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众人被她不怒自威的样子震慑住◎
徐春茹自觉得了卢清越给的尚方宝剑,回到服务员住的员工宿舍之后,自然是摆出了一副得意非凡的面孔。
其实,她刚才在车上已经想好了,该把哪些人裁掉,把哪些人留下。
这四十个服务员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凑在一起,相互之间难免就有较劲和竞争。
尤其是几个相貌出奇,普通话说的也比较标准的,徐春茹看她们几个是格外的不顺眼,之前在面试的时候,她就觉得这几个人掐尖得很,爱出风头。
剩下还有几个,不是她的老乡,也不是之前的同事,没有人情关系的,她也不想用。
即便是和她有关系的人里,也有好几个,不爱奉承她,凡事爱跟她唱反调的,趁着这次机会,也一并收拾了,免得在跟前碍眼。
还有就是关于这次,大家商量选她当代表,集体闹辞职的事情。
就有那么四、五个人和大家心不齐,坚持不想去酒店,非要遵守合同,来餐厅工作。
甚至扬言说,不用徐春茹代表她们,她们不需要。
后来要不是那个中介从中沟通,连哄带吓,那几个小女孩还要真要坚持到底。
就像这样的榆木脑袋,不开窍的笨蛋,徐春茹也不想要,赶紧辞退拉倒。
这么一算计,也差不多有二十个了,正好够了数。
因此,等她回到集体宿舍,先把自己的心腹叫到了一起。
“我跟你们说哈,这次我出去打听过了,那个中介说的酒店不能去,要说稳妥,还得是餐厅…
听她把昨晚介绍的那个酒店一顿贬低,又把餐厅捧得那么高,便有人产生了疑问。
“春茹姐,你到底去没去那个酒店看过?没去可别乱下结论。”
徐春茹为了让大家打消顾虑,自己顺利当上领班,信誓旦旦的撒谎,“当然去过了!我还找熟人打听了呢!”
可她没敢说网上查到的信息,毕竟昨晚她可是为那中介摇旗呐喊过,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了,她成什么人了?不是成了卖人进窑子的老鸨了嘛。
大家将信将疑,有点不太相信,毕竟徐春茹走的时候,说得好,要给大家争取工资,争取不上工资,就跟大家一起跳槽。
怎么回来就变卦了,又劝她们留在餐厅?
于是又有人问,“春茹姐,那老板同意涨工资么?”
徐春茹早有准备,赶忙说,“老板说,转正之后给大家涨。”
众人,“涨多少?涨到一万?”
徐春茹哪敢打这个保票,她犹豫了一下,说,“咱们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一天活还没干呢,就跟老板提涨工资,是不是也不合理?等咱们过了试用期,我带头,去跟她提。不管咋说,老板人品好,餐厅买卖好,咱们肯定吃不了亏。”
听了她的话,大家面面相觑,感觉这个谈判结果很不理想,可要说下一步怎么办,也没有了主意,毕竟她们这群人里,最有主意的就是徐春茹。
可现在徐春茹自己都带头同意了,她们还能怎么办?
有个小姑娘心里不托底,便问,“春茹姐,那你也认可原来的工资呗?不涨的话,你也去上班?”
想想自己那一万五千块钱的合同,徐春茹心里颤了颤,说谎的时候,难免心虚,为了给自己鼓劲,她咳嗽了一声,说,“对啊,我和你们都一样,都是那个数!”
众人一听,心里多少平衡了点,可还是窃窃私语,不说痛快话。
徐春茹怕自己新官上任,第一个任务就搞砸,失去老板的信任,便又说道,“我跟你们说,老板可讲了,这次虽然参与培训的是四十个人,可要裁掉一半,只留下二十个,这二十个人,就由我定夺,谁走谁留,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你们还不赶紧点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闻言,众人这才坐不住了。
毕竟餐厅给的薪资条件本就很优厚,是她们之前这山望着那山高,有了酒店的对比,就瞧不上餐厅了。
可现在酒店明显要黄汤,如果再把餐厅的工作丢了,那可就损失太大了。
众人赶紧举手嚷嚷起来,“我,我,我同意。”
徐春茹看着大家积极踊跃的样子,自鸣得意的笑起来。
自己的号召力摆在这,不是吹的,老板给的一万五,可真不多。
记录下来这些人的名字,她盘算着,明天单独领她们去见卢清越,剩下那些裁掉的人,等她想好说辞再去做工作。
可这边正写着名字,宿舍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几个女服务员站在门口,一脸愤懑的大声道,“徐春茹呢?”
看这阵仗,似乎来者不善,再看那几个人,正是自己想辞退的刺头儿。
徐春茹心知不妙,赶紧对自己人说,“你们先回房间,明天再说。”
可那几个女孩堵着门,谁也不让过。
为首的一个女孩,长相很漂亮,身材也高挑,眉眼间英气十足。
她指着徐春茹说,“听说你要辞退我们一半的人,有没有这事?”
徐春茹愣了愣,心想自己下车之后就钻进了宿舍,没跟这屋里之外的人透漏过这件事,她们怎么知道的?
她说,“你们听谁说的?”
那几个女孩七嘴八舌,一起道,“你别管,就说有没有这事?”
“是不是你做主辞退?”
“是啊,你把自己的跟班叫到屋里密谋,不通知我们,是不是憋着坏,要辞退我们几个?”
一个女孩火力全开,就是一百只鸭子,何况这二十来个人,那个聒噪程度,可想而知。
徐春茹感觉自己脑袋都在嗡嗡作响,身上长满嘴恐怕也应付不来她们。
她只能站到桌子上,大声吼,“行了,你们别喊了,不是我要辞退你们,是老板要辞退你们。”
其中一个女孩立即说,“不可能,上午我还和卢老板通了电话,我说不想去酒店,她说可以留下来,还记录了我的名字,让胡店长还收集了我的照片,录了我的门禁识别,让我明天去办公室报道!”
徐春茹,“……”
糟糕,她没能及时跟卢清越沟通,报上自己想留下来的人的名字,才出了这种乌龙。
也怪这女孩主意大,竟然绕过她,直接给卢清越打了电话。
徐春茹抓住这一点,说,“昨天不是说好了,我当代表去给大家谈薪水,你怎么背着大家跟老板求和?你这个叛徒!”
谁知那女孩却是“呵呵”的冷笑,“叛徒?有你在,我还不敢抢这个名号!”
众人一听,感觉事情不对,也不说话了,都静静看着那个漂亮女孩。
女孩向身后一招手,一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就被推到了前面来。
“小杨,把你上午听到的,都跟大家说说,别让我们都、当了傻子,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看清楚被推到前面的人,徐春茹后背霎时发凉。
这个小杨就是早上和她一起去公司谈判的保安代表。
小杨看到徐春茹站在桌子上耀武扬威的样子,心里一阵唾弃,一改之前在公司吞吞吐吐的样子,语气激动的说,“徐春茹,你真够不要脸的,你自己得了一万五的工资,就帮着老板笼络人心,把我们都出卖了,谁跟你回去赚那些破工资,我第一个不干!”
说着,他把头上的保安帽子摘下来,一下掼在地上!
一万五的工资?!
众人一听,都惊了,纷纷抬头,看向站在桌上的徐春茹!
“春茹姐,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说!”
“是啊,怎么你就涨了那么多工资?我们的原封不动?”
“我们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这些质疑和指责却不是来自那些要被辞退的女服务员,全部都是那些徐春茹的心腹在一声声的质问她。
“我……我……”
徐春茹百口莫辩,也辩无可辩,小杨就是最好的人证。
可徐春茹还是死鸭子嘴硬,她说,“他胡说,他自己被辞退,他嫉妒咱们,才编瞎话!”
小杨立即道,“是我编瞎话,还是你编瞎话?有本事咱们现在就回公司对质,老板不是跟你签合同了嘛,有字据为证!”
此言一出,群情激愤,都要拱着徐春茹去公司。
毕竟,谁也无法忍受自己像个猴一样被人这么耍!
员工宿舍离公司也不远,走着也就十多分钟的路程。
一群人呼呼啦啦,架着徐春茹到了公司。
卢清越、谢冉和胡一鸣正在公司里忙着整理材料,忽然就听见电梯间里吵吵闹闹,接着,办公室的玻璃门便被人用力拍响。
小赵正在前台玩手机,看到一群人像是要把徐春茹游街似的困在中间,拥在门上,他就慢悠悠站起了身,去卢清越的办公间汇报。
“夫人,比您预想的还要快呢。”
卢清越弯起唇角,笑了笑,“开门,让他们去会议室。”
说完,她又吩咐胡一鸣和谢冉也过去。
过了十多分钟,等会议室里的秩序都稳定下来,卢清越才缓步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众人都回首,就见女老板穿着一身干练的阔腿裤,长西装,头发高高挽起,露出纤长白净的脖子,略施粉黛,表情严肃的走了进来。
卢清越进门,也没笑,只是静静将众人打量。
众人被她不怒自威的样子震慑住,一个个不敢再窃窃私语,都端正了身子坐好。
卢清越去台前坐好,和大家面对面,待谢冉和胡一鸣也进门,小赵将会议室的门关上之后,她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问,“今天本是大家培训的日子,不在集训中心,怎么都跑到公司来了?”
一听这话,众人觉得蹊跷,好像和心里预想的不一样。
没人敢接话,卢清越便像被人抓着胳膊的徐春茹问道,“怎么了?为什么抓着她的胳膊?”
这时候,那个长相英气漂亮的姑娘站了起来,很客气的说,“卢总,我们也不想耽误培训,可是从昨晚开始,这个徐春茹就煽动我们辞职,说什么有一家大酒店在招聘,能给高薪。我们几个不同意去,她还指使那个中介威胁我们,强行代表我们来谈判,可听小杨说,她哪是谈判,她是以大家辞职来威胁您,给她涨工资!这事我们不能同意,我们不是不想赚高薪,但不想通过这种方式,餐厅的待遇,我和几个同事都满意,我们认可合同,想留下来好好干。之所以把这个徐春茹带过来,就是不想被她利用,向您解释清楚,也让您看清她的真面目。”
这话一说完,竟然有几个姑娘鼓起了掌。
卢清越仔细观察,看清了那几个人的长相,又示意胡一鸣记下她们的名字。
抬手示意她坐下。
卢清越转头看看另一侧,没有鼓掌的那些人,问,“你们呢?你们也是这个想法么?”
这些人都是徐春茹挑出来要留用的,算是她的心腹。
这个时候,情势似乎还不明朗,毕竟卢清越也没表态,她们便有些游移不定,谁也不接话,只是互相交头接耳,互相递眼色。
见状,卢清越看看胡一鸣。
胡一鸣心领神会,立即在花名册上将这些人的名字圈了起来。
接着,未等她说话,徐春茹便站了起来,她使劲挣开被人拽着的胳膊,大声抗辩说,“卢总,事情不是她们说的那么回事,具体什么情况,上午在您办公室,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您不是不清楚!”
闻言,卢清越笑了笑,说,“可有些情况,我还真是不清楚。比如这位女士,她明明想留用,也对薪水满意,怎么就被你代表了呢?上午的时候,你跟我说的可是所有人都不同意这个薪资,要一哄而上的来闹我,我才同意给你把工资涨到一万五,让你稳定住大家。可你看看,现在怎么样?不仅没稳定住,还闹得更凶了,你让我怎么办?”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没有任何与事实不符的地方,但徐春茹不是傻子,可能她之前一时兴奋,有些忘我,但现在,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她已经有些回过味儿,转过弯来了。
自己,自己这是上了卢清越的圈套,被她给当众卖了!
心里恨,可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得,如果不是因为贪心,她也到不了这一步。
徐春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副失魂落魄地模样,脸色煞白。
她才明白,什么是奸商,真的是无奸不商,和卢清越这种见过大世面,熟知人心,看透人性的上位者相比,她真的还是太嫩了。
女老板的一席话已经够众人吃惊的了,没想到保安小杨说的确实是真的。
而徐春茹的反应更是验证了此话不虚。
现在,大家的矛头一窝蜂的对准了徐春茹。
毕竟,看起来,老板在这件事里也是个受害者,被徐春茹给蒙在鼓里。
于是,众人立即将矛头都对准了徐春茹,疾言厉色的声讨她,还有人悄悄的换了位置,坐到了那个英气女孩的身后,意思是选边站队,也想留在餐厅。
一时间,会议室里闹哄哄的一团,卢清越却也没有出手制止,抱着胳膊,欣赏了一番众人□□徐春茹的红火场景。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她对胡一鸣扬了下下巴。
胡一鸣立即起身,拍了拍手,大声说,“好了,都别吵了,听卢总讲几句话。”
一听老板要说话,众人赶紧坐好,都平静下来。
卢清越看看大家,然后身子前倾,胳膊拄在桌子上,笑了笑,才说。
“大家都不要激动。出来打工,认识就是缘分,和则聚,不和则散。我一直是这个原则,绝不强人所难。我们餐厅在招聘过程中,确实花费了很多时间,精力和金钱。也很珍惜各位,计划好好培养。但劳动关系讲求你情我愿,不是一件普通商品,付了钱,拿回家就随便用。我必须尊重你们,但同时,我也希望得到你们的尊重。”
她说到这里,台下有些人悄悄低下了头,表情有几分羞愧。
卢清越看到了,心里有些许欣慰,感觉自己不是在对牛弹琴,便和颜悦色的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有些误会在里面,刚才已经解释清楚了。那我觉得,该合作,想合作,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当然,如果不想合作,我也绝不勉强。”
她话音刚落,立即有人说,“卢总,我们想留下。”
一旦有人起了头,马上便有人应和,“我也是。”
“我也想留下。”
“卢总,让我们留下吧。”
卢清越笑了笑,压了一下手,示意大家安静,她的话还没讲完。
众人马上不再说话,双眼紧盯她,等着她表态。
“实不相瞒,今天,跟我提辞职的,不止各位,还有四名厨师和一个见习店长。”
众人,“!!!!!!”
卢清越的脸色变得严肃,“原因很简单,是我们的竞争对手从中恶意捣乱,造谣生事,煽动大家。”
众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面对这种情况,我想我们更需要团结。”
有人附和,“对!没错!”
可明显没有上次说想留下的人多。
卢清越明白,肯定会有一部分人不想卷入麻烦,选择退缩,这是人之常情,她不为难大家。
“所以,去留的问题,你们要想好,不要冲动,更不要碍于情面,不好说。但我在这里承诺大家,只要今天,在这个会场,同意留下的人,我会给大家每月涨一千块的薪水。选择走的人,我也绝不会为难你们。”
一听说真的涨薪水,虽然没有之前的一万块多,但也比之前想的要好,毕竟大家之前想的都是能保住工作就行。
果然,立即有人报名,表示想留下。
卢清越看到大家的热情,脸上露出笑意。
但她下一步,做了个让人很意想不到的举动。
“徐春茹,你呢?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徐春茹现在哪里敢有想法,她以为,自己肯定是要被辞退的。
她以为,卢清越这只是在当众羞辱自己。
因此,她闷着头,不接话。
可卢清越却起身,走到了她跟前,看着她说,“小徐,你如果想留下,工资和其他人一样。”
徐春茹实在没想到,惊讶的马上抬起了头,看着卢清越。
卢清越美丽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并不见高深莫测,只有真诚和温暖。
可这个女人却让她再也不敢轻视和敷衍,因为她已经领教了她的手腕和心机。
徐春茹内心挣扎的很厉害,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留下,怕大家排挤耻笑,不留下,又觉得可惜,毕竟这么宽和的老板,这么好的待遇,再想找第二家,太难了。
见她犹豫不觉,胡一鸣说了话,“小徐,既然卢总都开口留你了,你还有什么可墨迹的?知错能改,才不辜负卢总的一片心意啊!”
那英气的女孩也在旁说,“是啊,春茹,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们知道你能干,也有经验,只要以后别耍心眼,搞小动作,我们大家还是愿意跟你相处的。”
本来还在观望的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的劝说,“就是,卢总多好啊,这么大度的老板,哪里找去?”
“可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大家的话惹得徐春茹掉了眼泪,谢冉走过来,给她递纸巾,然后冷冷地说,“我把你那一万五千块的合同撕了,下午过来签一份正常的服务员合同吧。”
徐春茹哭的更凶,同时点了点头。
就这么着,服务员这边,竟是转危为安,只有三个人,表示不想再留下,其他人全都顺利签了新合同。
卢清越也明白,这个关键时刻,考验出来的才是自己的铁杆忠心,经历过这件事之后,服务员才能更团结,也更稳定!
至于缺岗的厨师,卢清越反而不着急了,让胡一鸣慢慢物色,推荐,找些靠谱,稳妥的人才好。
就这样,餐厅的培训又开始有条不紊的推进,一切看起来都稳中向好。
可才过了两天,又出了事情。
这天傍晚,装修公司赶进度,跟卢清越沟通,要加班干点晚活。
卢清越一开始不同意,怕他们出安全事故,可装修公司担保,说不加到太晚,大概八点就结束。
卢清越不太放心,便让胡一鸣去跟。
等到八点十分左右,胡一鸣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卢总,装修现场让人破坏了,装修公司的师傅也被砸伤了!”
卢清越一听,比着急更甚的是腾腾怒火。
这个霍建东,他是不是没完了!
第52章
◎我夫人大度,始终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
卢清越赶到装修现场,发现装修被破坏的很严重,许多木质结构都被砸毁了,还有一些玻璃装饰也被捣毁了大部分。
而那个受伤的装修师傅,当时就在现场。
据他说,当时是晚饭时间,其他工友去附近的饺子馆吃饭了,他因为负责的工作比较复杂,就留下继续干活,让工友帮忙带饭。
谁知,工友们刚离开不久,餐厅就冲进来一群蒙面黑衣人。进来之后,二话不说,抡起铁棍就开始砸。
那师傅当时在另一间小包房里装修,看到这个阵仗,十分害怕,赶紧躲到了小包房的柜子里,这才没被那群人发现。
据他说,那群人砸了约莫十多分钟才停手,然后一窝蜂的走了。
师傅躲在柜子里听了半天动静,感觉没有问题了,才爬出来。
可刚从柜子里出来,没防备,被那群人打砸之后的杂物绊倒了,正好扎在一堆玻璃上,弄得腿部受了伤。
幸好伤势不严重,送医也算及时,才没出大问题。
可卢清越看着他伤势斑驳的大腿,依然眉头紧缩,脸上神情严峻。
餐厅的装修被砸的稀巴烂,她已经是气愤异常,可现在都已经演变成了伤人事件,这样性质更加恶劣,也终于是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从医院出来,她将小赵叫到跟前,说,“动用董事长的资源,调查一下,这次的事情是不是霍建东的人做的,一定要有充足的证据。”
小赵也神情严肃,未发一言,领命而去。
卢清越又返回公司,让胡一鸣找来了徐春茹,详细跟她了解了那天去宿舍游说她们跳槽的那个人是什么情况。
根据徐春茹提供的线索,卢清越再派人去查。
没用半天功夫,所有的事情都有了结果。
小赵将一枚小U盘放在卢清越面前,说,“夫人,查清楚了,这些事,都是霍建东的那个表弟——霍松所为。”
卢清越冷笑,“我看,没有霍建东的授意,霍松也不敢做下这样的事情。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咱们不义了。”
小赵马上问,“夫人,需要我做什么?”
卢清越想了想,说,“暂时不用,我跟董事长通个电话再说。”
最近一周,郑郁林都非常繁忙,一方面,集团的正常运营需要他操心,除此之外,他还要分出心来对付霍建东。
对霍建东,他虽然只是拿出了三分功力对付,留了余地,但看对方的反应,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最直接的效果便是,霍建东委托了一位中间人调停。
这个中间人是郑家的世交故友,路春波。
路春波和郑郁林的父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后来郑郁林接管集团之后,他也一直与郑郁林保持着密切的合作,并在郑郁林事业刚起步的时候,给予了很关键的帮助。
因此,郑郁林和他的关系,除了合作伙伴,更像叔侄,十分亲近。
路春波给他打电话约钓鱼的时候,郑郁林便没有多想,爽快的答应了。
及至到了当天早上,郑郁林的车已经快开到目的地,路春波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电话里,路春波先是寒暄了几句,接着便说,“郁林,今天聚会,不止咱们两个,还有一位,你也认识。”
郑郁林略一想,便有了预判。
他沉默片刻,问,“是不是霍建东?”
电话对面,路春波“哈哈”大笑,说,“郁林,果然是你啊,什么也瞒不过你去。”
郑郁林笑了笑,说,“路叔,如果换了别人,我恐怕会立即调头,不去赴约。但,既然您出面,我便去吧。”
路春波便趁机劝道,“郁林,帝都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咱们这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最好还是不要太较真。旁的话,叔也不说了,你肯定有自己的处理办法。”
郑郁林在电话里谢了对方,不管怎么说,路春波能从中调停,肯费这个心力,就十分难得。
而,其实,眼下,他和霍建东也正需要这样一个机会,各退一步,下个台阶。
毕竟,与人为敌,非常耗费精神,斗来斗去的,浪费多少资源?
这么想着,郑郁林已经到了目的地。
几人约好的钓鱼地点正是霍建东在郊外建得一个专业钓友俱乐部。
千亩鱼塘,放养着各种淡水鱼,最大得青鱼能长到一米五,体重超过八十斤。
因为环境优美,设施齐备,鱼类资源丰富,成为远近闻名得钓鱼爱好者的圣地。
郑郁林并不痴迷钓鱼,但也还算喜欢,主要钓鱼是圈子里的主要社交方式之一,为了工作,他潜心琢磨了几年,钓鱼技术相当不错,还在几个国内的钓鱼比赛中得过名次。
这也是霍建东想约他钓鱼的原因。
都说投其所好,他打听到了郑郁林有这个特长,刚好路春波也十分喜欢,而他自己又有绝佳的场地,正是天时地利,至于能否与郑郁林和解,但看能不能人和了。
郑郁林的宿营车开到鱼塘旁边的时候,路春波和霍建东已经支好了鱼竿,打好了窝子,就等他来。
一见郑郁林穿着一身白色的钓服,戴了一顶鸭舌帽,拎着渔具包从车上走下来,霍建东立即给服务人员使眼色,让上前接东西。
可服务员刚到跟前,郑郁林便挡了一下,“我自己来,谢谢。”
他用的渔具,价格都非常昂贵,一套装备下来,顶得上一栋民宅,金贵还在其次,主要他有些洁癖,不爱外人碰他的东西。
看到郑郁林俊脸冷淡,霍建东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自己已经主动示好,对方却还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模样。
放在以前,他可从没向别人低过头。
路春波看出两人似乎是有些冷场尴尬,便赶忙上前,站在两人中间说,“郁林,霍总听说你擅长钓大鱼,特意选了这个青鱼池,都是五年以上的大鱼,这次你可以过足瘾了。”
郑郁林闻言笑了笑,看着霍建东的眼睛,说,“谁都想钓大鱼,但光有心愿不行,还得有技术和经验。”
这怕是含沙射影的说合作的事情,霍建东的脸色不由黑中带红,没接话。
而路春波也感觉这话里有话,便赶忙“哈哈哈”笑着打圆场,同时拉了郑郁林胳膊一下,低声说,“郁林,给我几分面子,霍总心很诚。”
郑郁林这才不再说什么,找了个位置,支起自己的鱼竿。
一般富豪钓鱼,都有专业钓手陪钓,他们玩一会之后,就会去凉棚底下谈事情,让陪钓盯着钓情。
但郑郁林钓鱼喜欢亲力亲为,否则还有什么乐趣?
看他做好准备工作之后,也不动地方,就坐在椅子上,双眼盯着浮漂,异常专注,霍建东便有些着急,一个劲儿的给路春波使眼色。
路春波心说,您老人家想求和,那就自己主动打开局面嘛,总是让我传话,算是怎么回事?
但碍于情面,再加上之前霍建东送了他一幅名家真迹的书法,路春波拿人手短,也就只好去费口舌。
坐到郑郁林身边,路春波开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钓鱼的话题。
说着说着,两人又说到了家眷身上。
路春波很关心的问,“郁林,你和卢家那位过得还好?”
