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期待
汤幼宁望着底下的瀑布, 略有几分茫然。
齐曜白……应该会被打鱼的人网走吧?
她希望如此。
山风很冷,汤幼宁浑身湿透往回走,她不认得路, 不过绕着这个瀑布往下游的方向,应该就能回到上水瑶了。
没走出两步,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汤幼宁连忙拽着裙角,寻找个隐秘的竹丛蹲下, 以防遇到郡王府那群死士。
她反应很快, 自认躲得很好,谁知……
身后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上来,它双脚踩着绵绵肉垫, 走路悄无声息。
“嗷呜~~~”
汤幼宁猛然被吓一跳,回身看到小白虎,立即张开双臂搂住它毛茸茸的身躯:“困困!”
不止是它,骑马而来的人居然是薄时衍,他从京城赶来,跟着进了这深山老林。
大抵是把小白虎当做狗狗使用了, 闻着味一路找过来的。
一件带着他体温的斗篷从上方落下来。
薄时衍把湿漉漉的汤幼宁裹紧了, 拉着她拥入怀里, 咬牙轻哼:“圆圆,你真是胆大妄为。”
源自于对方的气息,将她满满包围。
汤幼宁两手回抱住他, “应煊……”
她抬起头, 道:“齐曜白从瀑布冲下去了,我们可以找到他么?”
还有, 这人是怎么跟小白虎在一块的?
她没忘记此行是为了救困困。
“现在你要做的是安抚本王, ”薄时衍握着她的腰, 眯起狭长一双眼,道:“往后,不论去哪都给你拴着带上。”
“抱歉,让你担心了……”汤幼宁说这话有点违心,因为她觉得此行没有什么危险。
与殷家军配合,定能拿下这群分散逃窜的反贼。
只是她大抵不太走运,碰上了拥护齐曜白的死士。
回想起那群人不要命的劲头,她有点担心十澜她们。
正这么想着,十澜两人被水流冲了大半程,这会儿正好过来会合。
苒松几人有眼力见,纷纷献出自己的外袍给她们。
汤幼宁没想到她们居然跟着跳了水,一手揪住薄时衍的衣袖,蹙眉道:“凡事没有万无一失,这次意外并非她们办事不力……”
她口舌笨拙,想着要如何解释说情。
薄时衍听懂了,抬了抬眼皮:“本王不怪她们,惩罚焕星一人就够了。”
焕星判断失误了,齐曜白那群人兵分两路,一队往后方逃窜,而另一队,吊着焕星他们在竹林里打转。
他没能及时察觉,只以为自己快要追上对方了,才让汤幼宁她们被钻空子。
亏得最后有惊无险,但——薄时衍非罚不可。
那样湍急的水流,掉下去很容易没命,后面还有个瀑布呢!
汤幼宁张了张嘴,并不过问他如何奖惩自己的下属。
反正十澜她们算是她的人才归她管,其余的不需要她来指手画脚。
薄时衍自有他的规矩。
汤幼宁急着赶到山下去,薄时衍也不耽误时间,她需要换衣裳。
他们立即动身,朝着山下上水瑶的位置。
青蛇坡是一座小山,然而道路弯弯,绕着下去还是很远。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就是这样道理。
等到一行人抵达下方,天都快黑了。
汤幼宁坐在马背上,薄时衍的怀里,他浑身暖融融烘着她,倒是没感觉冷。
不过湿衣裳在身上肯定不舒服。
她惦记着齐曜白的安危,薄时衍已经吩咐茂岚带人去找。
那个新泉湖说小不小,要捞个人恐怕不容易。
尤其是过去一个时辰,假如齐曜白坠落时就昏迷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沉底了。
薄时衍不让汤幼宁过问太多,“后面的事情,本王来处理。”
他命人租了一个小竹楼,暂且做落脚之用。
苒松早就麻利的安排人烧热水,主子需要沐浴更衣。
*******
小竹屋的净室内,是薄时衍跟了进来,亲手伺候汤幼宁。
汤幼宁早就习惯了,而且现在湘巧她们不在,十澜两人也要梳洗一番。
薄时衍对于女子衣裙制式差不多烂熟于心,他动作轻巧而又迅速。
替汤幼宁解衣,让她立即浸泡热水。
“等会儿喝一碗姜汤,”他凝眉,低声道:“你要是风寒了,本王要记账的。”
“什么?”汤幼宁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待如何?”
薄时衍轻哼一声,修长的指尖掐一把她肉乎乎的脸颊:“等你痊愈了打屁股。”
“这怎么行?”汤幼宁当然不服。
她正要替自己辩解,薄时衍的手往下探,按在她后背一侧。
微微施力,便叫她痛呼出声。
“知道疼了?”
薄时衍很难不动怒,她白花花的身子,给磕碰了好几处红痕。
尤其是背部这里,一大片,多半是水流中被石块撞伤的。
待会儿得抹药油,明日估计就青紫了。
这要是再来个风寒,她少不了在床上休养两三天。
汤幼宁回想起来,自然知道怕,不过……跟下落不明的齐曜白相比,她这点恐惧又不值一提。
“应煊,”她拉住薄时衍的手,道:“齐世子他救了我,我不能因此就断定他是好人……就想问问,他做了很多错事么?”
汤幼宁不明就里,只知道明裕郡王府一家子带头造反了。
自古以来,这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当年船王一案,船王牵扯其中自己死了,谢家其余人都活着。
就看掌权者如何处理了……
纯白如纸的小娘子,半点不遮掩她的心思。
薄时衍蹲下来,靠在浴桶边上,与她四目相对,“圆圆想为他求情?”
“不算。”
汤幼宁摇摇头,道:“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若是害过很多人,那必然要偿命的。”
虽然她心里觉得齐曜白不坏,但她没有资格去决定他的生死。
也有可能他从瀑布上坠落,就已经没命了。
对狗狗那么好的家伙,要是死了,闪电它们怎么办呢?
汤幼宁想起了狗庄,她去过一次,回来后答应不提,现在倒是可以告知薄时衍,那一回也是齐曜白出手营救。
“我说要回来,他就送我回来了。”
如今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齐世子那点心思,想来是喜欢她。
跟卓尤深的惦记却大不相同,他目光直接,但举止克制。
“他救你这件事已经让我不悦。”薄时衍蹙眉,如果他在,哪里轮得到齐曜白。
至于之前的事情,即便她不说,他后来也查到了。
他不至于那般气量狭小去揪着过去不放,甚至是感激齐曜白出手相救,让圆圆少受苦楚,安然回到他的身边。
只是……“我也会嫉妒的。”
薄时衍说了这么一句,把他颜色浅淡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汤幼宁愣了愣,面露不解:“嫉妒?”
“嫉妒他救了你,你会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善良柔软的小娘子,怎么可能忘记救命之恩呢。
汤幼宁想了想,点头承认道:“我确实会记得,不过你不需要嫉妒,因为你也救过我,还帮了我很多。”
她全都记得。
薄时衍和齐曜白,二者的分量是无法比较的,况且,他还是自己的枕边人,是她的夫君。
汤幼宁的安抚之语,无疑非常见效。
薄时衍低头在她嘴角轻啄几口,惦记着她身上的伤,没让她泡太久。
把人捞起来抹药,再灌一碗热乎乎的姜汤下去。
他告诉汤幼宁,已经派了很多人手去寻找齐曜白,如果还活着,带回京发落,可以留下一命。
造反一事全是齐凯桓一手策划,他已经穷途末路,没有存活的可能。
齐凯桓没走库耳里湖这条路,但一样有人去堵截他,恰好遇到了殷蕴河。
殷家需要用这个人头来证明他们对章宸帝的忠诚,结果不存在任何悬念。
此桩事了,能让大堰安定许多年。
野心勃勃的郡王死了,外戚卓家也被灭个干净,平息了内忧,便不惧外患。
*******
天彻底黑透了,竹屋清凉透气,夏天待着极好,这会儿夜里却还有点冷。
山民们却自有妙计,他们会在秋冬时候,在屋里悬挂兽皮帘子,暖融融的,非常挡风。
或者是在屋外多扎几排竹筏,什么寒气都透不进来。
汤幼宁在灯烛下坐着,手里那桃木梳给困困梳理毛发。
她没等到消息,不肯去睡。
甚至……随着时间推移,她几乎要认定齐曜白身亡了。
他身旁那群死士均已束手就擒,雁山也不例外,薄时衍派人连夜把青蛇坡给翻了个遍。
齐曜白若是活着,他愿意活下来么?
夜色渐深,汤幼宁两眼困顿。
薄时衍从外头进来,瞧见她这样,眉头都拧紧了:“你先去睡,本王替你守着。”
汤幼宁揉揉眼睛,“我还能等,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她的嘴仿佛开过光,话音尚未落下,屋外传来茂岚疾走的脚步声。
他并不进屋,抬手敲了敲竹门,低声禀道:“主子,人找到了。”
薄时衍闻言,瞥了汤幼宁一眼,“走吧。”
不给她看看,今晚是过不去了。
齐曜白没死,一群人在湖里打捞许久,跟村民们租用各种渔网,阵仗很大,却一无所获。
原来,他从瀑布上方冲下来后,立即被上水瑶一位哑医所救。
有几个帮忙打捞的村民,都在说这人命大,运气好!
