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鲫鱼炖豆腐

    黄静听大闺女都这么说了, 也不能再推,毕竟自己也是要去的,这次推掉了, 就没人给她准备东西了。

    她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把围巾已经围上了, 怎么看怎么喜欢。

    低头摸着围巾穗, 对邵萍说:“你先看着准备吧。那我去不去, 还不得看你妹妹妹夫什么态度?我舔着这张老脸去了, 人家再不给我开门, 说什么已经断亲了, 你说,我这脸往哪里放?”

    黄静越说越激动,好像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样,气得直哆嗦, 又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 我就一头撞死在她们家门口。”

    邵萍在后面叹了口气, “行了, 你别这么说。是你要和妹妹断亲的, 她当时也是一时生气,话赶话就吵起来了。不过, 妈,我知道你,你舍不得就那么一头撞过去。”

    黄静立刻停下脚步, 转头瞪邵萍,“你说啥?你也想反了天了是不是?”

    邵萍赶紧陪上笑脸,“这不是开玩笑嘛, 再说了,你儿子都没结婚,你孙子还没抱上呢,你怎么舍得一头撞过去。”

    黄静翻了个大白眼,又问:“对了,你妹生了三个闺女?”

    邵萍点头,“是。”

    “什么命啊。”黄静眉毛挑起,“怎么能生三个闺女,一个男孩都没有?你还让我去,去干嘛?看德福他妈的脸色去?让她黑里白里的讽刺我?”

    “我婶子不是那样的人。”

    邵萍虽如此说,可在医院那几天,她看得清清楚楚,翟明翠十分不待见三个孩子,虽然没说出来,但行动表现就十分能看得出。着急忙慌的一直要去看橙花,给她送饭送吃的,就是巴着橙花能给她生个孙子出来。

    邵萍想到这里,难免叹口气,不知道下面的日子,要怎么熬。

    “你说你叹什么气啊。”黄静回头看她,问:“你是不是都想好要买什么了?”

    “差不多都准备好了。”邵萍说,“准备了两份,一份你的,一份我的。”

    “都有啥?”黄静立刻问,“给我说说。”

    邵萍知道她妈又在想什么,肯定是想着从里面拿出来点,便说:“你问这干什么,那天咱们一起去,我给你拿着,到了门口再给你。”

    黄静定定看邵萍,最后勾了下嘴角,“行啊,大姑娘,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

    邵萍在后面心道,我还不知道你。

    两人转了个弯,从针织柜台出来,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黄静肯定不走,说了要买围巾,这一会儿又在看棉裤。

    邵萍连忙拉了一下黄静,“妈,那不是邵兵?”

    黄静一看,还真的是,连忙喊:“兵!”

    邵兵怎么都没想到能在百货商店遇见他妈,更没想到还有大姐。

    他嘴里叼着的烟抖了一下,赶紧拿下来,“妈,大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邵萍看看手表,正好是上班时间,便问:“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不上班吗?”

    邵兵脸色瞬变,不太好看,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

    正说着,大刘从后面过来了,一把搂住邵兵的肩头,“怎么了?”

    然后大刘就看见了邵萍,也一样的动作,从嘴里把烟拿下来,看着邵萍道:“原来是嫂子啊。”

    邵萍认识大刘,一直和汪子康一起干,棉纺厂分出来后,他也跟着出来了。成了司机班的组长,现在司机班扩充,他手底下有十几个司机了。

    而且当初大刘为了让汪子康带他出来,前前后后活动了不少,家里的苹果蔬菜什么的,大刘没事就给去送。每次送的都少,一点点,说是从老家摘的,作为认识那么久的朋友,你也不好意思拒绝,邵萍便也会回送一些东西。后来大刘让邵兵跟着自己学开车,邵兵没事就在邵萍汪子康面前说大刘的好话,说他对汪子康多么忠心,已经表示过好多次了,一定要跟着汪子康走。不管新厂干的好还是坏,都要跟着汪子康一起干。

    这话说的多了,汪子康也听心里去了。

    本来带不带他,汪子康自己也在犯嘀咕。大刘作为司机来说,技术娴熟,开车特别稳,也没出过任何事故。还会修车,的确是一把好手。可他这个人又有致命的缺点,一是怕老婆,老婆总是克扣他的工资,他也不敢说。二是严重酗酒抽烟,在厂子里就抽过烟,被汪子康抓住几次,告诉他多少次这是车间,都是纺织品,禁止抽烟和任何明火。大刘每次也都承认错误,可时间一过,又忘了。

    还有一点,爱钱。特别爱钱。

    最后汪子康想来想去,还是带着他到了新厂。大刘这一段时间表现的也很好,兢兢业业,吃苦耐劳。汪子康十分重用他,只要是自己的事,都是让大刘开车,大刘出车了,才会让邵兵来开。

    又相当于自己的私人秘书,什么事都知道。

    最近一段时间没见,邵萍觉得大刘的肚子好像又大了。

    一看就是没少喝。

    “嫂子。”大刘看着邵萍,虽然邵萍比他小很多,可大刘表现的很有礼貌,恭恭敬敬地,“我和兵出来办点事,这就回去了。”

    “哦。出来办事啊。”黄静连忙说,“那你们快点回去吧。”

    “好。”大刘又笑了笑,搭着邵兵的肩膀要走。

    “邵兵。”邵萍立刻喊住了他,走过去叮嘱,“过几天你二姐家的孩子过满月,你现在已经工作了,不能不懂事,那天你也要去。”

    邵兵哦了一声,“就是给钱呗。”

    “什么?”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瞪了他一眼,“你会不会说话?”

    “我知道了。”邵兵很不耐烦,“我一定到。”

    两人从百货商店离开,邵萍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俩来这里办什么事,不过这一层全是针织品,邵萍便想可能是纺织厂的事情,让他俩来的,也没再多问。

    黄静见邵兵走了,才对邵萍炫耀:“你不知道,兵最近工资好像涨了。”

    “是吗?”邵萍说,“不过还没到半年,他已经开始自己跑车了?”

    “还没有。”这个黄静知道,便说:“我寻思着是不是一起去的司机分给他的。想想也是,总不能让他白干半年吧。他姐夫还是厂长呢,总给他们当跟班?”

    “厂长跟他什么关系。”邵萍皱皱眉,“妈,你话不能乱说。新司机半年内不能单独出车这是规定,而且也照样发他工资不是?”

    黄静摆摆手,心想不管,反正有钱就行,她顺手拿起旁边的棉裤,摸了摸,道:“现在都是这样的棉裤了,又轻又软,比咱们自己做的舒服。”

    大刘和邵兵两人迅速离开百货商店,邵兵那心脏啊,跳得厉害,吓的脸都白了。

    大刘看他一眼,就笑了,说:“你看你这胆子!”

    “我大姐眼睛厉害着呢。”邵兵说,“你是不知道。”

    “反正是混过去了。”大刘左右看了看,没看见人影,便问:“赵总呢?”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有人按车喇叭。

    大刘往前几部,看见胡同口停着一辆桑塔纳。

    他赶紧对邵兵说,“来,这里呢。”

    大刘和邵兵坐上车,后面的赵开艋就在那里拍着大腿笑。

    “我一看见你大姐,就知道,不行,绝对不能让她看见我们在一起。我就从别的柜台溜走了。大刘竟然没看见,还硬生生凑过去了。”

    大刘抓抓脑袋,“我真的没看见是邵萍,还以为是邵兵遇见谁了呢。想去凑个热闹,一看是邵萍,我头皮都麻了。”

    赵开艋就问:“东西都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大刘说。

    赵开艋就从皮包里拿出一叠钱来,往后一扔,“你俩的。”

    钱正好扔在邵兵怀里,邵兵拿起来,放在鼻子下面用力闻了闻,笑道:“还是新的!”

    大刘也跟着笑了,问:“赵总,咱们去哪里搓一顿?”

    赵开艋嗯一声,“走着。”

    大刘就笑了,贱兮兮的,“把安欣也叫上呗。”

    赵开艋从观后镜看他一眼,眼睛眯成一条缝,“那就叫呗。”

    张德福拿着实用颜料回来,用纸包包了一包,从小卖部穿过来给翟明翠看:“妈,你看这些够不够?”

    翟明翠打开看一眼,够了,很够了。

    张德福嗯一声,把纸包重新包好,说:“厂长让我们休息几天再上班,我正好这几天忙过满月的事。对了,鸡蛋我找好了,我们厂子平时用的多,有专门的人给送,厨房那边说帮我订出来,你就不用管了。”

    翟明翠哦一声,又问:“花了多少钱。”

    德福笑了笑,“没多少。”

    翟明翠斜斜眼睛,说:“怎么会没多少呢。挂面呢,也都订好了?”

    “挂面明天一早去订。三天就能做出来,肯定能赶上。”张德福看看时间,“不早了,做午饭了吗?”

    翟明翠摇头,“没做,你去做吧,我这几天有点不舒服。”

    张德福说声好,然后先回房间看孩子。

    邵女躺在床上,身边躺三个孩子在呼呼大睡。

    德福走过来,看她们一眼,见都睡着了,就问:“一直没醒?”

    “醒了一次,吃了点奶又睡着了。”邵女睁不开眼睛,困得不行,勉强说:“德福,我好像奶水不太够,三个孩子供不上。她们一直哭,好像是饿的。”

    “那怎么办?”张德福连忙说,“这样,我去问问咱妈。”

    邵女刚想叫他,德福就出去了。

    邵女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她心里有数,翟明翠不待见这三个孩子,或者说她一直有个心结,想抱孙子。翟明翠本来想着三个孩子怎么都得有个男孩,可没想到生下来是三个女孩子。

    邵女还在医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翟明翠几乎没有去过病房,前前后后都是邵萍在照顾她和孩子们。有时候小草也去帮忙,背着狗蛋,忙前忙后的。邵萍当时就劝邵女,说家里两个儿子都没了消息,翟明翠肯定没心思管别的,让她放宽心,可德福如今已经回了家,她对这三个孩子的态度,依然那样。

    也不说不喜欢,也给带,也给照顾,就是脸上没有笑意,整日十分严肃,只有东东放学回来,她才会一把抱住东东,问在托儿所怎么样。

    其他时间,只有两人在家的时候,翟明翠一般都不会说话,就孩子闹的时候抱着孩子哄,不闹的时候就放下让他们睡觉,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

    邵女明白翟明翠的想法,也大概明白德福的失落,尽管他们都没说。

    不一会儿德福就回来了,说:“咱妈说了,多喝点汤。一会儿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条鲫鱼,炖个鲫鱼豆腐汤给你,多喝点汤水就好了。”

    邵女看着他,“先给我倒一杯水吧。”

    德福说声好,倒了整整一杯水递给邵女,“喝吧,多喝点水也行。”

    邵女接过杯子先灌了一大杯,然后又递给德福。

    德福接过去,看一眼床上的孩子,“每次我回来,她们都睡着。”

    “那你可太幸运了。”邵女说,“哭闹的时候,你总是不在。”

    “那也不一定,昨天西西不就是拉我手上了?”

    “不是拉你手上了,是你碰到的。”邵女说,“对了,门口还有几片尿褯子没洗。”

    张德福连忙打开门,就看见门后放着几片,问:“咋放这里了?”

    邵女没说话。

    张德福立刻就明白了,他妈放的。

    这是不想洗,给德福留着呢。

    张德福顺手把盆子拿过来,就在屋里洗,“我在屋里洗,和你商量点事。”

    邵女闭上眼睛,“行,你说吧。我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儿。”

    “我和咱妈商量过了,过满月那天来的人,一家六个红鸡蛋,两籽挂面,行不行?”

    邵女点点头,“行。柜台上有糖瓜子和花生,有孩子跟着来的,你抓一把给他们。”

    德福想了想,说:“那得不少吧。我觉得来的应该都带着孩子的。”

    “没关系。”邵女说,“这钱我出。”

    “不,不是钱的事。”张德福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到时候咱们去人家家里,人家是不是也要给咱们糖,会不会成为人的负担?”

    邵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德福,问:“会吗?”

    张德福心虚,自然知道不可能的事,糖瓜子花生全都混在一起,抓上一把能多少钱,谁家都不会舍不得这点花销。毕竟是喜事,孩子过满月了,大家都开心,请的也都是自己家人。

    张德福立刻低下头继续洗,嘴里喃喃说:“行,我知道了。”

    “还有,关系近的,再多加两籽挂面。”邵女说,“像橙花妈妈如果来的话。这次橙花哥又出人又出力的,去矿上找你们,咱们也不能太寒酸。”

    德福点点头,“这个倒是。不过压回四籽挂面,是不是不太好?”

    “那就六籽。”邵女说,“八个红鸡蛋,六籽挂面。”

    “行吧。”张德福算了算,“橙花她妈那里,还有你姨那里,还有我丈母娘,也就这三家要压这些。”

    邵女听了,看向德福,“我妈说要来了?”

    “没有。”德福洗的很快,一会儿就洗干净了,“一会儿吃完晚饭我准备去一趟。”

    张德福说着就站起来,端着盆子出去倒水,一出门就看见了翟明翠正在和邵萍说话,邵萍十分热络,笑嘻嘻地对翟明翠说这些天真的辛苦她了之类的客气话。

    “大姐,你来了。快进来。”张德福连忙说。

    邵萍嗯一声,看德福端着盆子出来,手上全是肥皂泡沫,就赶紧说:“给我吧,我洗。”

    张德福身子一侧,就躲了过去,道:“怎么能让大姐洗呢,快进去吧。”

    翟明翠也笑着说:“是,快进去吧。”

    邵萍提着一个袋子,转手递给翟明翠,“我买了两条鱼,还有猪蹄,炖了汤最下奶了。”

    翟明翠赶紧接过来,“还是萍儿想的周到。”

    张德福换了一盆干净的水,连忙说:“我还说呢,一会儿去买鱼炖汤。大姐,中午在家里吃,我做饭。”

    邵萍就笑了,“行啊,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邵萍走进卧房,邵女正侧躺在床上往门口看。

    看见邵萍进来了,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姐。”

    “怎么样?”邵萍问,“是不是累坏了?”

    邵女一脸疲态,苦笑道:“三个孩子,真的是没想到,这么累。”

    “你以为呢。”邵萍看一眼邵女,眼下都是黑青,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哎,这还坐月子呢,月子也没做好。”

    “哪里有时间休息,晚上一个哭了,剩下两个也哭。”邵女说,“我和德福轮着抱。”

    “奶水够不够?”邵萍忙问。

    “好像不够。”邵女说,“大概就是因为吃不饱,才哭闹的。”

    邵萍走过去看一眼床上三个孩子,小声对她们说,“你们三个啊,可把你们妈妈累坏了,赶紧长大吧,长大了孝顺妈妈。”

    邵女半坐起来,披着一件薄棉袄,“大姐,你今天没上班?”

    “我那单位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什么事。”邵萍说,“大家也都知道我身体不好,不去也没人管我。”

    邵萍说完,看一眼杯子,伸手拿过来倒了一杯水,递给邵女,“多喝水,多喝汤,这样才能奶水多。如果真的不够吃,再大一点,就得上奶粉。总不能饿着孩子吧。”

    邵女点点头,“嗯,我知道。”

    邵萍看着邵女喝水,坐在床边,“我今天见咱妈了。”

    邵萍是个聪明的,绝口不提是自己找过去的,也不提黄静趁机打劫了她一条围巾,更没有说自己给黄静准备了东西,只是看着邵女道:“我看她那意思是想来看看孩子。可是,因为上次的事,她拉不下脸直接来。这样,你让德福去一趟家里,请她一趟,她也有个台阶下,不就来了嘛。”

    邵女看着邵萍:“不来也没事。”

    “那才是胡说八道呢。”邵萍嗔怪,“你都四个孩子的妈了,还能这么说话?你要想啊,你请她来又不是为了她,是为了你,为了德福。也是为了孩子。”

    邵女看着她姐,“又要说我了,是不是?”

    “那可不。”

    邵萍看她一杯水喝完,接过来杯子,“那天来的人很多,德福的同事,他家的亲戚。大家都来看孩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专看孩子姥姥送什么东西来。你竟然不想让她来,那到时候丢的是你的脸。”

    邵女没说话,低着头看向孩子们。

    邵萍知道她又犯轴了,又想继续劝,德福却进来了。

    刚用凉水洗完尿褯子,一双大手冻得通红。

    “大姐,晚上吃完饭我就去。”张德福说,“你放心,我刚才就和东东妈说了,今天我就去请岳母。”

    “你看,还是德福懂事。”邵萍看一眼邵女,笑道:“比你懂多了。”

    “鲫鱼汤里加点豆腐怎么样?”张德福问,“我去副食店买块老豆腐,一起炖。”

    “行啊。炖豆腐好吃。”邵萍连忙说。

    “那大姐你在家等着,千万不能走,也多陪东东妈说会儿话。”

    “行。”邵萍也不假客气,“我正好尝尝你的手艺。”

    德福说完就去买豆腐了,邵萍看着他走远了,立刻说:“二妹,德福这人不错,我来的时候他洗尿褯子呢,你知道几个男人会去洗这些?就说你姐夫吧,多喜欢乐眉,可当时乐眉的尿布,一个都没给洗过。”

    邵女笑了笑,“我坐月子没办法洗,本来就应该他洗的。”

    邵萍惊讶看着邵女,“你真这么想?”

    “当然。”邵女看向床上的三个孩子,“孩子也不是我自己的。”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邵萍想了想,觉得邵女说话也没什么错,可大环境不允许,她认识的男人别说洗这些东西了,吃完饭碗都不会动一下。

    “你婆婆怎么样?”邵萍小声问,然后对着孩子们呶呶嘴。

    “就那样吧。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邵女说,“应付公事一样。”

    “别着急。”邵萍劝:“还有德福也是,他肯定也一样盼着儿子了,现在有点失望是难免的,可时间长了,把孩子养大了,一手带大的,肯定不一样。慢慢地,就喜欢了。”

    “是吗。”

    邵女想,反正不管怎么样,当初没有养大东东,这三个孩子倒是可以在爸爸妈妈的身边长大了。

    第62章 白菜面条

    不管德福怎么想, 也不管翟明翠怎么想。邵女是满心欢喜迎来这三个女儿。

    没能在东东身边陪她长大,一直是邵女心里的痛。以至于上一世弥留之际,她眼前闪过的依然是东东的那张小脸。东东好像在向她诉说什么, 好像一直在问她, 妈妈你在哪里, 你去哪里了。

    时至今日, 东东和自己亲近了很多, 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 对邵女战战兢兢的。可即便如此, 在东东不开心, 闹脾气的时候,能说得动她的,依然只有翟明翠。

    在东东和翟明翠之间,有一个邵女永远都进不去的空间, 她无法融入,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走进去。

    邵女心里明白, 那是无形中, 东东从儿时养成的习惯, 对翟明翠的依赖。也只有在翟明翠怀里, 她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原本应该是妈妈给的。

    邵女没有做到,东东便把这种感情, 维系在翟明翠身上。

    对东东的愧疚,邵女要在三胞胎身上弥补回来,所以在她知道自己生了三个女儿的时候, 她没有半点失落,反而很庆幸。

    好像自己的心愿被上天听到了,而且给了她三倍弥补的机会。

    邵女看着三个女儿, 勾着嘴角笑了,“姐,你不觉得女儿很好吗?”

    邵萍倒是也这么想,她很爱乐眉,一万个儿子给她换,她也不会拿乐眉去交换。

    “是啊。”邵萍真心道:“女儿是真的好。”

    “所以说啊。”邵女比了一个手势,“我现在有四个小棉袄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邵萍无奈摇摇头,“只咱们觉得好那是不够的,还得家里人觉得好。我们自然都认为女儿好,可德福和他妈是不是这么想的,咱妈是不是这么想的,别人是不是这么想的,就不一定了。”

    “管他呢。”邵女脱口道,“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我们过自己的日子,他们管不着。这才真是鞋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女儿好不好,也只有自己知道。”

    邵女说完,又道:“比如咱家,大姐,你说是咱们更关心咱爸妈,还是邵兵?”

    一提起邵兵,邵萍就头大,连忙说:“别提了,今天在百货商店就遇见他了,跟个小流氓一样,穿了一条那种喇叭裤,还抽着烟。”

    邵女已经好久不见邵兵了,上次见他还是在邵萍家,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邵兵,自己在医院生孩子的时候,只有邵海波自己去了,说黄静生病了,邵兵则出车了,所以没来。

    邵女恍惚记得小时候自己和邵兵的关系还很好,经常看着他写作业,看着看着烦了之后,就帮他写,拿过来作业模仿他的字体就一阵写,写完对黄静喊一声就让邵兵出去玩了。

    “大姐,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帮邵兵打扫卫生吗?”邵女突然问。

    邵萍愣了一下,立刻就笑了,“怎么不记得。”

    那时候邵兵上一年级,每次轮到他打扫卫生,从放学扫到天都黑了都扫不完。黄静就喊邵女和邵萍去学校看看怎么回事,两人去了一看,就见邵兵正和同学拿着扫帚打架呢,别说扫地了,又弄乱了一地。

    邵萍气得去追邵兵要打他,邵女则是拿起扫帚哗啦啦帮他打扫。

    邵萍回来看见邵女已经扫了一半了,知道追着邵兵打也没有任何意义,便也拿起扫帚帮他扫地,这么一来二去到成了习惯,每次轮到邵兵打扫卫生,他就背着书包在门口等着,等着两个姐姐来帮忙。

    这么一干就到了三年级,邵萍说再也不去了,都三年级了,还不能自己打扫?