知道他是商业联姻,卢清越也不是正经的千金小姐,就是个替嫁村姑,路春波打心底里对这桩婚姻不满意。
当初,他是有意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郑郁林的。
郑郁林提了一下杆,发现饵料已经被吃光了,可刚才全无咬钩的迹象,看来这塘里的鱼果然是年头长,成了精的,不好上钩。
他沾湿手指,测了测风向和风速,然后换了个钓位,一边挪动东西,一边说,“她持家有道,两个孩子也都喜欢她。”
这话显然出乎路春波的意料,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又问道,“你们没要自己的孩子么?”
郑家的情况,路春波了解的很清楚,因此郑郁林也没瞒他,直言道,“清越还没做好准备。”
想想自己连人家手还没拉上,匆匆抱了一下就差点被推了个跟头,还说造小孩?
感觉前路漫漫,遥遥无期,郑郁林都有些无心钓鱼了。
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叹了口气,路春波还没见过他这样,又说,“怎么?她不想要啊?”
郑郁林赶紧回神,解释说,“不是,清越还年轻呢,想再过几年二人世界。”
路春波显然不信,“什么二人世界?你们家不是四人世界嘛?对了,抚林最近怎么样?我听说那孩子学习特别好,和我孙女同班,可比她强多了。”
郑郁林笑了笑,谦虚道,“还小呢,看不出来什么,倒是知道用功。”
这时候,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说,“郑董事的儿子非常优秀,这点确实不假。”
闻言,郑郁林转头,正好和霍建东的眼神碰上,两人都有些不善的神色。
路春波见了,心里直拍大腿,这两个倔种,偏碰到一块去了。
他不得不再次从中调和,说,“是,抚林就是优秀。对了,霍总,听说你女儿和抚林同岁?”
提到霍思思,霍建东的神情明显放松了,嘴角也有了笑意。
他说,“以前还做过同学吧?我听思思说过。”
路春波立即道,“你看,你看看,这就是缘分啊!再说,咱们这个圈子的人,可不就是父一辈,子一辈嘛,说不准,以后还要当儿女亲家!所以,没有什么说不开的,是不是,郁林?”
郑郁林转过头,没说话,用个后脑勺对着霍建东,冷冰冰的说,“我儿子最近谈着女朋友呢。”
路春波,“……”
霍建东,“呵,我闺女也……也很受欢迎!”
不知怎么的,经路春波这么一说,霍建东不由脑补了自己闺女嫁给郑郁林儿子的情景,顿时感觉心绞痛。
自己辛苦养大的宝贝女儿,凭啥去受他们郑家的气!
听说郑郁林那个婆娘也十分的刁钻,这要是女儿真的嫁过去,有这样的恶婆婆天天在跟前,得被摧残成什么样?
本来八字都没一撇的事,竟然被霍建东脑补到生了一肚子闷气的程度。
因此,他看郑郁林就更有几分不顺眼,甚至想把对方的椅子踢翻,直接将郑郁林踹进鱼塘算了。
可能是他目露凶光太明显,被路春波发觉了,对方赶紧把他拽到一旁,低声说,“我说东子啊,你和郁林到底怎么回事?结怨这么深么?我上次听你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说到底,你也不占理,差不多行了,如果这次还闹得不愉快,可别怨我没管你。”
一听这话,霍建东有些着急了,忙说,“路大哥,我明白了,你可别撂挑子。”
说着话,就到了午饭时间,霍建东这次主动开口,请两人到钓鱼俱乐部的高级会所用餐。
既然是钓鱼俱乐部,吃的饭菜自然是全鱼宴。
霍建东请来的厨师也是顶尖的,做的饭菜非常鲜美可口,即便是路、郑两人这样尝过山珍海味的,也不免赞了两句。
因为饭菜丰盛,霍建东又主动提酒,席间气氛比之前在鱼塘边上热络了几分。
可当路春波打开话题,说到合作的事情,郑郁林的脸色又冷淡下来。
霍建东明白,自己这边确实没有任何优势,之前也说了些不着调的话,惹到了郑郁林,最关键的是,两人一番较量之后,他自觉实力不如人,早已是输的心服,只是嘴上没服而已。
见郑郁林虽然冷淡,但好歹没出言讽刺,霍建东便举起酒杯,打算主动找对方,把话说开,合作不合作无所谓,先把眼前的恩怨了结了要紧。
可他这边还在犹豫酝酿,那边郑郁林的电话却先响了起来。
说起来,郑郁林其实对今天这个聚会也算重视,刚才几次电话响起来,他都是让助理接听的,自己一直没从聚会上分神。
但许是这次的电话非常重要,郑郁林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即起身,对两人说,“你们继续,我一会儿回来。”
说着,就走去外面的院子里接电话了。
这通电话时间不短,大概有十几分钟,等郑郁林再返回席间的时候,脸色明显的不虞,堪称带着怒气,看向霍建东的眼神也显露出敌意。
路春波见此情形,心知不好。
他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又十分了解郑郁林的为人,此时便猜测,恐怕霍建东今天的求情宴要变成火药味十足的战场。
未等郑郁林说话,他先站起身,“今天的酒不错,我贪杯了,去个洗手间。”
这便是想躲出去避避风头。
可郑郁林一伸胳膊,拦住了他。
“路叔,先留步,我有几句话,需要您做个见证。”
闻言,霍建东也反应过来,虎视眈眈的看着郑郁林。
这小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己这么低三下四,就差跪下来求他了,他还没完没了?
路春波见两人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他也怕真得出事,赶忙说,“我不去卫生间了,咱们先吃饭,来,我提一杯……”
未等他把话说完,郑郁林“唰”的一下,将刘助理递过来的平板电脑滑到霍建东面前,说,“霍总,看看手下人做的还让您满意么?”
霍建东皱眉,拿起平板电脑,就见是一段视频,视频里一群黑衣人正在打砸一家装修到一半的店面,场面极其暴力。
他看了几秒钟便给郑郁林滑了回去。
“你什么意思?”
郑郁林冷笑,“我什么意思?霍总,这话应该我问您吧。表面上,您和我在桌上把酒言欢,私底下,您派人到我夫人店里打砸,威胁员工辞职,挑唆服务员闹罢工。我夫人大度,始终劝我退一步海阔天空,否则,我今天也不会来赴约。但没成想,您做事做的这么绝,背后搞了这么多小动作!”
“霍总,您是不是打量我郑郁林是个傻子?还是觉得我们东林集团好欺负?”
他说完,“啪”得一声,便将酒杯砸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霍建东身后的几个高壮男人立即起身,围在了老板身旁。
见此情形,郑郁林的助理、司机和保镖也冲了上来,一时间,双方形成对峙,气氛极其紧张。
路春波行走商场这么多年,这种场面见得还真不多。
但毕竟是沙场老将,他稳了稳心神,站起身,一手一个,推着两人的胸口。
“你们二位都冷静冷静!今天,你俩要是动真格的,别说我路春波跟你俩绝交!”
闻言,两人都怔了怔,然后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
别人的面子不给,路春波不是一般人,必须要顾及。
看到双方都有所退让,路春波又说,“郁林,你也别太激动了,听听霍总怎么说。”
然后,他给霍建东使眼色。
霍建东现在气得胸口起伏,一拍桌子,说,“我他妈没什么可解释的,这事不是我派人干得!”
郑郁林屈目笑了一下,“不是您派人干得?那霍松是谁?他不是你表弟?不是那家酒吧的老板?”
一听这话,霍建东明显懵了一瞬,看样子也是十分意外。
郑郁林继续说,“没有充分的证据,我绝不会说这番话。”
说着,他对刘助理瞥了下头。
刘助理立即捡起那台平板电脑,翻出一堆资料,递给霍建东的秘书。
霍建东从秘书手里接过来,手指在屏幕上滑动。
一开始还看得仔细,滑动的慢,后来,则是快速翻动,眉头也越皱越紧。
到最后,竟是将平板砸到了秘书身上,吼着说,“给我把霍松找来!王八羔子,他妈的!”
看他怒骂不止,郑郁林没有说话,只是冷眼旁观。
现在,还不能判断是霍松私下自己作为,还是霍建东在背后指使。
但无论如何,此事如果没有霍建东撑腰,底下的人也绝没有这个胆子。
霍建东的太阳穴蹦蹦跳,后脑勺轰轰响。
郑郁林给他的那台平板上,全是霍建东酒吧这些年违法违规经营的证据。
随便拎出来一条,就够判他十年八年,更别说攒在一起,会是什么后果。
还别提近期,霍松背着自己给郑家餐厅捣得乱,惹得祸,跟这些证据一比,那些简直就是挠痒痒,小打小闹了。
可自己明确说过让他息事宁人,还给了他三千万,为什么这小子拿钱不办事?敢闯这个祸?
之前他不相信,不明白,现在看了郑郁林给的证据,他懂了。
霍松的酒吧有问题,他早就开始背着自己作奸犯科。
想想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任,对他的栽培,为他花费的金钱。
霍建东不由怒火中烧,恨不能现在就把霍松大卸八块!
而抬眼再看对面的郑郁林,见他一张英俊端正的面孔板得死紧,一幅不想善罢甘休得模样。
可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如果不给郑家一个交代,误会只会更深。
但让他开口求饶,霍建东的老脸实在挂不住。
恰这时候,路春波开了口,“郁林,霍总,既然这里面有隐情,那就调查清楚。别造成无谓的误会。要我说,今天先这么着,咱们等霍总的消息。”
郑郁林冷笑,“等消息?我怕等来的消息是我儿子,老婆被绑架!”
此言一下刺中霍建东的软肋,他心里极度不服气,可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捂住胸口,尽量放软态度,对郑郁林说,“郑董事,是我霍建东做的事,我没什么含糊的,必须承认,但不是我做的,我也不能替别人背黑锅,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我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郑郁林没有马上答应,他盯着霍建东,不错眼睛,看样子十分不信任对方。
路春波只好又从中说了一堆和稀泥的好话,霍建东又主动倒酒,自罚三杯,这郑郁林才吐口,说,
“今天有路叔作见证,我信你一回,多了我不说了,三天,三天时间,给我结果!”
说完,他上前,握了握路春波的手,“路叔,今天叨扰你,改天登门拜访,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事情闹到这一步,路春波也感觉郑郁林算是很有度量和风度了,便也没再多言,只是拍拍他肩膀。
郑郁林转身出门之前,又深深得看了霍建东一眼。
有些话,他没明说,碍于路春波的面子,但他的眼神已经足够让霍建东明白,如果这个结果交不出来,那后果会如何……
郑郁林走后,路春波也告辞,霍建东强打精神,将他送到门外,路春波也没多劝,只说了一句,“霍老弟,这么多年,哪怕是为了孩子呢,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说完,也没等他答话,拉上车门,便走了。
显然,路春波也不大相信霍建东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
霍建东的一股委屈和愤懑堵在胸口,不得宣泄。
他们二人走后,这边只剩下霍建东的自己人,面对这些人,他也无需再强装镇定和脸面。
“他妈的,给我把霍松这就押过来,今天我不去了他半条命,我和他都别姓霍!”
第53章
◎放在自己唇边,轻轻的印吻。◎
霍松被带到钓鱼俱乐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可霍建东的气依然没消。
听说人被带来了,他立即就赶了过去。
一进到大会客室,一屋子人乌拉拉的站起了身。
“三哥!”
“三哥好!”
这次霍建东不仅让人带来了霍松,还通知所有集团骨干都到场,一屋子的黑西装,得有三十多人。
霍建东对众人颔首,但表情十分冷厉,眼神如鹰,环视一周,骇得众人肃然,不敢多话。
而霍松则被他的两个保镖夹着,坐在前排中间,看到霍建东进门,霍松起身,看上去倒是谦恭,“三哥,您找我?”
当着众人的面,霍建东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盯着他的眼睛,问,“阿松,今天把弟兄们都叫来,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么?”
霍松笑着,看上去还是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不知道,全凭三哥您吩咐。”
众人都看着他们俩,不知道这是唱得哪一出,但都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霍建东向秘书伸手,接过了遥控器,眼睛看着霍松,手按遥控,点开了投影仪。
很快,大荧幕上就出现了那伙黑衣人打砸卢清越餐厅的视频。
大会客厅里立即响起了小声议论。
众人都知道,霍建东已经多年不搞这种事情,而且明令禁止集团内部出现这种情况。
这算是犯了他的忌讳。
上一个敢这么干的人,霍建东已经把他清理出了集团,对方自知与霍建东作对不可能有好结果,自觉离开了帝都。
那现在这件事又是谁做的?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霍松,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但同时也猜测,霍松也许不会落得那种下场,毕竟他曾经救过霍建东女儿的命,看在这个情分上,三哥应该也不会下重手。
视频很短,一分多钟,放完之后,霍建东将遥控器放在桌上,看着霍松,问,“阿松,你说实话,这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霍松又笑了一下,说,“三哥,你这是听了谁的谗言,怎么会觉得表弟能干这种事?”
听他竟然狡辩,霍建东强压眼中怒火,又把他唆使手下给卢清越的招聘活动捣乱的事情当众抖落了出来。
众人听着,都没说话。
说实在的,在座的人一多半都是道上混出来的,类似这种背后下黑手,使伎俩,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根本不值一提,日常,霍建东对这种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管,只要别闹大了,就算默认。
但老大今天突然把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摆在明面上,就有些不寻常。
难道这是给霍松攒着罪状,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可又觉得仅凭这几条,也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
众人不敢说话,都静静等着下文。
果然,霍松在证据面前,不说话了,脸上也没有了笑,只是看着霍建东。
“三哥,你这是……”
没等他把话说完,霍建东就打断他,厉声问,“一周前,你去我家,我是怎么叮嘱你的?三千万喂不饱你么?还要找东林集团的麻烦?现在咱们集团正是开拓新业务的关键时候,你这么意气用事,不听话,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三千万?三哥给了霍松三千万?就为了让他息事宁人,不再招惹郑郁林?
众人对这段时间,东林集团的步步紧逼都有感触,也觉得这事不宜拖下去,心里十分赞同霍建东退让一步的想法。
那霍松拿了钱,还背着三哥搞事,这目的何在?
如果真的是用心不轨,也难怪三哥要找他申斥。
可霍松却振振有词,“三哥,别说三千万,您就是要我霍松的脑袋,我也没有二话。但我就是闹不明白,他郑郁林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他是三头六臂,还是会七十二变?就把您吓成这样?三哥,如果说为了集团,我可以不要酒吧,但您呢?就怂了么?您这么做,兄弟们跟着您不寒心么?您不知道,郑郁林那个老婆是怎么当街教训弟兄们的,现在道上人都骂咱们是‘王八’。这口气,您咽得下去,我可咽不下!您不给兄弟们出气,那我只能自己想辙了!”
他这么一说,底下众人也都有些异动起来。有几个平时跟霍松关系不错,跟着他一起在私底下做些不干净勾当的骨干更是直接站了起来,语气激动的对霍建东喊道,“是啊,三哥,不就是个郑郁林么,有什么可怕的,您出来混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咱们凭什么就怂了?”
“就是,东林集团算他妈的老几?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穷的怕横的,横得怕不要命的,我就不信郑郁林不怕!”
看到竟然还有人替霍松摇旗呐喊,霍建东眼中的怒火终于压抑不住。
他磨了磨牙,狠着声音,问霍松,“为了集团?为了面子?霍松,你说这话,不昧良心么?”
霍松竟是没有惧色,甚至唇边还挂着一抹嘲弄的笑意,说,“我昧良心?三哥,您为了集团,把我的酒吧都搭出去,您说,咱俩谁昧良心?”
此言一出,下面哗然,霍建东更是被彻底激怒,脑子里没有别的想法,抬手便挥了出去。
“哐啷”一声,霍松栽倒在旁边的椅子上,又滚到地上。
众人大惊,忙围上去搀扶,等把霍松扶起来,再看,发现他半边脸都被霍建东的拳头砸肿了,嘴角和眼眶则见了血。
当即,就有人打抱不平,“三哥,你下手也太重了!”
说话的是集团一个副总,跟了霍建东多年,是从小的弟兄,但这些年,因为经营理念不和,被边缘化了,只在集团当个闲职副总,领着高额分红,霍建东却不让他管事。
他和霍建东已经离心,刚才一直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在旁观,如今事态突然失控,他立即上前,充当搅屎棍的角色,唯恐天下不乱。
有了他起头,其他人也都一哄而上,虽然不敢公开讨伐霍建东,但眼神中也多有不满。
叫来众人本想是当众揭穿霍松,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却没想到场面会失控。
如今众人一边倒,向着霍松说话,这让霍建东更是气得手抖。
他大声道,“行了!打不死人,你们都先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和霍松说!”
那位副总立即表现出忧心的表情,“三哥,还有什么事?不就是这点事么?阿松有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至于为了个外人就和自家兄弟反目!”
霍建东咬牙切齿,对他说,“你懂个屁!他小子的事儿可不止这些!何况,我给过他三千万了,他还这么不知收敛,教训他不对么?”
他说到此处,就见霍松摇摇晃晃站起来,当着众人当面,将那张被他嚼过,皱巴巴的支票拿出来。
“三哥,我压根没想兑换这三千万!我刚才说过了,你要我的脑袋,我都能给,何况是个破酒吧!”
说完,他将那张支票扔在地上,竟是泪流满面。
众人见了,也是愕然,齐齐看向霍建东。
霍建东一时愣住,他没想到霍松竟然还有这样的心机。
众人见他不说话,便更同情霍松,有人开始直言求情。
“三哥,阿松这么多年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个外人,何必呢?”
“是啊,三哥,真没必要,这事就算了吧。”
此时的情况完全出乎霍建东的意料。
他没想到,竟会有这么多人替霍松求情。
难道自己真的错了么?
可转念一想,霍松背着自己,在酒吧搞得那些脏事,乱事,他仅存的一点恻隐之心也泯灭了,甚至觉得这样利用众人的无知,煽动事端的霍松,非被除掉不可,否则将是集团的一颗毒瘤。
霍建东深吸了口气,强压狂怒的心,表面看上去似乎是缓和了情绪,低声对霍松道,“刚才三哥失手了,对不住。”
霍松也没料到他会当众认错,也是一怔。
但大部分人见着老大和兄弟和解,都是替两人高兴,也纷纷劝和。
一片混乱中,霍建东让秘书和助理将众人送走,单独留下了霍松。
在霍建东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霍松坐在沙发上,霍建东则站在办公桌旁,两人都缄默不语。
霍松紧紧的盯着霍建东的一举一动,一幅严阵以待的架势,他心里明白,对方仍然没有放过他,这件事恐怕没有完。
既然郑郁林能提供打砸店面的证据,难保他不会给霍建东别的……
还未等他往深里思索,霍建东回身,将一堆材料扔在了他脸上。
“看看你做的好事!”
“霍松,你怎么有脸说自己是为了集团?!当初,我问你酒吧有没有问题,你怎么说的?可实际如何?”
霍松闭着眼,承受纸张拍在脸上的疼痛,耳边则是霍建东的怒吼。
他心里的恨意更上一层。
刚才被当众殴打,已经让他颜面扫地,如今,霍建东这番作为,显然是要跟他决裂。
但他不怕,他早想好了,大不了,桥归桥,路归路,他投靠到副总名下,跟霍建东唱对台戏。
霍建东如今想做正经生意,难免束手束脚,他不敢做的,自己敢,这就是优势,日后,分庭抗礼,谁当老大,还不一定。
所以,此时,霍松丝毫没有惧色,甚至还笑了笑。
“怎么?三哥很意外么?我干过的这些事,哪件你原来没干过?别把自己装的像个正经生意人似的。洗白了,不代表你以前没黑过!”
霍建东的眼珠子都瞪了出来,上前就拎起了霍松的衣领。
“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
霍松“桀桀”笑道,“找死?我当然不想死了。就是不想死,我才不能向郑郁林服软!”
“三哥,你变了,你忘了,你全忘了!”
他说着,挣开霍建东的桎梏,反手指着对方,句句声讨的说,“十多年前,是谁把你女儿救了回来?”
闻言,霍建东霎时静默。
看他的反应,霍松一下撩起裤腿,指着膝盖上长长的伤疤,说,“我的腿,一到阴雨天就钻心的疼!三哥,你替我想过么?你他妈没有!”
说到最后,霍松眼中也有了一点泪,脸上涨的通红。
霍建东垂下了头。
确实,提起前情旧事,他欠霍松的,霍松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可是,谁能想到,十多年后,他会作奸犯科到自己也保不住的程度?
霍建东沉默了许久,最后,走到桌边,拿起两支雪茄,给自己和霍松点上。
霍松不要,他不强求,只是坐到沙发上,一脸疲惫和倦怠的说,
“阿松,三哥也不是无所不能,三哥也有惹不起的人物。这次不仅是你,连我也栽在郑郁林手里了。”
霍松不屑的嗤笑,“我就不信,他能整死我!”
霍建东转头看他,很笃定的说,“他能。”
霍松,“……”
霍建东将洒落在茶几上的证据捡起一页,用雪茄烟点燃,幽幽说道,“现在不是当初,证据如此确凿,你以为你还逃得掉么?如果郑郁林主动报案,你面临的会是什么?不用我说,阿松,你自己应该明白。”
霍松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燃烧起来的纸张,明亮的火焰仿佛要灼烧他的眼睛。
那张纸燃尽,霍松才看向霍建东,“三哥,你什么意思?”
霍建东也看向他,一字一顿的说,“阿松,去自首吧。三哥托着你,你家里的老老小小,我都会帮你照顾好的,绝不比现在的生活差。”
霍松,“!!!!”
霍建东的最终选择竟是如此,这让机关算尽的霍松始料不及。
也让他恨透了对方。
比起郑郁林,其实霍松对霍建东的恨意还要更深一层。
当年,为了救出霍思思,他差点没了一条腿。
那酒吧,虽说是霍建东送他的,但也是他拿命换来的。
如今,不过是这么一点小事而已,可在兄弟感情和个人利益面前,霍建东毫不犹豫的就舍弃了他。
霍松怎么能不恨?
他之所以屡屡对卢清越出手,就是想进一步激化霍、郑两家的矛盾,让霍建东在其中越卷越深,最后不得不跟郑郁林动真碰硬。
霍松心存幻想,以为霍建东一旦动了真格的,郑郁林必然会收手,那么自己酒吧的问题也就顺理成章的解决了。
可没成想,先怂下来的会是霍建东,而且霍建东还要明晃晃得把他牺牲掉。
霍松怎么可能同意?
他恨不能现在就掏刀子,和霍建东拼命。
可这是在霍建东的地盘上,霍松知道,自己不可能占到任何便宜。
即便是在如此愤怒和恨意滔天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了头脑的一丝冷静。
过了好一阵子,霍松才开口。
他说,“三哥,你容我回去想想,郑郁林那边,也请您帮忙周旋。家里老老小小,我得安排一下。”
看他脸色阴沉,眼睛垂着,不与自己对视。
霍建东心里感觉不妥,可此情此景,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立即点头,痛快答应。
霍松的反应也算情理之中。
起身,将他扶起来,霍建东拍了拍霍松的胸膛,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做的事,不用后悔。三哥说道做到,你想好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亲自去送你。”
闻言,霍松扯了个笑出来,看了霍建东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出去了。
他刚走,霍建东便叫来了心腹秘书,“这几天派人盯着点他,千万不能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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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清越给郑郁林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正与霍建东在一起。
直到下午,郑郁林突然返家。
郑郁林回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不似往日那么风雨不惊。
一进门,他便问小娟,“夫人呢?”
小娟刚要说,“在书房。”
就见卢清越已经从楼上下来了。
见到楼梯上缓步走下来的靓丽身影,郑郁林顾不得脱掉风衣外套,直奔过去,三步两步跨上台阶,走到卢清越下一级的台阶上,刚好两人齐平,视线相对。
“你怎么样?吓到没?”
