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沈九思这样问,蓁蓁的小脸现出了一点讶异:“朝堂的事情我怎么懂呀?都是爹爹自己做的决定。”
见她不承认,沈九思一把掐住了蓁蓁细嫩的脸颊肉:“跟我们你还装?谁不知道你猴儿精猴儿精的,那天你去找宁昭昭要人,东宫还为你撑腰,第二天陆大人的病就好了,你还敢说跟你没关系。”
沈九思的手没个轻重,一把抓疼了蓁蓁,气得她作势要咬人:“母老虎!以后谁娶了你可不是要日日挨打了!”
两个人吵闹起来,顾柔嘉忙着劝架,一时便将沈九思的问题折了过去。
直到她和顾柔嘉各回各家后,沈九思才想起来这事,心中骂道:“陆蓁蓁还装傻!我就说她猴儿精猴儿精的,今日下午的疼定然也是装的,亏我还懊恼了一下午。”
糊弄走了沈九思和顾柔嘉,蓁蓁也累了。
玩闹了一个下午,她的字还没练。小姑娘左手支着脑袋,烛光影里,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誊写诗文。
自从上回被爹爹发现她买的那些书都是些讲述痴男怨女的话本子,爹爹就发了怒,每日罚她抄五篇字,不抄完不许睡觉。
刚开始她想躲懒,便拜托盼春她们帮她抄,后来又拜托江朝替她抄,可她们的字写的还不如蓁蓁,被发现了后,每日五篇字变成了十篇,她就再也不敢躲懒了。
此刻即便是困得眼皮都要合上了,还是在坚持把字抄完。
“姑娘,天也晚了,要不明个儿再抄吧。”盼春为她换了盏烛灯,劝道。
蓁蓁甩了甩小脑袋瓜:“不行,今天写不完爹爹明日又要训我了。若是训了我,他又心疼我又难受,还是不要让他训我了吧。”
小姑娘的逻辑无懈可击,说服了自己,又开始埋头写字帖。
寝室一时静谧,主仆几个都不说话。
“咚!”
半开的窗棂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发出了一点声响。蓁蓁抬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没再管,刚要继续写字,窗外又传来“咚!”地一声。
蓁蓁蹙眉:“盼春,你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掉下来了。”
盼春依言走出去查看,片刻后便回来了,脸上是止不住的促狭笑意:“姑娘,夜半不知谁家养的猫儿没看好,跑出来了,撞了咱们的窗子。”
“唔。”蓁蓁松了口气,却注意到盼春的表情,迟疑道:“那猫儿……很特殊吗?你为何笑成这样?”
盼春合上了门,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将一个手指长的竹筒放在了蓁蓁面前的桌案上,道:“猫儿不特殊,猫儿带来的东西比较特殊罢了。姑娘快看看。”
大夏人惯以竹筒传信,此刻那空心筒内便藏着一张卷成一根细棍的小纸条,而竹筒上被人草草刻了个“江”字,这半夜偷跑的猫儿是谁,自是不必猜了。
自从上回翻墙被抓,江朝被侯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已经很久不干这事了,蓁蓁还以为他吸取教训了,却没想到他又故技重施了。
展开信纸,上面江朝的字歪歪扭扭,即便是蓁蓁也只能勉强辨认出个大概意思。
大概意思就是说,端午节那日晚上,他在渭河租了船,想邀蓁蓁一块游河去。
盼春在一旁跟着看了信,笑意已经漫上了眼角:“姑娘,世子这是特意选了日子呢,可见其用心了。”
盼春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端午节又名女儿节,五色缕于女儿家来说,既有驱邪的效用,又有表达心意的意思。
若是在女儿节的夜里,能将五色缕亲手赠予男子或是系挂在对方的衣衫上,便是表明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姻缘,谁也拆不散。
江朝惯来不会隐藏自己的喜恶,他喜欢蓁蓁,便忍不住表达自己的喜爱之情,自然了,这样特殊的日子,他也想收到蓁蓁亲手做的五色缕。
这样直白的心意,即便蓁蓁再迟钝也明白了。但她没有理睬盼春的打趣,而是起身将小纸条折好放到了一旁的香灰炉里,随后又认真地开始誊字帖了。
盼春不解:“姑娘?”
蓁蓁不急不缓地将写好的字帖压实放好,随后才扬着小脸回道:“还有三日呢,那日想订游船的人那么多,江朝还不一定能成事呢。再说了,我那日与柔嘉九思约了一块赏花灯,未必有空呢。”
眼见着姑娘说了这话便兀自去卸妆发了,盼春不解,与一旁的颂冬咬耳朵:“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呀?”
颂冬见她呆呆的,笑道:“前两回小世子相邀,都没能好好玩乐,姑娘还生小世子的气呢。”
“不过你也别管,姑娘不是说了要赏花灯?哪里的花灯有渭河上的好看?”
闻言,盼春只觉一语惊醒梦中人。是啊,渭河上的花灯最好看,小江世子到时候订了游船,大家不就能一块赏花灯了?