    能是能的,但干不干又要另说了。

    反正邵兵是不愿意干,依旧在门口坐着等。黄静后来知道两个女儿谁也没去,回来就一阵骂,可骂归骂,骂完后邵萍邵女依然不去,就这样,两人彻底摆脱了要帮弟弟打扫卫生的噩梦。

    小时候的噩梦,现在想起来,却是值得回忆的。

    好多事情,痛苦或者快乐,只会存在在那一个特殊的阶段,过去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邵女想起那时候灰头土脸的和姐姐两人打扫整个教室,她们一去,其他值日的小朋友也不干了,有的倒是老老实实干活,可总是帮倒忙,姐妹两个想赶快扫完赶快回家,就把他们都撵出去,两人打扫一个教室。

    扫帚飞快起落,灰尘也随之扬起,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扫地,说着说着就因为尘土太多,用袖子蒙上抠鼻,邵萍就在一旁催,“别聊了,赶紧扫吧。”

    回家的路上,姐妹俩同仇敌忾,谁也不理邵兵,任他背着沉重的书包,歪歪斜斜的跟在后面。

    邵萍总是会拿出一毛钱,买两块烤红薯,和邵女一人一块,捧着烤红薯吃。后面的邵兵馋得流口水,一直在后面叫让我吃一口。

    可没人给他。姐妹俩相视一笑,算是另一种报复。

    “小时候多好啊。”邵萍突然说,“哎,再也回不去了。”

    “大姐,我又想起邵兵跟在后面要吃一口烤红薯了。可是咱们谁也不给他吃。”

    “然后走到家门口还要威胁他,告诉他不准告状,否则就揍一顿。”

    “对对对。”邵女笑起来,“我想起来了。”

    事情总是这样。父母的不公平,孩子会用另一种方式找回来。

    “所以说,还是女儿好。”邵女看着三胞胎,缓缓说:“长大了也是姐妹亲。”

    邵女说这些话是由衷而发,这些年,姐姐邵萍是怎么照顾自己的,邵女比谁都清楚,她心里有这份情,念着这份情,就能想象得到,以后这三胞姐妹,会有多亲近。

    邵萍赞同笑了笑,一转头就看见穿着一号棉袄的西西睁开眼睛了。

    小婴儿醒了,睁着眼睛玩,也不哭不闹。

    “西西变样子了!”邵萍笑道,“怎么和在医院不太像了,果然,这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样。”

    “德福说西西像他。”邵女说,“说西西皮肤黑像他,眼睛不大,也像他。”

    邵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不得不点头,“还真的是。”

    和南南北北比起来,西西果然是皮肤最暗的那个。是张家人的肤色,一点都没遗传邵女。

    眼睛也是一样,现在还是单眼皮,不大,眼型倒是有点长,邵萍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西西是不是有点丹凤眼?”

    “我看着也是有点。”邵女说,“姐,你没注意德凤也有点丹凤眼吗?说是像过世的爸爸。”

    “这么一说还真的是,德凤是有点丹凤眼,很有精神也漂亮。”邵萍再看看南南和北北,两个小人没有一个睁眼睛的,依然在呼呼大睡。

    “南南和北北几乎就没清醒的时候。”邵女说,“尤其是北北,一直睡。醒了也不闹,吃了奶就继续睡。”

    “这俩知道心疼你。”邵萍说,“妈妈做月子的时候,不哭不闹的孩子,都是心疼妈妈。”

    邵萍说完,就看见西西睁着眼睛,嘴巴往两边一扯。

    她赶紧问邵女,“你看西西,是不是拉屎呢?”

    邵女赶紧看过去,就看见西西的小表情啊,便笑了,“是,她一拉屎就这样。”

    邵女刚说完,就看见南南北北闭着眼睛也开始用力了。

    “完了,她俩也拉了。”邵女连忙说,“大姐,快叫德福,把外面晒着的尿褯子拿过来。”

    邵萍赶紧往外走,“我去拿就成。”

    德福正在做饭,看见邵萍出来拿尿褯子了,连忙出来问:“又尿了?”

    “应该是拉屎了。”邵萍说。

    德福赶紧把饭勺塞进邵萍手里,“大姐,你看着锅,我去。”

    邵萍笑着说,“没事,小孩拉的,又不臭。”

    “那也不行。”张德福说着已经拿着尿布飞奔进去了。

    邵萍看着德福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是要羡慕妹妹,还是继续为她犯愁。

    德福处理完三个小朋友拉过的粑粑,一个个给她们换好了尿布,又拿出去赶紧冲干净洗干净,这才又洗了手,往厨房去。

    邵萍看见德福进来了,忙说:“都弄好了?”

    “嗯,尿褯子也洗干净了。”德福脑门上竟渗出一点汗珠,这么冷的天,他这边跑跑那边动动的竟然出汗了。

    “大姐,给我吧,我看着。”张德福说完接过去锅铲,“你去和东东妈聊天吧,你一来,我看她脸色都好了,也带着笑。”

    邵萍听出来了,德福话里有点抱怨和不满,连忙道:“她一个人奶三个孩子,挺累的,而且还是在月子里,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多担待一点。”

    “大姐,你看你说的。我都知道。”德福说着,掀起锅盖,看看里面的鱼,说:“再炖一会儿就好了,我给你们端屋里去。”

    邵萍进去和邵女说了一会儿话,德福就端来一个大海碗。

    奶白的鱼汤上,上面撒着小葱花和香菜,还有很多豆腐,一整条鱼。

    邵萍买了两条鱼,一条端了过来。

    德福又端来一碗蒸蛋羹,上面淋了点酱油和香油,外加两个大馒头。

    “大姐,你们在屋里吃吧。”德福说,“你陪着东东妈吃饭,她也高兴。”

    “那婶子呢?”邵萍连忙问。

    “我和我妈在小卖部吃。不能离开人。”德福说着就出去了,走之前转头看一眼西西,见西西睡着了,这才扫了一眼南南和北北。

    张德福喊他妈吃饭,老太太已经从小卖部出来了,看一眼锅里,还有一条鱼。

    她看看德福,问:“我不爱吃鱼,你爱吃不?”

    德福是吃不吃都可以,便说:“都行。”

    “那咱们就盛点汤和豆腐吧。”翟明翠说,“多放点香菜,我喜欢吃香菜。”

    “行。”德福盛了一大碗鱼汤和豆腐,端到小卖部,母子俩就着一盘腌黄瓜,就开始吃饭。

    翟明翠笑了笑,“你要是喜欢吃鱼,就去吃一点。我是想着晚上加点菜和粉条给东东一煮,她肯定喜欢吃。”

    德福哦一声,连忙说:“我不喜欢,还得吐刺,麻烦。这汤热乎,泡馒头最好了。”

    翟明翠一会儿就吃了半碗鱼汤,母子俩难得单独在一起,翟明翠便说:“德福,你知道你们这小卖部一天赚多少吗?”

    德福摇摇头,“我还真的不清楚。”

    这些天邵女坐月子,快一个月了没出来过。可是每天的结算都是德福抱了钱箱来给她,她自己坚持要做。

    白天翟明翠没事就会来看店,相比照顾孩子,她更喜欢在店里呆着然后做点饭。

    以前在店里的时间少,就偶尔帮邵女看一会儿店,现在几乎每天都是她在看,虽然每天做结算的时候都是邵女自己做的,可翟明翠心里有个小本,一天卖了多少东西,卖了多少钱,她现在门儿清。利润自己一估摸,也能算个七七八八。

    “我说德福,你以后就不去矿上了吧。”翟明翠问。

    “不去了。”张德福自死里逃生那一次,再也不提要去矿上了。

    以前他还总觉得没事没事,不幸不会落在他头上,可他清楚的狠,如果不是腿伤回来,按部就班在矿上上工,这次整个小队都要埋在里面。

    想想就后怕。

    至于队里其他人,如今也都回家了,过了年后,还想去的就去,不想去的,会再做安排。

    可德福又和他们不一样,厂长想提他,不至于回来没有高工资拿,没有好职位。再加上这三个孩子生下来,德福才有真实感。三个孩子真不是开玩笑的,凭邵女和翟明翠两人,又要养孩子又要看店,那也是做不到。德福就死心了,准备安安稳稳在家里过这一辈子。

    “那就对了!”翟明翠连忙说,“小卖部是真的赚钱啊。你一边上班,一边顾着小卖部,这么下去,咱们的日子只能越来越好过。”

    德福看一眼他妈,“这小卖部不是我的,是东东妈的。”

    “你俩还分来分去的?”翟明翠翻个白眼,“你傻啊。她的不就是你的?再说了,哪里有她的?这房子是在咱家盖的,墙也是扒的咱们老张家的。开小卖部不是还借了你的钱?那不就完了,哪里有她的?”

    “妈,话不能那么说。盖房子的钱是东东妈自己的。借的钱她给我打了借条,以后是要还我的。而且开小卖部也是东东妈自己的主意,她自己大着肚子去跑来的。当初咱们不都反对嘛。”

    翟明翠装糊涂,呼噜噜喝完剩下的鱼汤,一抹嘴,“反正吧,这小卖部是你们俩的,也是咱家的。你啊,别那么傻!”

    到了晚上东东放学回来,看见有鱼汤,吵着要吃。

    这孩子每天放学都饿地不得了,回到家先跑厨房看吃什么,然后再去瞧妈妈和三个妹妹。

    翟明翠把鱼汤热好了,又往里加了菜,盛出来一碗叫东东出来吃饭。

    张东东每个妹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跑出去吃饭。张德福已经吃过晚饭,坐在一旁等东东。

    这鱼上面有刺,东东还不怎么会吐鱼刺,得有人在一旁看着。

    以前这事都是邵女盯着,现在交给了德福。

    本来鲫鱼身上就没什么肉,鱼也不大,张东东吃了两口就没了,抬头看她爸,“爸爸,鱼吃完了。”

    张德福也早就看出来了,一条鱼,给东东的是个鱼头加上下面一点的肉,剩下的大半条鱼还在锅里。

    这换作以前,翟明翠肯定把鱼都盛出来给东东吃了。可这次,只给了一点。

    “你那么喜欢吃鱼,明天爸爸去买大鱼,给你炸好了,再炖,好不好?”张德福哄着东东说。

    “好。”张东东掰着馒头,往碗里放。

    德凤已经洗干净手,从外面进来,听见父女俩说话,便道:“锅里那不是还有鱼嘛,给东东盛出来呗。”

    德福笑了笑,说:“她吃饱了。”

    张德凤看一眼东东:“你吃饱了?”

    东东很聪明,看看爸爸又瞧瞧姑姑,“吃饱了。”

    张德凤便没说什么,看一眼自己的碗,就小半碗的豆腐和鱼汤,打开门就朝小卖部喊:“妈,我的碗里一点鱼都没有啊。”

    翟明翠没回答,倒是急匆匆跑过来,“我和你说啊,锅里的那些都是你二嫂的,你可不许再吃了。这小半碗还不够你吃的?锅里还有米汤呢。”

    张德凤冷冷看向她妈,“这鱼不是我大嫂她姐买的吗,怎么都给我二嫂吃啊,东东都没有。”

    “你大嫂中午就吃了。”翟明翠走过来作势要拧德凤的脸,“吃你的吧,鱼汤也占不住你的嘴。”

    张德凤气哼哼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豆腐,看向东东,“真的吃饱了?”

    张东东没说话。

    张德凤呼地站起来,把碗里的鱼汤和豆腐都一股脑倒锅里,然后去拉东东,“走,姑姑带你去人民饭馆吃饭。”

    “真的?”张东东高兴坏了。

    “咱们去吃蒸碗,有鱼块也有鸡块,都是炸好了又蒸的。”张德凤说完,对德福道:“大哥,我走了啊。”

    张德福赶紧掏口袋:“德凤,给你钱。”

    “我有。”张德凤笑嘻嘻看向东东,“姑姑今天发工资了!咱们好好吃一顿。”

    “那姑姑,可以喝橘子水吗?”

    “这么冷?”张德凤犹豫一下,“行,不过你要是拉肚子,别赖我。”

    张德福看着两人离开,去卧房看了一眼,邵女和孩子们都睡着了。德福便把门轻轻关上,然后去小卖部给翟明翠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他骑着车,很快就到了黄静家。到了胡同口,正好遇到邵海波。

    邵海波戴了一顶瓜皮帽子,堪堪盖住头顶。听到身后一串车铃声,赶紧往后看,就见德福从自行车上下来,叫他,“爸,你才回家啊。”

    邵海波没想到德福回来了,立刻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哦,我来看看你们。”张德福推着自行车。

    “走,快进去,咱爷俩正好喝一杯。”

    两人进去,德福停好自行车,就看见黄静出来了。

    黄静怎么都没想到德福回来,看见德福后,立刻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德福来了啊。”

    “是。”张德福走过去,“妈,你不是身体不好,进去吧。”

    邵海波跑厨房看一眼,发现炉子都没升,别说做饭了。气得他狠狠踹了一脚炉子,然后往堂屋走。

    “没做饭啊?”邵海波问。

    “兵晚上不回来了。”黄静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想着咱俩喝个面条不就好了?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做呗。”

    德福立刻站起来,“爸,我去做,你等等,面条一会儿就好。”

    邵海波赶紧拉住德福,“你坐着,我自己去。”

    德福也不再劝,连忙说:“爸,我吃完来的,不要做我的。”

    邵海波哦一声,转头就往厨房去。

    张德福看着黄静,“妈,你身体好点了没有?听东东妈说你一直病着了。”

    “老毛病了。”黄静缓缓道,然后瞥一眼德福拿来的东西,满满一提兜,虽然看不出都有什么,但是看见这么多,就开心。心情好,说的话就好听点。

    她自然是知道德福来干什么的,不好再让德福说出口,自己便道:“我这老毛病一天天地就没好利索过。孩子们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的。”德福自然就接过话茬,“妈,大后天就过满月了,我来给你说一声,咱们中午就在我家聚一聚,一家人吃顿饭,你看这么办行不行?”

    “咋不行。”黄静说,“家里坐得下,你家那边没什么亲戚,我家这边也就东东妈她大姨,其他也没什么人,一家人乐呵乐呵就行,别弄太多菜。”

    “行。”德福立刻说,“那到时候我在家等着你和我爸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邵海波就端着碗来了。一大碗的面条,上面漂着几个白菜叶。

    放在桌上,邵海波就开始吃面,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拿着大蒜。一口蒜一口面。

    “你真的吃过了?”邵海波问德福。

    德福忙说,“吃了。”

    黄静一看没自己的,便笑了笑,“你坐着,我出去一趟。”

    她想着邵海波也就是没给自己端,这一会儿也饿了,只能自己去端碗。

    可一进厨房,锅里什么都没有。

    邵海波就做了一碗,自己全吃完,没她的份。

    黄静就觉得轰一声,全身的血往上冲。

    第63章 万更第一天

    这老头就是故意的!

    黄静心知肚明, 知道邵海波最近一直在犯轴,只不过没发作出来。心里惦记着老二的事,嫌黄静不去医院看闺女了。

    邵海波是个老实的, 被黄静压迫惯了, 就没想着反抗过。因为他知道反抗也没啥意思, 干脆就这么着。有时候就用不说话来反抗, 今天是换了法子, 不做黄静的饭。

    黄静气个半死, 在厨房待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总不能当着女婿又吵又闹, 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在碗柜里找到半个凉馒头,就着咸菜匆匆咽了。

    回到堂屋时,邵海波已经吃完了。一大碗面条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剩。黄静看一眼, 心里腹诽,人没本事不会赚钱, 吃的倒是比任何人都多。

    黄静脸色没变, 见德福和邵海波在说话, 转头拿出一个茶缸, 倒了一杯水端给德福。

    德福赶紧接过来,喝了几口。

    “对, 就是大后天。”德福说,“刚和我妈也说了,在家里吃。”

    “行。”邵海波道, “到时候让邵萍她妈给帮忙去。”

    黄静听了,白了邵海波一眼。

    “那倒不用。我最近也不上班,等东东妈出了月子再说。德柱也在家, 还有德凤,正好赶上星期日,都能帮忙。”德福连忙说。

    “行。”邵海波想了想,转头问黄静,“这闺女生孩子,咱们得拿啥?明天我赶紧去准备。”

    黄静压根不提邵萍已经准备好的事,扁了扁嘴说:“有钱的给钱、给孩子打金锁银锁,没钱的连个红绳也给不了,这没法说。”

    张德福在一旁听了,礼貌性笑了笑。

    “那咱们就尽力呗。”邵海波立刻说,“我明天去打听一下,大家都拿什么。有钱的咱比不了,一般的反正没问题。”

    黄静听了,脸立刻就变了,“和德福一个厂子,你还在这里吹牛。你以为人家不知道你拿多少工资是不是?”

    邵海波的脸都绿了,这是不给他面子啊,而且还是当着女婿的面。

    长久积压着的怒气终于忍不了了,他用力一踹桌子,对着黄静吼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黄静立刻就换了哭腔,双手不停拍着大腿,哭道:“天啊,我不活了。不活了。”

    邵海波又用力一踹,整个桌子便翻了。桌上的碗咕噜噜滚下来,连着筷子,从高处跌落,跌到水泥地上,瞬时摔了个粉碎。

    黄静被这声响吓一跳,也不敢哭了,睁着眼睛看邵海波。

    “你干啥,你想干啥?”

    “我,我……”邵海波倏地站起来,双手握拳,“我想打人!”

    他话音一落,黄静就觉得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在地上。

    “我活不了了,过了几十年了,要打我!我活着什么劲啊。”

    黄静越哭越痛,“跟着你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一个人拉拔起三个孩子,现在孩子个个有出息,没给我记半点功劳,老了老了又要动手了!”

    张德福在一旁看得是目惊口呆。

    张成文离世前,经常不在家,每年也就回来个几次,和翟明翠就没吵过架,反正是没当着孩子的面吵过。张成文过世后,张德福更没有机会见到父母两人干仗,活了三十多年,今天头一次,看见这幅情景。

    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惊呆半会儿,才癔症过来,赶紧去拉黄静。可黄静像瘫泥一样,就堆在地上,死也不起,张德福只能再去劝邵海波。

    邵海波比黄静还冤呢,几十年了,他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当牛做马不说,还要受这死婆娘的气。

    自己女儿受了委屈,他连吭都不敢吭,亲眼看着老二在这个家里是什么地位,也不敢找黄静抱怨半句。

    邵海波也心疼邵女啊,可他偏偏是个软弱的,被黄静压着,翻都翻不了身。

    “这是咋了?”

    邵兵也回来了,站在门口往里看。

    张德福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叫邵兵,“快,把咱妈拉起来。”

    黄静依然絮絮叨叨地骂着,邵兵看一眼黄静,又看一眼地上摔碎的碗,一句话也不再说,转头就溜了。

    这才是经常见此状况的正常反应,三十六计走为上。

    张德福也不知道劝了多久,确定两人不会再发生正面冲突了,才敢离开。

    走的时候,邵海波出来送他,脸上讪讪的,不好意思面对女婿,“德福,让你看笑话了。”

    “爸,你别这么说,一家人,哪里有不吵架的。”

    走到门口,张德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

    他塞到邵海波的口袋里。

    邵海波立刻说不要,真的不能要。

    张德福便用力捂住了邵海波的口袋:“爸,这钱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本来想给我妈呢,可现在……还是给你吧。大后天去我家,要带东西,别人都专门看着姥姥姥爷送什么呢,又要你们破费。所以我和东东妈商量好了,这钱啊,你们拿着,给孩子们买东西。反正这些东西最后都是给我们家的,我们出这个钱啊,应该的。”

    邵海波听着,鼻头都酸了,就想着这是什么闺女女婿啊,事事想得这么周到,里面那个还各种闹腾,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摇头送走了张德福,回头看一眼熟悉的大门,依然不想进去,就干脆往胡同口那一蹲,抽起烟来。

    张德福走了没半根烟的工夫,邵兵就又回来了。

    回来看见他爸在门口抽烟,说不出的厌烦。

    对邵兵来说,相对黄静,他更讨厌邵海波。

    在邵兵眼里,邵海波太过懦弱,也太没本事。

    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资历,在煤厂中,像邵海波这一批老工人,也就他自己没有当上领导,自始至终都是小工人一个。和他同时进厂的,最次也是科长,都升官了,只有他啥都不是。

    工作,工作不行,在家里,在家里受气。邵兵每每看见邵海波,就说不出的头疼,也十分羡慕别家孩子,有顶天立地的父亲。

    有时候他甚至都在想,为什么张伯伯那么早就离开了人世,为什么他爸爸这么没用的人还活的好好地。

    邵兵经过邵海波身边,见他窝在那里,再次烦躁起来。也没说话,直接走了过去。

    “老三!”邵海波先开了口。

    邵兵脚步一顿,“怎么了?”

    “大后天你二姐家孩子过满月,你无论如何也得到场。”

    邵兵犹豫都没犹豫,“到时候再说吧。”

    “再说?”邵海波站起来,“你这个当舅舅的,怎么能不去?”

    “行,我知道了。”邵兵道,“只要我不跟车,我就去。”

    邵海波这才放下心,也不再说他了,摆摆手让邵兵走。

    邵兵在黑暗中看着邵海波,一堆的话堵在心口,堵得他实在受不了了,道:“你就不该要我二姐夫的钱!”

    邵海波微微一滞,还以为刚刚拿钱的时候邵兵没看见,没想到他竟然全看见了。

    “你,你看见了?哪是我要的,是你二姐夫给的。”

    “他给你你就接着啊?”邵兵十分不耐烦,“你爱咋咋吧。”

    张东东一边吃饭,一边偷偷看桌上的人。

    她挨着姑姑坐着,姑姑旁边是一个女人,脸长长的,皮肤倒是挺白,听姑姑叫她白杏,名字很好记。姑姑让东东也叫白杏姑姑,东东立刻叫了,白杏姑姑还给她买了一瓶橘子水。白杏姑姑旁边坐着一个男人,张东东觉得他挺好看,眉毛粗粗黑黑的,很有男子汉气概,大家都叫他军哥。再往那边,坐着一个叫冯哥的男人,还有一个男人,一直不咋说话,就埋头苦吃。

    也是巧了,张德凤骑车带着张东东来吃饭,没想到碰到鄂军他们。

    他们一桌三男一女,正在吃饭,听到有人叫军哥,一看竟然是德凤。

    大家便招呼德凤一起坐,又给东东叫了一碗炸酱面。

    张东东吃了满嘴的酱,面条吸溜的老响了,嘴很甜,让她叫什么她就叫什么,一桌人都夸她好看又聪明。

    张东东听着别人夸自己好看,心里美成了一朵花,大姑娘了,就喜欢听这个。

    她吃着面条,偷偷观察一桌人的表情,就觉得特别好玩。

    除了姑姑之外,那四个人都一人旁边放一瓶啤酒,叫冯哥的那个还劝姑姑喝酒,被姑姑给挡了回去,说不能喝。

    鄂军在一旁也拦一下,“她才多大啊,就灌她喝酒。”

    张德凤不服气,“我马上就十八了。”

    “哈哈哈。”冯哥笑起来十分爽朗,“还没十八呢,我要是结婚再早两年,孩子都和你一样大。算了,你别喝了。”

    张德凤虽然嘴巴硬,可她心里有数,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喝酒,如果喝了,晚上回家,大哥二哥会给她来个连环揍。

    旁边的白杏倒是十分痛快,和鄂军他们一样,对着瓶吹,一边喝一边拿眼斜张德凤。

    张德凤只是吃饭,又不喝酒,人家喝酒时用筷子夹花生米,一粒一粒的吃,张德凤都吃饱了,他们还在吃花生米。

    白杏就笑了,“这是吃完了?”

