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福和张德柱兄弟两人, 长得并不太像。
德柱的长相像翟明翠多一些,而且说话做事一举一动,和翟明翠很多地方都一模一样。
德福呢, 就更像张成文一点。
张成文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他笑的时候, 声音都是沉着地。从来没有人见他开怀大笑过, 也没人见他痛苦过, 像流水一样的人, 不显山不露水地, 放在人群里, 丝毫看不到的存在。
张德福在这个方面就特别像张成文。
不像德柱那样,剃着已经看到头皮的短寸,人又瘦又高,远远的, 人群里就能看见他。
刺儿头一样。
张德福此刻却有点显眼。
他穿了一件白色汗衫,一条黑色裤子, 脚上是一双手工方口布鞋。
鞋底子还很白, 鞋面也干净, 一看就是才穿上不久。
不过, 他只穿了一只。
另外那只脚,没穿鞋, 穿得是厚厚的石膏。
张德福被人搀着,正往车上蹦,怎么都没想到, 会在路上遇到德柱。
“哥!”
声音熟悉到好像每晚梦到的那样,是德柱的声音。
离家久了,常常挂念, 连做梦,都是家人。
张德福往后一看,不是德柱是谁?
张德柱疯一样跑过去,看着德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哥,真的是你?”
张德福没有德柱高一些,身体也比张德柱壮实许多,白色汗衫下都是肌肉,尤其是手臂,被人搀着一用力,上面青筋暴起。
不用练,干活干出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张德福看向德柱,“今天你不是白班吗?”
张德柱郁闷了,“这话该我问你不是?”
“先上车,上车再聊。”旁边的小刘扶着张德福,“厂子还等着呢。”
“对对。”张德福被人架着,一条腿就蹦了上去。
张德柱也顾不上他的自行车了,一翻身跟着上了车。
橙花以为自己看错了,站在路边看了半天,才确定,真的是大哥回来了。
可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兄弟两个已经翻上了煤厂的车,跑远了。
魏橙花直愣愣看着大卡车尾气突突突地冒,不远处有人喊起来:“售票员呢,怎么没人卖票啊!”
魏橙花连忙往电影院跑,跑了一半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来,推上自行车。
这该死的,净给自己找麻烦。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魏橙花看着两辆自行车,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其实不是为了自行车发愁,而是为了要不要回家发愁。
她自己跑出来的,张德柱没有接她。
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未婚,是住在家里的大姑娘。
好不容易等到德柱来了,可人家压根没说是来接她的。就在对面马路牙子上蹲着,还是魏橙花自己熬不过了,主动蹭过去的。
结果,没说上话,没来得及问到底咋回事,人就走了。
魏橙花很苦恼。
她是回去,还是不回去啊?
回去,自己没脸。
不回去吧,她又想知道大哥怎么回来了!
是大嫂叫回来的?
小队长不干了?
那房子怎么办?
张德柱怎么办?
……
都是事儿啊。
魏橙花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回家一趟,毕竟房子的事儿最重要。
算了,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吧。
可她还没走,“台阶”自己找上门了。
张德凤原本是来看电影的,说是来看电影,其实就是看免费电影,最近《高山下的花环》特别热,身边的朋友都看了,就她还没看过。听说今天周日会上映,张德凤就赶紧跑来,想正好和魏橙花一起看。
不过,她这次看电影是得到她妈允许的,而且还是翟明翠怂恿她来的。
另外又交给她一个任务,看完电影别着急回家,要把橙花也一并带回来。
张德凤大摇大摆来看电影,从兜里掏出五毛钱,对着魏橙花晃了晃,“我妈给的,让咱们买瓜子和橘子水。”
魏橙花猜着德凤这是不知道大哥回来的事,刚刚看德柱的反应,德柱也不知道,这么说来,翟明翠应该也不知道,否则不会让德凤来看电影。
“今天别看了。”魏橙花拍了拍车座上的尘土。
“为啥?”张德凤撅起嘴,“咱妈都同意了,你怕啥?”
“不是我怕。”魏橙花指指里面的放映厅,“你不信去看看,有你坐的地方没有,一个座位都没有,全卖完了。”
“这么多人!”张德凤一声叹息,忽然又道:“没事,我坐过道里看。”
“你还是别了。”魏橙花拉她起来,“你咋来的?”