哑医是上水瑶唯一的一个郎中,他小时候被毒蛇咬伤,差点送命,因为医治不及时成为小哑巴。
后来可能是怕了,决心学医,就拜了村里的老郎中做师父,非常吃苦耐劳,最终学有所成。
齐曜白落他手里,才侥幸吊住一口气,换做旁人一准没命!
不过,这一口气,属实是微弱了些。
汤幼宁过去看望时,他躺在哑医的竹床上,面无血色,气若游丝,瞧着胸膛都没有半分起伏的。
他一副随时会死的模样。
茂岚手头备有救急的药丸,在薄时衍的示意下,往齐曜白嘴里塞了一颗。
而后军医入内,与上水瑶的哑医一同为齐曜白诊治。
要先处理他的箭伤,经过水流冲刷,甚至都不流血了,且身体温度极低,这非常危险。
后续是医师们的事情,外行人通通帮不上忙,薄时衍遣散了他们,让茂岚带着底下人回去休息。
他强制性把汤幼宁给抱回竹屋,“人没死,之后也不会死,现在可以睡觉了吧?”
“好。”汤幼宁打个呵欠,她早就又累又困了。
薄时衍轻捏她的小下巴,“本王就离开你几天时间,你倒是搞出不少事儿。”
她帮忙出谋划策,将反贼一网打尽了,一个敢说一个敢做,朱卫平有点胆识在身上。
从青蛇坡下来后,有太多事情要处理,他们都没机会好好说说话。
现在把人塞进被窝里,才感觉到清静,是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
“圆圆,你有想我么?”
薄时衍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畔,用英挺的鼻尖轻蹭她细腻的肌理。
唔,是药油的清香味。
留心她身上有擦伤撞伤,薄时衍都不敢随意拥抱她,碰着会疼。
只是用他的双唇,不断与她贴贴,满是怜爱与小心翼翼。
汤幼宁安静而柔软地躺着,乖巧又听话。
薄时衍埋首在她锁骨处,咬了两口,然后抬起脑袋去看她。
果不其然,小娘子双眸紧闭,呼吸均匀,在他抱着往被窝塞的时候就悄然入梦了。
“……”
还有谁入睡速度比她还快的么?
是半点没想与他温存片刻?
以前,薄时衍厌烦那些贴上来的女子,她们不仅勇于付出,还渴望回应。
用那双眼睛,去期待他来做些什么。
而现在,他又想起那些人的眼睛,算是品尝到了期待落空的滋味。
92、雪狼
或许薄时衍心里存了点对汤幼宁的怨念, 隔日醒来面无表情。
即便巨兽蠢蠢欲动,跳跃着求安抚,他依然拒绝了她的援助之手。
两人在一起这么久, 汤幼宁早已清楚他的脾性,以及他旺盛的需求。
好多天不见,现在精神抖擞得蹭着她,纯属意料之中。
可是他居然拂开了她的手?
汤幼宁没多想, 甚至为自己的双手免去一番劳力而感到开心。
她慢吞吞爬起来, 道:“起床吧。”
昨晚身上抹了药油,但是被石块磕碰过的伤,这会儿才发威, 免不了一顿疼痛。
就着晨光,她掀起一片衣角,露出那截嫩生生的小蛮腰,自己回头往后瞧。
看不清楚,依稀能瞥见一点青紫色。
“现在知道疼了?”薄时衍的视线从她腰间撕离,落在她后背。
他一招手, “过来, 揉了药再出去。”
汤幼宁略一犹豫, “可以晚上再揉么?”
动一下就疼了,揉药油怕是个酷刑。
“不行,”薄时衍无情地拒绝了她, “早晚各一次。”
把淤青给揉散了, 才能早日痊愈。
万一有伤着骨头什么的,也能尽早发现。
“好吧……”汤幼宁是个听劝的人。
哪怕心里有点想逃避, 还是乖乖凑过去, 摆出一副咬牙忍耐的模样。
这不得不承受的小表情, 看得薄时衍消散了那点火气。
“小傻蛋。”他低头,在那软唇上吮了一口。
汤幼宁乖乖给他亲,还探出小舌尖,小猫一样舔回去。
薄时衍很快挺直了身板,一手推开她,低声道:“别招惹我。”
她望着他紧绷的状态,都已经这样了,还去把床头的药油拿过来,而没有提出让她帮忙。
汤幼宁想了想,道:“你尝过更好的了,现在嫌弃我的双手?”
“胡说,”薄时衍忍不住,揪住她软乎的脸颊,双眸眯起:“圆圆就没想过,是你太敷衍了么?”
总想让他快点完事,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还有,现在她手肘也有一小块擦伤,难道他连这一两天都忍不了?
薄时衍沉着脸,把人给推倒了,背部朝上趴着,掀起她的寝衣。
“可是……”汤幼宁还要再说,下一瞬就被疼痛给支配了。
“好疼呜呜呜……”
“疼就闭嘴,”薄时衍冷冷一挑眉,“趴好。”
白玉似的身子,被染上青紫红斑,乍一看,触目惊心。
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并没有看上去那样严重。
抹上药疼两天就好了,也能记住点教训。
*******
等到两人洗漱完毕,竹屋外间已经摆上了饭食。
十澜告诉汤幼宁说,那位麻婆婆听说她在此落脚,大清早就送了两罐果脯过来,这会儿人刚走不久。
汤幼宁没想到阿婆如此客气,寻思着待会儿看完齐曜白,就去她那边一趟。
上水瑶是个小村庄,乍然涌入这么多外人,有点风吹草动就传遍了。
也就他们租住了小竹屋,其余人都在村庄附近的竹林里驻扎营地。
行军在外,本就帐篷粮草齐全,炊具更是一个不落,倒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说起来,昨晚出动了全部渔网打捞齐曜白,人没捞着,鱼儿收获了不少。
苒松做主让人拿了银两给村民们去平分,这些捞起来的鱼获,算是他们买的。
新泉湖虽然不是谁家养殖的池塘,但到底属于上水瑶这个地方,如此行事才算稳妥。
饭后,两人去哑医的住处看望齐曜白,有两位军医随行在此。
凌晨时分,他发起高热,这会儿不再是面如白纸,反而泛起不健康的红晕。
他们给齐曜白做了降温处理,箭伤也全部包扎完毕,今早灌了点米汤与药汁。
说是等他退烧,才算正式捱过这道鬼门关。
汤幼宁看了几眼就退出来了,不在里头给郎中添乱。
她心态良好,既然齐曜白没有当场断气,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了。
她相信会是个好的结果。
顺路又去了麻婆婆的竹楼,太阳高高升起,阿婆正在晒野菜。
这是她进山挖回来的,焯水过后晒干,添加盐巴入瓮腌制,冬天就能多一道菜式上桌。
麻婆婆是做惯了活计的人,手脚麻利,健步如飞,老当益壮。
她得知薄时衍是汤幼宁的夫君,笑得合不拢嘴,直夸他们二人郎才女貌。
还进屋去拿了一对竹雕的小娃娃出来,赠与他们。
“这是我们求子的山神,名头没有外面的菩萨响亮,就是山里人拜的。”
麻婆婆笑着解释,这对一男一女,是龙子凤孙。
祝愿他们好事成双,儿女双全。
“……多谢婆婆。”汤幼宁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礼物。
她捧着接过,垂眸看一眼,两个竹雕小娃娃笑容满面,憨态可掬,脑袋上是两个小揪揪。
看着就很讨喜。
薄时衍在一旁,也在打量小娃娃。
汤幼宁抬头问道:“应煊,你觉得它们哪个好看?”
“不是长得一样么?”恕他眼拙,没看出来。
“那你想生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本王都要。”
哪有这样回答的?汤幼宁张了张小嘴:“你真贪心。”
“贪心一点有问题么?”薄时衍理直气壮一挑眉。
汤幼宁轻挠自己的脸蛋,“好像是没问题……”
下午,薄时衍收到了几道外界传信。
是十璩递来的,殷蕴河逮住了齐凯桓,对方自刎身亡,将会立即押送尸首回京。
薄时衍当即命人收拾行囊,明日一早离开库耳里湖。
他日理万机,没有那么多时间在此耽搁,修整一日差不多够了。
汤幼宁肯定要随他一起走,他不允许她留下来。
看齐曜白的状态,一时半会是走不了,需要留人在此盯着他。那个人不会是他的王妃。
薄时衍略一思索,把十骊留下了,再调配一队人手给她。
其余人都有任务在身,而十骊长年混迹画舫,不仅会功夫,心眼也不少。
对此汤幼宁没有异议,如果她闹着留下来,会让薄时衍为难。
毕竟她已经嫁人了,就算守着齐曜白,又能照顾他什么?