    张德凤擦擦嘴巴,嗯了一声,然后不满意看白杏一眼。明白她是在下逐客令。

    可她装傻,就当没听懂,军哥都没发话让她走,她也要陪到底。

    不过又磨了一会儿,张东东都要睡着了,张德凤不走也不行。

    拉上东东和大家说再见,鄂军头都没抬,只是象征性挥挥手。

    张德凤心里难受,从饭店门口出来,把东东抱上自行车,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们还在喝,一边喝一边聊着什么,张德凤觉得白杏好像又往鄂军身边挪了挪,此刻离鄂军更近了。

    她气呼呼地推上车子,寒风一吹,就给吹清醒了。

    “姑姑。”坐在前面的张东东突然开口。

    “干啥,小崽子。”张德凤没好气道。

    “姑姑,那个叫军哥的,长得真好看。”

    张德凤一捏刹车,车子一下就停住了。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那个军哥,很好看。”张东东道。

    “你个小屁孩,懂得倒是不少。”张德凤失笑了,踩上自行车继续往家走。

    “可是姑姑,”张东东直了直身子。

    “趴下趴下。”张德凤立刻喊,“你现在长大了,你坐直了,姑姑就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张东东只能再次矮下身子,缓缓道:“可是姑姑,那个白杏姑姑也喜欢军哥。”

    张德凤心里一木,就觉得寒风从四面八方刮过,直接吹进了她的小心脏,拔凉拔凉的。

    虽然他早就看出来了,可她就是不愿意相信。

    大家都说白杏有男朋友,白杏又和鄂军走的很近,很多人传两人的闲话,可张德凤没见鄂军出来澄清过,最多就是说一句,让大家别闹了。

    那白杏就更不可能说什么了,十分享受这些流言蜚语,每次听到别人开这些玩笑,张德凤觉得她那小眼睛笑的都看不见了。

    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让一个不到七岁的小朋友说破了。

    就见了一面,都能看出来。

    张德凤心里又开始堵了,惶惶不安道:“你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我当然懂。”张东东说,“我懂得多着呢,姑姑你别小看我。”

    张德凤就不说话了,心里乱乱地,刚才还觉得冷,这一会儿就什么感觉都没了,满心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直到回了家,把张东东放下来,她又把自行车锁好,在院子里喊一声,都回来了没有,要不要锁大门。

    翟明翠就回一句,锁吧。

    张德凤把大门锁好了,再进来,张东东一进钻进被窝了。

    张东东自从来这屋里睡,就睡在德凤和翟明翠中间。张德凤也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她一句话也没说,翟明翠在一旁问吃了什么等等,都是张东东回答的。

    翟明翠问着问着自己倒是睡着了,打起了呼噜,震天响。

    张德凤盯着天花板,就觉得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透,突然她想起什么,翻了个身看向张东东。

    张东东困了,不想听奶奶的呼噜声,也侧过身准备睡觉,一转头见她姑姑正盯着自己。

    张东东小声问:“姑姑,怎么了?”

    张德凤眼睛刷亮,凑过去小声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张东东不解:“什么说了什么?”

    “就是在外面,刚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我骑车带着你。你说白杏姑姑……”

    “哦。”张东东想起来了,又重复一遍,“我说白杏姑姑也喜欢军哥。”

    张德凤盯着张东东,最后长叹一口气,无比佩服又不敢置信,最后只能说:“行啊,东东,你是真的懂。”

    张东东咧嘴笑了。

    张德凤翻个身,看向天花板,过了几秒,又转头对东东说:“以后不许叫她姑姑。还有,我的事,不许告诉别人。”

    张东东是个保守秘密的孩子,因为她有解决自己秘密的方法。

    一大早张东东穿好衣服就往邵女房间跑,翟明翠追着她喊穿袜子,张东东就像没听见一样,冲进房间。

    张德福已经起来了,邵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看见东东来了,张德福连忙过去问:“醒了?”

    张东东光脚穿着拖鞋,看看邵女,见她睡着,就没有说话。然后去看三个妹妹。

    她站在三个妹妹前面,苦思冥想,不知道要把秘密讲给哪个听。

    看了好一会儿,张东东便做好了决定,“点点豆豆吧。”

    她手指指着,从张西西开始,自言自语:“点点豆豆,开花石榴,有钱喝酒,没钱就走……”

    “你看你,袜子也不穿,一会儿就该着凉了。”

    翟明翠追进来,蹲下对东东说,“抬脚。”

    张东东正点着豆豆,一下就忘记说到哪里了,“奶奶,你看你,我都忘了该谁了。”

    “穿好袜子你再重新点。”翟明翠说着,给张东东穿好袜子,抬眼看见邵女还在睡觉,就小声问:“是早饭给她留着,还是醒了再做?”

    德福想了想,“醒了我再做吧,刚睡着没一会儿。”

    翟明翠嗯一声,便走了出去。

    张东东终于可以重新点豆子了,又点一遍,点到了张南南,仔仔细细看了张南南一眼,然后俯过身去,凑在张南南耳边,说:“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张东东偷偷瞥一眼德福,见她爸正饶有兴趣看着她,便压低了声音,“我告诉你,我姑姑,不,咱姑姑,就是张德凤有喜欢的人了。”

    张东东说完,站起来,又低下头郑重道:“下次我再告诉你是谁。不,下次还要点豆豆,点完再说。”

    张德福看着她,在一旁偷笑,实在忍不住了,问:“东东,你在干什么?”

    张东东十分严肃,“我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翟明翠很快就做好了饭,德柱他们两口也起来了。

    翟明翠看见橙花进来吃饭,立刻就往肚子上看,看来看去就有种错觉,觉得肚子大起来了。

    “橙花,你是不是显怀了?”翟明翠笑嘻嘻看着橙花。

    橙花低头看一眼自己,“没有吧,才三个多月,我自己看着和平时一样。”

    “没有,是真的开始显了。”翟明翠立刻问德柱,“德柱,你看是不是显怀了?”

    张德柱瞥一眼,斩钉截铁:“没有。”

    翟明翠就觉得有,反正她是看出来了。转身从锅里拿出一个鸡蛋,热乎乎的,塞进橙花手里,笑着说:“趁热吃了。”

    魏橙花看着鸡蛋就头大,自从家里人知道她怀孕了,翟明翠每天雷打不动给她吃一个鸡蛋。橙花以前是真的爱吃鸡蛋,鸡蛋牛奶就百吃不厌的那种,可现如今,一看见这些就头疼,反倒是以前不喜欢吃的蔬菜,现在是爱的不行了。

    魏橙花捏着鸡蛋十分为难,对翟明翠说:“妈,给东东吃吧。”

    翟明翠立刻给她看锅里,“还有呢,有东东的。”

    魏橙花便求救看德柱,张德柱在这个问题面前毫不含糊,说:“吃了。”

    一个被逼着吃,一个在偷偷咽口水。

    张德凤坐在餐桌前,偷偷看一眼橙花手里的鸡蛋,艰难啃一口手里的大饼。

    一家人吃完饭,各自上班,张德柱照例去送橙花上班。德凤推上车走。

    走到门口,见德福牵着东东的手送她去上学,魏橙花便喊东东:“东东,别忘了啊。”

    张东东转头说句OK,绝对不会。

    张德凤这才放心走,却被橙花拉了一把。

    “干啥?”张德凤看橙花一眼。

    橙花偷偷从口袋拿出鸡蛋,塞进德凤上衣兜里。

    张德凤就感觉一阵温热传来,惊讶看向橙花。

    橙花朝德凤眨眨眼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很多话自然不必多说。

    “以后都是我的了?”德凤问。

    “嗯。”

    “不能白给你吃啊。”张德凤自知有点过分,还是脱口说了。

    魏橙花看着她,气得咬牙,“你说咋办?”

    张德凤想了想,“攒着吧,以后再说。”

    张德福去订了挂面,交好定金,做挂面的是一个家庭作坊,两口子年龄不大,看上去和德福差不了多少,两个儿子,这手艺是一代代传下来了,空心挂面,手掌大小,一籽一籽的做好后用紫色纸包成一捆,回到家开水下过,再煮开就熟了。

    这是当地人人从小吃到大的,尤其是产妇和儿童,里面卧个鸡蛋,加几滴香油,就是最简单又美味的一餐。

    两夫妻一看用量就知道这是家里办喜事了,忙问一句,张德福便说是添了孩子,过满月,要压篮子的。

    两夫妻说那就用红纸给你包,喜庆。

    张德福谢过了,一问隔一天就能取,便放心走了。

    回去的路上把鸡蛋全买好了,提了整整两筐子。

    明天下午就开始煮鸡蛋,上色。一切都准备齐全。

    就是红糖没有多少了,邵女坐月子要喝红糖,小卖部红糖本来就不太多,全拿着喝完了,张德福说再跑着买几包,被翟明翠劝住了,说不要买,过满月的时候肯定有人拿。

    果然,当天来的人,亲戚都拿了红糖,一包又一包的。

    大家来贺喜,在桌上抓一把瓜子,看完孩子就在院子里站着说话,等着瞧姥姥一家什么时候来。

    黄静算是踩着点来的,邵萍是早就来接了,可她墨迹,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干啥,让人等了大半小时才出来。

    围上了刚买的围巾,特别喜庆,对邵萍说:“那走吧。”

    邵兵开着车,副驾驶坐了汪子康,乐眉坐在汪子康腿上,因为后面没地方了,邵海波、黄静外加邵萍把后座给坐满了。

    黄静从车上下来,站在小卖部门口的亲友大多都是德福的同事,还有生活区和翟明翠关系好的,以及翟明翠家里的一些亲戚。

    她从车上下来,轻轻扬着下巴,也是,门口停了很多自行车,没有一个是开车来的。就她自己,坐着上海牌小轿车,神气得很。

    “亲家来了。”翟明翠听人说来了,便赶紧迎出去,一眼就看见黄静的新围巾,十分好看又夺目。

    “这围巾怎么这么好看啊。”翟明翠笑着说,“快进来。”

    黄静拍拍翟明翠的手背,“嫂子,我先把东西拿了。”

    她说完,去后备箱拿东西,翟明翠和德福又忙着招呼其他人。

    黄静这次准备的多了,整整四大篮子,装的满满地,上面盖一层红布。

    邵兵提两个,邵海波提两个,黄静在一旁看着就觉得大家都在看她,面子十足。

    “怎么这么多。”翟明翠感觉黄静这是疯了,从来没有过的事,上次东东出生,她就拿来几个鸡蛋,这回是怎么了?!

    这里的风俗,娘家妈带的东西应该在大家面前展示,所以四个篮子就被直接提到邵女卧房。

    黄静站在门口,接受大家的赞叹,却没想着去看一眼孩子。

    “红糖八包、鸡蛋十斤、儿童衣服三套外加长命锁三把,小棉被三条。”

    帮忙的人在一旁吆喝,声音又高又亮,这是故意让大家听的。

    旁边的人一听,这么多东西,光长命锁三把就多少钱了。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有认得汪子康的,便小声说,这是棉纺厂的厂长。

    这么年轻!

    大家顿时议论纷纷。

    黄静这面子是找回来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邵萍接她的时候死活不让她看都有什么,早知道这么多东西,就留在家里几包红糖,几斤鸡蛋了。

    干什么都拿来!

    帮忙的喊完后,就撤了,看热闹的也到此结束,纷纷离开卧房,房间就剩了这一家人。

    邵萍拿了两个筐子,里面装着麦乳精和邵女的新围巾,还有几包红糖,都是实用的。

    邵兵凑过去看了一眼孩子,三个小孩睡得特别香,这么热闹竟然都没醒,十分给面子。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直接递给了邵女。

    邵女没想到他还自己预备了东西,忙说:“你还没结婚,不能要你的。”

    邵兵脸上没啥表情,“我没结婚可上班了,二姐瞧不起我?”

    邵女只能接了,说了声谢谢。

    这一番动作是黄静始料未及的,邵萍也没想到,她觉得邵兵能来已经很好了,怎么都没想到邵兵竟然还准备了红包。

    黄静自进来还没和邵女说过一句话,此刻看着红包眼睛都直了,赶紧走过去,问邵兵:“你还包了红包?”

    邵兵嗯一声,转身就出去了。

    黄静见房间就剩他们这一家了,翟明翠和德福也忙着去招呼别人,就走过去问邵女:“看看多少钱。”

    邵女瞧一眼她妈,打开红包,一数,八十八块八毛八分。

    绝对是个吉利数字,还挺多。

    黄静都傻眼了,无意识就拍了大腿,“这个傻东西!”

    “妈!”邵萍连忙开口阻止,“你说什么!”  

    “他一个月能拿多少钱啊,包这么大的红包!”黄静气呼呼地盯着,如果不是因为刚刚和邵女和好,她肯定会直接就伸手抢过来了。

    这时德福掀开布门帘,探进头对邵女说:“橙花她妈来了。”

    他刚说完,邵女就听见一阵笑闹声,是翟明翠的声音,在和橙花妈说什么,兴奋地不行,然后亲自掀开布门帘,“东东妈,你看谁来了。”

    邵女连忙叫了声婶子,方曼颖就进来了。

    方曼颖一如既往穿的十分优雅又得体,戴着一副眼镜,头发梳的一丝不乱,整个人都和别人不一样,一出现气场就十分强大,这一路走来,引得大家都看她。

    “婶子。”邵女赶紧打了招呼,方曼颖十分得体的微笑一下,然后看向床上三个孩子。

    她听橙花提起过这个大嫂,知道邵女本人不爱计较,也从不会主动找茬,橙花嫁过来这一年多,两人处的还行,井水不犯河水吧,正常关系,但是也没有多亲。

    “这三胞胎长得各不相同啊。”方曼颖说,“这样好,能分得清,长大了也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是。这仨孩子长得都不一样。”翟明翠连忙说,“西西就像我们老张家的人,北北像她妈,皮肤白大眼睛,就是南南,还看不出像谁。”

    “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慢慢就定型了。”方曼颖说着,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邵女,“我也没给孩子买什么,就包了个红包,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翟明翠抢先说了,又道:“亲家,咱们出去聊吧,正好我有点事。”

    方曼颖点点头,对别人生的孩子,她自然是没什么兴趣,自己的闺女也快生了,那才是她的心头肉。

    一行人匆忙来了,又匆忙离开,刚一离开,邵萍说:“橙花的妈妈和别人真不一样。”

    邵女嗯一声,“是啊。而且很疼橙花。”

    黄静对女儿们的议论毫不在意,只是惦记着红包里的钱,在一旁戳戳邵女,“看看包了多少。”

    “妈!”邵萍气死了,瞪着她。

    “怎么?还不能看了?”黄静说完,伸手去抢红包,打开一看,一百块钱。

    “咦!”她倒吸一口冷气,“这么多。”

    邵萍看见了,也吓一跳,忙说:“真的给了不少。”

    邵女把钱和红包从黄静手里拿回来,说:“她也是为了自己。”

    “什么意思?”邵萍问。

    “很快橙花就生了,也就是过了年的事。这次她来,下次橙花生孩子,咱家也得去。红包也要照着封,她给咱们一百,咱们也得给她封一百啊。少了,在橙花家拿出来也不好看。”

    邵萍立刻就明白了,“是啊。”

    黄静倒是有点转不过来圈,想了又想,突然一拍大腿,“啊?过年橙花生孩子,岂不是我也要去?”

    “那肯定啊。”邵萍说,“人家橙花妈今天来了,你肯定也要去。”

    “那还要包红包?”

    “对。”

    “一百块?”黄静觉得自己要晕倒了。

    邵萍无奈看向邵女,邵女扫一眼地上那些用红布盖着的篮子,小声问邵萍:“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吧。”

    邵萍笑了笑,没有否认。

    邵女难免烦闷,真是一眼也不想再看她妈,尤其老太太还一直在旁边说一百块钱的事儿。

    “这钱是给你了。”黄静突然转过弯,“到时候来看橙花,红包你得替我出了。”

    邵女冷冷问:“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这一百块钱是随给你的,你收了,到时候你应该替我包一百。”

    “我的那份我肯定会出。”邵女道,“要不然这样,妈,你去院子里找橙花她妈,问一问她包的红包是不是橙花给的,如果是橙花给的,我也给你。”

    黄静立刻不说话了,她肯定不能去问,就算去问了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橙花哪里会给她妈钱,不在娘家要都是好的。

    邵萍看黄静终于吃一次瘪,心里又觉得可怜又觉得痛快,在一旁便劝:“行了行了,到时候你要是没钱,你来找我。”

    邵女立刻拉她一把,阻止道:“你又忘了!”

    “姐。”

    小草从外面进来,背着狗蛋。

    她掀开门帘就对人笑,“邵萍姐也来了。”

    因为给三个孩子做衣服,邵萍和小草也熟悉起来,两人经常在一起聊天,虽然小草没上过什么学,可她因为受过苦,比任何人的生活经验都丰富,人也老实沉稳。

    “快进来,小草。”邵萍连忙去接狗蛋,“我抱抱,真是好多天不见狗蛋了,还真的挺想他。”

    邵女也赶紧扒着狗蛋的棉袄看了一眼,穿的厚,领子老高了,都盖住了嘴巴。

    “这几天不见,狗蛋又长大了。”

    狗蛋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瞧,看见邵女了,是个熟面孔,才笑了。

    他一笑,右边脸上一个酒窝,十分好看。

    “这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怪喜人。”黄静破天荒地伸出手想要抱。

    两个闺女家的孩子,她一个都没给抱过,别说邵女了,邵萍的乐眉她也不抱,倒是这狗蛋,她看见觉得喜人,伸手要抱。

    狗蛋没见过黄静,看见她伸手,张嘴就要哭。

    邵女赶紧摸出一块糖哄他,“狗蛋别哭。”

    小草不好意思对着黄静笑了笑,“婶子,他就这样,没见过的人,一抱就要哭。”

    黄静还没见过小草,仔仔细细打量了,就觉得这姑娘挺好看,便问:“你男人咋不来,中午一起吃饭,热闹热闹多好。”

    小草的脸立刻红了,看着黄静只笑不说话,然后把身上的包袱拿下来,递给邵女。

    “姐,我也没啥好东西,我做了几个肚兜给孩子,你看看。”

    她从包袱里拿出六个肚兜,三个大红的,是夹棉的,还有三个粉红色,是单的,上面都绣了好看的图案。

    邵萍赶紧接过来,摸了摸,感叹道:“看看这针脚,小草,你这肚兜做的,都可以拿去卖了。”

    “邵萍姐总爱说笑,我这算啥。”小草道。

    邵女也拿着看,怎么看怎么喜欢,连忙说了谢谢,把肚兜一个个都收好,放在孩子身边。

    黄静看着狗蛋,就一直犯嘀咕,为啥人家一生就是儿子,自己这俩闺女,一个生了女儿,另一个生了四个女儿!

    这事不能想,原本邵萍是有个儿子的,可惜了……

    黄静看着狗蛋就眼馋,这大胖小子,虎头虎脑的太可爱,转头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大家都在说同一件事。

    “橙花怀孕了?”

    “恭喜啊德柱。”

    “你们家这是双喜临门啊。”

    “男孩女孩?”

    “哦,才三个月。”

    ……

    主人公橙花从门口进来,德柱德福的同事朋友都认得她,大家一路恭喜过来,橙花本来就爱说话,今天打扮的又十分出挑,还涂了口红,剪的十分整齐的短发显得她朝气蓬勃,压根不像结过婚的,更像是这家的未出嫁的闺女。

    和橙花一比,身边的正牌姑娘张德凤就稍显逊色一些了,大家都看不见她一样,只看得到橙花。张德凤气鼓鼓地,走得就更快了。

    “德凤,你等等我。”橙花快走几步,挎住德凤的手臂。

    张德凤嫌弃一般甩了一下,“谁让你也来了,我说我自己来就成,你非要跟着。”

    “那我不是没事吗。”魏橙花把头发往耳后一挂,“再说了,来的人我也认识。”

    两人逗着嘴就进了房间,看见邵女,橙花先开的口:“大嫂,红姐来了。”

    邵女压根就没想起红姐是谁,她微微一滞,身边的邵萍倒是先想起来了,“啊,红姐?”

    “对。我前几天去店里,说着玩就说出来了,她说既然是朋友,就要来祝贺。”魏橙花看着邵女道,“现在在外面说话呢,要不要迎一下?”

    邵萍连忙站起身,“我去吧。”

    邵萍快走几步就出了门,出门看见祁红站在院子里,正在和汪子康说话。

    旁边还站着邵兵。

    “红姐。”邵萍走过去,笑着和祁红打招呼。

    “邵萍!”祁红也走过来,拉住邵萍的手,“我来的不冒昧吧。”

    “那怎么会。”邵萍道,“走,我妹在房里呢,我带你过去。”

    邵萍说完,牵上祁红的手,两人一起往卧房走去。

    祁红一进去,大家的目光从橙花身上彻彻底底转移到了祁红那里。

    一众的花棉袄中,只有祁红自己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大衣很长,已经过了膝盖。露出一段酒红色的裙摆,丝绒材质的。祁红穿了一双齐踝小短靴,同样黑色,走起路来,咔咔作响。

    张德凤这下释然了,看一眼身边的橙花,小声嘀咕:“怎么样,风头被抢完了吧。”

    第64章 万更第二天

    橙花看着祁红, 见她走路都摇曳生姿的,压低了声音对德凤说,“别人抢我风头, 我肯定就烦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抢, 我倒是不觉得什么。”

    “你这叫破罐子破摔。”张德凤道, “知道争不过, 就干脆不争了呗。”

    “其实祁红并没有多好看。但是气质好, 而且会穿衣服。你瞧瞧邵萍姐, 黑皮鞋, 黑裤子,最简单的呢子上衣,站在她身边,并没有逊色多少。大家只是没见过红姐, 所以关注更多罢了。”

    关于邵萍和邵女两人,张德凤还是很福气的, 在一旁喃喃说:“知道邵萍姐有个绰号叫什么吗?”

    “什么?”橙花立刻问。

    “邵月亮。”张德凤说, “意思是很好看。哎, 你说红姐结婚了没有啊。她的年龄应该和乐眉爸爸差不多吧。”

    橙花摇头, “这个真不知道,反正从来没听她提过家人。”

    两人叽里呱啦聊了一大堆, 邵萍已经和祁红走进了卧房。

    祁红给三个孩子包了红包,又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看看像不像。

    祁红和邵女聊着, 邵萍见小草不知道在哪里拿了一本书,也凑过去看。

    小草见邵萍看过来,连忙把书放下, 不好意思笑了笑。

    邵萍便问:“怎么不看了?”