“走着呗。”
张德凤羡慕看一眼魏橙花,魏橙花有辆自行车,到哪都骑着去。可她没有。
她家就一辆自行车,一开始是大哥骑的,后来大哥去矿上了,给了二哥。二哥天天骑着上下班。张德凤只能等她二哥不用的时候偷偷推走,还得在他上班前还回来。
这就是不工作的坏处,不配拥有自行车!
魏橙花已经推好了自行车,“你骑那个。”
张德凤愣了一下,看见旁边的自行车,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才说:“这是我二哥的?”
“是。”魏橙花撒了个谎,“你二哥下午来找我,把自行车落这里了,正好,你骑回家。”
有自行车骑,还看什么电影啊,骑着车去打羽毛球,骑着车去买橘子水,不要太惬意!
而且她二哥这自行车,难得能摸一次。
平时偷着骑,没少挨了骂,就算送回来,德柱也要干什么一样,蹲在车前一点点找痕迹:看给他蹭刮到了没有。
“好!”张德凤推上自行车,就喊:“走吧,咱们去打羽毛球。”
魏橙花心思不在这里,没听见一样,“我这几天在娘家住,咱妈咋说?”
张德凤人看起来傻乎乎,平时也没少做了缺心眼的事儿,可在婆媳问题方面,从来都没错过。
听到问她妈,张德凤肯定不能说她妈愁啊,老愁了,愁死了。
为啥让她来看电影,还给了钱,来的时候又这这那那的嘱咐半天,一定要把她二嫂给带回家。
这些张德凤不能说。
她知道,一旦说出口,她家里的地位就变了。
婆婆没了威严,她这小姑子还活个什么劲儿!
“咱妈啥也没说啊。”张德凤脱口道,说谎跟真的一样,“她一开始都不知道你没回家,后来才发现。我二哥说你回娘家住几天。”
张德凤瞧一眼魏橙花,“难道不是吗?”
魏橙花心凉了一半,却不能说什么,只能道:“是。”
“哦,那你今天回家吧。”张德凤牢记她妈的嘱托,“这么多天不回家了,你娘家还没住够啊,跟着我,咱俩回家换了衣服,打羽毛球去。等打完球,去买橘子水。”
张德凤想了想,又添一句:“我请客。”
回肯定是要回的,原本还心凉的魏橙花转念一想这样也很好,就像没事人一样回去呗。
至于张德柱那里,她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夫妻两个过日子,要什么面子。
再说了,她先喜欢上张德柱那么多年,面子加里子早就没了。
两人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回了家。
进了家门,翟明翠正在石桌上擀皮呢。
晚上吃饺子,旁边是一盆韭菜鸡蛋馅。
“橙花回来了?”翟明翠看见魏橙花回来,立刻眉开眼笑的,又默默给自己闺女记上一功,“今天晚上吃饺子,你不是喜欢吃饺子吗?”
魏橙花讪讪笑了笑,往屋里看一眼,整个家里冷冷清清的,一看就知道,德柱和大哥还没回来。
“你俩洗洗手来帮忙。”翟明翠叫她们,“我才开始包,正好你们就来了。三个人包的快。早早包完早早吃。”
“我们还想去打羽毛球呢。”张德凤不满意的念叨。
“吃完饭去打吧。正好消消食。”翟明翠已经让出了座位,让两人过来包饺子。
张德凤看一眼魏橙花,询问她怎么办。魏橙花心想你看我干什么,你还能反抗,难道我也能?
哪个婆婆叫帮忙,儿媳妇直接说不干,去打羽毛球的?
魏橙花没说话,走到脸盆架前,换成自己的盆子,洗脸洗手,准备包饺子了。
张德凤也只能跟着过来洗,还没伸手,旁边拿毛巾擦脸的魏橙花立刻阻止:“还没换盆子呢,用你自己的。”
“哦。”
张德凤换了盆子,也洗完了手,两人一起围着小石桌包饺子。
“我大嫂呢?”魏橙花包着饺子问。
“没在家,去东东姥姥家了。”翟明翠说。
“怎么最近流行回娘家吗?”张德凤拿起一个饺子皮,看一眼魏橙花:“我不会擀皮啊,你擀,我只负责包。”
魏橙花拿眼恨恨瞪她。
每次包饺子,两人谁也不愿意擀饺子皮。
这是个大活,每次擀完,腰痛背痛浑身痛。
包饺子就不一样了,一个人擀皮,好几个人包,包一会儿歇一会儿,不累。
张德凤当做没看见,自言自语道:“要是大嫂在,就好了。以前都是大嫂擀皮的。”
“你大嫂现在还能擀皮?”翟明翠白了她一眼,“我看是你的皮该擀了。”
翟明翠看着停在院子里的自行车,转头又问德凤:“你又偷着骑你二哥的自行车了?你让你二哥下班咋回来?”
