分钟,再爬个矮坡就能到。
那里没旁的邻居,竹林环绕,环境清幽,冬暖夏凉,只除了蚊虫多一点,居住条件相较而言还是比较好的。
可抵不住里面住的人有些多。
这几年还好,自从三年前秦松和王猛以及另外两个女知青被分到五星大队,已经有三年没来过新人了。
陆陆续续有人熬不住,或是跟其他知青结为伴侣搬出去生活了,或是嫁娶了本地人,也搬走了。
目前知青点里住了七个人,3男4女,一人一间房肯定是不能满足的,只分了两人一间,不过也比以前好些。
点长老吴说以前人最多的时候,十几二十个人分了男女一起睡大通铺,那滋味,在西南这个夏天闷热到仿佛把人放蒸笼里使劲蒸的自然环境下,真是难以想象当初的知青们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结婚前原身就是和王猛一个屋,等原身离开后,王猛就得到了一人间,别提多高兴了。
所以这回一听要来新人,王猛算是几个人里郁闷得最明显的,在路上就嘀咕起来:“也不知道这次会来多少人,希望来的全都是女同志......”
秦松失笑:“你这思想可要不得,别让人听了去。”
王猛挠头嘿嘿一笑,很不见外地去扒拉秦松手里的纸包,一边说:“我们可是一块儿从北方来的狼,狼最讲忠义了,咱俩谁跟谁,是吧?”
嘻嘻哈哈完,发现纸包里是南瓜子,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哎呀我最不会吃南瓜子了,特别是炒过的,只能连皮儿一起嚼了。”
说是这么说,从纸包里捞南瓜子可一点不犹豫,当即就抓了一小把塞进嘴里咔吱咔吱嚼了起来,没多一会儿就一起吞下去了。
等他吃完了还要抓,秦松已经把纸包揣裤兜里不让他吃了,王猛咂巴嘴,“老秦,我还以为你结个婚就真变大方了,没想到还是原来的你啊。”
秦松没好气道:“我不是原来的我,还能变成另一个我?说我小气之前先把南瓜子吐出来!”
王猛就往旁边地上装模作样地吐了口唾沫星子,搞怪地指着说:“喏,还你了。”
秦松:“......”
“王猛同志,你今年三岁半了吗?”
王猛嘿嘿哈哈地笑,笑完了掏出两块糖贼眉鼠眼地塞到秦松裤兜里,“可别再说哥们儿小气了,这两块奶糖拿回家哄你媳妇儿去,刚才我一看就知道你肯定是惹你媳妇生气了,要不然怎么也不能让你个大老爷们儿进灶房里洗洗刷刷的。”
秦松一点也不意外。
王猛这个人,性子大大咧咧,跟谁都称兄道弟的,很讲义气,这三年里各生产大队的知青们搞串联,没少王猛在里头东奔西走穿针引线,放在现代,那就是个社交恐/怖/分/子。
按照王猛高高大大的体格,真上工,怎么也能挣个满工分。不过他更喜欢到处跑,时不时就要消失一阵子,上工也就是混个日子,跟点长老吴一起拿8工分。
王猛兜里时不时就冒出一些好东西,原身发现后就利用他们是一届知青,当初还坐了一辆南下的火车(不在一个车厢)这份看起来十分牵强的老交情,成功忽悠到王猛,让王猛把他当最亲密的兄弟,最可靠的战友,这些年没少从人家兜里哄到好东西。
这位被当作冤大头的好兄弟在原身结婚时,也没少做贡献。
秦松就感觉这两块糖拿得亏心,不过想到王猛的性子,倒也没还回去,而是假作被“贿赂”到的样子,十分大方地把纸包全塞他手里了。
王猛不愧是捧哏好手,又是震惊又是惊喜又是作揖的,搞得秦松忍不住笑了一路。
两人到知青点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院子里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了。说是开会,其实也就他们八个人。按理来说,像秦松这样搬出去的人,已经不算知青点的人了,内部开会不需要喊他。
就像对待其他搬出去各自生活的知青。
可原身结婚后也三天两头往知青点跑,每次都带着吃的,不知不觉他们就习惯了还把秦松当他们知青点的一份子。
看见秦松和王猛,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知青主动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本伟人选录,一边笑着打招呼:“秦松,王猛,你们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们开会了。”
王猛笑着把手里的纸包丢给对方,“刘凯旋,接着!”惊得刘凯旋手忙脚乱去接,书都掉地上了。这引得其他人笑出声。
刘凯旋也是三年前来插队的知青,这年代,同届知青那就是不一般的交情,天然就是个小团体。
女知青里的老大姐王璐看大家都到齐了,站起身拍手示意大家安静,直接说明今晚这场会议的主题:“这次我们开会是为了确定咱们的迎新活动,虽然我们人不多,可当初咱们来的时候也是受到过老同志们的热情欢迎,现在轮到咱们来接待新同志了,坚决不能让这面代表着真诚热情友好团结的旗帜倒下!”
大家都很捧场,立刻鼓掌大喊:“我赞同!”
“对!坚决不能让旗帜倒下!”
“王璐同志说得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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