    小草的脸又红了,“我字还不认得多好。”

    “多看就好了。”邵萍笑着说,“别着急,你可以去图书馆借点简单的书读,从识字开始,只要你能坚持学下去,过了年这本书你估计都能读了。”

    小草立刻点头,“那邵萍姐,书要怎么借。”

    借书当然要先办借书证,有工本费和押金,工本费五元,押金十元。一次性借书没有数量限制,十本封顶。不过借书期限一个月,超过后每天都是要收钱的。

    邵萍解释一番,小草就懂了,邵萍又补充,你来办借书证的时候记得带上身份证。

    两人说的话,邵女也断断续续听了一耳朵,听到借书期限,赶紧对邵萍道:“对了,姐,我的书马上就要到期了,你一会儿拿走,明天帮我还了吧。”

    邵萍嗯一声,看着桌上几本小说,“就这几本是吧。”

    “是。”邵女说完,又想起那天借书的时候,汪子康也在,连忙补充一句,“姐,我姐夫的书还了吗?我借书的那天也遇见他了,他借了好几本,别忘了还。”

    邵萍也不知道汪子康还没还,依稀记得家里床头上还摆着几本工具书,应该是借的,便说:“好像还真的没还。”

    邵女就笑了,“别提,我看到我姐夫借的书了,还有《安娜卡列尼娜》”

    邵女说完,邵萍就皱了皱眉。

    那天汪子康借了很多书,但拿回家的都是工具书,什么染布工艺介绍等等,至于小说,一本也没有。

    邵萍记得清清楚楚,绝对没有这本书。

    她刚要说话,就见有人掀开门帘。

    不是别人,正是德福。

    德福对邵女道:“橙花妈妈要走了。”

    邵萍连忙站起来,“我和咱妈去送。”

    黄静有点昏昏欲睡,坐在最里面的角落也不知道要干什么,这里的人她也不认识,坐在里面竟然要睡着了。见邵萍来拉她,才问怎么了。

    “去送橙花她妈。”邵萍说。

    “不在这里吃饭?”黄静连忙问。

    邵萍摇摇头,不再回话,倒是对祁红十分客气,“红姐,你们继续聊,我出去送人。”

    邵萍和黄静来到外面,汪子康已经被人围住。煤厂的厂长自然要来道喜,没想到遇见了汪子康,两人也是老相识,就聊了起来,顺便结识了一些新朋友。

    邵萍看汪子康一眼,然后跟着黄静一起送方曼颖。

    方曼颖依然慢条斯理的,走路说话都有点端着的范儿,和一院子的人都不一样,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你看,吃完饭走该多好。”翟明翠拉着方曼颖的手,十分亲近,“刚来,还没说几句话就要走了。”

    “我下午还有个会,就不在这里多留了。”方曼颖推推眼镜,然后对黄静微微点了下头,最后又转向翟明翠,“留步吧。”

    黄静一时间没听清楚,小声问邵萍:“留什么?”

    “留步。”邵萍耐心解释。

    “别送了就说别送了,还留步。”黄静看不惯,在一旁念叨,“就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也怪不得不在这里吃饭。”

    “行了,妈,你小点声。”邵萍连忙说。

    黄静心里有气,说到底还是因为方曼颖那一百块钱的事,算来算去还是自己亏了,太亏了。心想这人充什么大方,包个五块十块顶天了,一包就是一百,吓唬谁呢。

    一家人送方曼颖出门,橙花一直和她妈手牵手,送到门外时方曼颖又问,“真的不跟我回家?”

    橙花撒个娇,“等我想回去的时候就回去了,你老是催。”

    “你在这里,你婆婆还要费心照顾你,太累了。你跟我回去住几个月,家里就妈妈自己,也方便照顾你啊。”

    橙花想了想,转头看一眼德柱,说到底还是不舍得和德柱分开,你要是让德柱明明自己有家,还要去老丈人家借住,他是死也不会去的。橙花见德柱不说话,便知道这人的意思,立刻说:“我不去住了,哪天想你了,就回去住一晚。妈,你放心吧,我挺好。”

    方曼颖上车之前又对翟明翠感谢一番,这才离开了。

    黄静见她走了,气呼呼小声道:“走就走吧,还磨磨唧唧,那么多的话。”

    邵萍心想呢,你是从来不和女儿说这些。

    见黄静要跟着再回屋里,邵萍立刻大声说:“妈,你不是说要帮我婶子做饭吗,应该已经开始了,你就留下吧。”

    黄静一愣,眼睛都瞪圆了,看着邵萍。

    翟明翠在一旁笑道,“那就太好了,我们老姐妹俩也正好聊聊天。”

    木已成舟,黄静没法子躲了,只能跟着翟明翠往厨房去。

    邵萍回到卧房时,邵女还在和祁红聊天。

    祁红看见邵萍来了,就道:“刚刚还和你妹妹说呢,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在我那里。”

    邵萍没听明白一时间顿住了。

    祁红便解释起来,“那天汪厂长不是来我这里剪头发吗,那个司机在一旁等着说要送他回家,汪厂长就说他还要去趟图书馆借几本书。我当时因为一直想看那本小说,但有没有办借书证,就请汪厂长帮我借了一本。可是我不知道一个月就要还,幸好今天东东妈说起这件事,还没到时间,要不,又要白掏钱了。”

    邵萍瞧着祁红,见她如此说,也没多想,便道:“那你把书给我,我帮你还了。”

    祁红也很爽快,“行,走的时候我给你拿。”

    “以后要看什么说,你们都给我说,我下班就能给你们带来。”邵萍说着又看向小草,“不过你还是要自己去挑选,那里有很多的书,也可以在图书馆看,氛围甚好。”

    小草看一眼趴在床上的狗蛋,心想自己哪里能去的了图书馆看书。

    邵萍立刻就明白了,解释说:“我不忙,你把狗蛋给我,我给你看着。”

    祁红看看她们,感觉三个人的感情真好,像亲姐妹一样。都有自己的孩子,也有共同话题。倒是自己,插在中间,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

    祁红就觉得有点难受,心里上的不舒服。

    又说了几句,便告辞要走,邵女赶紧留她吃饭,祁红摇摇头说不行,店门不能关那么久。

    人最终是没留下吃饭,一个人来的,一个人又走了。

    走的时候提着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红鸡蛋和挂面,都是压给来客的东西。祁红看到里面的红鸡蛋,眼眶就红了,心里又开始堵得慌。

    中午吃饭时,同厂的工友和邻居们都走了。这里的习俗不请大家吃饭,来看孩子的,一律压了东西回去,留下吃饭的,是邵女的娘家人。

    一共坐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张成文不在,邵海波便是唯一的长辈。他坐在最中间,和大家一起碰杯。

    汪子康也喝了点,大喜的日子,不喝不行,反正是周日,喝多了也不怕,下午在家休息。

    桌上最馋酒的人就是邵兵了,他最馋可也不能喝,因为他还开车,负责送大家回家。

    黄静是真的帮了忙,把菜做好又一盘盘端上来,最后终于消停了,坐下后好好吃饭。

    翟明翠原本不太想搭理这个亲家,可没想到黄静这次竟然这么大方,送了那么多东西,不但给她自己长了脸,也给自己家长了脸,说起话来便友善很多。

    陪着笑脸,又是夹菜又是让喝酒的,也让邵萍多吃一点。

    乐眉和东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压根不需要大人管。

    她们很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给她夹一筷子,她给你夹一筷子,比亲姐妹还亲。

    “橙花,你吃这个。”翟明翠把一个大肘子夹到橙花面前,“这个肘子炖的可烂呼了,特别香。”

    魏橙花最近突然就不爱吃肉了,想当初还不知道怀孕的时候,馋肉馋的啊。现在给她她都不想吃。只盯着那盘白菜豆腐炖粉条,想泡上馒头来个一碗。

    她正想着,张德柱端着碗就来了,给她盛半碗的白菜豆腐,上面又放了几片凉拌莲菜,说:“我们那边都不咋吃菜,都剩下了。”

    说的跟真的一样,其实都是橙花最近爱吃的。

    橙花抿着嘴笑,然后转头就往厨房跑。

    翟明翠立刻喊她:“你慢点跑,别急。”

    魏橙花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醋瓶子,吨吨吨就往碗里倒,看得一桌的人都被酸的流口水。

    “你放这么多?”邵萍看着就酸的难受。

    橙花就笑了,“我喜欢吃酸的。”

    翟明翠在一旁看着,又高兴了,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黄静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看见翟明翠这么个笑法,心里烦的慌,又瞥一眼橙花的肚子,还没显怀。

    “这还没显怀呢。”黄静道,“得过了年生了。”

    “嗯。”橙花说,“过了年了。”

    她说完就开始掰馒头,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都泡进菜汤里,然后开始呼噜噜吃起来。

    “别光吃菜,多吃点肉。”翟明翠在一旁嘱咐,然后笑语盈盈地对身边的黄静说:“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黄静心里更不舒服了,怎么都觉得翟明翠是故意那么说给她听的。

    邵萍吃的快,心里惦记着邵女,赶紧吃了,去帮忙抱孩子。

    邵萍走到卧房时,邵女已经吃完了,正抱着北北喂奶。

    张北北眼睛鼻子都像邵女,皮肤也像,很白一个小姑娘,也是个美人坯子。

    邵萍便说:“你看北北,简直和你一模一样。”

    “是吗?”邵女也低头仔细看了看,“大家都说像。”

    “就是像。这三个孩子,北北和你最像。比东东还像。”

    邵萍说着话看一眼放在桌上的碗,吃了一小半就没再吃,又道:“你就吃这一点?”

    “不太饿。”邵女说,“吃不下,太累了。”

    “一会儿喂完北北我给你看着她们,你睡一会儿。”邵萍说,“现在人都走了,安静了。”

    邵女又问:“给小草压东西了吗?”

    “压了。你放心,我看着拿的。”邵萍说,“就是死活也不在这里吃饭,留不住。”

    “她记挂着家里的男人。”邵女说着说着,眼睛就要合上了。

    邵萍看北北已经睡着了,从邵女怀里接过来,“你睡吧,她都吃睡了,我抱一会儿,等她睡熟了再放。你先睡。”

    邵女睁不开眼睛,便靠在枕头上,说话都迷糊了,“姐,我先眯一会儿,你走的时候一定叫醒我。”

    邵萍自然没有叫邵女,等北北放下了,就把门关上了,让邵女好好睡。

    男人喝酒慢,再吃完饭已经快三点了,邵萍走的时候,邵女还没醒,她就把桌上的书拿走了,想着明天上班的时候带着还了。

    来的时候黄静一直盯着翟明翠往里装东西,看看给自己压了什么,够不够。

    直到看的心满意足,见德福都给装车上了,这才安心坐上车。

    邵兵开着车先送黄静和邵海波,邵海波已经喝得不省人事了,一上车就睡着了。

    邵兵扶着邵海波到床上,出门就看见他妈手里一边一个篮子。

    “兵,你把车里那两个篮子拿过来。”黄静嘱咐他。

    邵兵哦一声,去拿篮子,伸头一看,就剩两个篮子了。

    他把后备箱一关,就要开车走。

    黄静从家里追出来,拍着车喊,“别走别走。”

    汪子康也有点喝多了,正闭着眼睛休息,被黄静一拍,也给拍醒了。

    邵兵把车窗放下,皱眉问:“怎么了?”

    黄静立刻说:“打开后备箱,我拿东西。”

    邵兵气的牙痒痒,不想丢这个人,就从车上下来,小声阻止黄静,“你的都拿走了,这是我大姐的。”

    “他们哪里吃的了这么多挂面和鸡蛋,她们家都不怎么开火。”

    汪子康在车里听见了,醉醺醺的,“对,妈,你都拿走,我们吃不了。”

    黄静就笑了:“东西可不能浪费,是不是?”

    邵兵往车里看一眼,见邵萍抱着睡着的乐眉,对他无奈点点头。

    邵兵只能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一篮递过去,“行了,再拿一篮就够了。你多少给我姐和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黄静翻翻白眼,提着一个篮子,回了家。

    路上,邵萍抱着乐眉,看一眼在旁边的汪子康,小声问:“你睡着了?”

    汪子康含含糊糊的,没睡着,但是也不太清醒,“怎么了?”

    “祁红,就是那个小香港美发屋的老板,她说她让你帮她借了本小说?”

    汪子康点点头,眼睛依然闭着,“嗯,有这事。”

    邵萍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下了。

    汪子康又说:“怎么了?”

    “今天无意中说起的。”邵萍道,“一会儿路过的时候,我把书拿过来,明天一起还了。你上次借的书,都要到期了。”

    汪子康道:“是吗。我都忘了。这样,明天你都还了吧,要不又得交费。”

    “是啊。”邵萍就对邵兵说,“从小香港美发屋过去,你进去拿一下书吧。”

    邵兵说声好,不一会儿就到了。

    邵萍把车窗落下,自己正好就坐在靠近店面的那一边,她往里看一眼,见祁红正忙着,旁边的邵兵在和她说什么,她转头看过来,笑着朝邵萍招了招手。

    邵萍无声指指怀里的乐眉,意思是不下车了。祁红明白,点点头,然后就往里面走。

    再出来,手中多了一本书,她把书交给了邵兵。

    邵兵拿着书就出来了。

    这一会儿,著名小说《安娜卡列尼娜》正拿在邵萍手里,车子开走的那一秒,邵萍下意识的朝汪子康看去,就见他依然昏昏沉沉的睡着,压根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邵萍立刻又转向美发屋,祁红已经又开始忙碌了,远远的,邵萍看见她正对着镜子里的人笑。

    一切都正常的像白天会出太阳,晚上又会升起月亮。

    邵萍捏了捏手里的书,看一眼怀里的乐眉,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

    是啊,怎么就这么好笑呢。

    回到家,邵兵把汪子康扶到卧室床上,见汪子康睡着了,才把邵萍叫出来:“姐,你怎么把东西都给咱妈啊。”

    邵萍十分无奈,“她要拿,我也没办法。”

    “要我说,你们就不能太惯着她。”邵兵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邵萍觉得自己弟弟是好像长大了,懂事了,今天包了红包,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邵萍感觉欣慰,正要说什么,邵兵又开口了,“她总是这样,我都在姐夫面前抬不起头。幸亏今天在车上就睡着了,要是看见咱妈要把篮子都提走,心里不知道怎么说咱们家呢。哎。”

    邵兵说到最后,邵萍是听明白了,他并不是心疼两个姐姐,也不是突然长大醒悟了,而是为了他自己。

    邵萍心里不愉快,见邵兵把唯一剩下的篮子放在地上,邵兵揭开红布,就剩了两包红糖,还有两籽挂面,红鸡蛋什么的,早就被她妈转移走了。

    邵萍叹口气,摆摆手对邵兵说:“我不留你吃饭了,太累了,我也要睡一会。”

    “你休息吧大姐,”邵兵说,“我也回家一趟,晚上还要出车。”

    “今天晚上?”邵萍道,“幸亏你不用开车。”

    “嗯,跟着刘哥的车去。这一趟比较远,得个四五天才能回来。”

    邵萍一听,又开始操心了,连忙叮嘱他多穿衣服,注意安全。

    邵兵走了,邵萍无事,家里两人都睡着了,剩下她自己。

    她从床上搬出来一条棉被,实在不想再爬床上去了,汪子康一身的酒气,熏得她头疼。

    便把棉被搬到沙发,往上面一躺。

    邵萍侧头看见那本《安娜卡列尼娜》,顺手拿过来,翻了几页。

    忽然想起,自己和汪子康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图书馆,后来经常去,也经常见。

    再后来两人确定关系,乃至后来结婚,邵萍就再也没去过图书馆。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后来她调到图书馆工作,但再也没有去借过书,也没有看过书。

    生活的琐事已经压弯了她的腰,糊住了她的双眼,怎么还能有精神去看书呢,有那个忙里偷闲的时间,还不如多休息一会。

    汪子康不知道在卧室里说了什么,低低几声,邵萍竖着耳朵听。

    确定是在说梦话,邵萍也就不管了,拿起书又翻了一页。

    几行字都没看完,她就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往下缩了缩,整个人都缩进了棉被里,就睡着了。

    张东东见大家都歪在床上睡了,她也不想睡,趴在床上看三个妹妹。

    三个小朋友破天荒地睡了一下午了,竟然谁也没哭,也没闹着吃,就那么睡着,好像累极了。

    乐眉一走,就没有人和东东玩了,热闹了一整天,到了下午,最后一波客人离开后,家里人都去睡了。

    德福睡在小卖部的隔间,怕有人来买东西。也不舍得关门,干脆就在隔间休息。

    张东东看了看大人们,没有一个人理她,就只能和妹妹玩。

    她想了好久,突然想起答应过三个妹妹,要说出秘密的另外一半。

    她就开始重新点豆豆。

    这次依然从西西开始,她念着,点点豆豆、开花石榴……

    点完了,张东东觉得十分神奇,又是南南。

    “怎么这次还是你!”张东东自言自语,最后还是决定顺应天意,道:“那我就和你说吧。”

    她对着南南的小耳朵,小声说:“我告诉你,张德凤喜欢的人是谁,叫什么。”

    张东东眨眨眼睛,“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嗯对,反正你现在还不会说话。张德凤,也就是咱们姑姑,喜欢的人叫鄂军。大家都叫他军哥。”

    邵女听着好像有人在说话,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竟然是东东。

    她伸出手,“来。”

    张东东十分乖巧走过去,下巴支在床上,看着邵女,问:“妈妈,我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邵女摇摇头,“不是,我自己醒的。”

    “那就好。大姨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我,说你累了,让我别把你吵醒了。”

    “你大姨他们都走了?”邵女问。

    “嗯都走了。”

    “家里其他人嗯?”

    “爸爸在小卖部,他在小隔间的床上躺着呢。奶奶和姑姑都睡了,婶婶和叔叔应该也睡了。”

    “你怎么不睡一会儿?”邵女见东东的头发掉了下来,几缕挡在眼前,便伸手给她挂在耳后。

    “我不困。”东东说,“一点都不想睡。妈妈,你继续睡吧。妹妹醒了,我帮你看着。”

    邵女笑着坐起来,披了件棉袄,“不睡了,再睡啊,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翟明翠这一会儿也睡醒了,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张德凤还在睡着。

    她出门看一眼对面卧房,邵女那屋里门还关着,也没听到孩子们哭,就悄悄走到小卖部。

    张德福也没睡,双手枕在脑下看向天花板。

    听见有人来了,立刻起来,一看是翟明翠提着好几个篮子。

    都是大家来看邵女和孩子带的东西,翟明翠想着要好好收拾一番。

    “这是东东姥姥拿来了。”翟明翠看着摆在地上的篮子,依然不明白东东姥姥是怎么了,竟买了这么多东西来。

    “都是红糖。”翟明翠说,“东东大姨也拿了六包红糖,这下红糖是多得喝不完了。”

    “喝不完就放在小卖部卖了。”德福连忙道,“总不会浪费。”

    “冬天喝点红糖水挺好的。”翟明翠像是没听见,把红糖一包包摞起来,“我和德凤也喝点,还有橙花,应该没问题。”

    “对了,那三把长命锁呢?”翟明翠翻了翻,没看见在哪里。

    “东东妈收好了。”张德福说,“可能都已经给孩子戴上了。我也没注意。”

    翟明翠哦了一声,“这鸡蛋也不少,可够咱们家吃上一段时间的了。”

    张德福听到这里,立刻说:“对了,邵萍姐走之前说了,让给东东妈多吃点红糖水卧鸡蛋,每天都要保证两个鸡蛋。妈,我看你早晨都给东东煮鸡蛋,以后给东东妈也来一个吧。”

    翟明翠听了,抬头看德福,“都出月子了,还吃?”

    德福看着那满满两篮子鸡蛋,“这么多呢,吃完再说呗。”

    翟明翠没说什么,实在是觉得邵女已经生了孩子,也出月子了,不应该再吃鸡蛋了。到是橙花,刚刚怀孕,是要吃的。

    这一天就是三个鸡蛋,看着两篮子,能吃多久啊。

    翟明翠心里犯嘀咕,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这些鸡蛋本来就是看邵女拿的,她就算是婆婆,也不能拦着。

    “还是喝鸡蛋水吧。”翟明翠说,“用热水冲鸡蛋,放点盐或者白糖,再加香油,都能下奶,比只吃鸡蛋强。对了,说到香油,我看橙花妈好像还拿了香油来。我去看看。”

    翟明翠说完就走了,在厨房转一圈回来,就笑着对德福比划,“这么一大桶呢。”

    翟明翠坐下继续收拾东西,抬眼看德福,觉得是个好时机,就说:“德福,这孩子离不开妈啊,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

    德福不明白他妈话里有话,“是。”

    “你马上就要去上班了,东东妈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这一天啥也不干,她都整不过来。德福,我想了想,你看这样行不?”

    张德福走到柜台后面,坐下,和他妈面对面,“妈,你有话就说吧。”

    “我是这么想的,你看我吧,带孩子肯定不行,孩子得吃奶啊,我还要一天做三顿饭,这样,我呢,还是做饭,然后帮忙洗洗尿布什么的,孩子就让东东妈照顾,你说行不?”