张德凤很委屈,“我没有!”
“那你咋把你二哥的车骑来了?”
“是这样的,妈。”魏橙花终于开了口,大哥回来这件事,她还是先透个底吧,否则大哥突然出现,她婆婆估计会开心的晕过去也说不定。
*
邵女此刻丝毫不知德福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娘家院子里的小马扎上,看着乐眉和东东玩耍。
中午吃过饭,邵兵就来了。
在大门口叫东东,叫了几声,翟明翠连忙出去,看是亲家邵兵,忙让他进家里。
邵兵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支着地面,叫了声大娘,然后说不进去了,让我二姐出来吧。
邵女出来时,邵兵说他还要去叫大姐,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叫他们干嘛?回娘家商量黄静的生日宴。
黄静原说不过生日的,可都是假装推辞,她怎么舍得不过呢?
昨晚在路上“偶然”碰到了大女婿汪子康,又提起这件事,推说着大女婿你不要为我操心,好好干你的工作,我这老太婆了,过什么生日啊,和我一样的,连自己生日是哪一天都不知道的多了去了。给我过什么生日啊是不是。
黄静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和你妈那样有福气的没几个,我听萍萍说,你妈每年都过生日?哎,好福气啊,有个好儿子又有个好老公,都是好福气。”
汪子康还能说什么?
自然说必须过了。
还说了,要去人民饭店给黄静买红烧肉和酱乳鸽,都是黄静爱吃的。
所以黄静这吃完午饭就让邵兵把两个姐姐叫来,商量过生日的事。
这次要好好过一次。
至于为什么午饭后才叫,黄静正拉着邵萍的手说理由呢。
“闺女,妈知道你不好过啊。”黄静牵着邵萍的手,一点点的摩挲着,一双眼睛关切望着邵萍,“上午就想着让你弟弟把你叫来,中午在家里,咱娘俩一起吃个饭。可我一想,不能叫啊,你家里还有人呢。你一来,没人做饭,汪洋吃什么?我那大女婿知道了,又该生气了不是?”
邵萍没说什么,只是勾了勾唇角,表示明白。
“你看,我昨天出门转悠,正好遇到大女婿,他一见我,又提过生日的事了。我原说不过的,可架不住我大女婿给我张罗的热情,想一想也是,你妈我还能过几个生日啊,毕竟六十大寿啊,想给我过,就过吧。哎。”
黄静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我就把你们叫来,既然说过了,就商量一下,怎么过,请谁来?”
邵女在一旁听见了。
原本一个家庭的聚会,庆祝生日,怎么说起请谁了?
邵萍一直陷在苦恼中。
她不知道汪洋会不会来,回到家要怎么和他说这件事。
按说,这是乐眉的姥姥,汪洋是可以不来的。
但自己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后妈,什么都为他做了,甚至还掉了自己的儿子,如果不告诉他,邵萍加上乐眉和汪子康他们一家三口来,单单撇下他,好像故意孤立汪洋一样。
邵萍为难着,没注意听到自己老妈在絮絮叨叨说什么,大脑嗡嗡响,烦的不得了。
“闺女,你说,请谁?咋办?”黄静见邵萍没有反应,又提一句。
邵萍回过神来,“什么请谁?”
“就是我过生日啊,请谁来?”黄静想了想,“我家里就剩你大姨还在了,不过她在下面乡镇,来一趟不容易,想来的话,得坐车。还有你婆婆,要不要请?”