她这才明白自家姑娘是故意嘴硬,笑道:“我侍奉姑娘这些年都猜不透姑娘的心思,小江世子那直肠子,日后两人若真成了亲,恐怕每天猜姑娘的心意都要猜半日呢。”
两人叽叽喳喳笑做一团。
夜深,府上渐渐便静了。
端午节这日。
天早早亮了,俪水院里也早早开始忙碌,盼春乐夏挽秋颂冬四个大丫头指挥着众人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不时地有端着钗环盒子的丫头走出来,又立刻有一个走进去。捧着华丽秀美锦盒的丫头站了一排,细看就能发现她们手中盒子里装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钗环珠宝,以及各种薄如蝉翼的丝帛华裙。
各种佩饰都有几十余种待挑选,光是一样就不下百金,这般铺张,也就是康宁郡主的女儿了。
寝房里,蓁蓁正坐在梳妆镜前醒觉,她身上松垮垮穿着一条水红色长裙,乌黑的头发披散开,从后面看,几乎将娇小的人影整个包裹在里面,更衬得腰肢纤细。
细白的手腕上已经带上了一串红珠手钏,莹润的红玉温柔华丽,戴在姑娘的手上莫名带了些惑人的味道。
乐夏接过一个锦盒递到蓁蓁眼前,问:“姑娘今日戴这条手钏吗?是上个月定做的,刚刚才送来,满京城独一条。”
那锦盒里躺着的是一条暖黄色系挂着花中兔的手链,蓁蓁瞧了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钏,决定:“就戴红玉手钏吧。”
定了手钏,蓁蓁便顺着选了一件水红色穿金线大袖薄纱裙,并一套红玉珍珠的头面。对此,她解释道:“今日是个好日子,要喜庆些,到夜里街上各色的花灯都亮了,穿的太素净只怕要被照成五彩灯了呢。”
对于自家姑娘的眼光,众人一向是十分信赖的,乐夏留下给蓁蓁梳妆,其余人则去给衣裳和佩饰熏香。
端午节白日里的节目是赛龙舟和摘艾蒿。蓁蓁和她的小姐妹十指不沾阳春水,自然不会去摘艾蒿。而赛龙舟的多是男子,女子大多数都是围观在渭河两畔,为比赛的众人摇旗呐喊。蓁蓁等人也不爱凑这个热闹,因而她们白日里便约定了在府上陪着家人,晚上再一同去灯市玩耍。
本来计划的都是好好的,但偏偏这日康宁郡主决定回娘家一趟,听闻蓁蓁晚上约了小姐妹,便叫她别折腾了,于是白日里便扔了蓁蓁一个人在俪水院里过节。
她百无聊赖,将那本《东宫之怒》看了两遍,又将后三日的字帖都抄出来了时,天色终于黑了。
“到时间了!”小姑娘雀跃起来,一边在侍女的服侍下穿绣鞋,一边招呼着:“走走走,今日晚间大家自由活动,都去赏花灯!”
主子发了话,俪水院众人也都兴奋起来,于是,除了颂冬跟着蓁蓁外,其余三三两两结伙各自出门去了。
沉寂了一个多月的京城今晚格外热闹,刚刚走出巷子,便看到了不远处耍杂技喷火的人,外围一圈人起哄喝彩,蓁蓁被带动起了情绪,便也往那破损的瓷碗里扔了几串铜板,没待人发现便悄悄溜了。
“姑娘怎么给了赏钱就走?我看旁人都要听几句恭维话呢,他们给的还没有姑娘多。”人声吵闹,颂冬附在蓁蓁耳边问。
灯火照映下,姑娘一双水眸莹润光亮,她笑弯了眼,道:“若要被他发现出手阔绰的是个姑娘,说不准会起坏心思呢,还是跑远点吧,我又不缺他的恭维。”
主仆两个人热热闹闹说着话,一路东走西逛,来到了闹市的最中央。
销金楼外灯火通明,恍似白昼。
蓁蓁和颂冬牵着手左摇右晃,生怕被人群挤散,探头探脑地去找顾柔嘉和沈九思。
越过一个小孩子的头顶,颂冬眼睛一亮:“姑娘,那好像是柔嘉姑娘!”
蓁蓁闻言望过去,果然看见了对面顾柔嘉也带着丫鬟正翘首寻人。
两人目光对上,互相招了招手,蓁蓁对颂冬道:“她们那边人少些,我们过去。”
一主一仆两个姑娘艰难地在人群里穿行,活像即将两只被挤扁的兔子。
销金楼二层熟悉的包厢里,无忧立在窗侧。他今日是陪着主子来办公务的,趁着主子等的人还没来,无忧偷偷溜号,正好看着窗外人群里的这一幕。
看清那只水红色“兔子”的脸时,无忧没忍住,笑出声来。
窗子对面,着一袭暗红色对襟锦袍的人闻声将目光移过来,淡淡的威压不动声色地落在了无忧头顶。
无忧感应到了主子的不满,忙“咳”了两声,板正了身子,解释道:“爷,属下看见陆姑娘领着丫鬟在找人,街上人多,太挤了,她们两个人走的很艰难。”
祁宴闻言瞥开目光,俊颜依旧冰冷,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然而如雪似银的指节轻轻摩挲着酒杯,激起了酒液的一点涟漪。
无忧又忍不住往窗外扫了一眼,碎碎念着:“这街上人那么多,陆姑娘怎么没多带两个家仆呢,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他自说自话,也没想着说给谁听,然而端坐着的那人却垂下了眼。
端午节又名女儿节,正是有情人相会之日。这样的夜里,她独自出门,去见谁,简直不消细猜,又哪里轮得到旁人来关心她的安危。
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男人眸色越发深重时,又听无忧道:“咦?找到了,原来陆姑娘是在找英国公家的长女。”
听了这话,祁宴攥着酒杯的手不由松开了,眸间氤氲的厉色渐渐散去。他开口:
“长街上鱼龙混杂,英国公府的长女身份贵重,切不能出了差错。你派两个暗卫跟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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