倒不如回京之后,打听一下他的狗庄,也不知闪电被托付给谁了?想必他会放心不下。
如果齐曜白想要好好活下去,汤幼宁自然有报答他救命之恩的方法。
一码归一码,还望他想开些。
*******
京城里,文武百官等候摄政王已久。
尤其是江立棠,嘴角都要冒火疖子了!
薄时衍回去解了围宫之困,烂摊子都没收拾就离开了,一走好几天!
他出京的时候,小皇帝病倒了,隔日卓太后也开始缠绵病榻。
毕竟卓家上下被齐凯桓所杀,她没有了丝毫指望,连番惊吓恼怒与伤心,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
宫里自然是乱糟糟的,被践踏过的宫门,一些外逃闯祸的太监宫女,全部需要收整。
偏偏前殿与后宫都没有主事人,索性还有个卓才人,支棱起来帮忙料理一部分宫务。
朝堂上则有内阁大臣把持,没有明显乱象,就是忙碌到天黑也不能回府歇息。
如此这般,薄时衍带着自己的王妃,精神饱满地回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火力。
这会儿御史台不指责他独揽大权了,反而念叨他擅离职守,休假太多!
正值大堰多事之秋,摄政王怎能如此悠闲,做个甩手掌柜?
虽说成功把齐凯桓的余孽给围堵了,但那不是他的王妃与朱卫平殷蕴河所为么?
这个功劳,没摄政王什么事!
薄时衍回府后,一杯热茶刚灌下肚,就被好几个人给请走了。
留下汤幼宁,自行吩咐人安置好行囊。
她这一趟离开不短的时间,秦婆子念叨得紧,连声的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还要让她晚上好生上柱香。
虽然是王爷故意做出坠落悬崖的假象,但人在外头多危险呐!
再加上京城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真叫人胆战心惊。
如今一切落幕,才能松出一口气。
汤幼宁也很想念奶娘,她很少跟秦婆子分开这么长的时间。
伴着她说了说蒲兰谷的事情,换过一身衣裳,才暂时打住话头。
湘巧湘宜两人喜笑颜开,道:“先去给老太太与夫人请安,回头再慢慢细说也不迟。”
“好。”
汤幼宁没有空着手去,从库耳里湖带了好些山珍鱼获,还有各种精巧的竹制品。
便带着它们,过去送给长辈们,以及大哥的一双儿女。
因为薄时衍假死的消息,南尧薄家都急坏了,至亲之人当然坐不住,立即动身赶到京城。
薄老爷与薄镜城父子俩,带着曹雨薇和孩子们都来了。
薄无双不必说,小姑娘正是贪玩的年纪,而她的兄长薄无辞,面上沉稳,实际上也难免小孩儿心性。
汤幼宁的竹制品,受到了两个孩子的喜爱。
她正正经经给老太太和夫人嫂嫂行礼赔罪,劳得她们在府里牵挂,还要帮忙做那许多事情。
尤其是大哥一家子,前不久才回去南尧,又匆匆赶到京城,着实奔波劳累。
付氏连忙拉住汤幼宁,摇头道:“那也轮不到你来道歉,这是应煊该做的事,那家伙,瞒得我好苦!”
她得知是虚假的身亡消息,这几天才把病养好了,顺利下地走动。
身体是好了,随之而来的当然是恼怒。
自己的亲娘都瞒着,有这么办事的人么!
莫不是嫌弃她不会做戏,无法骗过外人耳目?
付氏的气恼是冲着薄时衍去的,汤幼宁一个乖软小娘子,能左右什么呢。
她牵着她入座,道:“你刚回来,且多歇歇,一家子都在王府,请安也不急于一时。”
吴老太太听了不由一笑,“这是圆圆懂事了。”
她忍不住催促道:“我听苒松说了一耳朵,你与朱将军是如何布局的?快快说来,可好奇得紧!”
汤幼宁没料到,他们才刚回京,这件事就传扬出去了。
老太太与夫人非要听她细说过程,感觉比那说书先生的还要精彩。
这段开头,还是由小白虎引起的呢。
曹雨薇惊叹道:“都说白虎有灵,说不定确有其事,它还能带着二弟找到圆圆?”
付氏捻着帕子一点头:“原先我得知他们院子里养老虎,是不大同意的,怕野性难驯伤人,这么久下来,倒是不曾发生过。”
甚至有洒扫的下人没瞧见睡觉的小白虎,靠近过去了,也没被咬一口。
只要别碰它,即便都不搭理生人。
吴老太太笑道:“那就奖赏它多吃几餐小羊羔,蓝坊那边的农庄,不是养了几个羊群么?”
“老太太还记得这事儿,怕不是早惦记给小白虎谋食了?”付氏打趣着道。
吴老太太一点头:“不止要给小白虎谋食,圆圆的赏赐也跑不了。”
她既然有参与捉拿反贼,宫里当然要一视同仁给予奖赏了。
要是不给,她就顶着这张老脸进宫去要。
不过想来不会,卓太后那老虔婆,彻底折腾不起来啦!
*******
汤幼宁陪着长辈吃过晚饭,才回到白霁堂歇息。
也就这会儿,进入净室里沐浴更衣,湘巧湘宜才发现,小娘子褪下里衣还带着伤痕。
回京途中抹了两三天药油,现在颜色极为浅淡。
瞧着是不可怖了,却不难想象当时的惊险。
湘巧叹口气,道:“娘子这段时日就在府里待着,好好养一养。”
汤幼宁点头,“我好好睡觉。”
出门在外的衣食住行,当然没有家里舒服。
湘宜接话道:“泡个脚再休息吧。”
薄时衍踏着月色回屋,进门一抬眸,便见他的圆圆坐在小圆凳上,两手摆在膝盖间,乖巧得不行。
他径直入内,迎着她抬头的视线,一把将人托着抱起来,低头亲吻。
汤幼宁愣了愣,他一句招呼没打就过来了。
她还在泡脚呢,屋里还有人呢……
屋里的两个丫鬟慌忙撤了出去,匆忙将房门掩上。
而汤幼宁,双脚被迫离地,从木桶里刚拿出来,湿漉漉的水渍蜿蜒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湿痕。
薄时衍抱着她,抵在木柜门上,狠狠厮磨她的唇舌。
汤幼宁透不过气,蹬了一下她被热水泡红的足尖,只能仰着小脸承受他的施予。
“圆圆……”
薄时衍呼出一口热气,强忍着揉搓她的冲动,低声问道:“把你嘬肿好不好?我轻一点……”
“……”骗人,都肿了还怎么轻一点?
汤幼宁小嘴微喘,道:“你……”
“你没得选择。”薄时衍拢起那满满的一捧软团,收拢了掌心。
“?”她才说了一个词。
薄时衍喉间微动,深邃的眼眸灼热而又专注,仿佛是那焦渴已久的雪狼。
眼里冒着贪求的绿光,仅仅看一眼鲜嫩可口的猎物,就已经昂扬怒首。
势不可挡。
93、开海禁
薄时衍说要轻一点, 果然搂她腰背的时候有所顾忌。
但……他们前后加起来有十余日没在一起了。
将近小半月的时间,积攒了不少。
现在要全部灌给她。
汤幼宁浑身轻颤,被顶在光滑的木柜门上, 整个人的着落点,就是薄时衍的腰ii胯。
衣裳松松垮垮挂在她手臂间,仰着细白的脖子,双目紧闭。
她眼尾泛红, 俨然一副快哭出声的模样。
薄时衍轻笑一声, 抿着她的耳垂,“才刚开始,圆圆就要这样么?”
他的嗓音低哑之极, 热气喷洒,更叫汤幼宁打个激灵。
“我、我……”
汤幼宁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把自己肉肉的身子贴上去,“应煊,你快一点,我累……”
“你确定要我快一点?”他缓缓勾起唇角。
汤幼宁晃着小脑袋瓜:“不是, 不是……”
不是那个快一点, 他分明知道她的意思, 却要装傻呜呜呜……
她实在太了解这人的劣根性了。
果然,装傻的薄时衍奋而发力,差点没把她的灵魂给颠出来!
等到他们转移战场, 被抱去里间, 汤幼宁整个人香汗淋漓,无力支撑。
薄时衍褪去了两人身上多余的遮蔽物, 精壮结实的臂膀撑在她左右, “圆圆……”
他每次这样唤她小名, 汤幼宁就知道意味着什么。
长夜漫漫,这人会像念咒一样咬着她的名字不断吐露,然后不停地要她。
如果能让他早点交待了,倒是可以快些结束……
恍惚间,汤幼宁想起自己在册子上学过的一招,盘他小球?
*******
晨曦微光。
今天的汤幼宁,没能比薄时衍更早醒,她实在是累坏了。
这会儿嘟着红肿的双唇,似乎在睡梦中都要控诉他。
薄时衍缓缓起身,自己披上外衣,去外间叫打水进来。
他赶着去上朝,临走前吩咐湘巧,记得用冰凉的井水,给汤幼宁敷敷眼睛。
湘巧一听,就知道昨晚小娘子又哼哼唧唧的哭了。
王爷欺负人的时候,半点不客气,过后又心疼起来?