邵萍闻言皱了皱眉,转头看向邵女。
邵女早就看到她姐在瞧她,想让她说些什么劝劝这老太,邵女当做没看见,低头和两个孩子在青砖上画着什么。
“我婆婆就算了。”邵萍道:“她前年过六十的生日,不是没叫你?平时从来没有这样走动过的,还是算了。”
邵萍心里难受,这妈,怎么就不能替她想一想。
原本她就是牛丽的第二个儿媳,牛丽天天和王美华在一起,对方不知道吹了多少风,牛丽整天担心邵萍对汪洋不好,看她也就没那么顺眼。
婆婆和儿媳妇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偏偏中间又夹杂了那么些乱七八糟的。这下要过生日,还要大办。
牛丽真的来了,看见汪子康给在人民饭店买的东西啥的,心里不知道怎么说这个儿媳妇呢。
好的,都弄自己娘家去了。
“是吗?”黄静脸上有点不好看,她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你婆婆肯定愿意来呢。那,你要是这么说,就算了。”
黄静突然又摆起笑脸,“对了,我给乐眉织了毛衣,乐眉来,让姥姥比比,该织袖子了,看看我家乐眉胳膊多长了,来,量一量。”
黄静突然说起这个,邵萍下意识扫过坐得远远地邵女。
邵女好似没有听见,一直垂着头。
不参与,也不听。
乐眉扔下手里的石块,跑过去,看见那件鹅黄的毛衣,立刻喊:“东东,你看,姥姥给我织的毛衣,像不像一个毛茸茸的小鸭子!”
小孩子无心,只是想让东东妹妹看看小鸭子,没有别的计较,转头开心的叫起后,看见东东眼睛里都是失落。
乐眉一下就丧气了,走到邵萍面前,小声在她妈耳朵旁边问了一句:“妈,没有东东的吗?”
邵萍立刻抬头看了她妈一眼,使个眼色,让黄静赶紧收了。
黄静觉得可惜。
这毛线是特意从省城捎来的,长绒毛,织完又软又暖和,真的像个小鸭子一样,毛乎乎的,可爱死了。
“没事。”黄静小声说,然后去拉乐眉,“姥姥给你比一下,没事。”
乐眉被拉过去,背对着黄静让她比。
眼睛就看见了东东。
东东原本是正对着她的,这一会儿转过了身去。
邵萍站起来,走到东东身边,也蹲下来。
东东抬眼的时候,眼睛里闪闪亮着,像含了多少水一样,眼圈都红了。
“大姨。”
邵萍摸着她的小胖手手,“东东,你说是自己织的毛衣好看,还是买的好看?”
张东东想了想,“买的好看。”
“对了!”邵萍道,“大姨前几天去商场,看见一个毛衣裙,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个小兔子。穿上,能到这里。”
邵萍用手比一下,“到东东腿上。像不像裙子?”
“嗯,像。”
“大姨给售货员说了你的尺码,下次就给咱们进货。等你上托儿所,大姨送给你一件毛衣裙好不好?”
东东立刻开心了,眼睛里的小星星要蹦了出来,不停点头。
邵萍又凑到东东耳边,小声对她说:“比你姥姥织的好看多了,她织的一点都不好看,咱们东东这么漂亮,当然要穿买的了。”
“妈妈,你们说什么悄悄话!”乐眉跑过来,一把抓住邵萍。
邵萍笑着摸摸女儿的头,“说你们玩的真好,就这么玩着玩着,都长成大姑娘了。”
乐眉笑了笑,低头看东东也笑了,心里好受许多。
她蹲下了,偷偷告诉东东,“东东,我和你说,我买了几根好看的铅笔,上面有图案,不是绿色的。有黄色,有红色,还有蓝色。等哪天你去我家,我给你一根。”
乐眉说完,立刻又纠正:“不是,分你一半好不好?”
“谢谢姐姐!”
东东站起来,拉着乐眉,“咱们出去玩吧。”
两个小娃手牵手跑了出去。
邵女抬头时,正好看到邵兵。
邵兵没事就擦他的自行车,他没别的事,工作还没找好,整天在家里呆着,除了擦车,没别的事可干。
邵兵只买了一个孩子的毛线,买的时候只想着让他大姐夫给他安排个工作了,至于二姐家的东东,他是压根就没想起来过。
这一会儿和邵女无意对视,有些心虚,连忙低下头,转移目光。
“你说你真是的,小孩子家家的,买什么衣服!穿不了多久就小了。”
黄静六十整,耳聪目明,任你多小声趴在耳边说的话,她一样听到了。
黄静不满意看向邵萍,“有那个钱,干什么不好。再说了,乐眉那么多小了的衣服,给东东穿得了。小的捡大的衣服穿,不都是这么过的?”