看他满脸焦急,眼神中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卢清越心里触动,但面上还是很端得住,如往常一样,笑着说,“哪里就吓到我了,再说还有你给我撑腰。”
这样一件事竟在她说笑间就淡化了过去。
郑郁林看到她绕过自己,下楼的款步身影,一时有些怅然。
可看到她没有事,总是让人高兴。
郑郁林稳了一下神,也恢复了往日的神色,走下楼梯,脱了外套,递给佣人。
卢清越看他似乎是恢复了常态,心里也随之松快了,怕就怕自己异样,勾得他又像上次那样,当众做出什么过格的举动来,让自己难收场。
看到郑郁林换好了衣服,她便从餐厅出来,说,“小刘说你还没吃饭,我让厨房煮了牛肉面,你们几个都过来吃吧。”
郑郁林点头,让小赵去通知几个助理和秘书,都过来同桌吃饭。
几人不太好意思,还是卢清越亲自去请了一遭,才将人叫上桌。
她亲自动手,给几人盛好面条和汤,又和佣人一起,帮大家布好几样小菜。
看到众人在郑郁林面前十分拘谨,卢清越便说,“郁林,你和我去楼上书房吃吧,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郑郁林把刚提起来的筷子放下,十分听话,随着卢清越一起上了楼,一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甚至面上看着还有几分笑意。
几个下属看在眼里,都没说话,但眼神打着官司。
待老板和夫人走远了,立即有人问司机小赵,“董事长在家都这样么?”
小赵喝了一口汤,面无表情的问,“什么样?”
其他人,“……”
小赵又喝了一口汤,才说,“你们的意思是,董事长怕老婆?”
其他人赶忙摇手,“我们可没说!”
小赵若无其事的道,“他就是。”
其他人,“……”
到了楼上书房里,卢清越动手,帮郑郁林摆餐具。
郑郁林则在窗边接电话。
待他回过身,发现卢清越正给他的汤锅点酒精炉,这是怕他喝凉了,肚子不舒服。
郑郁林忙上前接过来,自己点燃。
同时问卢清越,“真有话跟我说?”
明白他看出了自己的用意,为这份默契感到开心,卢清越笑着道,“跟你同桌吃饭,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怎么嗦面条?”
郑郁林听了“哈哈”笑,说,“你也别说我,要是你和他们一起,他们更紧张。”
卢清越斜了他一眼。
郑郁林还不收敛,继续说,“我可听说了,你整治餐厅那群员工的手段。”
卢清越,“怎么?”
郑郁林,“厉害,厉害。”
卢清越白他,“吃面也堵不住你的嘴,讨厌!”
说完,去拿了温热的毛巾来,放在小碟子里,撂在郑郁林手边。
“擦擦嘴,怎么好像几天没吃饭似的。”
郑郁林确实饿了,今天中午和霍建东那顿,本就没吃两口,后来又赶飞机,工作也多,忙了好一阵子,怎么能不饿。
他吃了大半碗,才想起来问,“你吃过了?”
卢清越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高靠背椅子上,“嗯,早就吃过了。”
郑郁林,“要不要陪我吃点?”
卢清越,“不敢,我陪董事长吃饭紧张。”
郑郁林,“……”
吃了八分饱,他放了筷子,用温毛巾擦了嘴角,又擦了手,脸色颇为严肃的说,“是我紧张才对。这次的事情,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卢清越垂眸,看看自己放在裙摆上的手指,轻声说,“你事情那么多,我自己能应付的,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听她这样讲,就是再硬的心肠也化成了绕指柔。
郑郁林起身,绕过桌子,站在她身旁。
“抬头。”
卢清越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抬起了脸,看向他。
郑郁林的面容是极英俊的,长眉,修目,眸如墨染,鼻子挺而直,在侧脸上能投下阴影。
他的脸颊不宽,唇色稍淡,且不丰满,给人感觉是英俊但薄情的相貌。
卢清越早就习惯了他的俊美,可此时仰望他,仍禁不住内心狂跳,紧张的抓了裙摆的衣料。
郑郁林将她面上的一抹粉红看在眼里,心中有抑制不住的激荡。
他俯身,向她靠近。
直到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卢清越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不由向后靠去。
郑郁林没有强求她,只是伸手,握住了她裙摆上的手,然后捉起来,放在自己唇边,轻轻的印吻。
“清越,我是你的丈夫,我们之间,不要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
第54章
◎对她满腔的情意都要溢出来◎
卢清越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郑郁林竟然……吻了她的手!
虽说已经对后世开放的社会风气见怪不怪,但卢清越始终坚持对人宽容,严于律己的作风。
她是受封建礼教熏陶长大的,两世为人都恪守妇道。
如今她和郑郁林虽是夫妻,但两人一直对商业联姻的关系十分有默契,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最近,郑郁林却屡屡反常,让她始料不及,应对失措。
上次是动手,这次更过分,直接动了口。
她根本没把郑郁林那些浓情蜜意的话听进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卢清越迅速抽回了手,反手罩住他的脸,将人推了开去。
郑郁林,“……”
以为这次至少能得到一点积极回应的,没想到……
推开人,卢清越就迅速站起了身,往边上走了好几步,跟郑郁林隔开一段“安全距离”。
她脸上红的厉害,本想转身就走,却再次被叫住。
“清越,等等。”
卢清越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生硬,“干什么?!”
看到她脸上有羞怯之色,不完全是厌恶,郑郁林心里稍微好过了点,不然他更尴尬好么?
对她满腔的情意都要溢出来,才会情不自禁,自然流露,谁成想又被她当成了“坏男人”。
怕她就这么跑了,之后两人见面更尴尬,郑郁林便强行将人挽留住。
再开口,他便说起了正事。
“今天,你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和霍建东吃饭。”
果然,说起正事,卢清越便忘了刚才的窘迫,脸色也端正起来。
她有些意外,自己打电话的时机这么巧合。
“那你当面和他讲了?”
郑郁林,“嗯,我把证据都给他看过了,霍建东哑口无言,他答应三天之后给答复。”
卢清越却是沉思了一下,才说,“你们聚会,是他做东邀约?”
郑郁林点头,“嗯,他找了路春波充当中间人,邀我钓鱼。”
卢清越不禁垂下眼眸,静静思索。
见状,郑郁林也没打扰她,拿起电话,叫佣人上来,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
待佣人走后,卢清越才又开口。
“看样子,霍建东是想主动求和的,那怎么又会发生员工闹事和装修被砸的事情?”
闻言,郑郁林却是笑了。
他道,“清越,果然我们又想到了一处。”
卢清越,“……”
看她表情似乎是有些嫌弃,郑郁林轻咳一声,端正了脸色,才继续说,“我也正是奇怪这点。霍建东的为人,我还是清楚一些的,这点小事,他不会不敢承认,大概率,他确实不知道这些。而且,我给他看了霍松违法犯罪的证据之后,他表现的十分惊讶,愤怒,不像是装出来了。再者,从逻辑上分析也是,霍建东都能低头向我求和,又何必在私底下搞这些事?恐怕,这里面有些内情,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
卢清越站在窗边,摆弄着窗帘上的流苏装饰,静静听郑郁林说完,然后,回过身,看着他道,“是霍松,他在从中捣鬼。”
郑郁林的神色更加严肃,说“没错。他担心霍建东丢车保帅,所以,私自行动,想激化我与霍建东的矛盾,进而从中渔利。”
可卢清越不禁疑惑,“可他不是霍建东的表弟么?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
郑郁林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笔记本上点了点,说,“具体并不清楚,但有一点可查,霍松曾经救过霍建东的女儿,霍思思。”
卢清越立即露出明了的神情。
“他是觉得霍建东绝情?”
郑郁林,“有可能。毕竟他的酒吧问题那么大,他心知肚明,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为今之计,倒是我们要防止他狗急跳墙。”
卢清越一下子便想到了另一个人,她立即问郑郁林,“他知道谢冉的身世么?”
郑郁林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他说,“我是担心他再对你不利,你怎么会想到谢冉身上?”
卢清越默了一下,说,“我是东林集团的老板娘,你郑郁林的老婆,他多大的胆子,敢对我不利?砸一砸我的餐厅,也就是他的极限了。”
听她将自己的身份搬出来做挡箭牌,郑郁林有些欢喜,但嘴上还要说,“你刚才不是还很嫌弃我么?”
卢清越罕见的有些表达不畅,说,“我,我说得是事实。”
难得占了一次上风,郑郁林心情大好,笑着道,“没错,你说的对。”
看到他笑,卢清越就有些气闷,将手里的流苏用力抛下,冲他道,“你上次欲言又止,跟我说谢冉的身世似乎与霍家有关系,我自然就想到了她身上。”
说道此处,郑郁林也仿佛是恍然一下,有所领悟,说道,“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接着,没用卢清越再问,他便说起了谢冉的情况。
“前段日子,我知道抚林与谢冉交往之后,便派人查了查这孩子的背景。”
卢清越,“……”
见她脸上表情有些不好,郑郁林解释说,“谢冉目前辍学,算是无业游民,抚林与她交往,我实在放心不下。”
想到自己也曾偷偷跟踪过谢冉,和郑郁林算是半斤八两,倒也不必嘲笑人家。
卢清越没再纠结,只是说,“然后呢,查出什么?”
郑郁林道,“调查得到的消息是,谢冉是五六年前搬回的帝都。之前和母亲,外公,外婆在外地居住,而且,多次变更居住地,南北跨度很大。期间,谢冉更是多次转学。如果说,是为了给外婆治病,倒也可以理解,可谢冉母亲早就去世了,是在她五岁的时候,而外婆的病则是前年才患上,这就很不合理。”
卢清越立即接过话头,“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在躲什么人?”
郑郁林点头,为卢清越一点就透的聪明感到骄傲,果然,和老婆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但这话他现在只敢在心里说说。
郑郁林继续道,“后来,他们又找到了谢冉最初就读的那家幼儿园的档案,你知道她的原名么?”
卢清越摇摇头,心跟着郑郁林的问话提了起来。
“她叫霍冉冉。”
卢清越脱口而出,“她和霍思思是姐妹?!”
郑郁林没有答话,只是皱起了眉头。
“可我从没听说霍建东有两个女儿,当初轰动一时的绑架案后来披露的案情,也只是说一个女儿被绑。”
卢清越也感到了一头雾水,“之后呢?怎么说?”
郑郁林,“他去调查了霍建东夫人之前的生产记录。”
卢清越,“什么结果?”
郑郁林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说,“是单保胎。”
卢清越立即说,“这不可能,我看过霍思思的照片,和谢冉像极了,她们不可能毫无关系。”
郑郁林也认同这个说法,“是的,我也这么想,但线索到这里已经断了,再查也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卢清越从窗边离开,走到椅子上坐下,她轻抚额头,一副冥思苦想的表情。
见不得她为了别人的事如此费神,郑郁林走过去,刚要安慰,却被卢清越察觉,逼的她一下子站起身。
郑郁林,“……”
估计是那个印在手背上的吻又唤起了不好的回忆,才让她如此戒备。
郑郁林还算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说,“谢冉的事……”
他刚开了个头,卢清越便接了话,“冉冉那边,我从没问过她的身世,她只是说父亲是‘杀人犯’。”
郑郁林,“!!!”
也就是说,自己儿子在跟杀人犯的闺女交往?
郑郁林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立即扶了一下椅背。
见状,卢清越赶紧上前,关切的问,“郁林,你先别着急,我感觉冉冉只是随便说说,不是真话,所以之前也没跟你讲。”
其实他也明白,只是见机行事。
发现卢清越关心自己,郑郁林觉得自己这晕装得还是很值得。
他趁机拍了拍卢清越的手,说,“好,我相信你。”
将人搀到椅子上坐下,卢清越坐到他对面,缓声说,“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我想,不管霍建东那边和谢冉是什么关系,仅是看抚林,咱们也该管管谢冉。一则,她该回去上学,二则,如果她真的在身世上有什么隐情,也该帮她调查清楚。”
郑郁林靠在椅子上,没说话,眼睛看着笔记本,过了一会儿,才说,“霍建东那边,答应三天之后给回话。如果他明事理,真心想和解,那大概率会劝霍松自首,但如果他包庇霍松,我势必要和他撕破脸。到时候,谢冉……”
卢清越明白,郑郁林这种商人,万事会从利益出发,想完全以情动人,劝他帮忙,几乎是不可行的。
因此,她说,“保护谢冉,也是我们留下的一步退路。万一,霍建东真是她的父亲……”
郑郁林抬眸,看向卢清越,“你会不会介意我利用她?”
卢清越咬了咬唇,有些话,她真得很不想开口。
但,郑郁林既然选择把这么隐秘的话放在台面上来说,就是对她十足的信任和尊重,毕竟,他完全可以瞒着她。
“郁林,一定要保证冉冉的安全,行么?”
郑郁林放下钢笔,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很小的电子原件,和硬币一样薄,只比纽扣大一点。
他把它交到卢清越手上,“给谢冉,让她贴身带着,不带手机也要带上它。我会派人在她家面馆附近值守,让她不要随便出门,就【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这三天。我也不想她出事,不想抚林和你担心。”
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电子元件,卢清越已经明白,郑郁林其实早就预先想好了一切,也早就料到了她的反应。
今天两人的这一番对话,并不是她在给对方出主意,想办法,而是郑郁林在循循善诱,帮她捋顺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从而做出让两人都能接受的最优选择。
他聪明,精明,且缜密。
但难能可贵,是他对自己的真诚。
屈起手指,收紧掌心,卢清越将那枚电子设备妥善收好。
“郁林,谢谢你。”
她临走之前,说道。
郑郁林露出一丝苦笑,“你总是为了外人谢我。”
神情有些讪讪,卢清越没再说什么,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拿到这个小小电子设备的当天晚上,卢清越便赶到了面馆。
将谢冉叫出来,她把东西交到对方手里。
“千万别离身,在内衣上缝个小口袋,放在里面。这几天,恐怕不太平。你也别去餐厅了,就好好在家待着,陪爷爷奶奶。”
看到卢清越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谢冉感觉事情非同小可,但又摸不着头脑,只能问,“越姨,到底怎么回事?您直说吧。”
怕孩子多想,卢清越摸了摸谢冉的头发,道,“商场如战场,复杂的事情,我们大人来解决,你和抚林现在要紧的是保护好自己。董事长也给面馆附近加了安保,你别大意,等过了这三天,一切就恢复如常了。”
可卢清越越是不说,谢冉越好奇,但她也明白,对方是为了自己好,肯定是不便透露,也就不再追问,只是点头应下。
看着卢清越的车开走之后,谢冉无意间瞥见了对街的小巷子,果然,那里站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直直看着这边。
应该就是越姨说的保镖了吧。
谢冉内心掠过一丝惶恐,这种感觉,她有些熟悉,可仔细追究,又毫无头绪。
加快脚步,返回了面馆,爬上阁楼的时候,惊动了后屋的爷爷和奶奶。
“冉冉,这么晚还出去了?”
谢冉赶忙说,“嗯,刚才出去检查了一下店门,看关没关严。”
“哦,好孩子,辛苦了。”
谢冉,“爷爷,奶奶如果不舒服,你及时喊我。”
“嗯,你也睡吧,你奶奶好多了,不用担心。”
这几天连续降温阴雨,奶奶的病情有些不稳定,总是时好时坏,刚才卢清越问起来,谢冉没好意思说,怕给她添麻烦。
本来对方就给预订了三天后的全面检查,花费不小,谢冉不敢再说别的了,怕又让卢清越担心破费。
爬上阁楼,按照卢清越之前叮嘱的,谢冉脱掉自己的内衣,将那个小部件缝在了内层。
她猜测,这东西应该是个追踪定位器之类的,但卢清越送她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难道还怕她被人绑架不成?
想想自己进入社会多年,经历也不少了,再说又身高腿长的,也不是小孩子,就算她和霍家有点过节,也不至于让对方大动干戈到这个程度吧?
谢冉一方面觉得奇怪,但反过来想,这也是卢清越重视她。
心里又不由感动。
这天晚上,她和郑抚林通电话的时候,对方问起餐厅的事,谢冉没有说实话。
她也没有告诉抚林,自己得到了一个追踪器。
抚林那人心思细腻,思维严谨,这么一件小事,可能会引发他的失眠也不一定。
可谢冉也怕自己憋不住,吐露出来,因此这晚的电话没讲几分钟便挂断了。搞得郑抚林在挂断电话后,又给她发了若干微信表情包求抱抱。
谢冉躺在床垫上,看着那些耍贱的表情包,禁不住笑。
手机屏幕的白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甜甜得笑容照得清清楚楚。
又安抚了郑抚林好一会儿,对方才消停。
两人道了晚安,谢冉关机,翻个身闭上了眼睛。
可这一晚,她睡得并不似往常那样踏实,做了很多支离破碎得梦。
梦境凌乱而仓惶,她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童年时期。
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两色的。
女人的哭声,小孩子的叫喊声,男人的恐吓声。
破旧凌乱的仓库,黑暗憋闷的空间,一个男人赫然放大的脸!
谢冉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似乎是遭遇了“鬼压床”。
她的身子不能动,可意识清醒,心脏狂跳,却动弹不得。
过了好半天,她的手脚才听使唤,然后慢慢挪动。
这时候才发觉,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将床单都弄得潮湿了。
缓慢得撑起身,谢冉抱住自己的头。
好久都没有来袭过的头疼又出现了,这是她对自己童年唯一的记忆。
头疼,绵延不绝的头疼。
即便在这钝痛中,她还是尽力拾取着梦中的景象。
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童年,那部分记忆痛苦但很宝贵,因为,她对童年,对母亲,一无所知。
母亲去世之前的记忆,在她头脑中是一片空白。
从她记事起,自己就是没有妈妈的,妈妈只是堂屋正中间长条桌上的黑白照片。
妈妈很漂亮,爷爷奶奶说,她很爱自己。
可谢冉却只感到茫然。
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么?
为什么她一点也记不得?
没有人能体会她的痛苦,人人都有母亲,可她没有,不仅没有活着的妈妈,甚至连母亲曾留给她的宝贵记忆,也一起死去了。
那么自己的父亲呢?
谢冉无数次问起,可得到的答案都只是,“爸爸妈妈离婚了。”
有一次,她半夜睡醒,起夜上洗手间,偷偷听到了奶奶与爷爷的争吵,“不能让冉冉去找她爸爸,他就是个杀人犯!”
谢冉震惊,又害怕,以后再也不敢问起父亲。
她便从小便懂得了,不要在大人面前提起父母,母亲会让爷爷奶奶伤心,父亲则让他们愤怒,而她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她无父无母。
辗转,流离的童年,不断变换的学校和同学,一直到几年前,他们终于在帝都稳定下来。
以为终于可以过上和别的孩子一样普通的求学生活,可奶奶却生了很严重的病。
三十万,器官移植,这些都不是她这种家庭能承受的。
看着爷爷日渐苍老的身影,谢冉选择了主动退学。
事先,她没和任何人商量。
她从小就有主意,从小就明白,她和别人不一样。
之后,她流落社会,打工,什么样的工都打,什么钱都赚,只要不杀人,不放火,不出卖□□。
因此,她更能吃苦,她更明白了人与人的不一样。
直到,她遇见了那个又傻又呆的小子。
一开始,多么讨厌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不食人间烟火,理所当然的富贵,看她的神情仿佛见到一只模样漂亮的流浪猫。
谢冉最厌恶这种少爷,不用他开口说话,仅是那个眼神,就想让她扇他的耳光。
可后来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被他的死皮赖脸磨没了脾气。
也可能是被他事无巨细的体贴惯成了瘾。
总之,见不到他,会有点想。
再然后,便是越姨。
谢冉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还是跳着疼,但她已经清醒多了。
将手机开机,翻了翻之前的相册。
有她们在培训时候的合影。
谢冉将卢清越的部分放大,又缩小,然后按灭屏幕,又重新躺下。
妈妈,非常陌生的名词,她不记得自己喊过。
可那天,她听到郑抚林对着电话,喊卢清越“妈”。
那时候,她心里的羡慕几乎要变成嫉妒。
对不起,妈妈,我记不起你了,但现在,有人在替你爱我。
谢冉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
可后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紧接着,是爷爷急促的脚步。
谢冉忙挣扎着坐起来,穿好衣服。
“爷爷,是奶奶么?”
爷爷的声音就在阁楼的梯子口,“冉冉,你奶奶又吐了,可是药没有了。”
谢冉赶忙爬下梯子,一边跑一边穿外套。
到了奶奶床前的时候,发现老人脸色不好,再看旁边的药瓶,已经空了。
她心急如焚,赶紧拿出手机打“120”。
电话里,对方说最快也要10分钟才能到,因为她们的位置太偏远了。
谢冉几乎要急哭,接线的医师听到,忙让她说了症状,然后让她先给老人喂上应急药物。
“药吃完了!”
谢冉大声说。
医师,“周围有没有24小时药房?先买点,快去!”
谢冉挂了电话,叮嘱好爷爷,便打开店门,朝外面飞奔。
她记得,这附近有一间24小时药店,如果跑快点,3分钟就能往返。
初冬的夜晚,寒风瑟瑟,谢冉却根本感觉不到,只顾着迈开长腿狂跑。
周围黑漆漆的,没有路灯,她也不害怕,心里只想着,赶紧给奶奶买到药。
远远的,看到了那家药店的常亮招牌,谢冉跑得更快,直冲过去。
“咚咚咚”的敲响半垂下来的卷帘门,里面哈欠连天的声音说,“等等,就来。”
卷帘门升上去,谢冉迅速报了药名,幸好存货充足,她扫码付款,拎上装药的袋子,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又往回跑。
回去的路,几乎黑到不辨方向,除了偶尔窜出来的老鼠,没有一点动静。
买到了药,谢冉比之前更胆大了一些,不管不顾的跑。
再转一个弯就到了,马上就可以给奶奶吃上药……
可她的意识停在了这里,伴随而来的,还有后颈上的剧痛。
第55章
◎“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她恨不恨我?”◎
谢冉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觉到的仍是后颈的钝痛。
然后,她发现此刻似乎还是晚上,也就说,她没昏迷多久?
但很快,眼球上的压迫感又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并不是黑夜,是的她的眼睛被人蒙住了。
心中顿觉不妙,她试着轻微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虽然能动,但手腕却是麻木的。
肯定是被人绑住了。
脚腕上也是一样的感觉。
手脚都被人束住,难道她真的被人绑架了?!
惊恐袭上心头,任凭她再比同龄人经多见广,成熟有心思,此时也不由慌神。
本能的想激烈挣扎,甚至大声呼救,可想到自己的眼睛被蒙,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清楚,如果妄动,可能会引起绑匪的注意。
巨大的恐慌中,谢冉的头脑难得的保留了一份理智和机敏。
她静静坐着没动,尽量让自己保持之前的姿势。
然后头脑快速旋转,想着怎样才能弄清现在的处境。
她用心嗅闻了一下,发现周围有一股不易察觉的汽油味儿。
也许是在车里!
接着,就听见车门启锁的声音,前面传来车门打开的动静。
我坐在后座!
谢冉据此判断。
“醒了么?”
他听见那个刚开车门的人问道。
“没有,还晕着。”
她斜前方有个男人的声音答道。
谢冉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庆幸刚才保持姿势没动,这车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老大怎么说?”
那个之前就在车里的人问道。
“让看好她,等消息。”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
不多时,谢冉听到车里响起播放小视频的声音。
估计是其中一个人在刷手机。
视频的内容有些搞笑,那个人“咯咯咯”的笑出声。
惹得另一个人不高兴,斥道,“能不能把你那玩意儿关掉?一会大哥过来,我得跟着你挨骂。”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不以为然,“怕什么,那小丫头还晕着。”
那人又说,“诶,松哥说没说,绑的这个是谁?”
“说是个欠高利贷的。”
另一个说,“冤有头,债有主,我看这个姑娘年纪也不大,应该还在念书……”
“行了,闭嘴吧,这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儿,松哥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谢冉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尽管身体麻木酸疼,但还是咬牙坚持。
只有这样,她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听这两人的说法,他们背后另有主使,而那个人的名字是“松哥”。
松哥?谢冉在头脑中搜索,是否认识这样的人,而且和她不对付。
霍松!