现在人还没起来,估计还得睡个把时辰。
薄时衍很快便收拾妥当,早早出门上朝。
外间屋里,湘巧把待会儿要用的香膏药油给备好。
昨晚守夜的是桐珠,桐花与她同屋,无奈笑道:“我听说,王爷折腾了大半宿,恶狠狠的呢,后来娘子嗓音都哑了。”
湘巧当然乐于见到主子恩爱和谐,不过就是心疼小娘子娇嫩的身子骨。
桐花又道:“待会儿王妃醒了,得劝劝她。”
湘巧不解:“劝什么?难道不是劝王爷么?”
“自然不能劝王爷,他本就是克制之人,不过这方面需求大于常人,难免容易失控……”桐花可是过来人了。
忍一两回可以,但不是长久之计。
湘巧听得似懂非懂:“那怎么办呢?”
桐花笑了笑,“要让王妃把握好那个度,不能把人饿久了。”
每天喂一点,但是不全饱,就不会闹得太过火了。
这回显然是把人给憋狠了,也没办法,两人因为经常的事情,分开了许多日。
接着又遇着小娘子受伤,王爷心疼继续忍,可不就容易失控么?
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两人在外间轻声细语,等着汤幼宁醒来。
果然她又睡了半个多时辰,内间才传来窸窣的动静。
湘巧连忙打水进去,先给小娘子冷敷一下双眼。
桐花抱着衣物入内,替她更衣,一边把自己的劝导提了提。
汤幼宁腿根酸软,一脸呆滞,没好意思说,昨晚是她主动招惹。
薄时衍被吸腹和盘小球给弄得交待一次,立即凶巴巴拷问她从哪学来的。
并且在后半程‘变本加厉’!
汤幼宁当然不能出卖凌娘子,硬是咬牙扛住了。
不过后来,她以为藏得很严实的小册子被轻而易举翻出来。
薄时衍在短暂的休憩期间,还饶有兴致地拜读了。
那挑灯夜读的架势,一如他在书房里对待折子的认真严肃。
汤幼宁保住了凌娘子的名字,到底是没能守住小册子。
现在还落得这般凄凄惨惨的模样。
只能说一句‘出师不利’了。
汤幼宁洗漱完毕,出去吃了点东西,庭院里,小白虎正在撒欢。
它可太快乐了,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其中一部分是无辞无双兄妹俩特意给它买的小玩意。
新鲜的玩具,让小白虎非常开怀。
因为起来迟了,陪着困困在庭院里稍作消遣,就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通常薄时衍会抽空回来一趟,下午再进宫,今日却没能如此。
他离京数日,这会儿事情堆积了不少,无法回府。
汤幼宁独自用餐,饭后又爬床上去躺着,午歇半个时辰。
睡醒后才彻底恢复元气,精神饱满。
有了闲情逸致做点旁的消遣,一头扎入书房里,让湘巧帮忙调制颜料,沉浸在她的画卷中。
出一趟远门,她见识到了许多有别于京城的景致。
大好河山,汇聚了不同风格的画卷,哪里都有自己的奇趣之处。
汤幼宁把自己脑海中的绚烂色彩,一笔一笔给记了下来。
那是她温暖明媚的记忆。
*******
随后几天,章宸帝对明裕郡王府的判罚下来了。
齐凯桓本就自刎而亡,尸体押解进京后,都不需要对他进行处决。
小皇帝夺去了齐凯桓的郡王封号,贬为庶人,郡王府里的一干人等,通通捉拿下狱。
唯独除了齐曜白。
十骊传信回来说,他顺利挺过了高烧,醒来后一言不发。
经过几位郎中的轮番诊治,他瞧着没有大碍,就是好像摔坏了脑袋。
起初还以为齐曜白是摔傻了,又过了几日,才确定说是失忆。
他忘却了一切,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郎中和那些监视他的人。
这让十骊犯了难,只能在他箭伤愈合后,尽快把人送回京城。
几位内阁老臣瞅着薄时衍吩咐郎中把人救活,大概是不想要齐曜白的命了。
他们私底下一合计,也不是不行。
饶恕一条性命,可以趁机给小皇帝揽一些仁善之名,此时正是需要经营名声的时候。
只要把齐世子给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怕他心怀怨恨寻仇生事,倒没多少隐患。
这般诸多考量,齐曜白成功活了下来。
汤幼宁为此感到高兴,不过……
一个人,并非会喘气就叫活着。
她寻思,小皇帝和那些大人,定然不同意齐曜白离开京城,要把人终生拘禁在京城里。
他在大夫的诊治下,很大概率会恢复记忆。
哪怕是失忆状态,也没有把齐凯桓的所作所为隐瞒他……
汤幼宁便想着,不如让齐曜白把宅子挪到城外去,给他一个狗庄。
闲时跑马打猎,也算是安度余生。
只不知道,他对自己父亲的死作何看法?
一个人若是非要掺和进上一辈的野心与恩怨里,他是无法解脱的。
哪怕没有被束缚在京城,他的内心也不会轻快起来。
回京后,汤幼宁就去打听了闪电的下落。
以往齐世子像个小纨绔,呼朋引伴,但在逼宫前夕,他未对任何人说起,也没有把他的狗狗托付给谁。
不知他是不想牵连友人,或者不曾跟谁交心。
之后是薄时衍帮忙派人查了一番,才找到某处隐秘的小院落,一个上年纪的老婆婆养了一大群狗。
这些狗极具灵性,从不乱吠扰民,其中便有那条大黑狗。
汤幼宁去问薄时衍,会如何安置齐曜白。
他救过她,她不知道能为对方做什么,要是可以把闪电送回给他,再尽可能安排一个舒适的环境……
薄时衍得知她的心意,抬了抬眼皮:“小皇帝大概率会封他做郡王。”
皇室子息不丰,他的堂兄弟也没几个。
给个郡王称号彰显帝王仁慈,民间大概会多加赞许。
当然,这不是章宸帝的主意,他身边那群臣子自会劝谏。
以便在史书上添一笔。
汤幼宁似懂非懂,点头道:“如此便好。”
有了郡王的爵位,想必日子不会太难过,比起那些劳碌的芸芸众生,已经好太多了。
至于自由,许多事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齐曜白没资格与他的父亲彻底切断关联。
明裕郡王府造反一案逐渐落下帷幕,紧接着便是对有功人士的封赏。
功劳最大的,当属鹿台营那位震威将军阎睿伯,在关键时刻救下小皇帝的性命。
还有跟随他的部下们,乃义勇之军,宫内乱了一场,死守宫门哪有不见血的,其中伤亡者家属赐下抚恤金。
之后,摄政王及时带兵回防京城,吓得齐凯桓弃京逃离,他也记一份功。
再然后,就是朱卫平殷蕴河以及汤幼宁三人,解决了大堰的不安定因素,杜绝往后的隐患。
汤幼宁原本就有诰命在身,因为她是摄政王妃,但上头有婆婆祖母,这诰命很难继续往上升,否则就凌驾于德容夫人之上了。
此事不难解决,女子的诰命几乎全都源自于丈夫,随着丈夫的品级升迁而变动。
却不代表她们自己本身不能拥有诰命,二者是可以叠加的。
吴老太太原本想着,能给圆圆争取个县君的封号,享三百食邑。
谁知,章宸帝大方得很,赐下四品郡君,品级比县主还高,有七百食邑。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不过,如此一来,乐萝县主的封号就显得太低了。
此乃当年先帝拟定的,大堰公主很少,郡主也不多,在封号这方面似乎抠搜了点。
小皇帝索性趁此机会,给自己的四皇叔以及堂姐一些补偿,挽回一下先帝当年有失妥当的决定。
拟旨着衍裕郡王升为亲王,乐萝县主顺利成为乐萝郡主,品级高于郡君,倒不至于被压一头。
这么一来,可就皆大欢喜了!
不仅汤幼宁得了好处,连带着衍裕郡王父女俩也得到实惠,谁不高兴呢!
吴老太太乐颠颠的,特意在王府里摆了三日家宴,给汤幼宁庆贺。
这也是难得一家团圆的时刻,薄家父子仨都在,薄镜城一家子、薄时衍小夫妻,一个不落!
等到过了这茬儿,大郎君一家又得赶回南尧去了,买卖念书,各有奔程。
*******
摄政王府红红火火,其乐融融,把外头人瞧得眼热到不行。
咋就有人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呢?
按理说汤氏出身不高,人也不聪明的样子,还是妾室扶正的,她上头的长辈真就半点不介意?
换做其他府邸,估计请安来迟了都会多想,那德容夫人与老太太未免也太宽厚了!
不过,汤氏的福气,旁人也羡慕不来。
就说这回突然的围宫之举,京城人人担惊受怕,避之不及。
事发后大街小巷陡然空旷起来,有事没事都在屋里憋着!
那铁蹄所过之处,是要杀人的呀!谁不怕死呢!
汤氏一个小娘子竟然还能掺和进去,从中捞一笔功劳?靠着自己就成为郡君了!
试问又有多少小姑娘能做到这个地步?