    张德福愣了一下,看着翟明翠,“那小卖部呢,我不可能一直守着,也就周日休息的时候能照看一天。”

    “我知道,小卖部我看着。”翟明翠立刻说,“我就在这里坐着,不耽误干活啊。有尿布要洗,就趁上午下午没人的时候,在后面这个门口洗,前面有什么事,我都能顾上。”

    张德福听着,好像这么着更好。

    小卖部由翟明翠看着,邵女就在后面专心照顾孩子。

    “现在不是都上托儿所吗,我听说四岁多就开始上了,有的三岁多就送。这么一算,东东妈也就照顾孩子个三四年,就送托儿所了。这么多好。”

    翟明翠越说越来劲,觉得自己的安排就是最好的。

    她其实有自己的私心,一来,她是真的不愿意带那三个孩子,二来这一个月下来,邵女坐月子,她看了几天的店,是实打实的了解了这小卖部能赚多少钱。她自己倒不说要怎样,只是觉得邵女一个人把小卖部揽下来,赚的钱多少德福都不知道,这样不行。翟明翠就想着,趁这个时候,把小卖部据为己有,或者说,把掌握大权从邵女手里接棒,再转给德福。还有一件事,就是她想抽身。

    这孩子你总不能帮忙带着带着就不带了吧。一旦接手,那就是长久的事情,不好中途脱身。现在她还没什么事,可一旦过了年,橙花生了孩子,她是一定要帮橙花带的。为什么,因为那肚子里的,可是个大孙子。

    翟明翠反正很确信,橙花肚子里一定是男孩。如此一来,翟明翠就不想再插手三胞胎的事了,反正自己带大过东东,也算对得起老大家的。

    张德福自然不知道翟明翠这些小心思,听她口口声声都是为了邵女着想,为了三个孩子好,也不好说什么,就道:“等我和东东妈说说吧。”

    “你得好好说。”翟明翠立刻道,“先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她再多想。”

    张德福应了声,想着晚上再和邵女讲。

    “就这些了。”张东东含着大白兔,“我就听见奶奶说了这些。”

    邵女听着,点点头,“那你爸爸说什么。”

    “没听见我就回来了。”

    张东东道,“外面太冷了,我就听了一会儿,然后进去拿了糖就来了。”

    张东东现在可神气了,再也不用因为奶糖和她奶奶打嘴官司,每次想吃的时候,就跑小卖部,自己拿。

    她也不会拿多,每次就那一块,这东西吧,少的时候就一直想要,多的时候,就不觉得多好吃了。

    邵女听了东东的话,就明白翟明翠是什么意思了。她同样为女人,十分容易就能猜出个七八分。翟明翠的用意十分明显,邵女等着德福来找她谈,她想知道德福的意思。

    到了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餐,邵女就等来了德福。

    翟明翠在这之前还特意把三个孩子抱到自己房里,说想孙女们了,要看一会儿。

    她抱走孩子没一会儿,德福就进来了。

    进来的时候端着个碗,里面是红糖水卧了个鸡蛋。

    “晚上我看你吃的少,卧了一个鸡蛋,趁热吃了吧。”

    邵女接过来,拿着勺子,慢慢吃起来。

    “我看这几天奶水多了很多,是不是?”德福问。

    “嗯,看着是够吃了。”邵女道,“孩子们都能睡长觉了,不像一开始,总是醒,估计都是饿的。”

    “外面冷得厉害,好像要下雪。”张德福站在窗边往外看,“你多喝点汤水,我给咱妈说了,这几天再继续炖鱼汤还有鸡汤什么的,对了,牛奶继续喝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为了孩子,再坚持坚持。”

    邵女嗯一声,继续吃鸡蛋。

    “咱妈说多喝点鸡蛋水比只吃鸡蛋好,有汤水还是好的。你下午或者晚上饿了,就用开水冲鸡蛋,鸡蛋都放厨房了,收了满满两篮子。”

    邵女嗯一声,听着德福继续说。

    德福看一眼碗里,见差不多全吃完了,把碗接过来,笑着看邵女:“终于满月了,是不是就盼着这一天了?”

    “可不是。”邵女笑着,“在床上躺得我头疼。”

    “明天,我就去小卖部看看。最近这一个月没管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都很好。”德福连忙说,“该进货的进货,该记账的记账,一点都没给你落下。咱妈做的挺好。”

    “嗯,这几天辛苦咱妈了。”邵女道,“从明天开始,我自己看店就好。”

    “啊?”张德福张了张嘴巴,没想到话还没说,就被邵女堵回去了,他立刻道:“咱妈还说让你多休息几天呢。”

    邵女不说话了,直直看着德福。

    “不用再休息了,这个月子恢复挺好的。”邵女笑了笑,“再休息下去,我感觉自己都要废了。”

    张德福哦一声,“那孩子怎么办?”

    “我把她们都报到小卖部去。不是有隔间吗,三个人往那里一躺,可以一边看着她们,一边顾小卖部。再说,小卖部开了这么多天了,来买东西的大多都认识,她们都是自己把钱放钱箱,有找钱的,自己也能找,不用管。”

    德福听邵女如此说,也不能再坚持了,“反正我中午以后都回家,回来能替替你。”

    “行啊。”邵女从床上起来,“对了,是不是快该进货了,我去看看店。”

    邵女说完就往外走,出门看见翟明翠站在门口,正往她这边看。

    见邵女出来了,翟明翠立刻道:“这是要去干什么?外面冷着呢。”

    “去看看货,该进货了。”邵女推门出去,拿着钥匙,打开小卖部的后门。

    见邵女走了,翟明翠立刻招呼德凤看着孩子们,她便来找德福。

    德福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说呢,东东妈就自己说了,明天开始就自己看店,还说这几天你辛苦了,让你多休息。”

    “她看?”翟明翠皱了皱眉,“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现在还不咋闹,除了睡就是睡。”德福说,“东东妈说放后面隔间的床上就行,她一边看店,一边看着她们,不耽误。等中午我下班回来,再洗洗尿布什么的,应该没问题。”

    翟明翠还能说什么?

    她脸色不太好,嗯一声,就回自己的卧房。

    德福也跟着来了,来抱三个孩子,“妈,我把她们抱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翟明翠也不拦着了,不说想孙女们了,摆摆手,让德福赶紧抱走,一脸的不愉快。

    就觉得自己儿子大概是个傻子,话都不会说,什么事都做不了主。

    等邵女盘完货回来,翟明翠那屋里的门都关上了。

    她脚步顿了顿,继续往自己房间走。

    德福正抱着北北哄,小家伙突然醒了,换了尿布,就睁着眼睛玩。

    “怎么办,该睡了,她又醒了,看起来今天想早睡都不可能了。”德福说。

    “一会儿啊,西西和南南也肯定要醒。”邵女说:“她们三个,真是要睡就一起睡,但凡一个醒了,剩下那两个不一会儿也要醒。”

    “还有,一个哭了,剩下两个也会哭。”德福接到。

    邵女笑了笑,“趁他们还没醒,我正好把这一整个月的盘点都做了。这个月的账很乱,主要还是过满月,买了很多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对的上。”

    她说完就坐到桌前,打开了小台灯。

    邵女拿出小本本,一页页翻过去。

    德福突然想起来什么,对邵女说,“对了,还有一百块钱的账忘记入了。”

    邵女停下笔看他,“一百块钱?”

    这钱有整有零,一百块不是个小数目。德福肯定不是买东西用了。

    “嗯。”德福看着邵女,“给咱妈的。”

    第65章 交谈

    邵女实在没有想到, 德福竟然会背着她给黄静钱。

    甚至说德福在这之前去找了她妈,提前去请她妈,这件事, 邵女都不知道。

    直到刚刚要对账了, 德福那边才冒出来一句, 他把钱给了黄静。

    张德福说的时候轻描淡写, 且说完后直接看向邵女, 邵女看懂了他的眼神, 好像在邀功, 在说看我对你们家多好。

    邵女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哪怕是张德福之前执意要去矿上, 她也没有这么生气。

    毕竟那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十八岁就为之付出的工作,十多年过去了,突然让他放手, 会很难。

    可这次不是。

    邵女生气,气得是张德福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没有和自己商量过。

    甚至还以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邵女好自居。

    “你去我家之前, 为什么不和我说?”邵女问德福。

    “不想让你再操心了。”德福道, “你看孩子够累了。所以我就自己去的。”

    张德福有他自己的理由。

    第一, 他是怕自己去请, 黄静依然不来。

    这个情况其实是他最怕的,万一自己这一去, 黄静依然不来,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邵女。邵女如果知道了这件事,那和黄静之间的积怨只能更深。所以德福不敢说, 就自己去了,想着真心实意去请,总能把黄静请来, 母女两人和好。如果他去了之后,黄静态度依然和以前一样,那他就再想办法。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当没发生过,反正是不能让邵女知道。

    第二,张德福去之前就把钱拿好了,邵女如果知道给钱的话,肯定不会让他去。万一黄静来了,邵女再和她说起这件事,母女两人又要大闹一场,孩子过满月的时候姥姥和妈妈又吵起来了,那就是让人看笑话呢。

    张德福想了很多,所以瞒着邵女就去了。直到今天平安且顺利度过,邵女对账呢,他才想起来这件事,要不然,都忘了。

    而且他自己觉得,这都不是事,也没当回事。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

    男人想的永远是结局,只要结局是好的,中间的过程可以忽略不计。

    女人则不是,女人都是感性的,在很多时候,男人迈出的第一步,在女人看来,已经是错的了。

    “所以,你没有告诉我,没有和我商量,就自己去了我妈那里,并给了他一百块钱?”

    邵女瞧着张德福,问。

    “嗯。”张德福还抱着北北,小朋友也不睡,一双眼睛睁得大大地,好像要说话一样,就那么一直盯着德福看。

    “德福。”邵女把笔放下,郑重其事:“我有话要和你说。”

    德福点点头,“还有什么事?”

    这件事对他来说,就算过去了。

    他不知道邵女在生气,更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我们是两口子,我希望你和我,我们有什么事都要商量。不管大事小事。可以吗?”

    张德福听明白了,邵女这是在生气,嫌没有和她商量就自作主张了。

    “还有一件事,钱的方面更应该如此。”邵女道,“我们两个是两口子,除了我们自己的日常花销,没有必要再商量之外,我觉得比如给任何人多少钱,这都是要提前知会对方的。”

    “我就这一次。”德福立刻说,“别的都和你商量过,就这次。给你说了,你肯定不会让给你妈,那她如果空着手来,或者带一点东西,来了,又是丢咱们的面子。”

    “那现在你有面子了?”邵女说:“你想过没有,你开一次先例,就会有以后。以后遇到各种事情,她都要等着你送钱去。你若不送,那就是你不懂事,是你的错。还有,德福,我觉得我们过满月,是想告诉大家我们有家有了新生命,而且还是三个。什么谁拿了多少,都是按着自己的标准来的。没有钱的话,就可以空着手来,只要一句美好的祝福,就足够了。”

    “可是东东姥姥这次不是买了很多东西吗?一百块钱也算是没白给,最后不都是用在咱们自己身上了?”

    “是吗?”邵女看着德福,“你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就是她自己买的呢?”

    德福微微一滞,“什么意思?”

    邵女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德福。

    张德福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东西是大姐买的。”

    邵女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而且我今天问过大姐了,大姐也没又否认。”

    “那这……”张德福挠挠头,“就是不应该哈,我都给过钱了,再让大姐买,大姐这一次得花了多少啊。”

    “所以说。”邵女看着她,“我们本来可以用那一百块钱给乐眉买点东西,或者在私下请姐姐姐夫吃一顿饭的,这下好了,你把钱给了一分都没花的人。”

    张德福哄了哄怀里的北北,“哎,你说这事给弄的。那我知道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有什么事我就先和你商量,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邵女看着他,笑了笑,“第一次?”

    德福脸上有点挂不住,转头往一旁看去。

    邵女自己知道的,就不是第一次。

    前段时间德福刚刚掏出钱给德凤买自行车,当时东东就在场,回来和邵女说了。

    邵女就一直在等,等德福把这件事告诉他,结果德福直到今天都一个字没提。

    “东东爸。”

    德福听见,抬起头来,这称呼一变,德福就知道,邵女是有话要说了。

    邵女不想翻往事,把过去的事再拿出来说,打德福的脸,可她必须让他知道,他的自作主张从来不是这一次。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像这次,你觉得这么做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并不这么觉得。我认为我们是夫妻,所有的事情都要有商有量。我不会背着你偷偷给我爸妈钱,我希望你也不会背着我给别人钱,哪怕一分钱,也不行。这是夫妻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和沟通。”

    张德福嗯一声,“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还有小卖部。”邵女看着德福,一字一句道:“当时我大着肚子把小卖部争取到手的,找人盖了房子,蹲在地上捡石块和碎砖的情景就在眼前,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一样。”

    “嗯,怎么了?”德福问。

    “我说过,这是我的开始,我不想让任何人,用任何理由把我的开始抢走。”

    张德福听了,皱了皱眉,“谁会抢你的小卖部,你想多了。”

    邵女看着他,“谁知道呢。不管你怎么想,我把话先说清了。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你没时间带的话,咱妈可以帮忙。那也是在弥补你的角色,而不是帮我的忙。我可以一边带大她们三个,一边顾着小卖部。之前借你的钱,我说过过年就会还你。”

    “怎么又提起钱的事了?”张德福皱着眉,“你想太多了。是不是休息不够?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睡会,怎么说的好像有人要害你一样。说不让你去看小卖部,也是为了你好,想让你不那么累,专心看孩子。”

    “我顾着小卖部也能专心看孩子。”邵女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我不想。”

    “好好。这件事就别说了。小卖部是你的,没人想要,我尽量下班就回来带带孩子。小卖部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张德福十分不耐烦,他不能理解邵女的心思,也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翟明翠是他妈,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怎么可能存一丁点坏心呢。

    张德福觉得邵女变了,越来越不可理喻,竟然会产生这种想法。

    可德福永远都不知道,也不会理解,翟明翠肯定是会为了他好,因为她是他的亲生母亲。

    但不是邵女的。

    这个话题终于在西西的哭声中结束了。

    这是两人自结婚以来,第一次讨论这样的话题。

    也是张德福第一次从邵女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觉得不可思议,更不能理解。

    邵女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这是他脑海里唯一的问题,至于邵女说了那么多的话,倒是记不得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德福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尤其是推开厨房的门,看见他妈在做早饭的时候。

    “妈。”张德福叫了一声。

    “你起的怪早。”翟明翠说,“早饭还没好。米得煮一会儿。”

    “嗯。东东醒了吗?”

    “没呢,还睡着呢。一会儿她醒了,德凤知道给她穿衣服。”翟明翠看一眼德福,“那个后来又说了吗?”

    德福看他妈,“说什么?”

    “就是小卖部的事。”

    张德福摇摇头,“她说了要自己带孩子自己看店,你还是别管了,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翟明翠心里犯嘀咕,看着德福脸色不好,也就没再说什么。

    她走到门口,敲了敲。

    门直接通的是德柱的房间,德柱经常在他们那边把门插上,从厨房推不开门,反倒是他可以自由进出厨房。

    “德柱,德柱,醒了吗?”

    张德柱翻了个身,看看时间,“怎么了妈?”

    “我看橙花醒了没有,今天该换班了吧。”

    张德柱也突然想起来了,立刻推了推橙花,“今天周一,你该上早班了。”

    魏橙花自己都忘了,还以为要下午四点接班呢,睁不开眼困的。

    张德柱便扶她起来,“坐着吧,醒一醒。一会儿再起。”

    “可是我想上厕所。”魏橙花闭着眼睛说。

    德柱看看她,“那就穿上衣服起来去。”

    “我不想穿,太冷了。”

    张德柱明白橙花是什么意思,扭着头看了橙花好一会儿,才叹口气,自己套上衣服,搓着手就往外面厕所跑。

    跑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夜壶。

    翟明翠在厨房看见了,转过头当没看见。

    可没一会儿,德柱又跑出来了,端着夜壶,倒进下水道口,又跑回房间了。

    翟明翠看他这一系列动作,气个半死,小声嘀咕,“真不是我儿子。”

    张德福以为在说他,连忙看向他妈,问:“怎么了?”

    翟明翠脸色不好,原本就因为不让她看店生气,这一会儿又看见德柱拿夜壶倒夜壶的,不用说也知道是给橙花倒的,就更烦了,气呼呼说:“你们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给你们看店多好啊。”

    说的是你们两个,其实心里骂的是邵女,嫌她不懂事。

    “我是会偷你们的钱啊,还是会吃光你们的东西啊。”翟明翠继续说,“我看店,她带孩子,多好。”

    翟明翠话音没落,张德柱就推门进来了,看着他妈,“妈,你那个圈椅我搬过来了啊。”

    翟明翠愣了一下,“搬什么了?”

    “你的圈椅。”张德柱说,“我们屋里的那个椅子太难受了,橙花总是腰疼,坐着不舒服。”

    翟明翠看向德柱,可又不能说不行,毕竟肚子里还有自己的大孙子呢,就说:“怎么不搬你大嫂那个,反正她已经生过了,也用不着了。”

    张德柱嘿嘿一笑,他是不敢去搬另一个,只敢搬他妈的,就说:“反正我已经搬过来了,就给你说一声。”

    德柱说完,就打开锅盖往里看一眼,“又是米汤啊。”

    “那你想吃什么?想吃什么就出去吃。”翟明翠生气道。

    “天天米汤吃的我都够死了。”张德柱又推开中间的门,问橙花,“米汤。”

    魏橙花撅了撅嘴,明显不想吃。

    翟明翠站在后面,用力推了德柱一下,看向橙花时,换上了笑脸,问:“老二家的,怎么,不想吃米汤了?”

    橙花笑了笑,“吃够了。”

    “还有鸡蛋呢。”翟明翠说。

    鸡蛋两字说完,魏橙花就想吐了,立刻捂住了嘴。

    “你看你,你说什么鸡蛋啊。”张德柱连忙阻止,“妈,你最近被给她吃鸡蛋了,她听都不能听。”

    翟明翠便说:“那吃什么?”

    “我带橙花出去吃。”张德柱走回自己房间,“你就别管了。就是明天别再弄鸡蛋了,她又不吃,都给德凤了。”

    “啥?”翟明翠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问德柱,“给谁了?”

    魏橙花用力拧了一下德柱,“你怎么什么都说?”

    她这么一拧,正好被推门问德柱的翟明翠看见,翟明翠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橙花笑嘻嘻收回手,“妈,你别听德柱瞎说,都是我自己吃了。”

    翟明翠看着橙花,眼皮略翻了翻,“你好好说话,不能总是动手啊。”

    “闹着玩呢闹着玩。”张德柱立刻往回找补,“一点都不疼,真的。”

    翟明翠十分郑重地看了橙花一眼,这目光里有警示也有不满,关上门回到厨房,又看见了张德福,自顾自的说:“这算咋回事啊,一个两个都这样,老婆都管不住。”

    张德福装作没听见,“我去开门。”

    翟明翠又在后面嘟囔,“好心给她帮忙,也不领情。都啥人啊。”

    张德福打开店门没一会儿,德凤和东东也起床了,东东照例先去看了妈妈和三个妹妹,才去吃饭。

    张德福去厨房端饭,问东东要在哪里吃。东东想了想说要和妈妈吃,张德福就说你妈还没起来呢。

    他刚说完,邵女就出来了。

    张德福赶紧过去问三个孩子呢,邵女说还在睡,她出来洗漱一下。

    洗漱完干脆就在小卖部一起吃了早餐,张东东竖着耳朵听,说妹妹如果哭了,她一定能听得见。

    三胞胎早晨没醒这么早过,一顿饭吃完也没听见她们哭。

    倒是东东吃着鸡蛋,问邵女要不要吃一半,因为她听老师说了,这个时候妈妈也要补充营养。

    邵女摇摇头,对东东说:“你吃吧。妈妈不吃。”

    张德福赶紧解释:“你看,不知道你起这么早,就没给你煮鸡蛋,想着你起来了,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煮呢。”

    邵女嗯一声,端着碗喝了几口热粥,没说什么。

    魏橙花已经起来了,在德柱后面跟着,说要洗漱,被德柱阻止了,“你就抠抠眼屎拉倒了,洗什么啊这么冷的天。”

    魏橙花白他,“都跟你一样?”

    张德柱等着橙花洗漱,跑小卖部看一眼,见人一家三口在吃饭,便说:“大嫂,橙花的鸡蛋在锅里呢,你去吃了吧,她听见鸡蛋就要吐。”

    “对对,还有橙花的。”德福立刻问,“橙花真的不吃了?”

    “不吃了。”德柱说。

    张德福就放下筷子,要去拿。

    邵女连忙说:“我去吧,正好拿点咸菜来。”

    她说完往厨房走,推开门,就看见德凤和翟明翠正面对面坐着吃饭。

    德凤手里正拿着鸡蛋,已经吃了一半了。

    邵女看她们一眼,没有说话,去掀锅盖。

    里面除了两个馒头,什么都没有。

    “妈,橙花的鸡蛋呢?”邵女问,“她说不吃了。我拿走。”

    翟明翠指指德凤,“你看你,我不知道你吃,给德凤了。”

    邵女哦一声,“妈,我奶水不够,还有三个孩子要喂呢,以后每天早晨我也会你们一起吃饭,你煮鸡蛋的时候,把我的也煮上吧。”

    翟明翠咬咬后槽牙,“行吧。”

    邵女说了声谢谢,便打开了炉子。

    翟明翠立刻看她,“你干什么?”

    “我煎几个鸡蛋。”邵女说完去筐子里拿了三个鸡蛋,等锅热了放油,一个个煎了盛出来。

    “你自己吃三个?”翟明翠看她端走,立刻问。

    “嗯。”邵女笑了笑,“你们继续吃。”

    德福想着拿个鸡蛋怎么这么慢,就出来看。看见的是邵女端着刚刚煎好的鸡蛋往小卖部走,他脚步一顿,“怎么换煎的了?”

    邵女没说话,端着盘子走自己的。

    德福便打开厨房的门,就看见德凤面前一堆鸡蛋皮。

    这是没给邵女留,直接给了德凤。

    张德福皱了皱眉,翟明翠转头看他一眼,就立刻转回去,什么也没说。

    德福只好出来,走到小卖部时,邵女正和东东两人吃煎鸡蛋。

    东东吃的很香,吵着说:“妈妈,明天我能不能还是吃这个煎鸡蛋,煮的鸡蛋不好吃。”

    “行啊。”邵女说,“妈妈给你煎,好不好。”

    “太棒了!”张东东吃完最后一口,不吃了,放下筷子捧着碗喝米粥。

    “再吃点。”邵女说。

    “不了,我已经吃了一个了,妈妈你吃吧。你吃饱了,还要喂妹妹呢。”张东东说。

    张德福有点不好意思,对邵女解释,“我妈不知道你起来,就把鸡蛋给了德凤,明天早晨我做饭。给你们煎鸡蛋。你别生咱妈的气,她就是把这件事忘了。”

    “嗯。”邵女不想多说什么,事实胜于雄辩,她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德福都不能理解,也不能相信。只能让他自己去看。

    吃完早餐,德福去送东东上学,邵女一个一个的把三胞胎抱到小卖部的床上。

    三个小家伙吃完了奶,这一会儿也不困,睁着眼睛这里瞧瞧那里瞅瞅的。

    自从邵女抱着孩子走进小卖部,翟明翠就没有进去过一次。

    她把厨房收拾干净,便回了自己房间。

    心想着你既然说了不用我看店,那我就什么都不管了,落得清闲。

    有人来买东西,看见邵女,都问她出月子了啊,现在好了,可以出来走动了。

    邵女和大家一个月未见,也有说不完的话,来买东西的很多都是孩子妈,都往后面来,要看看三胞胎长什么样,这是多少年没见过三胞胎了,还都是女孩子。

    其中一个就抱着不舍得撒手,说想要个女儿啊,还是女孩好,和自己贴心。

    又说羡慕邵女,一下就四个女儿,以后是享不完的福。

    翟明翠在院子里听见了,免不了一个个白眼翻过去,看见邵女真的笑得一朵花似的,心里就骂她傻,以为人家说的是真心话呢,谁不想要儿子啊,没儿子那就是绝户!