她灵光一闪,马上想到。
在酒吧打工的时候,她听酒保这么叫过霍松。
所以,真的被越姨猜中了么?对方竟然真的绑架了自己?!
那抚林呢?抚林有没有被绑架?
一想到那个傻大个,谢冉顿时有些上火。
紧接着,她又想起来,自己是怎么被绑架的……
半夜时分,她出来给奶奶买药!
对啊,奶奶怎么样了?她没吃到药,救护车赶到的及时么?
思及此处,谢冉有些抑制不住,眼泪涌了出来,但为了不发出哭声,她憋住了哽咽,尽量一动不动。
前面的两个人正跟着搞笑视频一起哈哈笑,没有注意到后车座上的动静。
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谢冉逼自己保持冷静。
只有头脑冷静,才能想出脱身的办法。
不过,她身上还带着卢清越给的定位追踪器,相信很快,自己失踪的事就会被发现,也许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找到。
想到这里,谢冉内心大定,也燃起了希望。
唯今之计,就是尽量不动声色,让对方发现不了她已经苏醒,乘机多搜集点情报,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而谢冉不知道的是,车窗外面,天已经蒙蒙亮了,距离她被绑架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
现在,霍建东正亲自开车,前往城郊的某处仓库,那里,有霍松在等他。
六个小时前。
半夜时分,霍建东刚结束应酬,一身酒气的回到家里,电话就又响了起来,他迷迷瞪瞪,本不想接,可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发现是派出去盯梢霍松的人,霍建东立即精神起来,按下接听键。
这么晚了,对方还打电话过来,显然是有情况。
果然,电话接通,那边就很紧迫的说道,“三哥,霍松刚才开车出去了,往出城的方向。”
霍建东的第一反应是,霍松要畏罪潜逃。
他内心不由矛盾无比。
实话说,霍松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逼他去自首,霍建东也觉得自己不地道。
可如果霍松不自首,郑家将证据捅出去,霍松的罪过更严重。
但,恰逢此时,他逃跑了……
那要不要追?如果就这么把人放走了,郑郁林问起来,怎么交代?
一瞬间,霍建东想了很多,纠结不已。
然而,最终,他只是对电话那边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对面人很意外,追问了一句,“三哥,要不要追?”
霍建东似乎是一下子暴躁了,他狠狠砸了一下手边的桌子,说,“追,往高速上追。”
对方却迷惑了,“三哥,霍松没上高速。”
霍建东闭了一下眼睛,缓了口气,说,“我让你追,你就追,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兄弟一场,他能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仁至义尽,他们也算扯平了。
以后,即便郑郁林问起来,他也不至于不好交代。
同一时间,郑郁林也收到了安保人员的回报。
“董事长,面馆门前开来一辆救护车,是谢冉奶奶发病,送医治疗。”
郑郁林听完,吩咐说,“看看是哪家医院,帮忙联系一下专家。”
对方继续道,“但是没看到谢冉,她刚才去给奶奶买药,一直没回来。”
郑郁林立即皱眉,“没回来?那你们去找过了么?”
“找过了,附近几条街都找了,没有找到,但是在街角那里,发现了一袋掉在地上的药,我们怀疑……”
郑郁林,“她被绑架了?”
对面说,“董事长,您要不要调取一下跟踪数据?”
跟踪定位的仪器,只有他和卢清越各执一个。
迅速打开定位仪,发现代表谢冉的小光点正在地图上迅速移动,似乎是往城外的方向。
见事情不好,郑郁林立即将定位信息共享给安保人员,让他们派车跟踪。
然后便起床,去敲了卢清越的房门。
惦念着谢冉,卢清越这晚睡得也不踏实,听见敲门声,立即披上睡袍去开门。
门打开,发现外面站的是穿戴好的郑郁林,卢清越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郁林,怎么了?”
郑郁林怕她着急,便缓着声说,“谢冉那边有点情况,追踪器显示她被带出城了,但她奶奶刚被送去医院。”
卢清越立即明白过来,马上说,“我去换衣服,你等等我。”
郑郁林却按住她的手,“你在家,哪儿都别动,这事我来处理。”
卢清越却抓了他的手,紧紧攥住,说,“郁林,你让我在家,我哪里放心的下,我跟你在一起,有事还能互相拿个主意。”
被她抓着的手感觉到一阵暖意,郑郁林主动接过她的睡袍,说,“也好,那你去换衣服,我在楼下等你。”
卢清越点头,回身去卧房的小衣帽间里换衣服。
没用五分钟,她便收拾好了,下楼的时候,还给郑郁林带了一件羊毛大衣。
“多穿点,今晚降温,要下雪了。”
说着,亲自抖落开,帮郑郁林穿好。
郑郁林则拿起围巾,给她圈好,没说话,直接带着她上了车。
遇到这样的特殊时刻,两人之间不知怎么,自然而然的亲近了许多。
上车之后,他们一齐盯着定位器,发现小光点还在行驶,似乎是要往偏远的山区开去。
卢清越心道不好,赶忙问郑郁林,“给冉冉拨过电话了么?”
郑郁林,“拨过了,关机。根据手机定位,在面馆附近的小巷子里捡到了手机,应该是被绑走的时候故意丢在那儿的。”
卢清越面色更加凝重,想了想,说,“先不能告诉冉冉的爷爷和奶奶。”
郑郁林表示赞同。
她又道,“要不要告诉……霍建东?”
在她停顿的片刻,郑郁林已经抬头看向她,显然是明白了她要说什么。
及至卢清越说出那个名字,郑郁林才道,“我也想过,但我们目前不能确定谢冉就在这台车上,如果她的追踪器和本人是分离的状态呢?此时给霍建东打电话,会不会反而让他误会?”
卢清越没有接话。
郑郁林看不出她的情绪,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安排。
“我已经报警了,找警察总比找霍建东靠谱。”
卢清越这才点点头。
郑郁林又说,“我派出去的安保车比警察动作领先一步,正在追那台车,相信很快会追上,一旦确定谢冉在车上,就第一时间联系霍建东,哪怕谢冉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个乌龙,我们也没有什么后悔的了。”
望着郑郁林冷静而肃然的面容,卢清越伸出手,向着他的脸庞靠过去。
郑郁林十分意外,以为她要……
登时心跳的有些过速,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清越,清越这是要投怀送抱……吻他?
他的目光追着那只细白的玉手,最后,却发现那手只是停在了他的脖颈处,然后,帮他褶皱的衣领抚平。
郑郁林,“……”
幸好忍住了,没有拥过去。
想起上次的大脖搂,他还感觉脑袋嗡嗡作响。
“那就等等看,确实,此时告诉霍建东,他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卢清越赞同的说。
可那台车行驶路线十分狡猾,走了一段路之后,便驶向了乡村小路,地图上没有标记这条路,周围一度也找不到参照物,两人只能盯着那个小亮点在茫茫的大空地里无目的的飞奔。
因此,警察和郑郁林派出去的车都在陌生的道路上走错了岔路口,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再次找到正途的时候,却发现定位器的亮点消失了。
卢清越见状,大惊失色,马上问郑郁林,“这是怎么回事?”
郑郁林道,“难道周围有信号屏蔽?看来这个绑匪计划很周详,只是,刚才开车的时候一直有信号,这时候突然没了,是不是说,开车的时候,设备无法启动,停车之后,才启动的设备?”
卢清越一听很有道理,忙说,“也就说,他们就在刚才信号消失的地点附近停了车。”
郑郁林点头,“应该是,不过这里是山区,什么可能都有,还是要小心,我让安保人员仔细搜索,不要打草惊蛇。”
能看到小亮点,就仿佛还能看到谢冉,感觉事情还在掌控之中。
亮点突然消失,卢清越顿有细针落海之感,一种无力,茫然的恐惧催得她有些六神无主。
见她心神难安,郑郁林挨她近了一点,将热咖啡递过去,说,“喝点东西。”
卢清越却根本无心接过,只是催正在开车得小赵,“我们和安保的搜索车还距离多远?”
小赵视线盯着前方,瞥眼看了看导航,说,“一个多小时,夫人。”
卢清越扒着前排地座椅,手心都是汗,此时,外面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她摇了摇郑郁林地胳膊,说,“郁林,要不我们通知霍建东吧,多个人,多份力量,万一谢冉真的是他女儿呢?”
郑郁林见不得卢清越受煎熬,立即拿出手机,说,“好,我给他打电话。”
在接到郑郁林电话之前,霍建东先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晨光拂晓时分,他的手机响了。
霍建东睡得迷迷糊糊,没看来电,直接接听。
“喂?”
他的声音透着晨间的沙哑和迷蒙,而另一边则是格外的清醒和冷酷。
“三哥,早上好啊!”
一听到这个声音,霍建东瞬间睁开了眼睛。
“阿松?”
霍松在电话那边“呵呵”的笑,说,“怎么,三哥很意外么?”
霍建东,“你……你不是已经……”
霍松,“已经出城了?”
没料到自己的跟踪已经被对方发现,霍建东的声音梗在嗓子眼,说不出话来。
霍松听他半天未语,更是笑得肆意,接着,笑声戛然而止,怒声道,“妇人之仁!”
霍建东被他吼得一惊,进而说,“阿松,我放你一马,你还不快走,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被抓回去自首?”
未等他把话说完,霍松便强横的打断,“用不着你放我一马!要不是你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怎么可能斗不过郑郁林?我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自首?霍建东,你的想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卫道士了?我怎么可能自首?我犯的是死罪,自首有什么意义?既然都是要死,那就不如黄泉路上多几个作伴的!”
听他话锋不对,霍建东也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霍松诡异的笑了一下,说,“霍建东,我能救你女儿,就能毁了你女儿。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闻言,霍建东慌了神,连滚带爬的起了床,跑去女儿的卧室,用力拍房门,“思思,思思!”
里面传来女儿睡意朦胧的呓语,“爸爸,怎么了?这么早……”
“快开门!开门!”
几秒钟之后,霍思思揉着惺忪的睡眼站在门口,看着门外胡子拉碴,衣衫不整的父亲,“爸,你又喝多了?!”
看到女儿安然无恙,霍建东的心落回到了腔子里。
同时,对电话另一边的霍松呛声道,“你他妈少装神弄鬼!”
可霍松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是得意。
他说,“霍建东,你是记性不好呢?还是薄情寡义呢?自己的亲生骨肉,说忘就忘了?”
霍建东的拳头蓦然收紧,“你有话直说,你要钱,还是要什么?”
霍松哈哈笑,“我什么都不要,我要你的命!霍建东,现在就开车过来,自己一个人!否则,别怪我撕票!”
未等霍建东再问,电话就被强行挂断了。
然后,他的手机上收到了一个地址,还有一张照片。
地址是在城郊的一间旧仓库。
那个地址,霍建东一辈子都忘不了,就是上一次,女儿被绑架的地点!
而那张照片上,则是一个少女。
女孩是羊毛卷的烫发,穿着廉价但时髦的牛仔裤和卫衣,骑在电动小摩托上,在路口等红灯。
那张脸和霍思思一模一样,身材也是一样的高,瘦。
霍建东的脑子一瞬间有些空白,感觉眼前的东西都在晃。
是冉冉么?
他有点不确定,毕竟十多年没见过她了。
拿着那张照片,他去了思思的房间,正在梳妆台前梳理自己的长直发的霍思思见到霍建东,从镜子里对他笑,“爸爸,早饭吃什么?我去做吧,看你又喝多了,就吃三明治吧。”
霍建东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把手机递给了霍思思,指着那张照片问她。
“思思,这是你?”
霍思思接过手机,看着照片上的少女,怔住了。
“我?”
她也不确定了。
“可是我没烫过这个发型啊,我们学校可不允许女孩搞这种奇装异服!”
霍建东还是不放心,又问,“思思,如果真是你,爸爸也不怪你,没关系的,女孩都爱美。”
可霍思思有些急了,甚至要哭,她说,“不是我,这根本不是我,这是谁搞得恶作剧?为什么假装我的样子,还打扮成这样!”
女儿的表现不是假的,而且霍思思从不跟他撒谎。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少女确实是……冉冉?
思及此处,霍建东夺过手机,什么也顾不上了,冲下了楼。
他一边倒车出库,一边颤抖着手给最信任的手下打电话,“保护好思思,看住她,别人让她出门!”
对方还要问霍建东那哪儿,他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霍建东独自开车,奔驰在路上。
他现在脑子很乱,失踪多年的女儿突然出现,可他根本顾不上高兴,因为,孩子被霍松控制在手里,有性命之忧。
要报警么,他想过。
但同时道上的人,霍建东太清楚其中的手段,如此极端的情况下,一旦警察出现,霍松很可能动手撕票。
毕竟对方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联系的自己,但凡有一点谈判的可能,霍松都不可能主动曝光身份。
霍建东开着车,紧紧握着方向盘,手指的关节都微微发白。
如果可以,他愿意一命换一命,只要冉冉没事,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女儿活下来的希望。
他和霍松之间的恩怨,就在他们之间解决,只要不牵扯孩子……
但随着车子离那个目的地越来越近,霍建东的头脑也逐渐清明起来。
即便不报警,他也不该孤军犯险,多个人帮忙,孩子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霍建东将车停在路边,颤抖着手,翻动手机,思量着找哪个人最稳妥。
可他最信任的手下,现在正看顾着霍思思,不可能抽身。
而其他人……
想到那天在钓鱼俱乐部开会时,大家对霍松的同情,对自己的不满。
霍建东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孤家寡人,打拼半生,以为交下无数生死兄弟,可关键时刻,竟是连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都没有。
他有一种眼前发黑的绝望感,可救女心切,他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彷徨了。
就在打算再次发动车子的时候,霍建东的手机急促的响起。
以为是霍松打来的催命符,他不由身上一抖。
可来电显示,竟然是“郑郁林”!
霍建东十分意外,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来电话。
看看时间,才六点多,绝不可能是谈公事。
想到对方和霍松的联系,霍建东没有再犹豫,接通了电话。
电话另一边,郑郁林的声音不像之前的那样冷漠,甚至有些焦急。
未等霍建东说话,他先开口,“霍总,你现在哪里?”
霍建东略顿一下,说,“在路上。”
郑郁林那边也是沉默了一下,才说,“说话方便么?我想跟你谈谈你女儿的事情。”
闻言,霍建东心里一突,“你说。”
郑郁林十分严谨,怕霍建东那边有不可测的情况,和对方约定,挂断之后,再拨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发现霍建东确实只有一个人在车上,便将谢冉的情况和盘托出。
期间,霍建东一言未发,只能听到他急促和粗重的喘息声。
他的心脏几乎是有些承受不了在短时间内接受如此多而刺激的信息。
郑郁林看着他在视频里双手捂住眼睛,整个人都在颤抖,似乎是情绪即将失控。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能理解同为父亲的心情。
卢清越在边上看到此情此景,忙接过电话,对霍建东大声说,“霍总,你冷静一下,冉冉还等着咱们去救他,你千万要坚强,你想想,她和您十多年没见了,见面之后,会多高兴啊,你要往好处想。”
听到女人清亮的声音,霍建东放下手,看向屏幕,发现对面是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应该是郑郁林的妻子。
“弟妹,我能挺住,谢谢你们。”
七尺男儿,铮铮铁骨,霍建东此时却眼眶红肿,显然是刚才落了泪。
郑郁林看他情绪稳定一点了,忙说,“霍松给你的地址和我们这边是一样的么?”
两边赶紧核对了一下信息,发现谢冉信号失踪的地方和霍松发来的位置竟是一东一西,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一时间,几人都沉默了。
霍松竟是如此诡计多端,将谢冉藏匿起来,自己约霍建东去其他的地点。
他狡兔三窟,防备霍建东报警,复仇计划落空。
而霍建东要去地方,恐怕是必死之地,不管他叫不叫警察,都极度凶险。
霍松也根本不可能在那里等他。
大概率,他会和谢冉在一起,只等霍建东那边的消息。
他死,谢冉会死,他不死,谢冉也会死。
谢冉的死,只是让霍建东在心里上更难受。
三人同时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机窍。
卢清越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而霍建东则状似疯狂,手忙脚乱的发动着汽车,嘴里说着,“霍松,我他妈杀了你,杀了你!”
此景此景之下,最镇静的反而是郑郁林,他忙劝霍建东,“三哥!我这就派人去接应你,咱们在谢冉信号消失的地点附近汇合,人多办法多,孩子不会出事的,你冷静点!”
霍建东的眼泪已经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他知道郑郁林说的是对的,可此时,滔天的恨意和对女儿的担忧已经将他弄得快崩溃了。
之后,郑郁林将自己这边的定位发给了霍建东,并派了两台车过去接应他,见到对方有条不紊的布置,霍建东也打起精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自己的女儿如今深陷险境,外人比自己还要给力,霍建东不禁羞愧,更提振了几分精神,捋清思路。
按照时间算,如果他和霍松就出发,应该在一个小时之内就能赶到那个旧仓库。
如果他迟迟不出现,难保霍松不起疑心。
霍建东和郑郁林商量,最后两人决定把这个消息还是告诉警方,由他们派专业人士处理这种情况。
警方得到消息后,立即派出了特警,换好了霍建东的衣服,乔装成他的样子,开上他的车,前往那个仓库。
为了尽快与霍建东汇合,郑郁林更是调用了自己的私人直升机去接他。
很快,双方就在谢冉跟踪信号消失的地点附近汇合了。
一见面,霍建东二话没说,上前就握住了郑郁林的胳膊,“郑董事……”
他的嘴唇颤动着,眼睛里满是血丝,看上去非常狼狈,可态度是极度的真诚。
卢清越站在旁边,看得出,他是想谢谢郑郁林的帮忙,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口头的谢意显得太苍白了。
尤其两人之前闹得十分不快,算得上兵戎相见,如今为了孩子的事情,郑郁林竟能摒弃前嫌,尽心尽力帮到这个程度,霍建东内心复杂,一时真的是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
郑郁林心内了然,都是男人,值此关键时刻,没有必要纠缠之前的小节,他也把住霍建东的胳膊,说,“三哥,有话回头再说,先救孩子要紧。”
霍建东眼含感激,重重点头,接着,眼神一转,看到了一旁的卢清越。
刚才他们在视频里见过,霍建东便向她点颔首,真心道,“多谢弟妹。”
对于女士,他倒不介意说些和软话。
卢清越没多言,只是侧身,请他去商务车上就坐。
几人上车之后,霍建东发现,警察也在,心内不由打了个突。
郑郁林发觉,解释说,“我们发现孩子不见了,第一时间便报了警。”
霍建东点头,“多亏你们,是我犹豫不决,差点误事。”
众人围坐在商务车宽敞的空间里,展开地图,开始研究营救计划。
警方说,目前已经封锁了该区域方圆三公里之内的所有道路,不允许车辆进出。
而这附近,能藏匿人的地方,有几处废弃的村民旧宅,已经搜查过了,并没有他们要找的人。
剩下的,能藏人的地方,就是山上的树林。
劫匪可能已经将车开到了山上,藏在了密林深处,因为周围没有看到被遗弃的车辆。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山上几乎没有通讯信号,对方也早有准备,开了屏蔽器,目前无法探知绑匪的具体位置。
刚才派出去的无人机已经采集了周围的影像,但因为树高林深,几乎看不到树林深处的情况,而且无人机的飞行噪音也可能惊动劫匪。
无人机不得不收队,更细致的搜寻工作只能靠人力。
警方和郑郁林的人手已经换上了迷彩服,绕山包抄,采取巡山的方式,慢慢缩小搜寻范围。
目前,目标基本可以锁定在一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密林里。
警方打算派出经验丰富的搜救犬,悄悄潜伏过去查看。
而现在,他们能做的事情,只有等。
霍建东听了之后,立时坐不住了,他“腾”的站起身,“给我一套迷彩服,我也要上山!”
警方忙说,“霍先生,请坐下,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闻言,霍建东焦急的问,“什么?”
警方,“霍松既然约你到那个仓库见面,肯定还会继续跟你接头,我们已经对他的手机信号进行了监听,请你跟他保持联系,以便我们能尽快找到他。”
霍建东恍然醒悟,说,“那我这就打电话。”
警方,“再等一会儿,等假扮成你的特警赶到仓库,你再打电话跟霍松联系。”
霍建东听完,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发现没有新的来电,又有些坐立难安,用手抵着眉间,口中小声祈祷着什么。
坐了片刻,他似乎是被什么刺激到,又转向警察,“一会儿上山,能不能给我一把枪?我会用枪,我自己动手,我……”
未等他说完,警察就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了手铐,将他一只手铐住,另一边则锁在了车门上。
警察脸色严峻,警告道,“霍先生,我们了解您以前经历丰富,但现在是法治社会,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让你公报私仇?放心吧,孩子我们会尽全力营救,你需要做的是尽量保持冷静!”
霍建东用力挣动手铐,可却是无能为力。
郑郁林这时递了一支烟过来,拍了拍霍建东的膝盖,说,“三哥,抽支烟。”
说完,亲自给他点了火。
看到霍建东抖着手将烟塞进嘴里,一直没开口的卢清越在旁轻声说,“霍总,我了解冉冉,她很机智,聪明,也比一般同龄孩子成熟,稳重。我们要相信她,她不会有事的。”
霍建东嘴里含着烟,顾不上抽,急忙转向卢清越,问,“弟妹,你和我女儿很熟悉?”
之前在电话里,郑郁林并没有详细说明谢冉与自家的关系,只是说自己这边掌握谢冉的行踪。
情急之下,霍建东也没顾得上问,此时说起来,他也察觉出一些蹊跷,便追问出来。
卢清越点头,“她在我的餐厅上班,给我做助理。”
霍建东拿掉烟,一脸疑惑,“她才16岁,怎么就上班了?没上学么?”
看他十分急切,卢清越安抚他,说,“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冉冉非常懂事,也很上进,虽然辍学了,但没有沾染什么社会上不好的习气,她很正直,也很善良,还非常勇敢仗义。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怕我在僻静的街道被人抢劫,骑着电动摩托,将我护送到繁华的路口。”
听着这些关于女儿的事情,霍建东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流泪。
直到卢清越将纸巾递到他手里,霍建东才惊觉,慌忙用袖口擦脸。
他平静了一下,问,“她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她恨不恨我?”
看到霍建东这样,想起自己上一世抚养抚林和佳琳,到最后,自己临终时候,两个孩子竟是都没在眼前,那种怅然和遗憾,卢清越不禁感同身受。
她说,“霍总,别想太多,等孩子平安回来,你们父女有的是机会聊。”
霍建东的眼泪又涌出来,悔恨的说,“我对不起冉冉,对不起她妈妈!”
几人正叙话,恰此时,警方接到消息,说特警已经赶到了那间仓库,目前警察正坐在车里等待指令。
霍建东赶忙按照指示,给霍松拨打了电话。
可第一遍,霍松并没有接。
这不禁让大家都有些惊疑不定。
果然,对方非常狡猾,不会那么轻易暴露行踪。
可电话刚挂断不久,霍建东的手机就收到了霍松发来的一条消息。
“下车,我在仓库里等你,进门坐右侧的电梯,就能在二楼看到我们。”
看到这条消息,警察立即说,“有诈!这个电梯八成就是引爆器,很可能引爆机关。”
众人都是一惊,没先到霍松会搞出这么大动静。
霍建东问,“那怎么办?”
警察说,“继续给他打电话,如果接通,就让他出仓库说话。”
于是,霍建东不断拨打霍松的电话,可对方根本不接听。
三遍之后,他又收到一条消息。
“别耍花招,你女儿在我手上,敢不照做,我现在就杀了她。”
跟着,便发过来一张照片。
霍建东慌忙点开。
照片上,谢冉被人蒙着眼睛,反绑双手,捆住双脚,看样子似乎是昏迷的状态。
但她的脖子上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利刃,随时有可能割断纤细的脖颈。
霍建东见了,恨得抠破了自己的掌心,口中念念有词,“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警察和郑郁林,卢清越等人则冷静的查看着照片。
经过反复放大比对,警方确认,“这是在车里,型号应该是公羊皮卡,通过后窗看,隐约有绿色的竹叶。”
然后立即吩咐埋伏在仓库附近的特警,查看仓库周围的环境,是否有竹林。
很快,对方回复,仓库方圆一公里之内,都是荒地,什么植被也没有。
警察非常敏锐的判断,“应该就是在山上,刚才无人机拍摄到了一片竹林!”