或许有人怀疑,是朱卫平将军给摄政王脸面,才让她挂名蹭了功劳。
但……人家朱将军至于做到这个地步么?
还有他手底下弟兄们,都是糙汉武将,大老爷们才不会服气呢,有什么猫腻一准捅出来。
既然没有风声,可见汤幼宁的参与确有其事,谁说小娘子不能胆识过人。
人不可貌相呀!
这时候,人们再说起摄政王府的婆媳妯娌关系,便会心生感叹:
汤氏若是一无是处,怎么能收服了薄时衍,连带他家里人都欢欢喜喜接纳呢?
当然是个好的,还很有福气!
不过她这福气,半点没给娘家沾边。
彭氏落入一个尴尬的境地,外嫁的庶女过得越是红火,越衬托出她这边的冷清,简直到了人嫌狗厌的地步。
起初,旁人尊她是摄政王妃的嫡母,她儿子是薄时衍的大舅哥,可没多久就瞧出端倪来了。
双方关系极为冷淡,只差没有不相往来了。
能因为什么,必然是嫡母不慈,跟庶女彻底没了情分。
这般关系,在京城属实常见,不过寻常的小庶女不够硬气,出嫁后为了有娘家扶持,还是要低头尊着嫡母。
即便不低头,那也没有摆到明面上闹。
明眼人都疏远了汤家,甚至教导小辈莫与他们往来。
汤家被晾在一旁,备受冷落,无人理会。
汤奕宗为此没少在私底下骂骂咧咧,埋怨着不如把妹妹送去卓家,哪怕地位不如摄政王府,可他们能得到实惠!
好过现在,她自个儿享福去了,娘家丝毫蹭不着,爬再高又有什么用!
直到卓家被一夜之间杀死了,满门屠戮,无一生还。
汤奕宗吓得脸色惨白,他企望靠上去沾边的大树,面对京城风浪,就跟小草一样,说倒就倒,连根拔起。
他彻底没了声,好几天才缓过来。
泼天的富贵哪是好享用的,一着行错,小命玩完!
指不定哪一日摄政王府也……
汤奕宗一夜之间老实了下来,那些个贪念被一一戳破了,冒不起来,并且还劝住了他母亲,相安无事不寻仇便好,其他的少惦记。
汤奕宗放弃了为官一途,决心从国子监退学。
继续待下去,也不过平白耗费光阴与银钱,没啥指望。
他是第一次不听彭氏所言,自己拿定了主意,母亲与妻子说什么捐官一途,全然听不进去。
将近而立之年,家财被败了大半,要是捐官领着那微薄的俸禄,指不定一家子就要沦落到卖祖宅的地步了。
也或许摄政王府倒台了,他们倒霉催的被连累,一夜砍头!
汤奕宗想找其他出路,他运气不错,赶上朝堂重提海禁的时候。
任何行业,抢占先机者,即便笨拙也能赚上不少,就看有没有勇气,能否慧眼如炬,踏上正确的那一条道了。
开海禁一事再次于早朝时提出,呈帖子的人并非薄时衍,但他从容不迫坐在侧旁,显然是知情且同意。
这回文武百官的反响小的很多,阻力也大为减轻。
当年谢家参与谋反,被忌讳被防范,现在的局势却已经大不相同。
死了个齐凯桓,外戚卓家也不复存在,还有谁能与谢家勾结,去复刻当年的路数?想想似乎有点草率……
要说摄政王,确实对皇权威胁最大的是他,但他瞧着并不留恋权柄。
不仅在逐步放手,甚至越来越有‘不作为’的迹象。
起码江立棠已经开始害怕他做甩手掌柜了,这么多活,他要是不干谁干??
章宸帝也察觉到了,一整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泪眼汪汪,唯恐自己被抛下不管。
没人辅政,等待他的就是每日批不完的奏折,还有那群任何事情都喜欢辩驳争吵的文臣!
开,海禁必须开!
作者有话说:
不会洗白女主哥哥,就是他不作恶了,自己支棱,后面没啥交集,也不会扶他
94、他不会怎么办?
第94章
朱伏梅的婚期近在眼前, 她定亲后筹备的时日并不长,因为陶迟赶着回去北地。
春闱结束后,他的名次出来, 任职令没多久就下来了,待他完婚立即走马上任。
早在去年底,薄时衍就给他安排好了去处,名次对陶迟的影响并不大。
不过对于文人而言, 科考的成绩是伴随终生的, 能拿到好名头,自然是大喜事。
朱将军结这门亲事,除了女婿的家底太过于单薄, 其他倒没有什么不美的。
起初朱卫平瞧不上陶迟,京城里这样的白面书生还少么?闺女看上他哪点了?!
他是个武将,心里尊重读书人,前提是这个读书人别做他女婿。
一旦成为女婿候选人,左看右看,哪都不顺眼。
主要是太穷, 捉襟见肘, 女儿嫁过去吃啥喝啥?明摆着受苦呀!
朱卫平反对了这门亲事, 后来是被朱伏梅反复游说,加上偷偷接触了解陶迟的为人,才渐渐改观。
这年轻后生是个好的, 懂得知恩图报, 性子也沉稳踏实。
并不因为自己高中就沾沾自得,也没因此就翻脸不认人, 搭上京城高门贵女, 拒绝报答他的乡亲们。
此种例子戏台上没少演, 现实中可不少见。
陶迟与之相反,他拒绝了朱伏梅不止一次。
甚至直言妻儿跟着他会吃苦,比起油腔滑调之徒,属实叫人高看一眼。
而最终让朱卫平点头的原因是,陶迟对他女儿的郑重以待。
决定议亲之后,经过几番谈话,拟定了一个约定。
朱卫平没有勒令陶迟不顾念他的乡亲们,他吃百家饭长大的,不认恩岂不令人唾弃?
他要求陶迟,往后的俸禄乃至其他进项,一分为二,一半养着自己的小家,一半养他的大家。
如此,算是两头兼顾,恩义两全了。
至于小家的日子过成什么样……想来是离不开朱伏梅嫁妆的支撑了。
这一点,朱伏梅自己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是她自己乐意的,朱卫平让步后,只能多塞点陪嫁给她。
也不是没有大户千金下嫁农家子的,有个好处就是她自己当家做主,不受委屈。
何况陶迟也没有至亲,朱伏梅上头没有长辈压着。
当然,朱卫平为闺女做了周全的设想,预见性地警告了陶迟,返回北地后,不许纵容他的乡亲们挟恩欺压朱伏梅。
万一那个村子排外怎么办?挤兑外来的小媳妇?
这些商谈细节,是汤幼宁去朱将军府上小住,给朱伏梅送嫁的时候,她自己说出来的。
婚期近在眼前,待嫁新娘子邀请了闺中密友,一同玩闹几天。
然后安安心心踏出家门上花轿,以后就不是小姑娘了,如此像是一个告别仪式。
乐萝有点闷闷不乐,一来为她自己的婚事犯愁,她和顾旋那厮圣上赐婚,板上钉钉,没得变数了。
二来为朱伏梅即将离京一事,这一走,啥时候能回来呀?
见一面都不容易吧!
“北地那边严寒又偏僻呢,”乐萝皱着小鼻子:“你爹说得对,指不定他们村子排外!”
汤幼宁想了想,接话道:“理应不会,陶郎君读书那么多年,村里都舍不得他下地干活。”
不然能养出一个白面书生么?
她在库耳里湖的上水瑶见识过,那些淳朴和善的乡民,是真的热心肠,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掏心掏肺。
这才把陶迟给养大了,给供他念书识字,光是进京赶考的路上,就得花费许多银钱。
“圆圆所言甚是,”朱伏梅微红了脸道:“陶郎君他跟我说过一些……”
他们书信往来,不仅谈及未来,还有过去,几乎无话不谈。
朱伏梅道:“我相信他,再说,我才不是性情软糯的小娘子!”
“就是要有脾气才对嘛!”这话很符合乐萝的心意。
她道:“他若是不帮着你,辜负你的一番心意,那就速速和离回京,二嫁照样风光无两!”
“……”朱伏梅伸手,轻揪乐萝的脸皮:“说什么二嫁呢,你当我也是郡主么?”
寻常小娘子二嫁哪有那么好挑?
“你要是郡主,都没资格二嫁了。”乐萝愤愤哼一声。
她和顾旋是圣旨赐婚,谁敢和离?
还有什么比冤家被迫捆绑一世更折磨人的事情么!
朱伏梅噗嗤笑了,“往好的想,这都是好事!”
她很高兴,父亲得到了陛下的赏赐,圆圆当上了郡君,而乐萝一跃升为郡主!
对她而言,是数喜临门。
要不是她婚期临近不方便外出,定然要亲自登门庆贺,一直忍着,到这会儿见面了才道喜。
汤幼宁是来送嫁的,哪能让新娘子给自己道喜。
她拿出一幅画,是送给朱伏梅的礼物之一。
画里参考了库耳里湖的竹林,铺了满满的绿色,漫山遍野,苍翠欲滴。
挺立的竹枝随风轻晃,底下站着两个小人,是文人书生与小娘子。
只一眼,朱伏梅就爱上了它。
见多了水墨色苍劲的竹子,这般鲜绿明媚,仿佛能感受到阳光倾洒,细风微醺,着实叫人眼前一亮!