    翟明翠越想越生气,手里拿着一个小木棍,用力敲打刚刚晒上来的棉被出气。

    这开了一会儿的门,十点多了,大家还在小卖部聊天,都不肯走,把小卖部当成了聊天佳地。邵女也愿意看她们在这里聊,不耽误生意,在外面看着,显得客人还很多。

    “好多人啊。”

    邵女听见有人说话,立刻往外看,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是安欣。

    安欣背着一个包,站在门口,看着小卖部里挤着的人就皱眉头,“怎么这么多人。”

    第66章 销售

    “德凤。”

    张德凤听到叫她, 就知道洪文来了。推上自行车慢慢往前走,洪文也追了上来。

    “你吃饭怪早的。”洪文抹抹嘴巴,“我紧赶慢赶才赶上。”

    “你是不怕。”张德凤骑上自行车说, “我不行啊, 每天管的那么严, 你们八点前到了就行, 我们七点五十就开始点名了, 还得留出换衣服的时间。”

    洪文就笑了, 说:“你就不能直接穿上工装去?这样去了再换, 多麻烦啊。”

    “不要。”张德凤摇摇头, “那岂不是每天都要穿工装?”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骑车,很远的路程也没感觉那么远了。洪文说了一堆她们办公室的趣事,张德凤听得毫无兴趣, 因为那个办公室里,她除了洪文之外, 谁也不认识, 而且她们的工作说出来那么清闲, 张德凤一对比自己, 就烦的厉害。

    “对了,你知道吗, 咱们厂要成立一个新部门。”洪文问。

    “什么?”张德凤没什么想法,对于所谓的新部门也是兴致缺缺。

    “叫什么来着?”洪文想了想,突然想起来了, “对,销售部。”

    张德凤转头看洪文,“是干什么的?”

    “就卖东西的呗。放咱们厂, 就是卖酒。”

    “卖酒?”张德凤觉得十分新奇,因为酒厂一直是国家统购统销的,从来没有自己出门卖过酒,至于搞什么销售部,那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对,卖酒。”洪文耸耸肩,“虽然我也不知道咋卖。”

    “卖酒还不会?不就是和百货商店一样,百货商店可以卖衣服卖鞋子,也当然能卖酒了。”张德凤道。

    “话是这么说。”洪文想了想,道:“咱们厂长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一套,就想用在咱们厂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别管了。管这些干什么。”张德凤说,“一想起来今天我要去挑水,我就不想去上班了。”

    “哎呀,别这样。”洪文单手骑车,另一只手就去拉张德凤的车把。

    她这么一动,自己没掌握好,车把一歪,就要倒下去。

    幸亏后面有人扶了一把,洪文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吓得直拍胸口。

    “你没事吧。”张德凤也赶紧停下去扶洪文。

    洪文摇摇头,“妈呀,吓死我了。”

    “你们两个啊,骑车也不老实。”鄂军的声音响起。

    张德凤这才看清,原来扶住车子的竟然是鄂军,她立刻扬起嘴角就笑了,“军哥。”

    鄂军冲张德凤点点头,然后瞧洪文一眼,“你哪个车间的?”

    洪文脸都红了,“我、我在办公室。”

    “哦。”鄂军笑了笑,“你们骑车慢一点。”

    他刚说完,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鄂军。”

    张德凤就看见不远处白杏正在朝鄂军招手,“快点!”

    鄂军点点头,踩上自行车就冲白杏去了。

    “哎,这是你们班组的组长,是不是?”洪文看着鄂军的背影问道。

    张德凤嗯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

    “那走吧。”张德凤推上自行车,看着鄂军和白杏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俩是一对儿吧。”洪文小声道。

    “你觉得呢?”张德凤反问洪文。

    “我觉得是。”洪文说,“不过,白杏应该比鄂军大一点。”

    “大三岁呢!”张德凤十分不服气,“她眼角都有皱纹了。”

    “那我倒是没注意。”洪文说,“不过大家都说女大三抱金砖呢,可能人家鄂军觉得大点好呢。”

    张德凤没回话,撇了撇嘴,十分烦闷。

    “对了,说那个销售部呢。”洪文说,“你不想去吗?”

    张德凤一愣,“我?”

    “对啊,你还天天嫌在车间干活了,干不动啥的。既然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准备去试试?”

    张德凤没想到这件事还能和自己有关,是的,她是不想再去搬酒糟挑水翻粮食了,这些活干的她要够死了,手都粗了。可是一想到要和鄂军分开,张德凤又不舍得了。

    “你别说不去。估计想去的,都得打破头。你信不信?”和洪文分开前,洪文甩给张德凤一句狠话。

    张德凤就想谁爱打谁打吧,反正她还是不舍得鄂军。

    谁知道,一个大饼从天而降,和洪文刚分开后,张德凤还没来得及换工装,就被一群工友挤着,挤到了公告栏前。

    公告栏已经张贴出公告,说的就是要成立一个销售部。

    销售人员要在全厂十个班组里挑选,一个班组出三个人,一共选三十位。要求每班组选出两个女生一个男生,晚上下班前要把名单报到人事部。

    张德凤站在公告栏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听到旁边的人说:“看见了没,要求形象好气质佳的,没咱们什么事了。”

    “怎么要这么多女工?”另一个人问。

    “卖东西容易啊。”男人说,“你去百货商场,有几个男的站柜台?之前的供销社,也都是女销售员好不好!”

    张德凤换好工装后已经晚了,一路小跑到车间,可还没有站队,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销售部的事。鄂军和老冯等几人也在讨论,大家各抒己见,想去新部门的、和不想去的,一半对一半。

    鄂军清了清嗓子:“行了,大家讨论的差不多了,咱们站队吧。”

    大家很快就站了队,鄂军先是总结了一下昨天的工作,又安排好今天的工作内容,然后才提起这个销售部的事。

    他脸色不太好,十分严肃,看起来也很不开心。

    “你听说了没有,白杏想去销售部。”

    “你看军哥的表情,一看就是吵架了。”

    “那是,两人好好的,都提订婚了,这又突然不在一个小组了。让谁谁也不高兴。”

    “行了,别说了,军哥看我们呢。”

    ……

    张德凤听得清清楚楚,她往白杏那边看了一眼,白杏正梗着脖子,死死盯着鄂军。

    鄂军却故意不去看她,扭着头看向张德凤这边的队尾:“你们几个刚来的,都年轻,有文化,怎么样,想不想去销售部?”

    大家都你看我我看你的,还没想好,不能做决定。

    一个新部门,突然成立,谁也不太敢去。因为留在车间,就是一辈子的工作,除非酒厂完蛋了,那么工人就要有。可销售部,谁知道哪天黄了呢,万一黄了,岂不是有没有工作了?尤其是刚刚来上班的这几个人,大家都是落榜后又上来的,不敢冒这个险啊。

    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说话了,也不敢看鄂军,就怕没人报名,把自己垫补上去了。

    “组长。”

    白杏突然举起手,“为什么不问我们这些老工人?”

    鄂军一脸的不耐烦,看都没看白杏,“行吧,你们,有没有人要报名去的?”

    白杏再次举起手,“我!”

    鄂军好像没听见,眼睛从白杏身上扫过,却视若无睹,直接转了头,又看向张德凤这边:“有没有?”

    “你们看,人家鄂军这组不就有人报名了嘛。”

    副厂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对着其他队伍说,“刚刚就有一个报名的,谁,那个白……”

    白杏已经站了出来,“厂长,我,白杏。”

    厂长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白杏,上上下下又看一遍,道:“行啊,符合条件。大家都像白杏同志学习啊,要有奉献精神。酒厂振兴要靠大家啊。要敢于接触新鲜事物才能成长。”

    厂长说完,眼睛就看见了张德凤。

    他抬手一指,“这个同志,你叫什么?”

    张德凤怎么都没想到会叫自己,支支吾吾站出来,“厂长,我叫张德凤。”

    “哦。好名字啊。”厂长点点头,“知道为什么要在车间挑人吗,我们组建新部门,直接招人不就好了?不,那么干不行!为什么?因为咱们是去卖酒,卖的是酒,更是咱们酒厂的酒历史、酒文化!一个好的销售人员,一定是亲自搬过酒糟的,一定是踩过高温泥土的,一定也是去晒粮场晒过粮食的。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能卖好咱们的酒吗?我觉得不能!”

    厂长说完,又看向站在队伍外面的张德凤,“我觉得这个女同志就很符合要求啊,你看,年轻漂亮有学问也在车间干过。这就很足够去咱们销售部闯一闯。”

    厂长说完,大手一挥就走了。所有人都看向张德凤。

    鄂军也看着她,问:“德凤,你报名吗?”

    张德凤咬了咬下唇,“我还是不想报。”

    鄂军没再看她,移转目光,“还有人要报名吗?”

    结果到了快下班的时候,鄂军小组就一个白杏报了名。

    因为报这个名,鄂军今天整整一天都没理白杏。期间厂长又来了两趟,发现大家报名的并不热情,尤其是鄂军这个班组,免不了生气,把鄂军叫到门口,当着很多人的面训了他一顿。

    鄂军被训的满脸涨红,张德凤在一旁看的,一直绞着衣角。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想鄂军这幅惨状,而且她也是不想再干活了,想去试一试,或许销售正适合她也说不定。

    张德凤就站了出来,跑到鄂军和厂长面前,说:“我报名。”

    *

    安欣不知道怎么了,总是鬼使神差地就想起邵女。

    她第一次见邵女,就在工商局门口。

    她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一个小卖部申请,打了无数次的申请,每次都被刷掉。

    一开始她还在门口等,久而久之,她就远远等着,不想再接受别人目光的洗礼,就等着大门打开,一开门,她就往里冲。

    可那天,她站在远处看的时候,就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站在门口和她一样等。

    当时安欣就十分羡慕。

    首先是羡慕她有家人。

    起码肚子里就有一个,一个可以永远陪着她、叫她妈妈的人。

    然后安欣又羡慕她,竟然可以和看门的老大爷聊起天。

    要知道那老头十分难搞,每次安欣来,都要和他大吵一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怀孕了,这是一个很好的申请条件。

    可安欣后面才知道,这人竟然不知道可以上报自己怀孕的事。自己便多嘴说给她听了,可当时说的十分隐晦,邵女并没有听明白。

    好运的人总是好运的,一个连什么条件能帮助自己申请到名额都不知道的人,竟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老同学。

    安欣故意瞒着没说的,都被她同学说完了,又补充好多,通过玻璃门,安欣看她又重新填写了一遍表格。

    原本那张就写了几行字,这一次,却都补充满了。

    安欣当时就捏了捏拳,特意看了那个工作人员的名牌,韩冰,她可算是记住了。

    安欣回到家后就写了匿名信,一共寄出三封,怕的就是工商局没有收到。

    她寄出后又到工商局打探消息,结果她再次落选了。而那个大肚子女人,也落选了。

    安欣说不出的开心,至于为什么开心,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应该有人和她一样才好。

    后来,几次三番跑工商局的经历让她认识了韩冰,在她最后一次去工商局的时候,韩冰干脆叫住她,说要给她介绍工作。

    安欣怎么都没想到,韩冰介绍的工作,老板叫做赵开艋。

    她上班的第一天,赵开艋就带她去百货公司买了一条裙子,一个墨镜,还带她去烫了头发。

    并告诉她,第二天要陪他去参加一个开业典礼。

    安欣直到看见邵女的那一刻起,才知道她要来见的人,竟然是邵女。

    而且对方很明显已经不认识她了。

    “怎么样?天冷了吧。”

    赵开艋从外面进来,缩着脖子,双手直搓着,“冻死了,冻死了,咱们办公司升个炉子吧。”

    安欣没理他,眼皮都没抬,继续算自己的账。

    赵开艋见她不说话,就走过去,拉了椅子坐在安欣对面。

    安欣说不出的烦躁,虽然天气很冷,却让她平静不下来。

    她看着账面,质问道:“这些钱哪里去了?”

    赵开艋瞧一眼,“哦,给邵兵了。”

    安欣皱皱眉,“我真的不知道你用他做什么。还要付这么多的钱。有这些钱,我们可以雇我们自己的司机了!”

    赵开艋并不恼,他早就习惯了安欣对他这么说话,笑嘻嘻地看着安欣,“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安欣说,“你不就是为了逃过检查,把货运进来?可他们运的东西还是有限,这一趟车出去回来,能给咱们留多少地方?可你开的钱又是多少?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干,是在贴钱。”

    “现在贴钱,不代表会一直贴钱。”赵开艋依旧笑嘻嘻,“相信我。”

    安欣白了他一眼,“相信你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因为邵兵是她弟弟,你才这样的。”

    赵开艋不说话了,低着头,顿时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打不起一点精神。

    安欣抬头看他,心里说不出的凄凉。

    她不明白,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人总是那么好运?

    有男人,有孩子,有家,有小卖部。

    还有一个对她念念不忘、喝醉了还要叫她名字的男人!

    为什么又有像她这样的人?

    身边一个家人也都没有,自己扛下一切,艰难的活着。

    不管冬天多冷,她都坚持穿着裙子,就因为刚上班的时候,她穿着裙子来,赵开艋随口一句好看,就让她坚持到现在。

    她是一个生意人,事事和赵开艋配合,两人在一起工作,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赵开艋也不止一次在外面,对别人说自己没谁都行,也不能没有安欣。

    可就算这样,安欣都知道,那就是赵开艋的说辞。

    他没有邵女就不行。

    离开这个有她的城市,也不行。

    安欣突然看向赵开艋,问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离婚回来,是不是也是因为她?因为你忘不了她?”

    赵开艋没回答,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沉默,往往是正中心怀的代名词。

    安欣下巴都开始在抖,她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有自己这种从来得不到爱的人,还有邵女那种占据了满满爱的人。

    赵开艋突然从口袋掏出一个红包,扔在桌上。

    “你替我去一趟。”

    安欣看着他,“去哪?”

    “邵兵他姐,昨天刚举办了满月宴,你帮我送给红包过去。”

    安欣看着桌上的红包,就觉得扎眼。

    像谁的鲜血一样,滴在桌上,一大片。

    *

    “这是我们赵总的。”安欣把红包放在邵女面前,“这是我的。”

    邵女连忙推辞,“不行,我不能收。”

    “那就是不把我当朋友。”安欣偏着头看她,原本严肃的脸色,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怎么,怕到时候还要还人情?”

    “那倒不是。”邵女笑了笑,“我们没有那么熟,所以……”

    “慢慢不就熟了?”安欣看着她,“其实说实话,咱俩挺有缘的。”

    她说着,把红包往邵女面前推了推,一双眼睛盯着邵女不肯移开,话也说的清清楚楚:“收下吧,到时候我们结婚,也是要请你的。你再还回来不就好了。”

    邵女点点头,“那好吧。”

    邵女把红包收好,抬头看见安欣探究的目光。

    “怎么了?”邵女问。

    安欣苦笑了一下,“刚刚我说我们结婚,你没听见?”

    “听见了。”

    安欣更加不明白了,明明都听见了,便说:“可你没问和谁结婚。”

    “到时候不就知道了?”邵女瞧着安欣,一副淡然。

    安欣先是笑了,又摇摇头,最后看着邵女,一双眼睛好像要把她看穿一般,说:“好吧。”

    张德福说好的,中午下班就回来,回来带一会儿孩子,让邵女休息一下。邵女第一天边照顾孩子边经营小卖部,德福就没回来。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倒是提前回来了,德柱扶着他走回来的,从小卖部进来,邵女看着德福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立刻过去问:“这是怎么了?”

    德柱笑着看邵女,“大嫂,厂子今天下调令了,我大哥现在是技术科的科长了。”

    “是吗?”邵女道,“赶紧先把他扶床上去吧。”

    张德福被灌得醉醺醺地,听见邵女的话,立刻说:“我不去,我要看店,我要去洗尿褯子、”

    他刚说完,背上就被人用力打了一下,翟明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打了一下又骂一句,“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德柱,快把你大哥架床上去。”

    翟明翠说完,就往厨房走,去冲一大碗红糖水,然后端着碗去给德福送。

    不一会儿,德柱就出来了,跑小卖部继续道喜。

    “大嫂,我大哥太厉害了。今天一上班,厂长就说,干脆让你双喜临门吧。就宣布了调令,正式文件明天会出来,然后在煤厂张贴。”

    这是一件好事,邵女虽然不满德福刚刚说过的话就不算话,但是今天也纯属意外,且他当上科长,工资也会增加,对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都是好事。

    “那太好了。”邵女问,“你呢?你有没有调动?”

    张德柱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也调技术科了。在我大哥手下干。”

    邵女知道,德柱一直都有这么个想法,没想到现在也是如愿以偿。

    “告诉橙花了吗?她肯定很高兴。”

    “马上去。”德柱说着就去推自行车,“大嫂,我接了橙花,再去接东东,你不用管了。”

    德柱前脚走没多久,邵萍骑车带着乐眉就来了。

    乐眉从自行车上下来,进门就喊小姨。

    “东东还没放学吗?”乐眉找一圈都没找到东东,“她是不是比我放学还晚?”

    邵女看看时间,“也该放学了。”

    邵萍自进来就站在柜台外面看,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二妹,你这里午餐肉也不多了。”

    “嗯,该进货了。”邵女忙走过去,“要午餐肉?”

    “是,把剩下的这几罐都给我。”邵萍说,“再要称半斤奶糖,半斤话梅糖。瓜子花生也要一些。”

    邵女一样样那拿好了,包好递给邵萍,问她:“是不是汪洋要回来了?”

    邵萍看着邵女笑,“怪不得咱妈说你和以前不一样了,果然,我来买个东西你都能猜出来是汪洋要回来了。”

    第67章 长针眼

    “汪洋不是爱吃午餐肉嘛。”邵女把东西都装好, 转头又拿了一包盐和酱油醋都塞进去。

    “干嘛?这些家里有。”邵萍连忙说。

    “汪洋一回来,你就要一天三顿做饭了,肯定用的多。”邵女说, “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邵萍无奈摇头, “你过月子都过晕了, 知道今天几号吗?”

    “几号啊。”邵女还真的没有注意这些, 可一想, 孩子们出生是十二月十二号, 已经过了满月, 邵女赶紧把日历撕了撕, 这才露出今天的日期。

    “这不是快要过年了吗!”邵女往后翻了翻,十几页之后,就是除夕了。

    “是啊。汪洋他们学校要整修,今年放假早了些, 后天就回到家了。”邵萍说,“算算多少钱。”

    “一万!”邵女气呼呼看着她姐, “我还要收你的钱是不是?”

    “你做生意当然要收了。”邵萍说着从口袋掏钱, 被邵女一把推了过去, 然后提上布袋说:“你给吧, 你给钱我就不卖给你。”

    “你看你!”邵萍苦笑不得,“你这样以后我不来你这里买东西。”

    “不来就不来。”邵女说, “反正你要是给钱我就不卖。”

    两人争执许久,谁也不肯让步,最后邵萍叹了口气, “那这样,下次你必须要收钱了,下次还不收, 我就真的不来了。”

    邵女忙点头,“好的好的。”

    其实邵女心里清楚,三胞胎这个满月应该把她姐给掏空了。

    这样的事,又是顾娘家,把黄静应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又要准备自己的,且之前还给孩子做了衣服,这些钱,邵萍死也不会找汪子康伸手,甚至汪子康说要给她钱,她也不会接着。

    她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底线,这样的事,她是万万不会用汪子康半分的。

    而邵萍又因为身体原因,经常请假,且他们图书馆的工资也没有多少,不像各大厂子,业绩好的时候,发的也就多。她们的工资都是固定的,就那么多,面前填饱肚子而已。

    这一次下来,估计早就捉襟见肘了。邵女怎么还会收钱?

    这是亲姐姐,这天底下唯一对她最好的。

    “过满月的东西都是你准备的吧。”邵女装作生气看向邵萍,“那天帮忙的人一进来,我就知道,这次肯定是你准备的。”

    “你怎么知道?”邵萍问。

    “之前生东东的时候,咱妈来,东东奶奶都没让帮忙的人进来,更别说喊了。应该是在门口就看见了,几个鸡蛋,她不好意思让人家来当面喊。这次敢放人来,当着这么多的人喊,那肯定就是准备的特别丰富。”

    邵萍笑了,“你个鬼精灵。”

    “大姐,这次花了多少钱?”邵女问。

    “你管花了多少钱干什么,都是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邵萍嗔怪。

    邵女看着邵萍,眼眶突然热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半天才缓缓道:“大姐,谢谢你。”

    “好了,又说傻话。”邵萍连忙道,“我进去看看我那三胞胎外甥女。是不是又变样子了。”

    邵萍说着走到隔间,见乐眉正逗她们。

    邵萍抱起一个,“好像又胖乎了。”

    邵女笑道,“你刚见了,怎么可能就胖的这么快。”

    “怎么不可能。这孩子一天一个模样,你不知道啊。尤其是出了满月的孩子。”邵萍抱起来看了一会儿,“这个肯定是西西了。”

    邵女点头,“是。”

    “还真的是像德福。怎么那么像啊。”邵萍道,“反正昨天满月十分顺利,那就行了。你也不容易,一个人带这三个孩子。大家来贺喜,也就是一天半天的面子工夫,以后的日子啊,还是你自己过。谁也不能为你分担。”

    邵萍说完,把西西放下,又给搭上小被子,“你就这样啊,孩子放这里,你在前面看店?”

    “嗯,她们都很乖。”邵女说,“除了吃就是睡,一哭就是尿了。我在里面坐着看她们,有人来买东西,看一眼就成,不耽误事。”

    邵萍压低了声音问:“东东奶奶呢?”

    “应该是做饭呢。”邵女说。

    “不忙的时候让她帮你。”邵萍道,“别那么傻,什么的都自己干了,累的是自己。她也不会说你好。”

    邵女抿着嘴没有说话。

    邵萍明白了,这不是邵女不想让她帮忙,是翟明翠压根就不会帮。

    “你们谈过了?”邵萍问。

    “没有。”邵女摇头,“昨天倒是德福来找我谈了。”

    “怎么说?”邵萍摸了摸乐眉的小脑袋,让她照顾着妹妹,然后就走去问邵女。

    “德福说让她妈看着店,我专心照顾孩子。”邵女道。

    邵萍本来就没多想,听到这里,脱口说:“这样也行啊。你就不用看店了。”

    邵女看着邵萍,笑了,“姐,你刚刚还说我坐月子坐傻了,你再想想,这样好吗?”

    邵萍愣了一下,“啊?”

    邵萍是个心比较大的人,不大也不会嫁给汪子康,在明明知道他还有个儿子之后。

    她如果心不大,也不会在那个雨夜,没了自己的孩子。一直到今天,只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邵女无奈道:“大姐,你要是放在古代的大家大户里,你可怎么办,不得被那些小妾逼死?”

    邵萍就笑了,“哈哈,真的这么严重?”