目标地进一步缩小了范围,大家备受鼓舞。
霍建东也看到了希望,赶忙问,“下面我该怎么办?”
警方说,“拖住霍松,跟他周旋,为营救孩子争取更多的时间。”
霍建东便说,“那我继续给他打电话。”
警方,“可以,再给他发讯息,问他到底是什么诉求,给他钱,让他放人。”
在警方的指导下,霍建东开始与霍松周旋,而山上的搜寻小组则越来越逼近目标。
过了十几分钟,警察的对讲机里传出了低语,“队长,发现目标,发现目标,两台公羊皮卡,被竹枝盖住,就在一个小平坡上。”
闻言,霍建东激动的站了起来,却因为手被铐住,又被拽了回去。
卢清越也很激动,她紧紧抓住了郑郁林的手,小声说,“是冉冉。”
郑郁林展臂揽住她的肩膀,紧了紧,说,“快了。”
队长又询问了一下周边的情况,然后让众人潜伏好。
刚下达命令,那边又回话,说,其中一台车里下来了一个高个子男人,具体描述了一番外貌。
霍建东听到,脱口而出,“是霍松!”
果然,霍松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在仓库那边,他是想设置陷阱,引霍建东入局,以便将他置于死地。
正这时候,一直在和霍松周旋的那部手机,突然响起了电话,来电显示是霍松。
众人都看向警察。
警察点头,对霍建东说,“接,看看他怎么说。”
第56章
◎“造孽”◎
在眼睛被蒙的情况下,人的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谢冉仔细的听,嗅,手在背后动作极细微的摸索。
经过一番努力,真的让她在座位的夹缝里摸到了一个东西。
好像是一把钥匙,钥匙的齿牙还算锋利。
她心内一阵狂喜,同时也怕被发现,紧张兴奋得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稳了稳神,她开始用钥匙慢慢的划割绑着手的麻绳。
绳子缠了好几圈,她不敢设想自己会用多久才能割开,但至少,要给自己增加一分逃脱的希望。
趁着前面两个看守沉迷手机,谢冉在后排竟然用钥匙给自己割断了两圈绳子。
而她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手反转着,几乎抽筋。
停下来喘息的功夫,车门突然被拉开。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人呢?醒没醒?”
这个声音她不陌生,是霍松!
谢冉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一幅瘫软无力的样子,看上去还在昏迷。
霍松问话的时候,往后排张望了一眼,正看到此番情形。
他没有起疑心,甚至还叮嘱那两个慌忙收起手机的手下。
“看紧点,这小丫头片子虎着呢,一会儿要是醒了,说不准又踢又踹,你们提防别被她伤着。”
两人赶紧点头哈腰的应对,“放心吧,松哥,昏得死死得,估计是二华下手太重了,我都怕闹出人命。”
闻言,霍松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早晚都得送她上路,出了事也不用害怕,有我兜着。”
此话一出,不仅后排的谢冉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是看守也吓得张口结舌,半天才说,“松哥,这次玩真的啊?不就是个借高利贷的嘛……”
未等他说完,霍松已经从腰间掏出了一个黑色的冰冷器械,抵住那个说话人的脑袋,“有什么问题?”
那人吓得瑟瑟发抖,赶忙说,“没事,松哥,您怎么说,我们怎么办。”
霍松又往后座上看了一眼,说,“我去打个电话,你们看好她,醒了第一时间告诉我。”
说完,将那黑色的家伙事别在后腰上,走去自己那台车旁边,去打电话。
他走后,车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谢冉在心里反复琢磨着霍松说的那些话。
“自己早晚都会被杀?为什么,霍松有那么恨自己么?不过只是一次口角争执,至于动这样的干戈?”
她感觉出了这事的不同寻常,可现在,被人捆着手脚,即便想知道真相,她也无处寻查。
难道真的要死了么?
不甘心,她不甘心!
激动的情绪引发剧烈的头疼袭来,几乎让她维持不了现在装晕的状态。
强行支撑着,眼前却是晃过了一幕幕儿时的画面。
斑驳破旧的仓库,幼小的她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拖上楼。
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男人将她锁在墙角,然后阴沉的笑着,用棍子指着她的的小胳膊说,“敢叫,敢喊,我就打断你的胳膊!”
男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忽然,窗外闪过一缕刺眼的车灯,正照在男人的脸上。
那面目陡然在眼前放大,惊得谢冉差点喊了出来。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以至于出了血痕。
叫声被她憋在胸腔里,引得心脏狂跳不止。
男人的脸,她看清了。
是霍松!
也不是,是比现在年轻,没有留胡子的霍松!
难道童年时期的自己就和霍松认识?
他为什么劫持小时候的自己?可后来,自己去他的酒吧上班,霍松怎么没能认出她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还未等她想清楚,剧烈的头疼又再次袭击了她。
伴随而来的还有更多童年的记忆片段。
一间卧室里,她的视角似乎是床底下,只能看到两个人的脚。
一双脚是女人的,穿着秀气的高跟鞋,另一双脚是男人,穿着黑色的皮鞋。
他们面对面站着。
接着,记忆的画面里传来声音。
“秀华,你带着冉冉跟我回家吧,好么?”
这是男人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不再做那些事,我就带着孩子回去!”
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但是很坚决。
谢冉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她屏住了气,努力回忆过往,想紧紧抓住这些画面,生怕再次遗忘。
幸好,回忆并没有中断。
男人继续说道,“秀华,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有那么多兄弟,那么多店面,怎么可能抛下不管,再说,没有这些生意,你们娘三个怎么可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女人似乎是听烦了,用力推了男人一下,那双男士黑皮鞋后退了两步。
然后是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东子,你怎么不明白呢?我们不需要你说的那些锦衣玉食,我要的是你能平平安安的,全家人在一起,哪怕是粗茶淡饭,我也知足。”
面对女人的哭声,男人似乎有些犹豫,他的皮鞋又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对女人说,“秀华,再给我三年,三年之后,我就金盆洗手,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
可回答他的不是女人的谅解,而是一声巴掌打在脸上发出的脆响。
“滚,你从这里滚出去!”
男人似乎也动了怒,他凶道,“谢秀华,这么多年,我把你惯的无法无天了,连老子你都敢打!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再见思思!冉冉呢?我要把冉冉也带走!”
听说他要带走孩子,女人拼命一样扑过去,对他又抓又打。
男人虽然嘴上凶得厉害,可并没有对女人动手,只是一味的闪躲退让,直到画面里再也看不到他的皮鞋。
之后,房门被关上,女人失魂落魄的走回床边,坐在那里,痛哭失声。
童年的片段像烟一样飘散在眼前。
谢冉的呼吸急促,尽管她努力克制,可还是胸口起伏。
这次的回忆让她得到了更多童年的信息,甚至还记起了母亲。
她妈妈的名字正是谢秀华。
而她爸爸呢?似乎叫东子?
像爷爷奶奶说的,他真的是杀人犯么?否则母亲为什么不允许他再做“生意”?
而东子也说,他想金盆洗手。
还有思思,那是谁?
也是母亲的孩子么?可为什么从没听爷爷奶奶提起过?
她的爸爸现在又在哪里?
自己小时候就被绑架过一次,绑架者是霍松,如今,绑架她的人,还是霍松,这其中,到底和父亲有没有关系?
谢冉的聪慧并未因为深处险境就遗落,反而越来越清醒和机警起来。
但她急促的呼吸还是引起了前面两个看守的注意。
其中一个说,“二华,她是不是醒了?”
另一个闻声回头,看到谢冉还是之前那个姿势,只是呼吸的动静比之前大了。
“估计是快醒了,我去告诉老大,你看着她,别让她跑了。”
另一个说,“绑成什么样了,还能跑?”
二华拉开车门,可刚要推开,就被拉住。
看看同伴,二华问,“咋了,拽我干啥?”
另一个同伴明显有些害怕的神色,压低声音说,“松哥真要……”
那几个字,他没敢说出口,只是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个动作。
二华点头,“嗯,松哥不像说着玩。”
另一个赶紧说,“那咱俩不就成同伙了?这他妈要是被抓住,还不得……”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两人眼神一对,都是心知肚明。
当初霍松叫他俩来帮忙,说是绑个人,两人没多想。
只以为是寻常那种欠高利贷,逼对方还钱的手段。
干了这么多年,从没出过事,而且霍松给的钱也多,他们寻思着,有霍家这个靠山,没什么可怕的。
可自从车开进山里,路越走越偏,霍松更是亲自出面,搞得神神秘秘,他俩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鼓。
和之前那么多次都截然不同的阵仗。
及至霍松亲口说出来,要对这女孩不利,两人都是心下一沉。
从前,即使干绑架,也是为了催债,从来没闹出过人命。
现在,竟是要杀人灭口!
这么大的罪,他们根本承受不起。
二华还行,是个独身,可另一个看守上有老下有小,是需要养家糊口的人,谁愿意干这种事?
可现在已经被逼上了梁山,霍松手里又有家伙,刚才那势头,如果两人敢反悔,估计第一个吃枪子的不是这个丫头,得换成他俩。
两人都心知不妙,可也不敢忤逆霍松。
但谁都不想把命搭进去,此时也很无措。
他们眼神一对,叫二华的那个男人就把门又重新关上了。
另一个同伴见状,忙说,“兄弟,咱俩可得留个心眼,这可不是闹着玩!”
二华略一点头,说,“你去,我看着她。”
另一个同伴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开门下了车。
他找到霍松的时候,对方刚挂断电话,正在大骂。
“他妈的,霍建东你个老王八蛋,千年的狐狸成了精!我他妈就不信斗不过你。”
刚才霍松给霍建东打了电话过去。
因为他从仓库那边的监控里看到,霍建东已经到达仓库门口,停车之后,却一直不下来,而是拼命给他打电话,发消息。
霍松本想引导他坐上仓库的电梯,届时机关就会引爆,便可以直接将人炸死在电梯轿厢里。
之后,他再把谢冉给处理掉。
杀了霍家父女,他就算报了仇,也可以放心潜逃了。
国外那边的偷渡路线他已经提前联系好,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已经在三不管的热带运河上,到时候,手里有钱,干什么都不难。
可现在霍建东磨磨唧唧的不下车,他的计划眼见着施行不了。
看看时间,霍松也不想耗了,于是给对方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杀不了霍建东,那他就先把霍建东的闺女杀了解恨。
电话里,他跟霍建东说的很明白,“给你五分钟,你不坐电梯上二楼,那我就杀了你女儿。”
这话不是作假,霍松真的想这么干。
没待对方反应,他便挂断了电话,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其中的一个看守向他走过来,正是刚才自己用枪顶着他头的那个。
这小子心太软,弄不好,会坏事。
霍松看到他,脑子里便冒出了这个念头。
因此,当对方说出谢冉似乎要醒的消息时,霍松毫不犹豫,从口袋里拿出一瓶药水。
递给对方的同时,霍松道,“趁着她没醒,给她灌下去。”
这人马上有些哆哆嗦嗦的,接过药,半天没动。
“松哥,这是?”
霍松,“让你灌,你就灌,哪来那么多废话?”
两人正说着,霍松的电话又响了,这次还是霍建东。
因为分神,霍松不小心误触了接听键。
那边霍建东的声音已经传过来,“阿松,你让我看看冉冉,只要保证她活着,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霍松冷笑,“干什么都行?那你现在就去死,你死了,我就不杀她。”
他叫嚣着,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已经没时间再跟霍建东耽误了,万一那个老狐狸真的报了警,警察追查到自己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赶紧杀人灭口,然后趁早跑路。
从后腰抽出家伙,指着那个看守,霍松立着眼睛吼道,“还不快去!”
看到对方磨磨蹭蹭的样子,霍松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毒死谢冉,马上就把这两个看守也灭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
霍建东的第二通电话挂断之后,警方迅速做出了判断。
“劫匪穷凶极恶,已经不打算留活口了,需要立即行动。”
霍松一听,赶紧央求警察,“警察同志,给我打开手铐吧,我跟你们一起去,我了解霍松,也许还会有转圜余地。”
队长沉默了一下,然后让人帮他打开了手铐。
确实,作为被绑架对象的家属,霍松有权知道孩子的解救经过。
而且,霍建东和霍松关系匪浅,如果情急时刻,让他露面,说不定会争取时间或带来转机。
但队长一再强调,“你必须紧紧跟着我,绝不能擅自行事,轻举妄动,否则很可能激怒绑匪,届时你女儿的性命堪忧。”
其实,现在谢冉是否还活着,众人都不能确定。
毕竟霍松的目的不是要钱,而是要命。
能要他们父女的命最好,要不了他的,还可以要他女儿的命。
总之,霍松不会让霍建东好过。
谢冉生死未卜,霍建东是最担心的,其次便是卢清越。
她也非常想跟着上山,可也知道,自己没有身手,去了之后,恐怕也是添乱。
因此,心里的担忧更上一层,她紧紧靠在郑郁林肩膀上,身上都微微有些发抖。
感觉到她的紧张,郑郁林揽紧她,又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大,一只手就能包裹住她的一双手。
感觉到她手上冰凉,郑郁林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腿上,嗓音低沉的轻声道,“别担心,队长经验丰富,肯定有办法,再说霍建东跟着一起上去,他了解霍松,会见机行事的。此时我们上去,万一暴露目标,反而害了谢冉。”
卢清越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动作很小的蹭了蹭,应该是在点头。
她的柔软的发丝蹭在郑郁林的脖子上,惹得他有些不合时宜的心痒。
轻轻的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虚虚的吻,轻到对方没有察觉。
正这时候,卢清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郑郁林听见,帮她从桌上拿起来,却发现来电显示是“抚林”。
心下一紧,他没有让卢清越接电话,自己按下了接听键。
“妈。”
听到儿子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郑郁林怔了一下。
这小子,什么时候改的口,他还不知道呢。
咳嗽了一声,郑郁林说,“你妈还没起呢,什么事?”
乍闻父亲的声音,抚林吓了一跳,再看时间,早上七点半。
“不是,我妈没起,你怎么有她手机……”
话说到一半,抚林自己先反应过来,然后脸上烧得通红,尴尬不已得改口,说,“哦,不好意思,打扰你俩休息了,我挂了。”
卢清越在一旁听着,知道孩子误会了,赶忙跟郑郁林要手机,想自己接听。
可郑郁林换了一只手拿,没给她,对电话那头的儿子说道,“挂了吧,有事明天再说,今天我和你妈要出去约会。”
郑抚林,“………”
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自己这边,女朋友都找不到了,老爸那边倒是浓情蜜意的。
没等他说再见,郑郁林就挂了电话。
等父亲挂了电话,抚林才想起来,自己给卢清越打电话,是想问谢冉在哪儿,有没有上班,为什么打了一早上电话都是关机。
但又一想,自己是关心则乱,昨晚上做了个噩梦,今天早上起来,女朋友关机,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可现在才七点半,都没到上班时间呢,卢清越也没可能见到谢冉。
挂了电话,他还是不放心,给卢清越发了个消息过去。
“妈,冉冉一直不接电话,您要是在餐厅看见她,提醒她给我回电话。”
卢清越这时候已经把手机从郑郁林手里夺回来了,并给了他胳膊两拳。
看到抚林发的消息,她心里很不好受,拿给郑郁林看。
郑郁林揉着胳膊,看了看,说,“先别告诉他,再过一会儿,谢冉平安回来,让她亲自给抚林打电话。”
听他说的如此笃定,语调也沉稳,仿佛谢冉真的能平安归来,卢清越像是被喂了一颗定心丸。
她给抚林回了消息,“好,去上早自习吧,我见到她,就让她给你回电话。”
随后,她将手机放到桌上,抬手帮郑郁林揉了揉胳膊,眼睛殷殷的望着他,问,“冉冉真的会没事的,是么?”
郑郁林重重点了点头,“没事,郑家的儿媳妇,福大命大。”
卢清越,“……”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他还有心思说笑,卢清越真想再给他两拳。
可心里也因为他的话松快不少。
老天保佑,谢冉千万要平安回来!
山上。
霍松紧紧跟在大队长的身边,穿着迷彩服,身上还绑着竹叶做掩护。
为了不惊动霍松等人,他们的移动速度很慢,虽然现在距离目标已经不到五十米,但依然要谨慎行动,不敢有大的动作,生怕霍松发现之后,将谢冉撕票。
看着两台皮卡车附近人影晃动,霍建东压低声音问大队长,“我们什么时候能冲过去,霍松那小子狡猾的很,迟则生变。”
大队长看看他,简短的说,“至少还要再往前移动四十米。十米之内,我们才有胜算,另外,狙击手已经在远处埋伏好了,一旦霍松有异动,会第一时间采取措施。”
其实他没有告诉霍建东,狙击手已经从远程狙击镜里看到,霍松手里有硬家伙。
怕霍建东关心则乱,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影响全盘计划,他不得不隐瞒了一些细节。
布置好的队伍继续缓慢的向目标靠近,幸好山间草深林密,今天风还大,萧萧之声不绝于耳,草木皆兵,替他们打了掩护。
离得越近,霍松等人说话的声音听得越清晰。
霍建东听到他说,“别废话……给她灌……”
他立即想到,可能霍松要给女儿下毒!
“队长,霍松要下毒手,他要灌毒!”
刚才那番话,队长也听到了,他心急如焚,用眼神示意身边的队员,加快行进速度。
他们已经越来越近,离十米的目标不远了。
皮卡车里,看守正按照霍松的指示,要给谢冉灌毒。
可他们本来就不太情愿,再加上心里害怕,一瓶药水,没等灌,先洒了一多半。
谢冉听出了两人要给自己灌毒药,心想,再不“醒”过来,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做出悠悠转醒的模样,尽管眼睛还被蒙着,但凭着声音,她向着那两人说话的方向问。
“这是哪儿?”
她假装对绑架一无所知。
两个看守看她懵懂单纯,更是内心不忍。
二华心肠硬一点,没答话。
另一个看守,手里拿着毒药,咽了下吐沫,说,“孩子,你在山上。”
谢冉明显挣扎了起来,露出惊恐的神色,“叔叔,我手怎么被绑起来了?你们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看守舔了舔嘴唇,说,“你别说话了,好好待着,我们喂你喝了药,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趁着说话的功夫,谢冉在背后的双手又挣了挣,感觉手上的绳子明显松开了不少。
她心下一喜,但面上不显,还是问,“我这是在哪儿?你们为什么绑我?我不想喝药,我要回家。”
两个看守见状,怕她大喊大叫引来霍松,到时候两人不好交差,便商量着,给后门解锁,然后移动到后座,一个人抓住她,另一个人给她强行灌药。
他们正商量的功夫,谢冉的手已经挣开了绳子,她一把拉下眼罩,虽然眼睛还没适应黑暗,但凭着之前的方位感,没等两人移动到后座,她便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从车上滚了下去。
她早就算计好了,刚才霍松和那个看守两次开车门,都是从一侧,这说明那一侧比较方便往来,霍松大概率也站在那一边。
那么她想逃跑,就只能从另一侧。
但另一侧会是什么情况,她一直被蒙着眼睛,并不知道,可能是悬崖峭壁,也有可能是石壁,更有可能是大路。
谢冉滚下车的瞬间,已经做好了自己要掉落悬崖的心理准备。
可是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落在了地上。
这时,她的视力已经有些恢复,能模糊的看到周围。
她在一个土坡上!
没有什么躲藏的地方,受到那个童年记忆的启发,她第一时间就钻到了车底下。
从头到尾,谢冉都没有发出惊叫或者大喊,以至于她跳下车之后,两个看守都有些懵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赶紧下车查看,却没有看到人。
“人呢?”
那个心软的看守问二华。
二华摇头。
此时,车底下的谢冉已经在试图解开脚上的绳子。
皮卡的地盘很高,她又瘦,留给她活动的空间还算宽裕。
那两人绕着车找人的功夫,谢冉已经手脚利落的将脚踝上的绳子解开了。
两个看守找了两圈,依然是没找到人,二华忽然意识到什么,刚要弯腰查看车底下,就听到霍松的声音,“干什么呢?给她灌完药了?”
闻言,二华和那个心软的看守都是一惊,站在原地,谁也没说话。
霍松看他俩脸上的紧张表情,心知不对,迅速拉开侧面的车门,接着就发现,车上竟然没人!
霍松的表情马上变了,变得阴狠无比。
他从后腰上拔出黑家伙来,上膛,戒备的说,“人呢?”
二华没有说话,那个心软的看守颤颤巍巍的说,“松哥,她,她跑了……”
霍松一听,根本不信,反问道,“跑了?怎么跑的?”
“我俩给她喂药,她挣扎的厉害,我们想去后面抓着她灌药,可刚把后面的门锁解开,她就拉开车门逃了。”
“她自己拉开的车门?”
那个心软的看守点头。
霍松冷笑一声,没有再问,抬手就是一下,伴随着刺耳的鸣响,子弹正中那看守的眉心。
那人轰然倒地,脑袋无力的撇向一侧,藏在车下的谢冉正看到他临死前惊惧的面孔。
差点忍不住叫出声来,谢冉吓得浑身颤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火药味隐隐约约飘过来,霍松冷酷而残忍的声音也响起,“她的手被捆住,怎么可能拉开车门?这小子有鬼!”
接着,他对二华说,“找,她跑不远,就在这附近。”
二华没说话,只是看着霍松,霍松皱眉,盯着他。
然后,二华又看了看车底的方向。
霍松一下子明白过来,笑着走到二华跟前,拍了拍他的胸膛,说,“好小子,今天我就破个例,带你一起走,三角洲,跟你松哥一起发财。”
说完,他慢慢弯下身……
看到霍松投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大,谢冉惊恐的迅速往另一侧移动。
甚至,她已经看到了霍松垂下来的手,还有那把黑漆漆的机械武器。
完了,要完了,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
可下一秒,就听见了外面响起一片嘈杂的声音。
“霍松,我弄死!”
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吼声,然后就见霍松被扑倒在地。
谢冉吓坏了,不敢再躲在车底下,她慌忙爬了出去,可一抬头,就见到二华立在眼前。
一时吓得忘了跑,只是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二华的表情透着麻木和冷血,他伸出大手,紧紧抓住了谢冉的胳膊。
“啊,救命!”
谢冉大喊起来,她知道已经来了救兵,只有大声呼喊,才让大家知道她的所在。
一听到女孩的声音,本来压在霍松身上的霍建东,顿时顾不上别的。
他马上起身,向谢冉所在的方向奔去。
霍松本想趁机翻身,却被已经赶上来的特警摁倒在地。
绕过皮卡车,霍建东看到一个男人拖着谢冉,正往山上去。
他立即狂奔而上。
二华勒着谢冉的脖子,不管她剧烈挣扎,一个劲儿的往山上拖。
他这人有点一根筋,霍松曾经帮过他还债,他便想着报恩。
可霍松现在死了,他也成了谋杀案和绑架案的帮凶,死罪难免,活罪也逃不脱。
尤其是同伴死在眼前,似乎是让他受了刺激,才慌乱之下劫持谢冉做了人质。
谢冉用力抠他的胳膊,使劲往下拖身体,拼命挣扎。
可二华人高马大,谢冉这么单薄瘦弱的女孩在他手里就像个小鸡崽儿。
霍建东看着沿路的挣扎痕迹,拼了老命的往上追。
他一边追,一边喊,“冉冉,冉冉!”
可谢冉被勒得几乎喘不上气。
她没办法回应,只盼着能有人尽快赶到,救下她。
终于,二华也跑不动了,他在一片林中空地停下,气喘吁吁,好像一头怪熊。
刚转身,就见霍建东已经追了上来,后面,隐约还能看到警察的身影。
二华的脑子已经乱糟糟的,想不清楚。
他勒着谢冉,从侧面腰上抽出一把匕首,抵住谢冉的脖子。
“给我直升机,我要走,否则我杀了这丫头!”