而且……在她心里,她的陶郎君就跟这韧劲的竹子一样,生于贫土,百折不挠,自有节气。
*******
三个小娘子住在同个院子里,自然非常热闹。
原本薄时衍不同意汤幼宁外宿的,可耐不住她眼巴巴的请求,鬼使神差点了头。
过后他就反悔了,却又不好强硬得把人给拉回府,只能给她定一个不许与乐萝同床的要求。
然而,人脱离了眼皮子底下,可就不归他管了。
乐萝不仅要与汤幼宁同塌而眠,还带去了朱伏梅的闺房里,三个小娘子挤进一个被窝。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们像小孩子一样兴奋。
你一言我一语叽喳个不停,话都不肯落地,躺进去后哪里睡得着,只有更精神的份。
乐萝圈住了汤幼宁,一脸羡慕,“圆圆香香软软的,要是能经常陪着我就好了!”
“你想得倒美,”朱伏梅弯起眉眼笑道:“不说摄政王不同意,你往后也是有枕边人的。”
她指的是顾旋,心里还是希望乐萝能跟未来夫婿好好相处。
乐萝听了,哼她一声:“你是欢欢喜喜做待嫁新娘了,我不一样。”
枕边人又怎么样,他难道敢管着她?!
说到这儿,乐萝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松开汤幼宁,撑着探出脑袋来,道:“差点忘了,我带了好东西过来,给你们瞧瞧!”
“什么?”汤幼宁不解。
朱伏梅了解乐萝,撑着下巴趴床上,笑道:“多半不是好东西……”
“胡说!”乐萝拿着一本精美小册子回来,扬起下巴道:“这可是我六皇姑给我的御夫宝典!”
“御夫宝典?”这个词成功镇住了朱伏梅与汤幼宁。
“不错,寻常人我可不外借,你们跟着本郡主可是沾光了。”
乐萝大方地递出她手中的册子。
汤幼宁瞥一眼那丝帛包裹的精致封皮,动了动小嘴,像是这样的册子,她在王府见过不少,该不会……
朱伏梅伸手接过来,一边问道:“你哪位皇姑姑?是宓华公主?”
好像那位公主确实与驸马琴瑟和鸣,孩子都生了三四个……
她打开一瞧,没防备之下,立即被里头赫赫然呈现的激烈肉搏战给晃花眼了!
朱伏梅啊了一声,下意识把册子给抛出去。
汤幼宁将它接住了,瞥一眼面红耳赤的梅梅,就着烛台观看起来。
拜薄时衍所赐,她从某方面而言也算‘阅历’不少,不仅看过好些册子,还亲身经历过。
汤幼宁很快就看出了这本的不同,竟然全都是女上位……或者说,全程是女子在主导主动压制。
原本以为凌娘子给的已经够特殊了,没料到还有这种?
不愧是公主殿下的藏书呢……
乐萝被朱伏梅的反应逗笑了,“你平日里看上去胆大得很,现在都要出阁了,还没看过这个?怕什么!”
朱伏梅略有几分羞恼:“你、你真是胡来!”
“这有什么胡来的,难道你身边嬷嬷没有教你?”乐萝坦率得很,道:“我六皇姑说了,做得好了,轻轻松松拿捏男人的命脉!”
“……”朱伏梅:“所以你这段时间就钻研此道?”
“那是,”乐萝握拳,“我非给顾三一个下马威不可!往后他才能服服帖帖!”
汤幼宁愣愣抬头,“真的有用么?”
“那当然!”乐萝深信不疑,“我六皇姑的御夫宝典,不会有错!”
“可是它看上去好累……”汤幼宁迟疑。
她是垮着薄时衍往下坐过的,整个人都要被捅穿了,那么粗的大家伙……
光是吃进去已经被憋出一身热汗,更遑论其他动作。
按照这个册子看下来,图上的女子花样繁多,属实是刚猛得很!
乐萝与朱伏梅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四只眼睛齐齐望着汤幼宁。
三人当中,只她是过来人……
“圆圆,”乐萝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夫妻敦伦……这件事难办么?”
“什么?”汤幼宁打量她的神色,道:“你不会的话,或许顾公子可以教你。”
“他休想碰我!”
在乐萝这里,她勉为其难去碰他还差不多,对方的脏手臭手敢凑过来?她一准给剁了他!
朱伏梅看了看乐萝,再看看汤幼宁,小声问道:“那个……要是陶迟他不会怎么办?”
她是不是要先学一下呀?
汤幼宁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男子是天生就会的么?
好像薄时衍一开始就弄得她无力招架?
不过……起初他的技巧着实不怎么样,现在倒是精进了许多……
95、长进
第95章
朱伏梅顺利出嫁之后, 紧接着下一个吉日,就轮到了乐萝。
汤幼宁不厚此薄彼,同样去衍裕王府与她同住, 给她送嫁。
小姐妹二人的婚期颇为接近,京城短时间内见识了两场盛大的婚礼。
这边将军嫁女,那厢炽手可热的探花郎与乐萝郡主成婚,陛下亲自赐婚, 还亲身到场喝喜酒来了!
两桩喜事, 让街头巷尾的稚童们赚足了糖果糕饼,百姓们见识了热闹。
吹吹打打锣鼓喧天,把前不久因为鹿台营的铁蹄而造成的氛围驱散个干净。
京城很快忘掉那些事, 继续过起各自悠哉的小日子。
在两场亲事落幕之后,轮到了小皇帝自己。
去年就一直提议采纳秀女,充盈后宫,开年后几番波折,意外接踵而至,现如今才算真正行动起来。
秀女进宫这么大的事, 卓太后却爬不起来干预任何。
她娘家没了, 打击甚大, 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神气。
都没等到薄时衍的打击报复,自己先行倒下了。
卓盼儿怎么说也是太后的娘家侄女,不得不每日过去侍疾。
对于选秀一事, 她一个小小才人没有说话的资格, 也没想去插手什么。
卓盼儿是卓家的偏远旁支所出,家里并不富裕, 不太理解那些高门嫡女的心思。
好比卓太后, 已经成为大堰最尊贵的女人了,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小皇帝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不曾怠慢她,后宫里甚至连堵心的嫔妃都没有。
做太后难道还不够舒服么?
卓盼儿倒是知足,她成为才人之后,娘家的境况好了许多,虽说在京城里不起眼,但父兄们不必那么辛苦活着。
而她自己,在宫里锦衣玉食,章宸帝年纪小,平日里不难相处。
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出身和姓氏,哪怕怀上龙嗣也爬不上皇后宝座。
就没肖想过那些,也不妄图求帝王真心,选秀纳妃跟她干系不大。
人只要别塞太大的野心,日子就能很舒服!
朝堂里有上谏立后的声音,但并不多,章宸帝今年才十五岁,尚且不着急。
皇后的人选也需要慎重,以防又养出一个卓家来。
估摸着秀女进宫后,再慢慢筹备此事。
卓太后凤体欠安,不适宜继续料理宫务,索性把后宫事宜交给内务府统管。
公公和女官们各司其职,能把事情办好。
秀女进宫后,由章宸帝亲自过目挑选,择优留用。
群臣们只管等着小皇帝尽早为皇室开枝散叶,是否正宫所出没那么重要。
薄时衍从不过问小皇帝的私事。
眼下他的重心全放在海禁一事上,随着政令推行,越来越多人的目光聚集到沿海一带那几个城镇。
猜测着会从何处开始。
朝廷想要牵头,带动民间的商贾们出海贸易,给大堰带来营收,就得各方面全都顾虑到。
薄时衍此番没准备用那些老人,而是在新科学子里面抓了几个壮丁。
去把以前的海岸贸易规矩以及实施文献给搬出来,归纳整理,去其糟粕。
命令谢家船厂重新扩大开业,投入人力财力,加紧建造远洋船。
这么庞大的数量,显然一个船厂是吃不下的,还得纳入其他家船厂合作进行。
老船工们手艺老道,能够赶出工期,且品质上佳。
再一个就是初始海岸点的选择,江立棠几人商议过后,一致认为铜西湾最合适。
此地早在前朝就开设过码头市场,就近便是昔日谢家的造船厂。
地理位置便利,而湾内居民常年出海打鱼,对气候风向皆有心得,到时候请去船上,极为合适。
铜西湾的当地县志,还记载了丰富的海洋图册,以及其他各类事则。
从各方面考量,适合成为开海禁的第一站。
这么一系列决策下来,基本是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
要做的准备很多,一时半会儿的无法完成。
薄时衍很忙,大多时候早出晚归。
不过他坚持,天刚擦黑就回府,陪着汤幼宁一起用饭。
时日久了,下属们也都知道了摄政王的规矩,是个按时归家的男人。
********
这日休沐,薄时衍带着汤幼宁去秋水阁。
秋水阁是薄镜城的产业,很少有人知道薄时衍有掺和一脚。
他几乎从不过来,阁里有什么东西,掌事的会送去摄政王府。
秋水阁南北走货,还有船只出海,带了大洋彼岸的舶来品。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琉璃制品,以及一些珍珠宝石海上干货等等。
汤幼宁已经拥有了不少琉璃制品,从鱼缸到镜子,现在对它的兴致减半。
更喜欢那些亮晶晶的珠子们,不过,她不是从前那个只知道玩乐的小娘子,并不会一头扎进去。
薄时衍拿了几盒珍珠过来,个头大形状圆,每一粒都相差无几,莹润漂亮。
汤幼宁的眼睛,却落在的那巨大的海螺上面。
“它是什么?”