    “你想吧。我照顾她们,至少要三年,托儿所要求三岁才能送去。这三年,大姐,店就不一定是我的了。”

    邵萍不明白,“怎么不是你的?你婆婆给你看着,到时候再还给你呗。”

    “你怎么就能确定她能还?”邵女说,“我不能冒这个险,一开始就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也是。”邵萍想了想,“你想的对,是应该这样。什么事都说不准的。”

    “对。橙花过了年就要生,我家这三个也长大了。大姐,你觉得可能不分家吗?不分家压根都没有住的地方。”

    “分家?”邵萍没想到这里,被邵女一提醒,倒是这样。一大家子这么多人,不可能挤在这一个小院里。

    “分家的时候这小卖部如果不在我手里,那就不一定会怎么样,而且可能会闹的很难看。我是这么想的,一切不因素不如直接掐死在摇篮里。最多,我就是苦这两三年而已。总比后面什么都没有,苦一辈子好。”

    邵萍伸出大拇指,“可以啊,妹子。”

    “还有就是,说是三年,谁知道呢。东东马上就上一年级,三个孩子以后上托儿所,然后小学,都接上茬了。万一到时候又说,还是照旧吧,让我接送孩子负责孩子的一切,店面还是东东奶奶顾着,你觉得,我还有要回来的那一天吗。”

    邵萍摸摸额头,就觉得头都大了,“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

    “所以,为了以后不麻烦,也……”

    邵女正说着,张东东就从车上跳下来,大步跑进小卖部:“大姨大姨,你来了!”

    橙花也跟着从车上下来,德柱叫了声萍姐,然后自己骑车绕大门走了。

    橙花从小卖部穿过,笑道:“萍姐,你来了。”

    “怎么样?”邵萍看她,“昨天人太多了,都没来得及问你,三个月了吧,有什么反应没有?”

    “就是以前爱吃的,现在都不爱吃了。每天就只想吃点青菜。”魏橙花说,“而且腰还很酸。”

    “那赶紧去床上躺着。”邵萍接她一把,“你一直坐着卖票,腰也受不了。”

    “是啊。这几天越来越明显了。”橙花说完,就听到后院有人喊起来。

    “德柱,你回来了?橙花接来了吗?晚上我烙饼吃呢,卷土豆丝和胡萝卜丝,你问问橙花行不行?”

    橙花听见了,立刻往外走,“妈,我就正想吃胡萝卜呢,可以可以。”

    “那我再给你夹个煎蛋吧。煎的鸡蛋能吃不能?”

    ……

    说话声传进来,大家都听见了,邵萍连忙看了邵女一眼。

    邵女也看向邵萍,两人无奈相识一笑。

    邵女摊了摊手,“看见了吧。”

    邵萍点点头,坚决道:“你做的对,绝对不能放手。”

    邵萍走的时候,依然坚持要把钱给了,可见邵女板着脸,就不好再让了,只是说下次一定收钱,要不然就不来了。

    张东东送乐眉送到门口,俩姐妹谁也不舍得分开,抱在一起不撒手。

    邵萍就说:“让东东跟着我走吧。过几天汪洋回来,她就更不好去了。”

    东东立刻向邵女做保证,“妈,我一定听大姨是话,明天早晨和姐姐一起去上学。”

    “对,明天先送东东再送乐眉,都是一样的。反正顺路。晚上洗完脚让她穿乐眉的袜子就行。”

    邵女摸摸东东的头发,“你真的要去?”

    “嗯。”

    “那去吧。乖一点啊。”邵女嘱咐。

    汪子康下班回家,把大衣脱了,问邵萍,“乐眉呢?”

    “在房间和东东玩呢。”邵萍帮忙把大衣接过来,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又给挂到衣架上,才说:“一会儿吃饭啊,粥还在煮。”

    “嗯,不饿。”汪子康说,“开了一下午的会,喝水都喝饱了。”

    他说完,坐下,拿起桌上的报纸看。

    无意间看见桌上放着的一堆东西,他用手指摁住一点角落,往里看一眼,说:“买这么多啊。”

    “嗯。”邵萍道,“洋洋不是要回来了嘛。”

    汪子康哦一声,这才看见下面堆着的午餐肉,嘴角终于勾起,“你啊,就是太惯他了。”

    “又半年了。”邵萍说,“在学校也吃不好,就好这一口。”

    邵萍说完,从里面拿出来一罐,“晚上开一罐吧,东东也在。这些二妹都没给算钱,死活也不收。”

    汪子康从报纸下探出头,看邵萍,“不要钱就不能去二妹那里买。她小本生意,不能这么造腾。”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她就是不收。”邵萍拿着一罐午餐肉说,“不过她说钱不少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应该差不多。”汪子康说,“最近大家都为了赚钱杀红了眼,说夏天在推个冰棍车赚得都比一个人的工资高很多。以前车站里面哪里有卖东西的,你看现在,卖茶叶蛋的、卖茶的、甚至买书的,都有了。今天开会还在听他们说,现在搞一个摊位难着呢,拿钱都找不到人。”

    “是吗?”邵萍摇摇头,“这社会不知道要发展到哪一步呢。”

    汪子康笑了笑,又继续看他的报纸。

    邵萍把买的东西都从布袋里拿出来,然后一样样放起来,汪子康想起什么,突然说:“这次过满月,咱妈出了不少东西啊。”

    邵萍嗯一声,没接话,不想告诉汪子康是她买好的,并不是因为钱的事,而是怕汪子康看不起她,看不起她娘家,所以就闭上嘴,绝对不会告诉汪子康。

    汪子康看她一眼,见她默认了,立刻道:“你不知道?”

    邵萍诧异,“知道什么?”

    “钱的事啊。”汪子康说,“过满月前,东东爸爸去咱妈那里了,意思是请她过去,然后给了钱。”

    “什么?”邵萍气不打一处来,“又要二妹的钱了?”

    汪子康愣了一下,“什么叫又要?”

    邵萍一时脱口而出,没过大脑,这一会儿知道说错了,连忙找补回来:“之前不就是因为要钱才说断绝关系。这次又要了?”

    “我估计啊,不是二妹给的。肯定是德福。”汪子康说,“我太了解德福了,他一向把事情办的滴水不漏。这次估计也是怕咱妈不去,就特意去了一趟,然后给了钱。”

    “妈妈,吃饭吗,我和东东都饿了。”汪乐眉抱着娃娃从房间跑出来问。

    邵萍突然想起来锅里还煮着粥,连忙往厨房跑。

    汪子康看她一眼,浮现出不一样的感觉。

    果然,和邵萍聊天,只能说家里的事。其他的,和她谈,也弹不起来。

    比如现在流行的书,流行的音乐,大家都在忙什么。

    张德福半夜醒来,邵女歪坐在床上睡着了。

    他睡了一个美觉,睁开眼看见孩子妈带着三个孩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歪在床上就睡着了,心里一阵发凉。

    张德福去帮邵女解扣子,让她躺下好好睡。

    手指一碰,邵女就醒了。

    她一下坐直身子,第一句就是问:“孩子醒了?”

    “没有。”德福说,“把衣服脱了,躺下好好睡,这么睡太累了。”

    邵女看一眼三胞胎,三个孩子都睡的很熟,便放下心,“我先喝杯水。”

    邵女起床喝了一大杯水,这些天总是口干舌燥的,一直喝水,还是觉得渴。

    “你是不是很渴?”德福问,“每次看你喝水,都要喝很多。”

    “是。”邵女道,“自从开始给她们喂奶,就一直渴。” 

    睡了一会儿,邵女竟不困了,干脆重新爬起来,去拿自己的小本本。

    德福看了直叹气。“都几点了,睡吧,明天再对也不迟。”

    “你还说呢。”邵女转头看他,“还说什么中午回来带孩子,晚上下了班你也带,我就能抽出时间对对对账,结果呢,你一觉睡到现在,今天的账都没对。”

    张德福喝多了,头有点疼,摁了摁太阳穴,没说话。

    “幸亏我姐把东东接走了,要不然还要带东东,真的就一团糟了。”邵女看着记账本,说。

    “所以说嘛,让你把店给咱妈看着,你非不愿意。自己就愿意找这个罪受。”张德福听的脑仁疼,反驳道。

    邵女不敢相信看着他,“你说什么?”

    张德福的不满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也后悔了。

    可是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错,只不过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口。

    张德福肯定不会再重复自己的话,只是对邵女说:“睡吧。”

    他说完,自己躺下了,然后看着邵女把本子放好,也跟着躺下。

    灯绳一拉,两人却都无法再入睡。

    邵女知道,无论她怎么说,怎么做,德福的心里,永远都是向着自己家人的。

    在张德福心里,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属于他们的小家庭,也更不会以小家庭为重。

    他的家人,首先是翟明翠、德柱德凤、之后才会是邵女,东东,还有三胞胎。

    不管他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只要是翟明翠那边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是应该的,是好心的。

    邵女如果不同意,那就是不领情,不识好人心。

    “德福。”邵女突然开口,“我的孩子,我来带。我的小店,我来开。我希望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如果你能帮,你就帮,帮不了,我们就这么过下去。”

    “你想太多了。”德福说,“我们只不过是想让你过的轻松一点。我当上了科长,以后的事情只怕会更多。说好的来带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以后我的工资会继续涨,我觉得肯定能养活的了咱们家。所以,你轻松一点,我也不至于这么累,难道不好吗?”

    “我只知道,让我只靠着你,我会更累。”邵女打了个哈欠,“如果我说你不要工作了,回家吧,带孩子,我小卖部赚的钱比你的工资高,我来养你,你怎么说?”

    “那怎么可能?”张德福急道,“你让我放弃工作?怎么可能!”

    “那你让我放弃小卖部就是应该的?”邵女反问。

    张德福不说话了,他说不过邵女,可又觉得邵女做的都是错的。

    不应该这样。

    她的小卖部怎么能和自己的工作一样呢?

    房间里重归一片死寂,邵女慢慢闭上眼睛,明天终将会来,她要在孩子们睡醒哭闹前,好好睡一觉。

    这个世界,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也不能相信。

    第二天一早,邵女就起来了。三个孩子还在睡着,她便去洗漱。

    洗漱好去吃饭,翟明翠和张德凤已经在吃了,看见邵女来了,德凤连忙说:“大嫂,快吃饭吧。”

    邵女嗯一声,去盛自己的。

    她端到饭桌上,翟明翠指指锅里,“你的鸡蛋在锅里。德福嘱咐我好多次,让我一定给你煮一个。”

    “好。”邵女拿了鸡蛋来,早晨她总吃不多,一个鸡蛋一碗米粥足够了。

    “奶水够吗?”翟明翠问。

    “还好。”邵女说。

    “你还是要多喝水。”翟明翠想了想,“中午咱们炖什么汤?听说丝瓜汤喝了下奶,可现在也没有丝瓜啊。”

    “有萝卜吗?”邵女道,“昨天听我姐说白萝卜也可以。”

    “那有。”翟明翠赶紧扒了几口饭,站起来道:“我现在就去买白萝卜。这个时候就萝卜多。”

    翟明翠出门,看见德福也起来了,立刻说:“东东妈要喝白萝卜汤,我去买点萝卜。”

    张德福连忙道:“还是我去吧。”

    “我去我去。”翟明翠笑嘻嘻的,“你吃饭上班吧,这些事不用你管。刚当上科长,要好好表现。我可知道,你们几任厂长,都是从技术科出去的。德福,咱们老张家终于有望了,妈就指着你了。”

    张德福笑了笑,“妈,你想得太远了。”

    翟明翠说完就走,走了一半想起来什么,又回来对德福说:“对了,昨天牛奶厂的来了,说定的牛奶到期了。让我给你们说一声。”

    “行,知道了。”

    翟明翠看德福一眼,冲他招招手,让德福过去。

    德福便走过去,问:“怎么了?”

    “牛奶就别再定了。孩子都生了,花那些钱干什么?”

    “我问问东东妈吧。”德福说,“虽然孩子生了,可她要奶三个孩子,需要大量的营养。”

    “那以前没牛奶的人都咋过了?都没养孩子?”翟明翠算了算,“你看多少钱吧。一年又多少钱!”

    张德福哦一声,“我再和东东妈说。”

    “你啊,什么事都做不了主,这点事还用商量?”翟明翠白他一眼,“都当科长的人了,得有点主意了,怎么让家里女人牵着鼻子走?”

    翟明翠说完,气呼呼走了。

    张德福打开厨房门,把牛奶的事说了。

    邵女停下筷子看他,“昨天我就在家,怎么没听咱妈说啊。”

    “估计忘了吧。”张德福也盛了碗,看见邵女手边的鸡蛋壳,“这不是给你煮鸡蛋了?”

    张德凤在一旁吃着,总觉得大哥大嫂最近不对劲,两人之间说不出的隔阂,也不知道是大哥变了,还是大嫂变了,反正和以前不一样了。

    倒是二哥那两口子,张德凤瞄了一眼刚刚起床的两人,无奈叹口气,感情好像更深了,她二哥什么时候给别人倒过水,这一会儿跟在橙花屁股后面,又是倒夜壶,又是倒了热水才能洗漱的,真真看了长针眼!

    第68章 牛奶

    “最近这是怎么了?”翟明翠瞧着德凤拿一个鞋盒回来, 打开一看,竟然是双小皮鞋。

    翟明翠拿起来看了又看,又放在地上, 自己上脚试了试, 还挺好看。

    “以前也不见你穿皮鞋啊。”翟明翠看着皮鞋的小尖头就说, “这戳一下能踢死人不是?”

    张德凤正对着镜子化妆, 化得挺慢的, 在描眉, 总是描不好, 气的和自己生气。

    “你不会化就找你二嫂帮忙。”翟明翠说, “你看画了这大半天了,还跟毛毛虫一样。”

    张德凤拿着眉笔,看了半天,的确像毛毛虫。

    “这眉毛怎么那么难画。”张德凤气呼呼说, “每天弄这个最难!别的都画好了,就这个不行。”

    “你去找你二嫂吧。”翟明翠再次建议, “别在这里捣鼓了, 都几点了, 不去上班?”

    “我现在几点去都行。又不点名了。”张德凤拿着眉笔去找橙花, 想了想又把眉笔放回桌上。

    “眉笔!”翟明翠喊她。

    “用我二嫂的吧,她的好。”

    张德凤敲敲橙花屋的门, 小声叫:“橙花,你起来了吗?”

    门倏地拉开了,吵道:“叫谁呢你又, 没大没小的。”

    张德柱半闭着眼看德凤。

    “你还没上班啊。”德凤推他一下,“冻死了,快让我进去。”

    橙花还在被窝里缩着, 抬眼看德凤,“又有什么事?”

    “你给我画画眉。”德凤说,“你看看我画了老半天了,都不行。”

    橙花仔细看一眼,就笑了,“你看都画成什么了。”

    “所以来找你。”

    张德凤转头去找橙花的眉笔,看见她哥正在穿衣服,就问:“我二嫂的眉笔呢。”

    “我怎么知道。”张德柱瞪她,“你最近这是怎么了,又描眉又画眼的,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鞋,这么高的跟,能干什么活?”

    橙花慢慢撑着坐起来,披上件棉袄,朝橙花勾勾手,“你来,都在这个抽屉里。”

    德凤拉开抽屉,看见满满一抽屉化妆品立刻就惊呆了。

    “你怎么有这么多!”

    “平时买点,慢慢就多了。这东西又用不完,谁知道越攒越多。”魏橙花说,“你拿那个黑色的眉笔来,对,就是双头的那根。”

    张德凤从里面拿出来一支眉笔,递给橙花,“这个?”

    “嗯。”橙花拔掉塑料帽头,“这边黑色,这边深棕,你要哪个?”

    “棕色吧。”德凤说,“今天穿棕色大衣。”

    “还知道配颜色了?”魏橙花笑她,“坐近点,我够不着。”

    张德柱走过来,站在张德凤对面,“我问你的话还没说呢,你最近怎么回事啊。”

    “你看你,这可是你亲妹妹,她什么事你都不知道!”魏橙花埋怨。

    “那赖谁?她什么时候和我说过话,说话也是拉着你。”

    “德凤现在不在车间干活了,换部门了。”

    张德柱听了,赶紧看德凤,“真的?换什么部门了?”

    张德凤挑挑眉,“销售部。”

    “干什么的?”

    “卖酒。”

    张德凤答的简明有力。

    “这是又回到你老本行了?”张德柱在旁边笑。

    “别动。”橙花轻轻拍了德凤一把,“老是挑眉,挑的都化不了了。”

    “什么老本行?”魏橙花不敢动了,问德柱。

    “卖东西啊。”张德柱笑道,“你不是一直想站柜台吗,这下好了,卖酒去了。”

    张德凤噗嗤一声就笑了,“还真是。”

    “这脸抹的白的。”魏橙花拿手背给德凤蹭了蹭,“太白了,一点都不好看。我给你打点腮红,显得有气色很多。”

    “是吗?”张德凤赶紧拿起镜子,照了照,“在我们屋里看不出来白,你们屋亮堂,这么一看,就是太白了。”

    魏橙花给蹭掉不少,又拿腮红给涂了一下,“这腮红颜色不适合你,你皮肤黑,这个颜色是我用的。今天你就凑合着用,什么时候有时间再去买一个适合你的。”

    “这也这么多讲究?”德凤说,“我都不知道。”

    “行了。”魏橙花仔细看了看德凤的脸,“化的差不多了,你照照镜子。”

    张德凤瞧一眼,“好看!”

    “那就行。”

    妆都化完了,张德凤还是不走,就坐在床边。

    魏橙花好笑看着她,见她眼睛一直往她抽屉里使劲,就说:“刚刚那支眉笔很好用,你拿走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化妆。”

    “真的?”张德凤就想着怎么开口要呢,没想到她二嫂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腮红什么的算了,颜色不适合你,等周日,我陪你去百货店买。对了,这个口红。”魏橙花从抽屉里翻了翻,找出一支口红,“我就用过一次,你看看,这个颜色很好看。”

    张德凤赶紧接过来,打开后一看,是很正的红色。

    “这么红?”她皱了皱眉。

    “你都工作了,还去推销酒水,用这个口红能显得你成熟一点,别人也不敢欺负你。”魏橙花说,“我上班的时候就用这个颜色,来买票的看见我,都要声音小一些。”

    “也给我?”张德凤问。

    “是啊,给你吧。”魏橙花笑道,“谁让你是我孩子的姑姑呢。”

    张德凤立刻拿了,转头就往外走,“谢谢啊二嫂!”

    张德柱鼻子都哼出气来,“这一会儿不叫橙花了,刚才敲门的时候还叫你名字了。”

    “谁让我们当时说好了,我自己同意的,说她可以叫名字,不用叫嫂子。”

    “你还给了她东西?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反正我留着也没用。”魏橙花道,“反正我也用不了。”

    魏橙花虽这么对张德柱说,可她心里也有小九九。

    张德凤已经工作了,年龄也到了,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很快就会有媒人来踩门槛。魏橙花就想着如果德凤能快点结婚就好了,家里少一个人就少一份事,生了孩子之后,翟明翠也能专心照顾自己的孩子。

    张德凤化得十分漂亮,赶紧跑出去穿上大衣,然后去厨房让翟明翠看。

    翟明翠看见了,连连说,“我闺女怎么这么好看了!”

    “奶奶,不是这么好看了,是一直都好看。”张东东羡慕看着张德凤的红嘴唇,“姑姑,我长大了是不是也能涂口红了?”

    “那是。”张德凤这一会儿很高兴,“等你长大了,姑姑给你买。”

    “真的?”张东东立刻跑过来,“姑姑,拉钩。”

    两人拉了钩,就算结定了盟约。翟明翠让德凤赶紧吃饭,说不早了。

    张德凤连忙摇头,“我不吃了。”

    “怎么能不吃!”翟明翠气道,“这么冷的天。”

    张德凤指指自己的大红嘴唇,“刚涂上,一吃就没了。”

    翟明翠气得不行,塞给德凤一块馒头,说:“掰着吃,一小块一小块的掰,总蹭不到上面。”

    张德凤只能接了,然后一个馒头掰两半,然后又掰了一半,拿着四分之一,慢慢地吃。

    最近吃饭也吃的少了,张德凤自从做了销售,每天都不太敢吃饭。厂长还说了,过了年就发工装,统一的黑色西服套装,女同志发套裙,穿上可精神了。

    张德凤就想着马上要过年,自己可不想到时候量衣服,自己比白杏穿的尺码还大,就死活不敢吃了。平时一个馒头还不太饱,现在直接减到四分之一,晚饭都不敢吃了。

    魏橙花冲张德柱呶呶嘴,低头道:“你看,都不敢吃饭了。”

    张德柱嗯一声,道:“管她呢,你吃你的吧。”

    张德凤化了精致的妆,感觉自己更好看了。骑着自行车往工厂去,一路上好多人转头看她,她更得意了,心里美滋滋地,一路骑到工厂门口,连洪文都说她今天和以前不一样了。

    销售部刚成立没多久,就在洪文他们办公室旁边,一个很大的办公室,里面几张桌椅。大家没有固定的工位,谁有事谁去坐,没事的,都坐在旁边的一排排座椅上。

    张德凤掀开厚厚的棉布帘进去,办公室中间烧着炉子,大大的烟囱往外排气,大家都围着炉子坐,上面一个烧水壶汩汩冒着白色烟气,刚来的人就跑过去暖手,再给自己泡一杯茶。

    白杏就坐在最中间,大家都围着她坐,求她再讲一讲工作经验。

    白杏撩了一下刘海,大咧咧道:“这有什么好讲的,就那些事呗。去了好好和人谈,都是想赚钱的人,咱的酒好,价钱也好,谁不想要?我看你们就是多余问,在这里瞎捧我呢。有这个工夫,多跑几家,不就卖出去更多酒了?”

    “杏姐,你可别这么说,我们是真的卖不出去。听说你最近在谈一个什么区代理?岂不是要拿很多的货?”

    张德凤走到白杏身后,看她在那里坐着,情绪很高,说起话来也是,慷慨激昂,也不怪人家这么大的兴致,才成立销售部多久啊,人家自己赶上了以往一个月的销量,厂长那是捧在手心里都怕摔了,这三十来号人,都指着白杏了。

    “都到了?”

    厂长从外面进来,看见大家围着炉子坐着,说:“差不多了,咱就干个会。”

    销售部开会也很随便,不像在车间,大家都要排排站好,听组长的训话,组长不说能走了,谁也不能走,就在那里站着。

    可他们销售部开会,都是围着炉子坐,大家该喝茶喝茶,该吃早饭吃早饭,没办法,谁叫这是厂长眼里的香饽饽啊。真正的产品换成了钱,真金白银的,谁不爱?

    “我和大家说。”厂长道,“咱们成立也有一段时间了,我就寻思着给咱销售部整个领导出来,就销售班长吧,管你们这三十来号人。”

    厂长说着话,眼睛已经看向白杏了,“我提议让白杏干,大家觉得如何?”