他看起来已经有些不正常。
霍建东看到女儿被勒的脸色通红,不禁心急如焚,一边慢慢往前挪动,一边哄着二华,“好,马上就给你叫直升机,你先把孩子放了。”
“不行,五分钟,五分钟之内直升机必须到,否则我就杀了她!”
霍建东已经挪动的很靠前,两人之间,不足三米。
他看着女儿,谢冉也目光下移,看着他。
不知为什么,谢冉感觉这个男人很熟悉,可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她盯着霍建东,不错眼神。
他不是警察,不像警察。
可看他焦急的样子,仿佛和自己关系匪浅。
孩子的眼神,让霍建东心里更是焦急不已,必须马上救下谢冉,不能再等了。
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很快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悄悄摸向兜里的手机,趁着二华不备,他迅速掏出来,然后向对方扔了出去。
同时口中大喊,“□□,快卧倒!”
果然,二华信以为真,惊慌失措之下,松开了谢冉。
谢冉一旦获得自由,立即就想跑向霍建东,可她被勒着脖子太久,脑袋缺氧,身上也没了力气,脑子里想着跑,腿却不听使唤,只能原地瘫倒。
说是□□,可等了一会,并没有传来爆炸声,二华立即意识到有诈,忙又拿起刀,冲着谢冉过去,似乎是恼羞成怒,他的样子近乎疯狂,龇牙裂目,一副食人魔的恐怖之象。
眼见着明晃晃的刀子就要捅到谢冉的脖子上,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人撞了开去。
等她再抬头,看到的是二华已经被众多警察摁到在地。
而那个冲上来救她的男人则倒在了血泊里,腹部一片殷红。
谢冉的眼泪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奔涌而出,她爬着扑过去,一边查看男人的伤势,一边对着警察大喊,“救救他,他受伤了,他救了我,是他救了我!”
之后的事情,谢冉的意识便有些游离了,她只记得吵闹的说话声,穿梭的人影,救护车不断闪动的红蓝警示灯,还有那急促的鸣笛声。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卢清越。
卢清越眼含泪水,紧紧抱住了她,说,“冉冉,没事了,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她投入那个怀抱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光了,她闭上了眼睛,在失去意识的时刻,握住了卢清越的手,声音微弱的说,“救救他……”
看着孩子苍白的面孔,卢清越心疼的无以复加,将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守在救护车里,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另一边,郑郁林则在忙着配合警方做善后工作。
他一边指示律师和助理配合搜集证据,一边又关照着霍建东的情况。
听说对方伤势比较严重,刺破结肠,引发了大失血。
郑郁林不敢怠慢,赶紧吩咐联系霍建东的家人。
可助理却说,霍建东的家人只有一个女儿,霍思思,才16岁。
郑郁林想也没想,说道,“那更要通知她,赶紧派人过去,把她接过来。”
协助警方处理过相关事务,郑郁林又赶往医院。
医院里,卢清越正在看护谢冉。
根据医生检查,谢冉除了受了一点皮外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
之所以昏迷,是因为受到了惊吓。
郑郁林站在床边,看着孩子不安稳的睡脸,叹了口气,说,“造孽。”
卢清越听了,没说话,只是给谢冉掖了掖被子,然后站起身,走到郑郁林跟前,说,“看你熬得,眼眶都黑了。”
郑郁林没说话,握住了她的手。
卢清越脸上一红,但没挣开。
之前他们在车上,更亲密的动作也有过了,此时再抗拒,未免显得扭捏作态。
两人静静在病房里坐了一会,轻声说着话。
其间,郑郁林一直抓着卢清越的手没放。
他问她,“饿不饿,我叫小赵去订餐,想吃什么?”
卢清越摇头,“感觉不出饿,倒是你,操了这么多心,早该累了,去那边躺一下,歇歇。”
高级病房里有陪护床,很干净舒适。
但郑郁林摇了摇头,说,“事情还没完呢,霍建东大失血,正在抢救,我让人把她女儿接过来了。”
闻言,卢清越有些面上失色,赶忙看了谢冉的方向一眼,说,“这……如果霍建东有个三长两短,冉冉可怎么办?她要是知道了真相,心里该多难受啊。”
郑郁林低头摆弄着卢清越的纤细白嫩的手指,缓着声劝说道,“我倒不这么想。”
卢清越面露疑惑,抽回自己的手,说,“怎么?”
郑郁林又伸手将她的手捉回来,牢牢包在掌心,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小?这么白?”
被他说的羞得慌,卢清越想往回撤手,却被他强硬得拽住。
郑郁林端正了神色,说,“他们父女总也需要个相认得契机,骨血交融,谁也别嫌弃谁了。”
虽没明说,但卢清越一下就明白了过来,看着郑郁林道,“你倒是把件件事情都安排得明白。”
郑郁林笑笑,揉了揉她的手,说,“我也是顺势而为,再说,没有你从中调和,哪里来得这些善缘?”
被他一夸,卢清越很不好意思,抿唇没有说话。
暖光灯下,卢清越清丽的面容仿佛被笼了一层柔光,散发着比之往日更吸引人的气质。
郑郁林满心的情意,抑制不住,拽着她的手,将人拉入怀里,拥着她说,“清越,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不是也该……”
可他的话还没说出来,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医生领着两个护士进门,神色很焦急的问,“请问,你们谁是霍建东的家属?”
听到开门的动静,卢清越立即满面通红的从郑郁林怀里弹出来。
她站在谢冉床边,说,“家属还要一会才能到,我们是霍建东的朋友。”
医生很严肃的说,“霍建东目前内出血很严重,血压掉的厉害,紧急输血之后有好转,但他的血型特殊,血库已经没有库存了,需要家属配合采血。”
郑郁林马上问,“他什么血型?可以采我的,我是O型血。”
医生看了他一眼,说,“不行,他是罕见的RH阴性血。”
闻言,卢清越也是呆住了,这……
她和郑郁林都不约而同看向病床上的谢冉。
可能几人说话的声音太大,惊扰到了昏迷中的人,谢冉慢慢睁开了眼睛。
入目,她先看到了卢清越,便喊了一声,“越姨。”
卢清越坐过去,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问,“冉冉,你是什么血型?”
谢冉还有些迷蒙,但自己的血型,她没有什么迟疑,因为她血型特殊,万中无一。
“我是RH阴性血,怎么了?”
闻言,卢清越抬眸望向郑郁林,看到他也点了点头。
第57章
◎看到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谢冉”◎
被问道血型,谢冉多少就有了猜测。
因为她本身属于“熊猫血”,平时就经常参与无偿献血活动。
所以,卢清越问起来,她第一反应就是,有人需要她献血。
对此,谢冉一直是热心的,她撑着还有些虚弱的身体坐起来,说,“是有人需要输血么?我可以帮忙。”
医生和护士听到了她的话,马上走到近前,十分高兴的说,“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巧,能遇到一个‘熊猫血’。”
说完,医生转头对护士道,“给她做个检查,血液没问题的话,抓紧给霍先生输血。”
谢冉听说需要输血的人姓“霍”,立即警觉起来,她怀疑是霍松,本来已经伸出去的胳膊,又收了回去。
她问,“需要输血的人是谁?”
医生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他一时有些为难,按照院方规定,是不能透漏受血者信息的。
医生不得不看向守在床边的卢清越,以眼神向她求助。
毕竟卢清越刚才说了,自己是霍建东的朋友,而她看上去与病床上的小姑娘也很熟悉,经由她的口说出信息,应该最为稳妥。
看出医生的为难,卢清越接过话,对谢冉道,“是霍建东,他腹部受伤,失血严重,需要你帮忙。”
闻言,谢冉深深皱眉,“霍建东?就是霍松的那个老板?一直和咱们餐厅作对的幕后主使?”
知道谢冉的性格爱憎分明,由于郑、霍两家之前的纠葛,她肯定心存芥蒂,虽然不至于像对霍松那么恨之入骨,但对于“霍建东”,这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坏家伙,她也是没有丝毫好感的。
“越姨,我不想给他献血。”
谢冉很明确的说。
并且还补充道,“他不是很有钱有势嘛,让他的手下去想办法吧,肯定能搞到‘熊猫血’。我的血只捐给干净人。”
医生完全没料到这小姑娘如此有个性,登时就有些急了。
医者仁心,他对病患一视同仁,不管对方的背景和出身。
现在霍建东躺在急救室里,随时有生命危险,这个小姑娘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医生很年轻,脾气也不小,他冲谢冉道,“你怎么能搞歧视呢,都是生命,人人平等,你这种行为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谢冉一听就来了火,“杀人?你见过真的杀人么?他们就是一群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他们死有余辜!甚至,他们的一条命根本就不够偿还那些死在他们手下无辜人的性命!”
眼见着两人越吵越凶,卢清越赶紧上前搂住谢冉的肩膀,劝道,“冉冉,别激动,你刚苏醒,不能情绪起伏太大。”
说话的功夫,她对医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由自己来劝说。
医生气不过,还想再说几句,但是被两个有眼色的护士拽了出去。
见人出去了,卢清越不敢耽搁时间,赶忙对谢冉说,“冉冉,这次你不能再计较那么多了,实话说吧,在山上救了你的那个人就是霍建东。”
诧异无比的瞪大了双眼,谢冉根本不敢相信卢清越说的话。
“霍建东救了我?”
“为什么?他怎么会去救我?”
谢冉满脸疑惑和震惊,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她理解不了,之前还和郑家闹得不可开交,又是霍松背后老大的霍建东,怎么可能去救自己,难道不是他指使霍松绑架杀人的么?
卢清越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冉冉,这里面说来话长,咱们容后再讲吧,我和你郑叔叔都能作证,霍建东确实救了你的命,而且,他和绑架案没有关系,你尽可以放心给他输血。”
谢冉还是有些回不过弯来,她看着卢清越,眼神却有些发直。
这时候,郑郁林从外间走进来,对病床上的谢冉道,“谢冉,不要犹豫了,霍建东生死一线,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忽然见到抚林的父亲,谢冉吓了一跳。
她赶紧坐直身体,有些紧张和不确定的问,“我……我真的要给他输血么?”
郑郁林和卢清越异口同声,“对,事不宜迟。”
如今,这两人在谢冉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他们意见如此统一,谢冉便不再犹豫,赶紧叫了医生护士进来,给自己采血。
采血的同时,谢冉轻声问守在一旁的卢清越,“越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刚开口,就被采血的护士制止了,“仪器显示你血压不稳,先别说话了,也别想让自己激动的事情,采完血,需要躺下休息三十分钟,有什么话,等身体好了再说。”
卢清越也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说,“别心急,过一会儿我慢慢讲给你听。”
可越是不说,谢冉越是心急,血压便有些不稳,护士看着仪器,皱眉道,“你不配合,怎么采血?急救室里那位,可是命悬一线。”
谢冉听了,急得有些要掉眼泪。
见状,卢清越赶紧说起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冉冉,你奶奶送医很及时,现在病情稳定,你不用担心了。”
说起奶奶,谢冉猛地想起来,自己被绑架的时候,正是奶奶突发疾病,因为半夜跑去24小时药店买药,她才出的意外。
“越姨,我奶奶和爷爷知道……”
没等她说完,卢清越便道,“没告诉他们,你郑叔叔一直笃定你能化险为夷,怕他们跟着白着急,便没让人通知。”
闻言,谢冉心下大定,之后,又笑起来,对卢清越挤了挤眼睛,说,“越姨,郑叔叔好帅啊。”
卢清越心头泛起一阵甜,但嘴上不承认,只是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抚林可比他帅多了。”
说道抚林,谢冉脸上露出一点羞涩,她垂下眼睛,没有接话。
卢清越继续说,“早上,抚林打电话过来找你,他发现你关机,担心得不行。”
一听这话,谢冉赶紧抬眼,看样子是要找自己的手机。
“手机被他们扔在小巷子里了,估计都摔坏了,你要是找抚林,等抽完血,就用我的电话吧。”
谢冉有些扭捏,想了想,说,“这个时间,他还在上课呢,不打扰他了,等他下了晚自习再说。”
卢清越笑笑,“好啊,让他先着急去吧,傻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找……”
没等卢清越说完,谢冉的脸已经红透了,赶忙说,“越姨,那把你电话借我用一下。”
卢清越抿着唇笑,将手机拿出来,交到她手里。
护士不让打电话,谢冉便用卢清越的手机登录了自己的微信,给抚林发消息。
看到谢冉的语音,抚林那边几乎是秒回。
各种表情包弹过来,炸的手机提示音响个不停。
看着他们小情侣你侬我侬,卢清越也不好在跟前当电灯泡,便去采血室门外等。
郑郁林正在门外,看到卢清越出来,他迎上去,说,“霍建东的情况稳定了一些,医生说输血之后应该就能脱离危险。”
听到这个消息,卢清越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道,“这边也马上就采好了,希望别再出意外了。”
采血室外面有人,郑郁林不好做太过亲密的动作,只是给卢清越提了一下滑下去的披肩。
“你还不饿?饭菜送过来了,一会儿吃点。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卢清越自己也伸手提了提衣襟,又给郑郁林摘掉羊绒大衣肩头沾染的一点灰屑。
“你吃过了么?”
她很自然的问,问完忽然感觉,她和郑郁林之间的这种互动真的很像一对老夫老妻。
可他们明明是一对“假夫妻”。
感觉有些好笑,便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郑郁林看到,不明所以,问,“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卢清越垂眸,没看他,轻声说,“没什么,你是不是公司有事,那先去忙吧,这里有我照看着。”
说话的功夫,郑郁林的电话又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皱,说,“那我先回公司了,一会儿有个很重要的会,不能缺席。”
卢清越点头,一直将郑郁林送到门口,看着他上车。
两人临别之前,郑郁林眼中多有留恋,卢清越被他盯得有些脸热。
站在车边,她细声叮嘱,“开完会就抽空休息一下。”
然后又弯身对司机说,“慢点开,让董事长在路上睡一会儿。”
司机马上点头,“明白了,夫人。”
郑郁林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前门口,一下将卢清越拉进怀里,用力抱住。
卢清越害臊,生怕周围人看热闹,赶紧挣脱。
郑郁林也没太过强硬,松开手之后,低声耳语道,“这次管完别人家的闲事之后,咱们得好好谈谈自己的事了。”
卢清越脸上羞红,轻轻推开他,说,“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然后,转身走进了医院。
等卢清越返回采血室,发现谢冉已经采完血了,她忙找护士问了霍建东的输血情况,得到了“一切顺利,患者再观察一个晚上就可以脱离危险”的答复。
她心下安定不少,又转过身,打算再回去陪谢冉。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看到对面的ICU病房外面,进来了一群人,嘈嘈杂杂,十分混乱。
护士见状,立即上前,“肃静,这里是重症监控室,都是危重病人,请你们保持安静。”
来人是一群大男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看起来阵势颇威。
为首的一个说,“三哥是不是在里头,让我们看看他!”
护士虽然是位身量不高的年轻女孩,但一点不怯场,她横眉立目的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危重病人不能随便探视,去,上那边的等候区坐着等。”
遇到厉害的小护士,那群人看起来便有些群龙无首,纷纷交头接耳,可就是不动地方。
护士头疼不已,只好去打电话叫保安上来维持秩序。
卢清越猜出来,那群人应该就是霍建东的手下,听说大哥出事,有些乱了营。
以为保安上来,又要闹一阵子,可有人比保安先来一步,也更有效的维持了秩序。
这一层的电梯门忽然打开,四个黑衣男子簇拥着一位穿着淡粉色皮草外套的高挑女孩走了进来。
女孩走下电梯,略一打量,便转到了亮着“ICU”红字灯牌的方向。
她一出现,刚才那伙无组织无纪律的大男人马上肃立,纷纷让到两边,空出一条路,低眉顺眼的小声说,“大小姐,您来了。”
那女孩扫了众人一眼,没说话,然后转向那个小护士,柔声说,“我是霍建东的女儿,他现在情况怎么样?我爸爸血型特殊,贵院的血库供给怎么样?如果不够,我可以献血。”
护士颇为惊讶的上下打量女孩,没想到她年纪看着不大,言谈竟是如此稳重周到。
“你父亲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住了,十几分钟前,刚有人为他献过血。”
女孩脸上露出惊喜的颜色,说,“十几分钟前?献血的人还在么?我去见见他,当面感谢。”
护士指了指卢清越所在的方向,说,“就在采血室里,她还躺在那休息,听说姓谢。”
这位护士没有参与采血,只是看了采血单,又听同事说了谢冉之前不愿意给患者献血,后来又改变主意的八卦。
那女孩收到这些信息,谢过护士,便转身往采血室的方向走过来。
路过那群大男人身边的时候,她昂了昂下巴,用眼尾扫着众人,说,“注意影响,这里是医院,不是酒吧。”
众人诺诺称“是”,谁也没再乱说话。
女孩披着淡粉色的皮草,穿着过膝的白色长靴,内里则是细羊绒包身裙,看上去甜美时髦,透着千金小姐的骄矜。
随着她缓步向这边走过来,卢清越也逐渐看清楚了她的相貌。
卢清越,“……”
虽然之前就听郑郁林说过,谢冉可能是双胞胎之一,但真的看到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谢冉”,那种视觉冲击力还是非常大。
霍思思也注意到了采血室门口站着一位很端庄优雅的年轻女士。
对方梳着栗色的垂胸长卷发,面如白玉,五官精致,身着设计感很强的黑色驼绒大衣,一直遮到小腿,腰间的宽带束出她身材的窈窕。
脚上则是一双著名奢牌的限量版小羊皮短靴,露出的一截小腿十分纤细匀称,手腕上则挎着价值百万的铁灰色铂金包。
这位女士通身的气派一瞧便是大气富贵的豪门夫人,眉宇间的疏朗与亲和,让人能感受到她的生活必然很惬意幸福。
碰到这样的出众人物,霍思思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见女孩盯着自己瞧,卢清越便对她笑了笑。
霍思思微微有些意外,毕竟上流社会的富太太们都眼高于顶,遇到自己这样的小屁孩别说主动打招呼,多数时候,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发现这位年轻的女士笑起来更加漂亮,也格外亲和,霍思思本能的微笑回应。
她在卢清越面前停了下来,礼貌的问,“您好,麻烦问一下,这是采血室么?”
卢清越点头,却是问了一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你是霍思思,对么?”
霍思思的惊讶毫不掩饰,问,“我们认识?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卢清越笑笑,“不认识,但我认识你的家人。”
霍思思不做她想,脱口道,“您是我爸爸的朋友?”
卢清越,“算是吧,但我和他不熟,和另一个很熟。”
霍思思闻言,不禁疑惑挑眉,“另一个?”
卢清越没有回答她,而是看了看旁边的采血室大门,说,“你爸爸的状况好多了,是躺在里面的那位姑娘献得血。”
霍思思虽然对刚才得话题依然好奇,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是的,太幸运了,我父亲的血型很罕见,能遇到同血型的献血者,又这么及时,太难得了。”
霍思思自己说完,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到了最后,几乎接近于无。
另一个亲人很熟悉?同为熊猫血?
难道,采血室里的人和父亲有什么血缘关系不成?
她又转过脸看向卢清越,本来已经要去推门的手,也放了下来。
“里面的人是谁?您又是……”
霍思思的机敏和聪慧让卢清越想到了另一个人,果然是同卵双胞胎的亲姐妹,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是这么相像。
卢清越的脸色变得严肃,说,“里面的人,是你父亲救下的人,也是救了你父亲的人,更是你的亲人。思思,现在你父亲和她都很虚弱,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现在需要你来保护了。”
霍思思紧紧皱眉,推门的那只手彻底放了下来。
她有了一种预感,可又觉得匪夷所思。
难道,她还有其他的亲人?
是他父亲的兄弟姐妹么?可为什么从未听父亲说起过。
但如果不是父亲那边的亲戚,不太可能拥有和自己一样的熊猫血。
至于和母亲相关的人……
霍思思不敢想,从三岁那年开始,她就再也没见过母亲,早就忘记了母亲的样子。
而且,母亲也不可能是熊猫血,因为她听父亲说过,母亲还曾因为怀孕时候,与胎儿血型不符,孕期一直在住院,让霍建东十分紧张。
霍思思盯着那扇门,心脏紧张的要跳出来。
真的会是自己没见过面的亲戚么?
她毫无头绪的猜测着。
这时,卢清越往门边让了让,说,“进去吧,看到人,你就明白了。”
霍思思却没推门,又看向卢清越,礼貌的问,“还得冒昧问一下,您是……”
卢清越神色坦荡的道,“我是东林集团,郑郁林董事的太太,我姓卢。”
霍思思眼神微聚,忙说,“辛苦您和郑董事,来医院的路上,我已经听父亲的下属讲过,这次多亏有你们。”
卢清越笑了笑,“没关系,只要大家都平安就好。”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采血室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
“越姨,我休息好了。”
听到这音色,霍思思一怔,及至看到那个推开门的人时,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58章
◎她连雀斑都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谢冉拉开采血室的门,本以为门外的人是卢清越,想也没想,便喊了一句“越姨”。
可一抬头,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高个子女孩,看清对方样貌的同时……
“啪”,谢冉手里的营养补充剂掉在了地上。
面对面的两人,谁也没有在意那掉在地上的东西,只是呆呆的看着彼此。
而一旁的卢清越看着她们两个就仿佛在看谢冉照镜子一样。
过于惊诧,霍思思和谢冉都半晌未说出话来,仅是认真打量着对方,从眉眼,到身材,似乎是想对比出哪里不同。
可就连她们脸上的小小雀斑都长得如出一辙。
还是谢冉先反应过来,她转过眼,看向卢清越,眼神闪动,说,“越姨,她……”
卢清越点了点头,“她是霍建东的女儿,霍思思。”
闻言,谢冉一脸的不敢置信,迅速调转视线,看向霍思思。
“霍建东的女儿?你是霍建东的女儿?”
霍思思没说话,她也转头看向卢清越。
“郑太太,她是谁?请您告诉我她是谁!”
她明显比谢冉要激动,毕竟之前毫无心理准备,即便有猜测门内可能是父亲的血缘亲人,但也万万想不到会是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亲人”。
不同于两名当事人,卢清越表现的很镇定,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走廊上,正往这边张望的那些霍建东的手下,然后扶着霍思思和谢冉的肩膀,悄声说,“我们进里面说吧,此事说来话长,有些情况,我也不十分清楚。”
闻言,两个女孩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又有些别扭的转开视线。
毕竟,在镜子之外,看到自己的脸,确实感觉怪怪的。
门口的确不是合适的交谈场所,她俩依言跟着卢清越进了采血室边上的特护病房休息室。
卢清越回身关好门,看到一般高,一般纤瘦的两个姑娘站在沙发边上,一左一右,隔得有些远,而且,谁也没看谁,半侧着身子,似乎都有些别别扭扭。
暗自笑了一下,她走上前,指了指沙发,对她们说,“咱们坐下聊吧。”
闻言,两人又是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下,意识到的时候,忙转头,然后各自在沙发的一左一右两侧,紧靠着扶手坐好。
卢清越则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谢冉跟她亲近,故而坐在靠近她的那一侧,霍思思则坐在稍远的那边。
三人都坐下之后,卢清越又打量了她俩一番,才开口道,“思思,我之前看过你的照片,但我以为那是谢冉。”
被点到名字,霍思思挺直了一点背,然后很有礼貌的答话,“您看得是哪张照片?”
卢清越笑了笑,“你幼儿园时候的照片。”
霍思思略一沉吟,说,“对了,我和郑抚林是幼儿园的同学,我记得很清楚,他幼儿园的时候,特别爱哭,总被其他小朋友欺负,都是我替他出头呢!”
听到这话,卢清越不禁莞尔,说道,“还有这种事,从没听抚林说过。”
然后又转向谢冉,“你听他讲过么?”
谢冉只是觉得神奇,霍思思也和抚林认识?!