她好奇走上前去,伸出细白的小指头轻戳头。
粗粝坚硬的外壳,非常厚实,还带着彩虹般的色泽。
掌事的在一旁陪同,笑着介绍到:“回王妃,这是鲁烈国的渔民们打捞的,螺肉可食用,螺壳能做装饰摆件。”
“它长得真别致。”
汤幼宁上手托了托,大海螺还挺有分量的呢。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秋水阁里收纳了许多珍稀好物,皆是大堰不曾见过的。
其中一部分数量稀少,不对外出售。
汤幼宁看完后,对大洋彼岸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似乎是另一个世界般,极具新奇,光怪陆离。
回府时,马车上携带了许多小玩意,全是汤幼宁挑选的。
她把玩着还不够,已经是惦记更长远的以后了。
“应煊,”汤幼宁爬到薄时衍的膝盖上,垮腿坐着,“我问你个事?”
后者熟练地抬手,握住那截小腰:“说。”
她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开了海禁,就会有许多人乘船出海,我们有没有这种机会呀?”
她毫不遮掩自己如水黑眸里的希冀,对外界充满期待,如果可以,当然是想去走一遭!
薄时衍眉梢微扬,望着她没有立即作答。
汤幼宁心急得很,两手搂上他的脖子,软软的身子依偎上前,轻啄他的唇角,“应煊,你能安排么?”
“学会撒娇了?”薄时衍轻哼一声,“这招对本王无用。”
话虽如此,他的脸上分明是很受用的神色。
汤幼宁才不信呢,葱白的小指头抚上他的喉结,道:“难道你对南洋不好奇么?”
“并不如何。”薄时衍缓声答道。
这不是汤幼宁想听的,她嘟起嘴吧:“那我自己去。”
“你敢?”薄时衍按住她纤薄的脊背。
像这种鲜嫩的小娘子,一出远门就会被叼走。
汤幼宁自己实则没有勇气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她揪着薄时衍的衣袖,“那你与我一起,好不好?”
薄时衍却是故意不答应她,面上似笑非笑:“看心情。”
“……”这人真是可恶,故意这样对她!
汤幼宁很快想到了她前不久看过的【御夫宝典】,这会儿瞧着,她是很需要它哇!
若是不能把薄时衍治得服服帖帖,往后要做什么他都可以推三阻四。
也不知道乐萝与朱伏梅有没有试验过那个宝典的可行性?
汤幼宁犹豫着,小手攀上自己的衣襟。
入夏时节,衣裳单薄,稍稍一扯,那圆圆鼓鼓的白肉就弹跳出来了。
黑色小衣托住两团雪玉,紧紧裹着,细带勒着,半遮半露。
乍然间极具视觉冲击性。
日光照影下,随着马车的轻微颠簸而晃动。
深深的沟壑里暗藏桃花源。
汤幼宁的动作属实是干脆直率,一下子就把薄时衍的目光给攥获住了。
他见识过的风景,不止于此,可正是因为见过,眼下的半遮琵琶,丝毫挡不住他脑内的记忆。
不仅是掌心被唤醒了软糯触觉,就连唇舌都自行回味起它的甘甜。
更让薄时衍挪不开眼的,是汤幼宁此刻对着他的神色。
她一脸纯然,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生得多么惑人,那双墨玉般的水眸,直溜溜望着他,在期待他的反应。
是一种叫他很难不心动的专注,与她对视,他心跳如鼓。
扑通扑通。
“圆圆……”薄时衍的嗓音陡然嘶哑起来。
他的圆圆是一个矛盾体,有着最纯粹最娇媚的一面。
她还很坦诚,喜欢与否舒服与否,总能给出最直接的回应。
现在就连钓他,都这么明晃晃的来……
鱼儿片刻都不想挣扎,只想低头去咬钩子。
然而看似新手的垂钓者,却在关键时刻收起鱼饵。
“王府到了哦。”汤幼宁的小手捂在他嘴上。
“?”这么快?
马车果然停了下来。
汤幼宁从薄时衍腿上离开,自己整理好衣襟,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而薄时衍,一口都没尝到,只用晦暗不明的狭长双目,盯着她。
汤幼宁随便他看,一边小声道:“你要是不陪我去南洋,我以后不穿这种小衣给你看。”
这些款式就是从南洋来的,湘宜照着缝制了许多,薄时衍很喜欢,嘴上没说,直接给了赏金。
“……谁教你这样与本王谈条件的?”
他抚平衣袍的皱褶,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已经平复下来,不过并未起身。
汤幼宁冲他鼓起小脸蛋,道:“才刚刚开始呢,今晚就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看她不拿出御夫宝典来对付他!
让他变得唯命是从!
丢下这句,汤幼宁率先下车离去。
身后的薄时衍抬了抬眼皮,“很好。”
他的王妃,越来越有长进了。
96、远航(正文完)
第96章
摄政王府里的长辈们还在, 马车哪敢过家门而不入。
薄时衍不会在车上放肆,传出去了,指定要被付氏训一顿。
两人先后进入府邸, 先去老太太那边请安,而后往磐景园用饭。
付氏给夏氏姐妹二人相看好了夫家,办完她们的亲事,才会回到南尧。
而老太太准备先行一步, 就这些天, 随薄老爷父子一道走。
薄时衍无事,京城也趋于安定,其他人放下心来, 各自回去忙活自己的事儿。
薄老爷无意官场,薄镜城更是一心扎在生意经里面,父子三人没法待在一处。
吴老太太是跟着儿子走的,并非京城不好,孙儿也未怠慢,不过是久居南尧, 更习惯那边的生活。
而且现在薄时衍已经成家, 身边有个小妻子跟随, 还有什么可牵挂的,只管等着曾孙出世就好!
付氏也想过这点,原本犹豫是否久居京城。
因为圆圆看上去一派天真, 她怕这两个孩子没有长辈在身旁看着, 后面有了好消息都不知道怎么照顾。
她这一番慈母心肠,被吴老太太劝了回去。
薄时衍身居高位, 知人善用, 他能把整个王府乃至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条, 是因为知道什么人该干什么事。
等到汤幼宁有孕,他自己肯定比她们着急上心,自然会请来经验丰富的老嬷嬷照顾。
付氏不需要留下来,只管回南尧去,往后要是孩子出世了,他们再来也不迟。
吴老太太这个提议,并不是对孩子不上心,只是知晓二孙儿的边界感。
他这个人,大抵是不喜欢长辈插手太多的,尤其是事关圆圆。
付氏稍一思索,果然打消念头,“我就不久留了,要是说及此事,好似在急着催生。”
即便她心里觉得应煊年纪不小,该当爹了,也不好急忙忙说出来。
两人成亲不到半载,不好给儿媳妇太大压力。
薄时衍在磐景园用饭,知晓了父母他们的打算,没有多说什么。
家人去留随意,他会让陈敬安排人护送上路。
*******
饭后回到白霁堂,汤幼宁把玩了一下她在秋水阁的收获。
那个大海螺被带回来了,湘巧拿不准要把它搁置在哪里,最终挑选着,在那个透明的琉璃大鱼缸边上安了家。
珍珠宝石被汤幼宁用一个金盏莲花碗给装起来,银色烛台下,它们泛着璀璨的色泽,相互交映,瞧一眼便心生欢喜。
汤幼宁玩了一会儿,桐珠桐花二人在净室备好了热水香露,请她入内沐浴。
薄时衍挥退侍女,意欲同往,被拦着拒绝了。
汤幼宁堵在净室门口,伸手挡着他,“我不与你一起沐浴。”
“为何?”薄时衍挑眉。
她慢吞吞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汤幼宁一副自有计划的模样,薄时衍索性也不进去了,斜倚在门框上,“那么,本王拭目以待?”
“好哦。”
两人果然分开,先后进入净室清洁自己。
薄时衍对汤幼宁那些小点子心知肚明,多半是去给她的友人送嫁时学来的。
不然还能有谁?
他从净室里出来时,汤幼宁已经穿着雪色寝衣,在塌上等候。
她的手边,放了两卷红色丝带。
“你准备做什么。”薄时衍缓步上前,高大的身形杵在她跟前。
他们的体型差异过大,他当然半点不畏惧小姑娘的行为,以往都是他掌握了主动。
但今日不一样了。
汤幼宁坐在床沿处,抬眸打量他健硕的体魄,抿唇道:“今晚你要听我的,我要把你绑起来,不许反抗。”
她准备丝带,就是为了防止某人反客为主。
薄时衍闻言,弯腰俯身,宽阔的肩膀几乎笼罩住她,乌黑的发丝垂坠,与之交杂。
他低声表示怀疑:“你行么?”