邵萍皱着眉瞪她妈,“好了,又不是常买。”
黄静又不满意看邵女,嫌她不拒绝了,“你也是,你大姐说给东东买衣服,你也不拦着。你大姐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
她说完,依旧不满意,上上下下打量一遍邵女,见她依然穿着一身工作,肚子倒是更大了,“你也是的,我就没见你穿过别的衣服来,天天工装,年年工装。每年从矿上回来,到家里拜年,也是工装。是怕别人不知道你在煤厂挖煤还是咋地?”
黄静这话憋了好久了,她早就想说邵女了,一天天穿着工装,每次到她家来,就没换过衣服样式。好像是来说自己过的有多惨,有多穷一样。
“你不来我这里哭穷,我也不会借你的钱。”黄静继续说,“你是不是每次来我这里才故意换上的。”
“妈!”邵萍听不下去了,“我妹她……”
邵萍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邵女笑着答:“您可说对了,我就是故意换上的。妈,你看我肚子大了,最近嘴馋的不行,我男人也不在家,想吃什么总不好天天对婆婆说。再说了,东东奶奶照顾一大家子,够累了。妈,晚上我就不走了,在家里吃饭,让邵兵去买点肉吧,我想吃牛肉,用辣椒炒的那种。”
黄静和邵萍都愣住了。
两人从来没听过邵女在家里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
也是第一次听邵女要求在家里吃饭。
邵萍发了一秒的呆,连忙去掏钱,“对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兵,你去给买牛肉。今天晚上,我来做饭。”
邵女站起身,走到邵萍面前,微微笑了,伸手把邵萍拿着钱的手握住,“姐,我想吃咱妈买的。”
“谁买不一样啊。”邵萍脸上挂着笑,朝邵女轻轻摇头。
“那肯定不一样。”邵女看向黄静,推了一下邵萍的手,“不知道怎么了,我突然想吃咱妈做的饭了。这样想一想,我怀东东的时候,好像也没吃过咱妈做的饭。坐月子的时候,咱妈去看了我一眼,就走了。月子里,也没吃过咱妈做的饭。”
“可能是上次怀孕留的念想吧。一直记着呢。”
黄静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二闺女这么能说!
她都傻了,呆呆看着邵女,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半晌,她才缓过来,道:“在我家吃什么?想吃回你老张家吃去,生了孩子又不跟我姓,都是你们老张家的种。”
黄静说着话,就听到外面一个声音朗朗。
“你是东东吧,跟你妈来的?”
听到这个声音,邵女一时间僵住了。
邵萍也立刻看向她妈:“妈,赵开艋回来了?”
黄静脸色不好,刚刚被二闺女回怼还没缓过来,这一会儿听到外面赵开艋的声音,便说:“早就回来了。”
她说完,又道:“离婚了!”
邵萍听完,皱着眉,“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
“说赵开艋回来的事儿啊,他回来了,住那么近,就不让我妹来了不是?”
“那有啥,多少年的事了。”黄静站起身,把手里的毛衣收好,“都是小时候的事,还当真啊。”
黄静说完,就看见一个人走了进来,最后站在院子里,往里面瞅。
邵兵离得最近,叫了声开艋哥。
赵开艋一身黑色西装,下面是擦得极亮的皮鞋。
头发上也不知道喷了什么,一根根的往后梳着,固定地死死的,油光发亮。
他一进来,先笑了:“邵女来了?”
邵兵没回答,转头看他二姐。
邵萍见状,先往前一步,用身体遮住了邵女。
“你怎么回来了?”她开口问赵开艋,“不是说去南方了吗?”
“是,这怎么也是自己家,想回来就回来呗。”赵开艋笑了笑,一双眼睛狭长,粗溜溜的转,“我看到东东了,是叫东东吧,长得和她妈很像。东东爸呢,叫什么来着,德福,对,张德福,德福也从矿上回来了?”
赵开艋说着就往里面走,像有人邀请了他一般,大刀阔斧的,“德福回来了我俩就好好喝两杯。再叫上子康,真是好多年不见了。”
赵开艋说完,就看见邵萍身后闪出一个人。
那身型,他记得一清二楚。
多少年了,从来没有忘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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