但她只是摇头,并没说话。
卢清越见状,心里明白,谢冉经历比思思丰富,心思也更细腻敏感,很多事情,她不会主动表达的。
但霍思思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卢清越话里的信息,她立即问,“她也认识郑抚林?”
卢清越刚要回答,就听谢冉低低喊了一声,“越姨。”
可能是怕她说多了,暴漏两人的关系,因此谢冉很警惕。
卢清越心领神会,对她微微一笑,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旁的。
话题在这里中断,但原本僵硬的气氛也得到了缓解。
终于,霍思思还是看向谢冉,心中实在是太好奇,她到底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你……你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谢冉也看向她,面无表情的说,“不认识。”
霍思思,“……”
拍了拍谢冉的膝头,卢清越深深看她一眼。
谢冉有些心虚,知道自己刚才语气太冲了,便转过头,用胳膊拄着下巴,手盖在嘴上,用个后脑勺对着霍思思。
被谢冉噎得不轻,霍思思不得不求助于卢清越,看向她,问道,“郑太太,您刚才不是说,我爸爸救了她,她又给我爸爸输了血么?”
卢清越,“是的,你爸爸也是自从谢冉被绑架之后,才知道她的下落……”
之后,卢清越便将霍松绑架谢冉的经过,和郑郁林怎么联系霍建东,最后成功汇合,破解了霍松的诡计,成功救下谢冉,详细的讲了一遍。
即便作为当事人,谢冉也并不了解整个事件的全貌,此时听卢清越讲完全部经过,她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若是没有郑郁林和卢清越,自己被人绑架,恐怕很难能那么快就被发现。
而如果没有霍建东舍命一扑……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是坐在那里,盯着茶几上的某处出神。
霍思思更是对整件事只知道皮毛而已,来医院的路上,听霍建东下属说得完全就是个梗概,她只知道霍松获罪,叛变出逃的路上,被父亲阻拦,两人发生正面冲突,霍建东受了伤。
而关于绑架案,父亲的另一个女儿,这些事,她闻所未闻。
过了好一会儿,霍思思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她便问道,“所以,她是我爸爸的另一个女儿,我的双胞胎姐妹,是这样么?”
卢清越表情格外庄重,她说,“我们推断,是这样的。但还需要科学的鉴定结果。不过,谢冉确实是RH阴性血,和你爸爸的吻合。”
霍思思忽然站了起来,她在房间里快速的走了几步,接着一回身,盯着谢冉,说道,“鉴定?还需要什么鉴定?她连雀斑都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你看看她,她的腿,她的手,我刚才还看了她的耳朵,她和我一样,耳朵上也有一块骨头是突出的!”
卢清越没说话,只是看着霍思思。
而霍思思激动的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她眼睛里似乎有泪水,但她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谢冉。
谢冉也看向她,慢慢站起了身。
霍思思的眼泪流下来,她的身子微微发抖,然后说,“谢谢你,救了爸爸。”
谢冉还是没有说话,但卢清越看到,她攥紧了手。
霍思思向她走过去,直到两人之间面对面,她才停下来。
伸出手,颤颤巍巍的,霍思思抓住了谢冉的手。
谢冉的手有些僵硬,被她握着,仍是攥着拳头,但没有甩开对方。
卢清越看在眼里,十分动容,她也站起身,走过去。
“冉冉,我们查过你的档案,四岁之前,你的名字是霍冉冉。”
此言一出,谢冉的眉头轻颤起来,似乎是在极力忍耐,但到底还是无法抵抗内心的巨震,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喉头哽咽,无法自已。
见状,霍思思毫不犹豫,上前抱住了她。
“别哭,你别哭。”
她搂得那么紧,让谢冉甚至感觉到一点窒息。
可她没有推开霍思思,只是抬起胳膊,将手放在了对方的背上。
之后,霍思思便主动坐在了谢冉旁边。
两人的大腿紧紧挨着,霍思思还抓着谢冉的手。
她很稀奇的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问她的第一句话,并不是关于身世,
而是抬手摸了摸谢冉的欧罗巴红色羊毛卷头发,有点羡慕的说,“你的发型真特别。”
谢冉没说话,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膝盖。
霍思思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冒昧,赶紧笑了一下,然后说,“对了,其实我也看过谢冉的照片。”
谢冉有些惊讶,侧过头看向她。
此时,霍思思正对着卢清越说话,她道,“就是早上的时候,爸爸忽然拿了一张手机上的照片给我看,还问是不是我本人。”
卢清越立即接口,“不是你,是谢冉,对么?”
霍思思点点头,“估计是霍松发给我爸爸的。”
说道霍松,几人都沉默了一下,尤其是谢冉,她禁不住打了个激灵。
虽然逃脱了魔爪,但对方留给她的心理阴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挥散。
霍思思和她挨得很近,马上察觉到,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说,“幸好你没受伤,否则爸爸该多心疼啊。”
她说这番话得时候,表情极其真挚,卢清越在旁看着,心内不禁触动良多。
姐妹相认,她不怕别的,最怕霍思思这个千金小姐对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自己排斥,甚至嫉恨。
但现在看来,霍思思并没有,她只有亲人相认的庆幸和真挚的热情。
可见,霍思思被霍建东养育的很好,是个内心善良,充满阳光的好姑娘。
可谢冉好像还不习惯这么直白的关心,这么亲密的关系。
她在感情上相对慢热,面对霍思思的关心,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在那台车上,我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霍思思立即问,“对啊,咱们俩小时候是怎么分开的?为什么我对你和妈妈一点印象也没有。”
谢冉看看她,说,“我也记不得了。但有一件事,很确定。”
卢清越和霍思思同时问,“什么?”
谢冉的表情透着恨意,她说,“我小时候被绑架那次,也是霍松所为。”
闻言,另外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
“也是霍松?可我听郁林说,霍松曾经救过思思,所以才被霍建东信重的。”
卢清越发现,似乎事情的真相和她与郑郁林的猜想并不完全一样。
霍思思则在一边接口道,“霍松救过我?为什么你们都说我被绑架过,但我毫无印象?”
谢冉看向她,“因为被绑架的是我,不是你。”
霍思思,“……”
谢冉继续说,“我还回忆起了妈妈。”
听到妈妈,霍思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她轻声问,“她……她在哪儿?她没和你在一起么?”
这次,换谢冉主动握住她的手。
她的声音很平淡,但也透着坚强,“妈妈已经去世了,在我四岁的时候。”
霍思思想哭,可却感觉流不出眼泪。
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也就不能唤起什么情感上的共鸣。
但这么多年,看着别的孩子既有爸爸,又有妈妈,尤其是那么温柔,可亲,会给女儿梳辫子,穿裙子的温柔母亲,她怎么可能不羡慕。
可爸爸从小就告诉她,妈妈走了,要等霍思思变得很听话,很懂事,她才会回来。
年幼的时候,霍思思不懂,还会求圣诞老人把妈妈当作圣诞礼物送给自己。
可随着年纪增长,霍思思明白了,爸爸是和妈妈离婚了,妈妈离开了这个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家里,没有妈妈的照片,没有妈妈用过的东西,没有她在这里生活过的任何痕迹,就好像她从没有存在过。
可每当霍建东喝醉酒,他便会哭着喊那个名字,“秀华,秀华,求求你回来吧……”
而当爸爸酒醒了,霍思思再追问,“爸爸,秀华是谁呀?”
霍建东就三缄其口,不透漏分毫。
霍思思明白,那应该就是妈妈的名字。
她去问过霍建东的老部下,这些人跟着霍建东年头长,按理说,应该知道妈妈的消息。
可他们的嘴更严,都说没见过霍建东的老婆。
这么追问了几年之后,霍思思便不再问了。
但这不代表她断了念想。
恰恰相反,她已经有了新的打算,她要等自己长大之后,能自立门户了,有了自己的财富和人脉,到时候,一定要把妈妈的下落找到,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父亲绝口不提母亲,却又忘不掉她,以至于这么多年都保持独身。
如今,听谢冉提起母亲,却带来的是噩耗。
霍思思感觉自己隐忍多年,一直埋在心里的期许落了一场空。
比起不能见到母亲,她更悲伤的是没有了那个渺茫的希望。
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她确实是没有妈妈的孩子。
望着霍思思神不守舍的模样,谢冉感同身受。
都说双胞胎可以共感,她并不相信这样的传闻,但此刻,相同的情感体验,让她瞬间就看懂了霍思思的心。
“妈妈去世的时候,没有痛苦,奶奶说,她是突然心悸,去世的很突然。只是去厨房洗个碗的功夫。”
谢冉伸手,抱住了霍思思的肩膀,揽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一挨近谢冉,闻到她身上和自己截然不同,但也清甜的气息,霍思思的眼泪一下奔涌而出。
“妈妈她漂亮么?”
谢冉沉默了一下,说,“我只见过她的黑白照片,在我手机上,回头给你看。”
听说是黑白照片,霍思思便明白了,应该是母亲的遗照。
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靠在谢冉肩上。
看来,两兄妹对自己的身世也是一知半解,要想知道真相,恐怕只能等霍建东醒来了。
不过,好在两个孩子现在看起来很亲密,卢清越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这也让她倍感欣慰。
想着她们姐妹可能还有许多私房话要说,卢清越便主动退出了房门,给她们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
她刚出房门,正要给郑郁林发消息,就见一个身影急匆匆的从电梯那里跑过来。
“妈!”
郑抚林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顾不上别人的目光,小跑着冲到了卢清越跟前。
见了他,卢清越在唇边比了一下手指,说,“动静小点,这里是重症区。”
抚林意识到自己的冒失,脸上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对路过的护士道歉。
护士看他高大清俊,心里有些好感,笑着点了点头,说,“没事,下次注意。”
和刚才对着那群黑西装大块头的糙汉子时,完全是两个态度。
见状,卢清越忍不住调侃他,“长得帅就是占便宜,刷脸比刷卡还好用呢。”
被她这么一说,抚林脸都红了,“妈,你就别拿我开涮了。刚才听赵叔说您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是不是累坏了?我从学校买了蛋糕和奶茶过来,你快吃点。”
抚林这孩子最近确实懂事多了,也知道心疼人了,嘴巴更是比以前甜多了。
看到孩子越变越好,卢清越当然高兴,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点。笑着让他把书包脱下来,交给等在旁边的小赵,然后说,“行了,可别乱献殷勤了,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谢冉就在里面呢,进去吧。”
抚林“嘿嘿”傻笑两声,推门之前,还不忘汇报说,“对了,妈,我晚自习上完过来的,还有,这次全市会考成绩出来了,我六门都是满分。”
卢清越冲他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快进去吧。”
抚林这时候已经推开了门,半个身子探进了门内。
可他却像是定在了原地,一半门里,一半门外的,站着不动。
卢清越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不进去?这是干什么呢?”
她话音刚落,抚林就退了出来,还把门带上了。
卢清越,“……”
怎么了这是?
她又拍了一下抚林的肩头,“傻小子,干什么呢?”
抚林缓慢的转过身,以一种见到什么世界奇迹的表情,呆呆愣愣的看着卢清越。
卢清越,“怎么了,这是?”
抚林抬手,指了指门的方向,“妈,你刚才进去了么?”
卢清越“嗯”了一声,看着抚林嘴巴张开,又闭上,再张开,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卢清越,“你想说什么,快说啊。”
抚林咽了一下口水,滚了滚喉头,说,“妈,里面有两个冉冉。”
卢清越,“……”
抚林以为她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妈,里面有两个谢冉,一个卷发,一个直发,长得一模一样。”
卢清越明白过来,刚才忽略了霍思思的事情,忘了提前给抚林打预防针。
可抚林的反应未免也太好笑了。
卢清越忍俊不禁,用力捶了他胸口一下,说,“看把你美的,还两个谢冉,别做白日梦了。”
说着,她把抚林领到了离门口较远的位置,简短的讲了一边事情的始末。
抚林听完,大惊失色。
“什么?冉冉是霍建东的女儿?”
卢清越点头。
“她还有个双胞胎姐妹?”
卢清越又点头。
抚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在地上走了两步,说,“那,那我不就是还得过霍建东的关?郑郁林那关还没过呢,又得过霍建东的关。妈,你知道么,霍建东可是那个,那个什么……”
卢清越,“……”
抚林尤嫌不够,又继续叉着腰说,“而且她又冒出个姐妹来?霍思思,她……她不是我幼儿园同学嘛!”
估计是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抚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最后,他竟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卢清越,发出求助的悲鸣,“妈,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卢清越,“……”
这小子的脑回路确实异于常人,谢冉寻亲成功,卢清越还以为他会很高兴,没想到竟是想了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
伸手在他脸颊上用力捏了捏,捏的抚林的脸都变了形,卢清越怒其不争的说道,“你才16岁,想这些是不是还太早了?再说,就算你26岁结婚,满打满算还有十年时间,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十年时间都拿不下郑郁林、霍建东和霍思思三个?”
抚林揉着自己的脸,说,“我,我不想晚婚,我想到了法定年龄就结婚。”
卢清越,“……”
“你先考上斯坦福,再说这些没边的话吧。”
抚林,“已婚也能考斯坦福,妈,这就是你孤落寡闻了吧。”
卢清越,“……”
两人正说着,休息室的门开了,谢冉站在门口,望了望周围,然后在不远处,看到了正在臭贫的郑抚林。
抚林本来还在和卢清越臭贫嘴,一眼瞄到谢冉的身影,二话没说,撇下卢清越就冲到了谢冉面前。
扶着肩膀,将人上下仔细检查了一遍,看样子,是心疼坏了。
卢清越在远处看着,不禁想到自己和郑郁林身上。
好像上次,他听说有人去砸餐厅,见到自己也是这个反应。
旁观到别人做这些事,会觉得有些肉麻,可轮到自己,心里却是另一番酸甜滋味。
不多时,门内又走出来一个人。
长直发的“谢冉”让抚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霍思思倒是大方,笑嘻嘻的喊了一声,“妹夫好啊。”
郑抚林,“……”
“谁是你妹夫?!别趁机占我便宜,我可比你年纪大。”
霍思思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哟,不想当我妹夫啊,那好说。”
接着就转向谢冉,挎上她的胳膊,亲密的说,“冉冉,甩了他,姐姐给你介绍更帅的,你不知道吧,这小子在幼儿园的时候,总流大鼻涕,可恶心了。”
郑抚林,“……”
看着孩子们活力四射的样子,卢清越站在远处,也禁不住跟着一起笑。
几人正说笑着,就见一名护士走过来,“哪位是霍建东的家属?患者醒了,想见你们,允许探视五分钟。”
第59章
◎你会不会跟他离婚呢?◎
听说霍建东醒了,霍思思立即激动的上前询问情况。
护士说,“病人的手术很顺利,苏醒的速度也比之前预想的快,看起来状态不错,所以医生才同意他短暂的见一下家属。对了,他点名说要见女儿,是你么?那就跟我过去吧。”
霍思思,“对,我是她女儿。”
说完,她又去拉了谢冉过来,对护士讲,“她也是,我们两个一起进去。”
正常探视只允许一个人,太吵闹了怕影响病人休息。
但护士瞧了瞧这对姐妹,发现她们是一对双胞胎,便想了想,说,“也可以吧,但你们两个不能说太多话,病人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承受不了太强的刺激。”
谢冉在旁点了点头,对霍思思道,“那我少说,你了解他,你跟他多讲几句吧。”
霍思思拉上她的手,道,“爸爸肯定想跟你多说两句话。你们之前在山上也没说过话呢吧?他肯定很惦记你,怕你受伤……”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跟护士走去了ICU方向。
卢清越和郑抚林则回到休息室等候。
抚林坐下之后,表情还有些发愣,看上去依然还没适应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卢清越戳了戳他的脑门,说,“怎么?是不是感觉像假的?”
郑抚林抬头,看着她,微微点头,“嗯,我之前倒是有些心理准备,想过冉冉的身世可能比较复杂,但没想到会这么复杂。”
卢清越在他对面坐下,说,“其实,这是好事一桩。”
抚林盯着她,问,“怎么?”
卢清越笑笑,“我之前就和她提过,想让她回去上学,她也同意了,只是担心奶奶的病和家里的生计,虽说咱们可以帮她,但谢冉的脾气你也知道,即便是接受了,心里也会有很大负担。我还怕影响了你们单纯的关系。但你看现在,冉冉有了归宿,她就不必再为其他的事情担忧,也就可以放心的回去上学了。”
闻言,郑抚林眉头果然舒展开来,笑着道,“正是如此,妈,还是你想得周全。”
卢清越笑他,“你年纪小,自然会把事情想得简单些。其实,我当初也有担心,怕你爸爸因为冉冉的出身,不同意你们交往,毕竟,你们差距悬殊。如今,霍建东是她父亲,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难道谢冉是普通家庭的孩子,我爸爸真的会反对我们交往么?”
见郑抚林的问话十分天真。
如今真相大白,卢清越也不怕把话说开。
她道,“抚林,自古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太过悬殊的话,很难长久。我一开始不熟悉冉冉,也并不看好你们。后来与她一起工作,发现冉冉非常优秀,才逐渐改变的想法。门第、金钱有的时候,确实能快速的解决很多问题,这是不可否认的。就比如我之前讨论过的谢冉上学的问题,就是最好的例子。你不要因此对你父亲产生偏见,我说这番话的意图,也只是想告诉你,有时候要面对现实,不能想当然,而你和谢冉,其实是十足幸运的,也算是天赐的缘分,要好好珍惜。”
抚林默默听着,虽然理智上能理解,但在感情上,还是感觉父亲和卢清越未免都有些理智的过分了。
为什么要那么看重门第和金钱,难道真情真爱不是更可贵么?
忍了又忍,他还是没忍住,有些幽怨的对卢清越道,“妈,你跟我爸结婚的时候,也是因为门第和金钱么?那如果有一天,我爸破产了,咱们家败落了,你会不会跟他离婚呢?”
完全没有想到郑抚林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卢清越沉默了好一会儿,在郑抚林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并开始为自己的鲁莽懊悔的时候,她开了口。
“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爸爸离婚了,肯定不是因为郑家的败落,更可能是因为卢家。”
郑抚林脸上一白。
他虽然有些天真,但很聪慧,刚才卢清越已经点拨过他,现在只是一想便明白了。
也就是说,卢家对父亲没有利用价值之后,他就会和卢清越离婚?
似乎合情合理,毕竟,他们两个是商业联姻,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可抚林还是本能般的认为不可能。
他立即站起身,对卢清越说,“妈,不可能的,我爸不会的。”
卢清越笑了笑,表情很淡然,似乎是早就看透世态人情,内心毫无纠结。
她说,“我只是做个假设,那一天也许会来,也许不会,但无论是怎样,我都能接受。这就是现实,抚林,成年人的世界,情情爱爱只是点缀,并不是必需品,甚至,有时候,反而是累赘。”
听罢这番话,抚林有些激动,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说,“不,你说的不对!我爸……我爸他很爱你!难道你不爱他么?”
卢清越的笑容还挂在脸上,但没有正面回答这个的问题,只是说,“抚林,你该趁着年轻,好好善待谢冉,全心全意爱护她。”
抚林却很执拗,继续追问,“我们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妈,我在问你,你难道不爱我爸么?你不能和他离婚!”
卢清越上前按了一下抚林的肩膀,说,“你又犯了倔脾气。我刚才只是在做假设,一切都没有发生,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内心不太确定,抚林看着卢清越的眼神,闪烁不定,想继续追问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又觉得太冒失,只能欲言又止,伸手抓了卢清越驼绒大衣垂下来的腰带,紧紧攥在手里。
见他这幅样子,好像没人要的弃儿,卢清越也有些不忍,说道,“你快让我省心些吧,这边的事刚了,我还没缓过来呢。”
抚林忙收敛了一些,可看着卢清越转身要出去的背影,心底的惶恐又涌上来。
如果她真的与父亲离婚,那这个家还是家么?
抚林忙站起来,追上去两步,对着卢清越的背影,说道,“妈,即便有一天,我爸惹了你,你就是不看我这个不懂事的儿子的面子,也请你想想佳琳,她是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亲近的。”
前面的苗条身影停下来,但并没有回头。
“别胡思乱想了,一会儿谢冉见过霍建东之后,还需要你照顾,赶快过去看看吧。”
说完,她便拉开门出去了。
见她走了,抚林也赶紧出门。
然而只是差了几步路,他在走廊里便没有看到卢清越的身影。
未等他找人,就见谢冉和霍思思已经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见状,抚林刚忙迎了上去。
卢清越并没走远,她出门之后,迈步就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楼梯间里。
郑抚林的话让她心里有了起伏,需要找个清净地方,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也发现自己和郑郁林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不能说亲密无间,但确实更加信任彼此,尤其经过这次的事情,她甚至在某些时刻,对郑郁林产生了毫无戒备的依赖感。
而郑郁林也确实用他的实际行动,让卢清越有了十足的安全感。
可这样的情况会长久么?
卢清越扪心自问,就像她对抚林说得那样,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不是只有情情爱爱。
她和郑郁林互信互爱的基础是什么呢?
是门第,是财富,还是共同利益?
都没有!
本质上,她和郑郁林的关系毫无改变。
她仍是卢家替嫁过来的假千金,真村姑。
而郑郁林对卢家集团的打压也一直没有罢手,甚至,卢清越从最近的财经消息里看到,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他并没有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停止对卢家的侵吞。
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即便,卢清越作为一个穿越而来的孤魂,根本不在乎卢家。
但郑郁林并不知道真相,所以,对卢家的态度,实际上也是他们关系的晴雨表。
不停手的攻击,甚至越来越激进的手段,只能说明,她和郑郁林那些所谓的改善关系的举动,只是表面现象,只是郑郁林的迷魂汤,甚至,有可能是他为达到目的,不得不采取的手段。
那么,这种亲密,信任,甚至是好感,便都是空中楼阁,毫无根基,来得快,去的也快,随时有可能破灭掉。
自己有必要将时间、精力和感情投入其中么?
甚至有时候还沾沾自喜,沉醉不已?
很傻,太傻了。
也许抚林说得对,她理智得有些可怕。
但这样没有错,总比真得陷进去之后,再被动承受要好。
在她与郑郁林的关系里,卢清越始终是弱势的一方,无论是从金钱,地位还是前景上。
那么,她就必须保护好自己,而现在,唯一能让她把握主动权的,恐怕就只有感情关系了。
离婚的时候,别让自己太难堪,至少要有在后世立足的资本,尽量体面,潇洒的离开。
至于,抚林和佳琳……
卢清越轻轻叹了口气,她能多陪一天便是一天,能多为他们做一点便是一点吧。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卢清越刚要回到等候区,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来电是谢冉,卢清越没接,挂掉之后,直接去了外面。
果然,三个孩子正在等候区那里东张西望的找她。
霍思思是第一个发现卢清越的,立即向她招手,又去拽谢冉的胳膊。
“越姨在那儿呢。”
卢清越藏好心事,扬起笑脸,向他们走了过去。
四人坐在一起,说起了探视情况。
霍思思说,“我爸爸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苍白,但医生说已经脱离危险了。”
谢冉在旁点头,说,“他现在还不能说话。”
霍思思,“爸爸一直拉着冉冉的手,哭得很凶,医生担心他的身体,就让我们尽快出来了。”
说到这里,谢冉没再接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抚林赶忙在背后拽住她的手。
怕被霍思思看到,谢冉不好意思的甩开了他。
但霍思思已经瞧见了,她瞥了郑抚林一眼,没好气的说,“我和爸爸才把冉冉抢回来,又来个你,真够闹心的。”
郑抚林很不服气,对霍思思昂下巴,“冉冉下半年就去我们学校上学了,你再不好好学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俩同校,同班,甚至同桌。”
学渣霍思思,“你……”
然后又转向谢冉,摇晃着她的胳膊说,“妹妹,你一定要帮我,我要考到你们学校去!”
谢冉其实不太习惯跟人做很亲密的动作,但是对霍思思却有种天然的亲近,她没制止对方,只是脸上表情缺乏,很客观地说,“那你要好好努力了,不如从明天开始,我们在医院一起刷题,怎么样?”
霍思思,“……”
想把妹妹退回去,还来得及么?