此言并非无的放矢,他就是在明晃晃的瞧不起小姑娘。
算下来,两人也有过几次由她主导的情ii事,她磨磨唧唧哭哭啼啼,压根没有勇气往下坐。
不上不下卡着无法进行,若非他及时出手,指不定被憋出什么毛病来。
……思及此,薄时衍不想继续逗弄汤幼宁了,这些花样,全然是在折磨他罢了。
倒不如爽快答应一起出海去南洋,她就不必弄这许多小花招。
然而,被人小看的汤幼宁,心里怎么可能高兴。
她抬手,揪着薄时衍的衣襟,皱起琼鼻一脸认真,道:“这么简单的事情,圆圆当然可以。”
那天,乐萝问她,夫妻敦伦这件事难不难。
当下一时半会儿的她答不上来,现在想想,似乎没有什么困难之处。
……不就是手口并用的流程么?
就像……夏日里吃糖霜奶冻一样?
在汤幼宁的坚持下,薄时衍抿着唇角,乖乖上交自己,伸出双手被她绑在结实的雕花木床上。
不仅如此,她还用丝带将他那双眼睛跟着蒙起。
陡然失去了视野,只能感觉到属于汤幼宁的呼吸声贴近身旁,不得不说,个中滋味颇为奇妙。
薄时衍索性躺平了,“动手吧,圆圆。”
“你别催我呀,”汤幼宁爬到他身上,嘴里小声咕哝:“真是心急的郎君呢……”
话音未落,就被薄时衍曲起的大长腿给顶了一下。
他双手被束缚,双腿倒是自由得很。
汤幼宁隔着丝带瞪他一眼,“你安分一点哦。”
她上手了,剥开独属于她的糖霜奶冻。
它没有奶香味,也一点不冰凉,反而在冒着热气。
但是弥漫着另一种她早已熟悉的淡香,汤幼宁不讨厌。
好学的学生记性很不错,没有错漏师父的‘言传身教’,完美复刻了他以往的举止。
薄时衍真就做了汤幼宁的糖霜奶冻。
她又舔又咬,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
“圆圆……”薄时衍喉结微动,气息浮乱。
那两个红豆是重灾区,他严重怀疑她是在打击报复,记恨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么?
汤幼宁忙着呢,小手撑在他紧实的腰腹上,道:“你别说话,要忍着。”
待会儿看看,他会不会求饶?
那御夫宝典,汤幼宁只是匆匆一瞥,大部分没记住,只知道大概是小娘子掌握主动的。
仔细想想,跟寻常的避火图相比,不就是角色互换?
所以她才把薄时衍对她施展过的全部还给他。
甚至——嗷呜着要对巨兽下嘴。
薄时衍脑门上的青筋在跳动,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手上略施巧劲,就把丝带给挣脱开了。
探出长臂将汤幼宁给拉扯入怀,隐隐在咬牙切齿:
“你准备做什么?嗯?”
汤幼宁一脸懵懵的:“我……”
“我不需要你如此,”薄时衍张嘴咬上她的下唇,“圆圆无需取悦我,这都是我该做的事情。”
他可以动嘴,她不行。
他舍不得看她这样……
汤幼宁没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整个人就被按在底下亲了。
她后知后觉地睁大一双葡萄眼,这人怎么……那样轻易就松绑了??
还有,什么取悦,她分明是在制服他……
任何解释都不重要了,纱帐锤叠,人影摇晃,烛台在静静燃烧着自己……
后来,虽然汤幼宁没有央着薄时衍做出承诺,但他还是答应下来,开了海禁就带她一同出海,见识一番大洋彼岸。
*******
一年后。
大堰筹备许久的铜西湾,正式驶出几艘庞大的远洋船。
由谢家与其他几家船厂合力打造出来的船只,形似楼船,高大宽敞。
几番下水尝试,可容纳好几百人,载满一船的货物。
愿意出海之人,带着自己的东西,在海面上一来一回,两相倒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大量的舶来品与金银宝石流入大堰,输出的则是本土的香料绢帛瓷器等物。
由朝廷主张的海上商贸,一经试验,获得巨大成功。
越来越多人望风而动,想要到铜西湾来捞一笔金,这时,沿海岸的其他州郡,也陆续开放。
整个大堰似乎陷入了海上商人的热潮当中,为国库充盈了许多税收。
不仅是户部尚书松一口气,就是章宸帝,也在每日批不完折子的疲劳之中,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自从摄政王迎娶他的王妃之后,休假就越来越频繁了。
起初是一天两天,陪着妻子外头踏青赏花,偶尔庄园小住三两日。
后来,他的王妃有了身孕,摄政王变本加厉,时长往家里跑不说,还把越来越多的政务推给其他人。
除了江立棠,大家谁敢说什么呢。
江立棠是什么人都敢骂,当年就是先帝都被他指着骂过,何况是一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谁知,骂了人不仅不改,请的假期还越来越长了!
这会儿又是一个大长假,说是要亲自登船考察南洋,堂而皇之带着他的王妃,包袱款款去度假!
御史台的折子瞬间飞满了章宸帝的书案。
小皇帝视而不见,满脸无奈,没有强按牛吃草的道理,何况他也没能耐拴住薄时衍呀!
人家不干活,他要是把人给拉回来,惹恼了指不定就辞官庡㳸远走?
那岂不是太潇洒了么!
远洋船上,薄时衍确实很潇洒。
他与汤幼宁轻装上阵,带着简单的行李与几个随从,悄然出发。
提前去信南尧那边,把付氏请到京城坐镇,有她帮忙带着孩子,没什么不放心的。
至于王府庶务,一直是陈管家在打理,从未交移给汤幼宁。
大概她是京城里最清闲自在的命妇,一应琐碎全部不沾手。
这会儿要出远门,汤幼宁也非常放得下,开开心心望着那广阔的蔚蓝海洋。
倒是十澜,心里牵挂着:“娘子就不怕小世子啼哭么?”
“啊?”汤幼宁手里捧着梅干酸糕,道:“他有吃有喝还有的玩,哭什么?”
“小世子离开娘亲,肯定会不习惯。”十澜一想起小婴儿圆乎乎的小脸蛋,就十分不忍,那么可爱的小世子!才几个月大!
汤幼宁闻言,弯了弯眉眼,笑得没心没肺:“那他应该是比较舍不得他爹更多点。”
孩子大多是薄时衍在带,他抱着不撒手呀。
说着,汤幼宁撒眸去打量薄时衍,便见他眉间微蹙,道:“本王后悔了,理应带他一块走的。”
如同十澜所说,孩子还太小了,不在父母身边,叫人不落忍。
“太迟啦,船已经出发了,”汤幼宁往嘴里塞一块酸糕,道:“而且铜西湾距离京城很远呢……”
她可是非常期待这一趟的,去年本来就想随行出发,谁知被诊出喜脉。
而后被栓在王府里养胎,直至瓜熟蒂落。
小世子出来后,新手父母围着他手忙脚乱。
现在好歹能丢开手了,跟着付氏每日乐呵,汤幼宁便决定趁机出门一趟。
因为奶娘说这时候的孩子不太认得人,没见着双亲很快就能忘掉,不怎么哭闹。
再大些会认父母了,可就走不开了。
原本汤幼宁提议带上宝宝,是薄时衍驳回了她,他想带她一人出门。
没想到现在反悔的也是他。
迎着海风,汤幼宁忍不住笑话他,“应煊,你这么大个人了,还想家是不是?”
方才她看到了,岸边送行离别的人们,好些在偷偷抹眼泪。
对未来期待是真的,对故土的不舍也是真的。
薄时衍侧目望来,瞥见她那盈盈可人的笑涡,一抿唇角。
他唰地打开手中的折扇,盖在汤幼宁的后脑勺上,遮挡住了外界的视线,弯腰俯身,在那丰润的唇瓣上浅尝一口。
“傻圆圆,你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
只是孩子不在,留下一道牵挂。
但是,小世子会很好的,有祖母照料,等他们回去后,肯定长大了不少。
薄时衍借着衣袖遮掩,握住了汤幼宁的手腕,道:“还是别带孩子了。”
碍事。
“?”
这人就这样善变的么?
说不带是他,反悔也是他,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汤幼宁动了动细白的小指头,回握住他的大掌,软声告诫道:“甲板上许多人呢,你下不为例。”
被人瞧见多羞羞脸,折扇能挡住什么呀?
薄时衍不答,俨然是充耳不闻的架势。
海风缱绻,吹鼓了他们宽大的衣袍,高高扬起,露出十指交握的手。
远洋船驶向了大陆的另一方。
作者有话说:
这里正文完结啦!
会写一写番外,孩子,或者乐萝那对,看情况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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