卢清越在旁边一直笑看着他们,最后才说道,“既然霍总这边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抚林,你照顾好两个女生,完事之后,也早点回学校。”
说着,她站起身,作势要走。
三人忙去送她,到了医院门口,霍思思表示有话单独跟卢清越说。
两人便坐进了车里。
霍思思一改刚才与那两个同龄人在一起时候的态度,看上去很老成稳重的说道,“越姨,刚才我父亲没跟冉冉说几句话,但却着重叮嘱了几件事,让我一定转达您。”
卢清越对这个和谢冉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很感兴趣,她发现,虽然两人样貌相同,但霍思思却比谢冉更有城府,也更有主见,隐隐已经很有领袖之风。
可能是养育在霍建东这个老江湖身边的关系,耳濡目染,故而深受影响。
“你说。”
霍思思历数道,“您的餐厅被砸,虽是霍松所为,但我父亲认为自己难辞其咎,是他御下不严,才出了这种乱子。所以,您餐厅的损失,我们包赔,装修这边,我们会跟装修公司对接,给您恢复原样的。”
卢清越静静听着,没有表态。
见状,霍思思继续说道,“我妹妹这段时间,有赖您的照顾,尤其是这次的事情如此凶险,我父亲说,没有您和郑董事,我们父女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凶险的境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后只要您和郑董事开口,我们霍家必当肝脑涂地。”
说着,霍思思很江湖的对卢清越拱了拱手,脸上神情也是格外的严肃郑重。
卢清越忙捧住她的手,说,“未免言重了。我和冉冉投缘,她又是抚林的女朋友。即便她不是霍建东的女儿,我们也会管到底的。”
霍思思却更加郑重,说,“我爸爸说,等他出院,一定上门道谢,正式过礼,还说,如果有幸,要认郑抚林当干儿子。”
卢清越,“……”
霍思思也没忍住,笑了出来,说,“我爸爸还不知道冉冉和抚林是什么关系,回头我跟他慢慢透漏吧。”
卢清越点头,同时,握住了思思的手,说,“你爸爸伤还没好,这些事都是后话,当前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经此一事,我们两家的关系也非比寻常,以后常来常往,何必急在一时。思思,难为你年纪这么小,做事就这么周全,你和冉冉都是好孩子,让我心里也很感动。这几天,你们陪好父亲,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跟我说,我即便人不到,也能把事情帮到。”
知道两家之前的那些纠葛,霍思思还担心卢清越会介怀,却没想到,她是如此大气,有胸怀,实在不是个一般的女人。
霍思思虽是个学渣,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却十分练达老道,有一双识人辩事的慧眼,遇事机敏果敢,堪称老成持重。
虽然她很看不惯霍建东老部下的流氓做派,但对于集团的事情,却不是不闻不问。
父亲平时打电话,办事,都不回避她,久而久之,她已经学到了不少东西,只是平时不得施展。
之前,霍松在俱乐部和父亲针锋相对,后来,霍建东更是被诱骗得差点被炸死。
突然发生这样的大事,她似乎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当时,父亲接到霍松的绑票电话,走得突然,霍思思便向那个亲信秘书了解到了情况。
一听事情如此重大紧急,霍思思当机立断,立即命令对方赶紧召集集团的所有中层去公司开会。
不到场的人,必须说明理由。
果然,确实有几人未能到场,而他们都与霍松关系匪浅。
霍思思立即明白,这些人就是集团的异己,父亲生死不明,她不能再让产业旁落他人之手。
迅速整理一番,她叫来父亲的亲信,带着她去集团。
大会现场,众人没看到霍建东,却看到了他很少露面的女儿霍思思。
霍思思开会,只讲了两件事。第一,把公司所有的签章都交给那名亲信保管,并说这是霍建东的原话。假传圣旨,其实就是将权利收归她手,但她毕竟是未成年人,并不能明面上控制签章,只能曲线救国;第二,今天没来开会的人,如果跟在座的任何人联系,需要立即通报给她,因为这些人涉嫌伙同霍松违法犯罪。
现场,霍思思向众人公示了霍松的违法犯罪证据。
所有人哗然,霍思思道,“从现在开始,我给你们任何人打电话,都必须随叫随到。”
底下当然有不服的人,说,“三哥出事,还有五哥,什么时候轮到你个黄毛丫头出来主事了?难道我们集团没人了?”
却只换来霍思思的冷笑,“黄毛丫头?我这个黄毛丫头可不是别人,我姓霍,是霍建东的女儿,你们哪个人不是靠我父亲起家?国不可一日无主,集团不能一天没有当家人,我父亲有事不在,自然我就要主事,怎么?你不服?那要不要我像挂霍松一样,把你的事也挂在在屏幕上让大家欣赏欣赏。”
发言的正是和平时霍松有些来往的集团后起之秀,他第一次见霍思思,不知道这丫头的厉害,及至被那双灵秀的圆眼睛瞪过,才知道她不好对付,赶紧唯唯诺诺的坐下了。
其余人见状,再也不敢说话。
霍思思见初步稳定住了集团的形势,便赶紧联系警方,寻找父亲的下落。
而她这边刚有动作,警察就反馈,她父亲正和警方在一起,因为案情复杂,不便透露。
而霍建东受伤之后,之所以能得到及时的救治,也全赖霍思思提前布置。
她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也并非是得到了郑郁林的通知,而是自己从警方那里获得了消息,便第一时间就出发了。
所以,集团众人在见到她的时候,才会一个个毕恭毕敬。
16岁的少女而已,遇事如此果决机敏,实非常人。
而霍思思现在看到卢清越,反倒认为她不是常人。
聪明人很多,但如此善良,又大度的聪明人着实稀少。
聪明人难免算计,有时候便流于斤斤计较。
因此,这种大气就显得格外难得。
霍思思不再多言,她知道,父亲的愿望一直是和东林集团深入合作,但以前思路不对,方向有误,才一直没有成功。
而未来,能否成功,一方面取决于自家的实力,另一方面,可能还要从卢清越身上下功夫……
霍思思的算计从眼中一闪而过,但却没逃过卢清越的眼睛。
她不禁笑了笑,心说,幸好抚林喜欢的人是冉冉,如果是思思,她这个婆婆怕是消受不起。
卢清越说了自己有事要先走,霍思思不便久坐,匆匆跟她话别。
看着车旁三个年轻人的身影被抛在后面,卢清越不禁笑了笑。
小赵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笑容,说,“夫人,送您回大宅?”
卢清越敛了笑容,抬手掩住嘴,打了个哈欠,说,“好的。”
很自然的,她问道,“董事长呢?还在公司?”
小赵,“他刚才打电话问过您,我说您还没走。他说那先回大宅等您。”
闻言,卢清越脸上有些不自在,小声嘀咕,“等我干嘛。”
小赵难得开了句玩笑,但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董事长已经打了四、五遍电话了,我建议他给您亲自打电话,他没说话,可能是知道您忙着,不敢打扰吧。”
卢清越,“……”
一句“不敢打扰”,让卢清越又有些心跳的异样,明知道不该有多余的想法,但有时候,理智和情感偏偏是矛盾的。
第60章
◎她的事业真的步入了新篇章!◎
回到大宅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夜幕中的大宅看起来黝黑庞大如一座山岭。
黑色的劳斯莱斯穿行在亮着步道灯的行车路上,缓慢,平稳。
车灯将前方的些许路面照亮,偶尔,能看到一、两只松鼠从两旁的橡树上跳下来,快速的由车前蹿过。
卢清越将车窗放下来一点点,午夜的冷风吹进来,让她昏沉的头脑变得清明,同时,也听到了不远处的湖边,传来的一两声雁鸣。
“候鸟不是早该南飞了么?”
卢清越问道。
小赵说,“中秋假期的时候,董事长领着抚林和佳琳给它们搭了越冬的木屋子,那些鸿雁、天鹅和蓑羽鹤都没有飞走。”
卢清越静静听着车窗外的声音,除了轮胎碾压路面的沙沙声之外,周遭显得格外静谧。
转过弯,绕过那些高大的乔木丛,便能看见大宅的全貌。
此时,除了一楼大厅的灯光亮着,再有便是三层的一个房间还有微弱的光透过厚重的窗帘泄出来。
那是书房的位置。
卢清越的胳膊放在车门上,拄着下巴,盯着那一线灯光。
仿佛是想看到谁的身影。
可知道他工作时候历来专注,绝少分神,此时恐怕还在伏案忙碌。
正乱想的功夫,就见那巨大的垂地窗帘被人往两边推开,一袭颀长挺拔的身影投射在窗上。
卢清越的瞳孔瞬间集聚,贪看了两眼之后,便将车窗升了上去。
“小赵,把车子直接开进车库。”
卢清越吩咐道。
小赵也看到了书房窗口的那道身影,那人应该是见到了车子,所以快速的转身离开窗户。接着,书房的灯熄了,但见楼梯间的灯一层一层的亮起来。
董事长应该是下楼来迎夫人了,夫人该从正门进大宅才对。
可卢清越却让把车开到车库,难道是要坐车库的电梯直接回楼上?
小赵的猜测果然应验。
卢清越在车库下车之后,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坐电梯回了自己的房间。
郑郁林在一楼大厅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人进门。
他拿着看了一半的报纸,从沙发上站起来,刚要亲自去门口查看,就将小赵从后门的方向走过来,脚步匆匆。
见到他,郑郁林立即问道,“夫人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小赵停下来,双脚并拢,恭敬中带着一点紧张的说,“夫人上楼了。”
郑郁林以为自己听错了,“上楼了?什么时候?”
小赵看了一眼电梯的方向,说,“就刚才,坐的上一趟电梯。”
郑郁林,“……”
他手里还捏着报纸,站在那里,有些怅然若失,低眉想了想,面上是不解的神色。
小赵没敢抬眼看他,只是盯着老板的皮鞋,发现郑郁林在原地踱了两步,然后将报纸随手扔在旁边的沙发背几上,便大步往楼梯的方向去了。
郑郁林上楼的速度比平时要快,要急。
他心里多少带了点气,总觉得卢清越似乎是在有意躲着他。
虽然小赵没明说,但凭着对他的了解,郑郁林也能看出来,没有卢清越的明确授意,小赵不敢自作主张。
他在三楼书房看到车子开进门,立即就下了楼,难道车子里的人看不到他?
即便卢清越看不见,小赵不可能看不到,小赵看到了,不可能不提醒。
那么,肯定是卢清越不想见他,所以才坐电梯直接上了楼。
一番推理,虽然是精准无误,但郑郁林却是越发的气闷。
明明这段日子以来,两人的关系有了很明显的改善,之前在医院,卢清越来送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说明白,要跟她好好聊一聊,计划着向她摊开说明,做一对名副其实的真夫妻。
可只是半天的功夫没见,卢清越的态度怎么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他避而不见了呢?
郑郁林的气闷更甚,他有些搞不懂卢清越的想法了。
和他做一对真夫妻,对她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以说是最好的归宿,毕竟,卢家迟早要倒……
而且,他对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么多年,从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那样,让他如此动心。
如今突生变故,没有过感情经历的郑郁林百思不得其解。
为何会如此?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做得还不够多,不够好,依旧没有让她动容?
但现在他牵她的手,拥抱她,她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反感,拒绝。
是欲擒故纵的手段么?
从一楼到四楼的六十四级台阶之间,郑郁林依然没有想明白。
及至走到卢清越的卧房门口,看着那扇榆木纹理的浅色木门,郑郁林本来想刨根问底的一腔胆气,却是一丝也不剩了。
问清楚又能怎么样?
卢清越的脾气难道他还不了解么?
她最会避重就轻,被追问得狠了,就会轻飘飘的来一句,“我今天累了,咱们改天再聊。”
难道自己还能把她五花大绑,上刑拷问不成?
再者说,若是真的问出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又该如何?
如果卢清越说,“郁林,我是卢家的干女儿,要和卢家共进退,没有卢家破产,我独享富贵的道理。”
她那么有情有义,似乎也不是说不出这种话来。
那到时候,自己怎么解劝,还是就接受势必离婚的结局?
郑郁林想了又想,发现自己面临的似乎是个无解的困局。
那么,现在敲响这扇门,和卢清越面对面,除了让两个人都感觉尴尬,又有什么意义呢?
到底还是放下了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他的喉结滑动,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最终只是踩着柔软的地毯,无声的离开。
门内,卢清越听着那渐行渐远的衣料摩擦之声,不由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躲,是她现在能想到应对郑郁林的唯一办法。
还从来没有哪个人,让她感觉到如此难以面对,难以交代,但郑郁林,确实让她感觉到了费心,费神,一颗心总是会因为他时而悸动,时而纠结。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该及时悬崖勒马。
但如果人人都能做到明智勇行,又哪会出那么多痴情怨偶。
走到衣帽间,脱掉驼绒外套,一抬眼,便看到了那个蓝丝绒首饰盒。
将它轻轻掀开,剔透的粉钻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柔的光芒。
卢清越以手轻抚,件件都美到了她的心坎上。
尤其是那颗尺寸斐然的钻戒,戒面呈现榄尖型,粉钻的色彩在一众首饰中也是最正,最浓的。铂金的戒托饰以透明小钻,拱托着中心这枚夺目如明眸的王者。
将它取下来,仔细的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干净又梦幻的色彩更衬托的她五指尖尖,皮肤嫩白,十足的富贵豪奢。
卢清越细致的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却还是将它取了下来,又放回原处。
盖好蓝丝绒盒子,又恋恋不舍的摸了摸它的棱棱角角。
最后,才将它珍而重之的推进了首饰柜最不起眼的一角。
第二天,卢清越因为太累,睡过了头,接近中午时分,才起床。
她有些自责的对正在收脏衣服的小娟说,“好几天没陪佳琳吃早饭了,孩子是不是生气了?”
小娟笑笑,“夫人,这你可说错了,佳琳小小姐还叮嘱我们呢,‘千万别打扰我妈妈休息哦,爸爸说了,她是女英雄,救了一个叔叔和姐姐呢。’”
学着佳琳的语气,小娟惟妙惟肖的跟卢清越还原。
被她逗得笑出声,一边挽起头发,卢清越一边说,“哪里是我救得,董事长才是居功至尾。”
闻言,小娟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夸张地说,“夫人,您这房间是不是没关窗户,怎么吹得我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卢清越,“……”
知道她是笑话自己和郑郁林互相吹捧,听着肉麻。
没再跟这个泼皮的家伙废话,卢清越拿起身边的软枕,朝她扔了过去。
“你打量我不知道,小赵微信上的消息都是谁发的,‘赵哥,晚饭吃了么?别光顾着照顾夫人和董事长,对自己也好点’!”
卢清越虽然没学小娟的口吻,但她学的是小赵面无表情的回复,“吃了,谢谢。”
这一冷一热的对比,搞得小娟臊红了脸。
“清越姐!你怎么老是拿我作筏子!”
看她好像确实有些生气了,卢清越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劝说,“你看看你,自己先起的头,反倒开不起玩笑了?”
小娟还真眼睛含了一点泪,她委屈巴巴的看着卢清越,说,“您以为所有人都像您和董事长那么融洽恩爱么?”
卢清越,“……”
她心说,我们俩也就是逢场作戏,你们怎么还当真了?
但这话她没敢说出来,只是问,“怎么?小赵他还有别的想法不成?那我可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一看卢清越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来,小娟也有点慌了,忙拉住她的手,说,“夫人,其实赵励他从头到尾也没跟我表达过什么,都是我自己……”
虽然小娟欲言又止,但卢清越已经听明白了,原来如此,竟是小娟一直在倒追。
以小赵的脾气,指望他主动,似乎确实很难,但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作为大男人总是无动于衷,是不是也有点过分?
拉着小娟在落地窗前的贵妃塌上坐了,卢清越贴心贴肺的说道,
“既然他不明确表态,你也冷一冷他。倒不是说小赵不好,只是感情的事,讲个两情相悦,你即便是再喜欢,再相中,小赵如果不积极,那也没有意思,甚至,即便你们在一起,你可能也不会幸福。”
点了点头,小娟垂眼说,“我知道了,夫人。”
但卢清越看得出来,其实她还没想通。
要是换了旁人,此时她便不会开口再劝,但小娟不是外人,和她情同姐妹,卢清越不介意多费一番口舌。
“小赵是真的没有心思,还是有心思但不善于表达,这事也得试探试探才知道。”
一听这话,小娟立即抬起了头来,眼睛也放了光。
“夫人,您的意思是,赵励他有可能也喜欢我?”
说出来之后,小娟也意识到自己的直白,顿时羞得红了脸。
卢清越笑起来,说,“对啊,咱们得试试他,你平时多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到了感□□上,倒犯傻了呢?”
小娟抿了一下嘴,小声说,“当局者迷,夫人,其实你也一样,有时候我看着董事长,也蛮可怜的。”
卢清越,“???”
她以眼神询问,小娟心领神会,说道,“董事长其实特别爱您。只要是和您有关的事,无论多小,他都要亲自过问。每天进门第一句话就是先问您,‘夫人在家么?’您没发现,他回大宅越来越勤,也越来越爱笑了么,只要跟您在一起,董事长的笑声就没断过。我在大宅也做了好几年了,从没见他这样过。可是您呢?人前人后,都是一个样,从来不见对他有什么特殊的。夫人,您真的是太稳重了。”
卢清越静静听完,却是许久都没有说话。
以为自己失言,惹得女主人不高兴了,小娟忙起身,说,“夫人,我多话了,你别介意。”
卢清越没有讲话,只是看着小娟,拉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那眼神让小娟看了竟是生出一种不忍来。
夫人相貌出众,本就生得温婉精致,最动人的便是那双眼睛。
她的眼头圆,眼尾尖,双眼皮很窄,不是那种明艳夺人的眼眸,却在低眉浅笑的时候显得温润如水,有一种静怡如画的古典之美。
尤其是她不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顾盼间流转的神采更是动人,让人越看越有味道。
此时,说道郑郁林,她虽然没有多言,但眼神却透出了动情的模样。
谁说夫人对董事长态度平平呢,如果谁看过她此时的眼神,便能明白,她对他其实也是一样的感情。
可小娟不敢再说了,她知道,卢清越在感情上十分内敛,绝少在这方面开玩笑。
何况如今的情况,似乎也不适合说玩笑话。
今早董事长走的时候,好像也不太开心,也许两人正在闹别扭也说不定。
别看小娟平时大大咧咧,但其实很细心,谨守佣人本分,不敢随便越矩。
她用工作当接口要离开,卢清越也没强留。
只是小娟走后,她又陷入了心绪中,半天未能自拔。
直到,她看见自己遗落在床边的笔记本,扉页上是她亲笔写的一首古诗。
那是她与郑侍郎第一次互通书信时候,对方送她的藏头小诗。
每一句诗头拼凑在一起正是“郁林清越”。
是啊,郑侍郎才是她的夫君,唯一的丈夫。
是的,为什么自己会对着郑郁林芳心大乱,不就是因为他与自己的丈夫生的太过相像,又是同名同姓嘛。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卢清越一下子有了解脱之感。
她的感情波动并不是因为郑郁林,而是因为她的丈夫,因为自己太想念郑侍郎了,所以才会移情于他。
不敢将这个想法细推敲,只是在心头匆匆而过,像是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知道郑郁林已经出差,并不在大宅,卢清越松了口气。
她慢慢挪去书房,发现他昨天工作过的痕迹已经被佣人们打扫一空,她又不禁怅然。
坐在那把他用过的旋转皮椅上,卢清越望着窗外的宅院,心头懒懒,什么都不想思考。
可她现在不是家庭主妇,而是拥有一个餐厅的女老板,怎么可能无所事事的度过一整天。
傍晚的时候,胡店长给她打来电话。
“卢总,霍家那边派了人过来,把之前打砸的现场都收拾干净了,还赔偿了装修师傅的医药费和误工费,并且,又带了个好几个工人过来,帮着装修公司一起复原之前被损伤的部分。”
没想到霍思思如此雷厉风行,说到做到,昨天承诺的事情,今天就落实到位了。
“好的,你负责督促一下装修进度,霍家来人帮忙不用拒绝,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就行。”
胡一鸣答“知道了。”
之后又说,“卢总,咱们店被砸,有些服务员被吓到了,已经有一部分人提出辞职了。”
卢清越毫不意外,说,“是不是之前和徐春茹走得近的那些人?”
胡一鸣没想到她料事如此精准,忙说,“是的,卢总,大部分都是,只有一个不是。”
“那就不必可惜,其实那些人早就不想留,他们自己走了,咱们反倒省心,徐春茹呢?她表现怎么样?”
胡一鸣说,“小徐这几天表现不错,刚才还帮着一起打扫卫生,表现很积极。”
卢清越,“那就好,现在她的人都走了,留下好好干活才是正经出路,虽说性格泼辣了点,但她也有优点,你平时留心观察她和杜欣然,这两个人可以作为领班的人选重点培养。”
杜欣然就是那个相貌英气,徐春茹打擂台的服务员。
因为她机灵能干,为人正直,卢清越在心里很看重她。
她的想法和胡一鸣不谋而合,对方不由笑了。
“明白了卢总,一切照您吩咐办理。”
“好,你辛苦了,培训的事情要你多费心,我最近有些累,需要休息一,两天。”
胡一鸣点头称是,又汇报说,“夫人,那咱们缺岗的服务员怎么办?继续招聘?”
卢清越,“对的,按照之前谢冉总结出来的方式,继续做,之前的效果很好。”
但胡一鸣也有自己的考虑,他是老店长,经验丰富,毫无保留的提议道,“卢总,咱们店这个情况,其实适合招聘一些具备餐饮行业服务经验的员工,像之前招聘的,虽然也是做服务行业,但从业经历五花八门,理发店,洗浴中心,车站售票员等等。倒不是说不好,但毕竟不太对口,培训起来,就要从头开始,有些理念也不好矫正。”
卢清越听了很有道理,说,“那你在招聘启示里标注清楚,这次就按你说的来。”
两人商量之后,本以为又要个把星期才能把人手凑齐。
却没想到,第二天,所有缺岗的服务员都招聘到位了。
甚至,就连一直久寻不到的高级厨师也一口气招聘到了4个人。
听闻这个消息,卢清越在家待不住了,立即赶去办公室。
见到这些人的简历,卢清越发现了一个共同点。
这些人全部的都在霍建东旗下的餐厅,俱乐部和高级会所工作过。
她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待尝过高级厨师的手艺,发现非常惊艳之后,才将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点厨师的叫来办公室,询问情况。
对方也毫不避讳,直言说,“卢总,其实我一直在三哥的钓鱼俱乐部当主厨,干得也很如意,但昨天三哥拖着病体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让我带薪到您这来帮忙,务必帮您度过开业初的难关,等您这边一切都稳定了,要是想回再回,不想回,他同意我留下。”
卢清越听完,站起了身,向这位大厨师伸出手,说,“感谢您的坦诚,也谢谢霍总的支持,那我就不客套了,您明天开始就来参加培训,我们的古风餐厅有很多古代菜谱还原的新菜,还需要您融合现代人的口味和喜好,做创新调整。”
闻言,厨师眼神亮起来,他对古风菜谱很感兴趣,顿时对这份工作更多了几分期待。
为了让他安心,卢清越继续说。
“薪水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会帮您提百分之十的薪水,您为我做事,合该我付钱,不必再叨扰霍总了。”
见她做事仗义,厨师也笑了笑,“果然是三哥的朋友,您是女中豪杰,仗义。放心吧,我会一如既往,好好做的。”
这位厨师是在国内比赛中多次夺冠的大厨,业界颇有名望。
能请到他,需要的不仅是高薪,餐厅也一定要有背景和实力。
像卢清越这样新开业的“小”餐厅,如果不凭借关系,根本没可能招聘到这样的大厨,即便是同样的薪水,甚至更高,对方也不可能选择这里。
如今托霍建东的关系,对方肯来,那必然会成为餐厅的金字招牌,让新餐厅更有底气。
这可以说是里程碑式的一刻,卢清越内心不由十分激动。
似乎,她的事业真的步入了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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