    厂长话一说完,所有人都应声附和,没办法,这是应该的,谁让人家那么厉害!

    厂长就喊白杏,“白杏,你给大家讲几句吧。以后啊,早晨开会我就不来了,白杏,这一摊子就交给你了,班组有什么事,你直接找我。听见没有?”

    白杏立刻站起来表态,“保证完成任务。”

    厂长笑了笑,“行,你们好好干,我去车间转转。”

    他一转身,看见了德凤,指着德凤问:“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德凤立刻自报家门,“张德凤。”

    “哦哦,对,德凤。”厂长赞叹点头,“大家要向这位小同志学习,你看她,打扮的多精神。你穿着一身,化好妆去和别人谈,谁看见不觉得赏心悦目,谁不想多和你说几句?话多说了,生意就谈成了。大家向张德凤同志学习哈。多注意自己的仪容仪表。”

    厂长说完,看向其中一个女孩,小姑娘十分可爱,圆脸圆眼睛,却被指摘道:“少吃点吧。过了年发工作装,能穿下不能!”

    厂长说完就走了,大家都纷纷看向小姑娘,小姑娘脸都红了,低着脑袋。

    张德凤戳戳她,“别理他,你多可爱啊,他懂什么!”

    小姑娘听了,立刻就笑了,张德凤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却在心里打草稿,警告自己一定不能再吃了。

    白杏讲话讲的很快,明显有什么藏着掖着并不想和盘托出,所谓的经验也是浮于表面,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会强迫她继续讲。

    白杏一讲完,张德凤就往外走,白杏问她干什么去,张德凤指指外面,回说上厕所。

    她从里面出来,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男人又高又瘦,小寸头,倚在门口的墙上,棱角分明的那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中。

    冬日的阳光也是会骗人的,看着耀眼,实则没有半分温度,打在人身上,就有一种假象。

    张德凤站在原地看鄂军,只觉得他哪哪都那么好看。

    手长腿长,一身那么糟糕的工装都能穿的和别人不一样,尤其是他的眼神,张德凤就觉得像冬日的阳光一样,很耀眼却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鄂军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头瞧过去,就看了德凤。

    他笑的时候更好看了,嘴角微微勾起来,问:“开完会了?”

    “嗯。”德凤看着他,“军哥,你来有事?”

    鄂军点点头,“白杏在吗?”

    张德凤心里微微一震,但没表现出来,依然笑着说:“在。”

    “你叫她一下。”

    “行。”

    张德凤进去叫白杏,白杏梗着脸问谁找她,张德凤便说是鄂军。

    白杏皱了皱眉,“你就说我有事。”

    张德凤突然就不明白了。

    一直以来追着鄂军屁股后面的就是她,比鄂军大了三岁,总是开玩笑说自己女大三抱金砖的也是她,现在鄂军来找她了,她竟然不见?

    张德凤立刻甩了脸,“你自己去说。”

    邵女找到奶站的时候,人家一家正在吃饭,见有人来了,立刻端着碗就出来了。

    邵女给了钱,续订三个月的牛奶。

    老板自然开心,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订了呢,那天给你家老人说的时候,她说不订了,孩子都生了,还喝什么牛奶。”

    邵女笑了笑,“还是要订的。”

    地址什么的都不变,处理好了,邵女便往家走。

    中午张德福回家,有人看店,邵女就抽空出来一趟,办点事。

    回到家时,德福和翟明翠在吃饭,两人在小卖部吃的,看见邵女来了,德福忙问去哪里了。

    邵女只是说出去办了点事,然后自己去盛饭。

    “我去盛。”翟明翠连忙说,“你们在这里吃,我去厨房吃。”

    翟明翠这是第一次来小卖部,自从邵女拒绝了她的建议,她就没进过小卖部一步。这是德福中午回来了,且邵女出去了,她才来店里。

    邵女嗯了一声,看着翟明翠出去,听见德福说:“咱妈给你炖了黄豆猪蹄,你好好吃一顿,都说这个下奶。”

    邵女笑了笑,“好。”

    等翟明翠端过来,邵女立刻说了谢谢。

    翟明翠诧异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灰溜溜走了。

    邵女吃着猪蹄,不经意看向张德福,张德福只是笑,看着眼前的场景就开心,婆媳两个关系那么好,一个给炖猪蹄,一个知道说谢谢,一派和美。

    邵女见他笑了,自己也觉得好笑。

    原本德福不回来的中午,翟明翠也就是叫她吃个饭,有时候吃早晨剩的,有时候随便对付几口,最多是问一句要不要卧个鸡蛋红糖水,每次邵女都说自己来好了。

    翟明翠几乎每天都会问一句德福中午回不回家,只要德福确定回来,那肯定会有好吃的。

    今天就做了黄豆猪蹄,邵女一个人捧着大碗吃了个痛快,心想,既然你会当着儿子做人,我也会。

    不能给人把柄,更不能让德福觉得自己妈对儿媳多好,儿媳却不领情,整日板着脸。

    这一世邵女学会了,四个字,阳奉阴违。

    在家庭关系处理方面,尤其是婆媳之间的关系,才是百试不爽的。

    邵女吃完一大碗猪蹄,抬头看德福,见德福正盯着她吃,立刻问:“怎么?你们没吃吗?”

    张德福笑了笑,“没有,只给你自己炖了一个猪蹄。”

    “应该多买一点。”邵女说,“既然炖了,就多炖一点。大家都吃一点。对了,这个月的钱给咱妈了了没有?”

    “给了。”德福说,“先给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不过可能后面还得补一点。”

    邵女点点头,“每年这个时候都会补的。过年了,要置办的东西很多,今年过年,想吃什么就多买一点,别像去年那样了。”

    “咱妈怎么会舍得买。”德福说,“最多也就是给东东多多备一点。”

    “咱妈不买咱们自己买。”邵女道。

    “那怎么吃?”

    “在咱们房间吃啊。”邵女看着他,“你不是说咱妈不舍得吗。她看见也会生气,大过年的。”

    “到时候再说吧。”德福道,“这几天我也没空,到年底了整天喊开会。等东东放假,我带她去买东西,看看她喜欢什么。”

    “今年肯定要买新衣服。”邵女说,“以前每年都会做一身,今年上学了,肯定更要买了。”

    “那就买一身。小孩吗,就盼着过年。”张德福把碗筷收拾好,“你看着孩子,我去把碗筷洗了。”

    邵女嗯一声,看着德福收拾碗筷,目送他出去。

    德福走到厨房,翟明翠已经把其他的都洗干净了,看德福端碗来了,立刻说:“你媳妇呢?”

    “看孩子呢。”德福道。

    “都睡着呢还用看?”翟明翠不满意,“干什么不让她洗?”

    “谁洗不一样?”张德福笑着,“我洗就成。不知道哪天能回来一次呢,还能不干点活。”

    “你都是堂堂科长了,回到家还洗碗!以前是个工人,咱就不说啥了,现在当上科长了,回到家尿褯子也洗,碗也洗。”

    “科长也得吃饭生活啊不是。”张德福说着已经把碗筷洗碗,双手被冰的疼,对翟明翠说:“妈,你自己洗的时候也倒点热水吧,这水太凉了。”

    翟明翠摇摇头,“我可没那么娇气。”

    张德福笑了,“跟娇气没关系。对了,妈,过年准备买点啥?今年家里添了三个孩子,德柱家也怀孕了,都是喜事,咱们多准备点东西吧,热热闹闹过个年。”

    翟明翠叹口气,“再说吧,什么都那么贵,都要钱的。”

    “不过,”翟明翠看着德福,“今年咱们的糖瓜子和花生什么的不用买了吧,小卖部就有。”

    “那当然。”德福道。

    “行,到时候你给你媳妇说一声,多进点货,咱们自己留点,过年用。”翟明翠仔细算了算,能省不少钱。

    她又掂量了一下,对德福说:“过年肯定花钱多,今年还是像以前一样,你们两家平分?”

    德福道:“嗯,平分吧。到时候你记个账,回来我和德柱两人平分。”

    “嗯,就是这么说。”翟明翠又道,“你妹妹那边……”

    她说着,看一眼德福,想看他什么意思。

    德福便说:“她还没结婚呢,就算了吧。晚上德柱下班,我和他说一声。”

    “这样就最好了。”翟明翠很高兴,“她正是打扮的好时候,工资又低,让她多买点好衣服吧。”

    一下午,翟明翠的心情都是顶呱呱,中间竟然去了一趟小卖部,去看三胞胎一眼,还抱了一会儿苦恼的南南。

    直到五点钟,翟明翠在院子里择菜,看见有人骑车来了,她忙跑出去,“我家的牛奶到期了,你是不是记错了,别再送了。”

    送奶工看看单子,“没错啊,就是这家。”

    第69章 咸鸡蛋

    翟明翠想不通, 明明已经到期了,怎么又送来了。她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对送奶工说:“你送错了, 我们就喝了啊, 到时候你别再来找, 找我们也没有了。”

    送奶工再次核对一遍地址和门牌号, 说:“煤厂第二生活区……邵女, 没错啊。”

    翟明翠愣一下, “是, 没错, 是邵女家。”

    “那就对啊。”送奶工把牛奶拿出来,“是给你,还是锁箱子里。”

    翟明翠想了想,“锁箱子里吧。”

    “对了, 你这里能看到订到什么时候吗?”

    “上面写刚续订的,订了三个月。”

    “三个月?”翟明翠诧异, “这么久?”

    送奶工走了, 翟明翠还看着那奶箱子, 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明明和德福说过了, 这孩子都生了,牛奶就不要再订了, 德福也说了会和邵女说,可今天送奶的就又来了,这是不把自己的话当话听, 全成耳旁风了。

    翟明翠择菜也择得不痛快,手里的叶子撕扯的更厉害了。

    她走到小卖部后门,听到有孩子在哭。

    小孩一哭, 翟明翠就更心烦了,往里看一眼,邵女正坐在那里喂孩子。

    翟明翠看一眼,见自己的圈椅还在那里放着。

    就有点生气,已经不是大肚子了,还坐她的圈椅。如今自己的圈椅被老二家的搬走了,自己已经好久不坐了,翟明翠就想了,这椅子怎么说都要弄回来。

    她一边择菜一边往里看,有人来买东西,邵女就背过身去,“要什么你自己拿吧,钱放在钱箱子里就行。”

    邵女背过身来,正好看见翟明翠。

    翟明翠阴沉着脸,长长叹一口气,转头走了。

    下午下了班,德福回来,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这是什么?”邵女问。

    “单位的事。”德福摇摇头,“没想到,技术部还有这么一大堆的事要处理,陈芝麻烂谷子了,一直压着,也没人管。”

    邵女嗯一声,抱着北北往外看一眼,见没有东东的身影,连忙问:“东东呢?”

    张德福抱着资料,微微滞了一下,忽然道:“坏了,我就说忘记了什么事!”

    他抱着资料就回来了,心里想着工作的事,就把接东东的事给忘了。

    邵女连忙追出去,“你快点去接,一会儿学校该没人了。”

    翟明翠听见了,跑出来,站在后门口问:“怎么了?”

    邵女看她,“德福忘记接东东了。”

    翟明翠脸色就变了,“怎么就忘了接孩子了!都几点了!”

    她说着就解围裙,“我去看看。”

    “德福已经去了。”邵女说。

    翟明翠十分不满意的瞧邵女一眼,小声道:“你说你在家看孩子多好,不用盯着店,也能去接个孩子。”

    邵女没想到翟明翠竟然会这么说,立刻道:“妈,你也可以去接啊。”

    翟明翠立刻说:“我这不是做饭呢!”

    “你可以接完再做饭。”邵女道,“你如果不愿意接,你就看着这三个孩子,还有店面,我一会儿就接回来了。”

    “你说的倒好。孩子一会儿哭,找奶吃,我怎么办?一边带孩子,一边看着店,我可没有你有本事!”

    翟明翠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故意说给邵女听的,说她有本事,夹枪带棒的,讽刺她都生了孩子了,还对自己那么好,又订了牛奶。

    邵女自然不知道翟明翠话里还有这么个意思,便说:“本来就说好的,接送东东都是德福的事。他每天上下班,就是顺路把孩子送去了,又不用绕圈,一条道走过去的事。这次是他忘记了,我觉得你不应该怪我,再说了,德福已经去接了。”

    翟明翠眼睛瞪得大大地,没想到自己说一句,邵女就顶一句,一点都不知道忍着。

    她看着邵女,说:“德福已经是科长了,他那么忙,那么多的事,你帮不了他,倒是很会扯他的后腿。中午休息都不让他休息,要回来带孩子,洗尿褯子。晚上回来又要带孩子,你躺床上休息、对账。你不心疼你男人,我心疼我儿子!”

    “妈,话不能这么说!孩子是我自己的吗?他要工作,我也要看店,而且我还要带着孩子呢。德福去上班赚钱,我也没闲着。”

    “好了!”德福牵着东东站在小卖部门口,“别说了!”

    邵女被德福的声音打断了,转头看德福,德福正十分不满地盯着她,“东东已经接回来了,没什么事,就别再吵了。”

    翟明翠赶紧走过来拉东东,“你爸今天忘记接你了,跟着老师在学校了?”

    “不是。”张东东看看奶奶,又看看妈妈,感觉气氛十分怪异,“萌萌妈妈带我来的,老师说离的近,让她把我送回来。”

    翟明翠看一眼邵女,又看向德福,恨恨道:“让别人把孩子送来了,这叫什么事!”

    翟明翠说完就拉着东东走了,东东喊道:“我还有话和妈妈说,我要看看妹妹。”

    可她没挣脱掉翟明翠的手,被拽的紧紧地,翟明翠用力拉着东东,“行了,走了。”

    翟明翠一走,张德福便道:“怎么回事,怎么和咱妈吵起来了。”

    “没有吵。”邵女看着他说,“她说我拉你后腿了,问我为什么不去接东东,还让你这个科长去接孩子,中午也不能休息,还要回来带孩子洗尿布。”

    张德福皱着眉,“我接送都是顺路的。再说了,我也没干什么。”

    “你知道就好。”邵女也生气,抱着孩子一刻也放不下。

    她把北北直接送到德福怀里,“你抱着她吧,咱妈说你一回来我就把孩子和店给你,去床上躺着去了。她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去床上躺着了。”

    邵女说完,直接就往卧室走去。

    张东东在厨房看见她妈出来了,立刻推门追出来,“妈妈。”

    邵女朝东东招招手,“来,东东。”

    张东东蹦蹦跳跳跟着邵女回了卧房,邵女问她,“今天接你晚了,你怕不怕?”

    “不怕!”张东东说,“老师就在身边呢,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我们老师今天有事就让萌萌妈妈送我回来了。这种事经常发生,大家都是互相帮忙。”

    “你还会用互相帮忙这个词?”邵女惊讶看着她。

    “那当然,我现在会很多词了。”张东东看一眼邵女,小声道:“以前我和你睡的时候,晚上还聊天。现在都不和你睡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了。”

    张东东说完,低下眼睛,不去看邵女。

    邵女知道,这些日子,自己真的是疏忽了东东。

    张东东小朋友每天早晨去上学,中午在学校吃饭休息,一直到下午放学才能回家。回到家一般就是吃晚饭,吃完饭在玩一会儿,就该睡觉了。只一个多小时的工夫可以和邵女待在一起,可邵女不是忙着照顾孩子,就是抽空把小卖店的账对了。每天能做的只是把东东明天要换的衣服拿出来而已,其他的,什么的都没做过。

    邵女捧着东东的小脸,看着她:“你想回来和妈妈睡吗?”

    “想!”张东东立刻道,“妈妈,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妹妹,她们能和你一起睡。”

    邵女看看床,这床是大,横着睡可以睡下三胞胎再加上德福和她,可东东睡觉就很不老实,总是一个人占很大的地方,在床上打滚。东东再来这张床上睡,是有点困难了。

    “这样,”邵女想了想,“我给你打张小床,你睡在我们床旁边,行不行?”

    张东东疯狂点头,“行,太行了!只要能和妈妈一起睡,能聊天,就行!”

    “那好。”邵女看了看,把桌子挪一下,可以挪出一个一米多宽的地方,正好和床尾衔接在一起。

    “妈妈明天就开始弄,等做好了,你就回来和妈妈睡。”

    张东东这下开心了,蹦蹦跳跳拍手,喊道:“妈妈真好!”

    吃完饭的时候,大家都回来了,只有德凤还没回来。

    等了一会儿等不到人,翟明翠就把饭盛了,“咱们先吃吧,别等了,这孩子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德柱站在一旁看着他妈盛饭,说:“妈,我把菜拨一点,端我们屋吃了啊。”

    翟明翠看他:“怎么了?”

    “橙花说坐这小凳子不舒服。”张德柱说着已经去拨菜了,拿一只碗,每一样都拨了一点。

    翟明翠小声道:“当时你大嫂那么大的肚子还能坐,怎么到她这里,凳子都坐不了了?”

    张德柱抬眼白他妈,“怎么?那是你大孙子。你当奶奶的都不心疼,那我叫橙花进来吃?”

    张德柱说完,作势要喊,被翟明翠用力捂住了嘴。

    “你看你!”翟明翠瞪他,“我就这么一说,你还真的喊她?这一恼,又不吃了,咋办?”

    “所以说,妈,你就顺着她点,没几个月就生了,干什么非得这时候立你的规矩啊。”

    翟明翠叹口气,把红薯小米粥都盛好了,气呼呼递给张德柱:“给!”

    张德柱把碗端过去,橙花那边就响起了声音,“妈,家里有咸鸡蛋吗?”

    翟明翠道:“没有,今年没腌。”

    “哎呀。”魏橙花看着张德柱说:“怎么办,我就想吃那个。”

    “咸鸡蛋?”张德柱皱眉,“家里没有咋办。下次吧,让我妈给你腌。”

    “那腌出油得多久啊。”魏橙花舔舔嘴唇,“你给我去拿吧,我今天一定得吃上。”

    张德柱这下难了,“我上哪里给你拿去!”

    “我妈家有。上次说给我,我没要,还不想吃。这几天就一直想着。你去给我拿。”

    张德柱看着热腾腾的饭,“我吃完再去。”

    “你吃完我就饿死了。”魏橙花把筷子放下,摸摸肚子,“你不知道?怀孕的时候,妈妈想吃什么,其实都是肚子里的孩子想吃。你不拿来,我不吃饭了。饿死一个,少俩。”

    张德柱看着橙花,心里一算,这女人可真真会说,真的是饿死一个少俩。便把大衣一套,“行行,姑奶奶,我这就去拿。你先吃着,千万别饿着我儿子。慢慢吃,等我拿回来,再给你夹个馒头,热乎乎吃了,行不?”

    “行。”橙花说,“你给我妈说,让她多拿点。”

    “知道了。”

    “还有家里腌的黄瓜。”橙花又补充道,“我也想吃,都给我拿来。”

    张德柱推上自行车往外走,翟明翠立刻追出来问:“吃饭呢你干什么去?”

    张德柱就说:“去拿咸鸡蛋。”

    “去哪里拿啊,大晚上的。”

    “橙花家。”

    德柱说完已经走了,翟明翠站在院子里,看一眼还亮着灯的小卖部,德福正在里面抱着孩子哄。邵女则带着东东已经坐在厨房吃饭了,老二家的则大晚上把男人指使出去给她拿咸鸡蛋,自己却连房门都不出,饭都要端进去!

    翟明翠站在院子里,气都头脑都在发晕。

    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老张家竟然变天了!

    她用力推开厨房的门,就看见东东和邵女正吃的香呢,嘴上没说什么,只能把话题引到德凤那里,骂道:“都几点了,还不回家。这孩子,是该好好骂一顿了!”

    邵女和东东吃完饭,就去看三胞胎,把德福换过来,让德福去吃饭。

    德福吃的完,已经没什么菜了,本来做的就少,让德柱又盛出去不少,就没剩什么了。

    张德福拿起筷子,啃着馒头,翟明翠吃完了,在一旁看着自己儿子,就觉得可怜。

    “你说你先吃多好啊,现在好了,都没什么菜了。”翟明翠说。

    “都一样。”德福道,“还是让东东妈先吃,毕竟她还要喂孩子。不吃哪里会有奶水啊。”

    “怎么没有,她吃的又不是不好。”翟明翠说,“晚上不是还有牛奶喝吗!”

    张德福诧异看像他妈,“牛奶?”

    “是啊。”翟明翠气愤道,“今天牛奶又送来了,说是她去订了三个月的。钱都交了,要不然,怎么说都得给我退了。一个大人,喝什么牛奶啊。”

    张德福摇摇头,说:“妈,不是。你不知道东东妈多不喜欢喝牛奶,喝的时候比吃药都难。我看她都是捏着鼻子往下灌,没有办法,都是为了孩子。”

    “反正你们总是有理。”翟明翠说,“平时吃的又不错,怎么会没有奶啊。行了,算了。反正都交过钱了。我就不说了。不过,老大啊,我看你也不知道她订牛奶的事。怎么回事啊,家里的事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忙的不得了。”张德福说,“哪里顾得上这些。”

    张德福说着,就听到外面自行车响动,张德柱打开厨房门,手里提一堆的东西,“哥,你才吃饭啊。”

    “嗯。”张德福问,“你干什么去了?”

    张德柱看一眼饭桌,盘子里没剩什么了,赶紧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咸鸡蛋,“给,还热乎着呢。”

    张德福摆摆手,“给你媳妇吃吧。”

    张德柱啪的一下在桌边磕开了,递给张德福,“你看,多着呢,你吃。”

    张德柱又打开一个,掀开锅盖,看见里面好几个馒头呢,拿出来掰开就夹进一个咸鸡蛋,拿着去给东东送。

    “东东,你不是喜欢吃咸鸡蛋吗,给。”张德柱送到小卖部,“你吃不了这么多,和你妈一起吃。”

    张东东真的已经饱了,可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个一口,立刻接过来,“叔叔,你从哪里弄的?”

    “从你婶婶家。”张德柱说完,又对邵女说:“大嫂,吃完再去拿,厨房里多着呢。”

    “好。”

    张德柱都分完了,然后拿了两个跑自己房间。

    魏橙花已经躺床上了,看见张德柱拿着咸鸡蛋回来了,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咱妈怕路上烂了,又给都煮好了,才拿来。”张德柱塞橙花手里一个,“你摸摸,还热着呢。”

    “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了。”橙花摇摇头,“我快撑死了。”

    张德柱往桌上一看,两碗粥,一碗菜,一个大馒头,一点都没剩,怎么会不撑呢。

    “我给你说了,慢点吃,你还吃这么多。”

    “我不是饿了吗!”

    “你是没咸鸡蛋就一口吃不下吗!”张德柱反唇相讥。

    魏橙花躲在被窝里,“反正我是吃不下了。你放桌上吧,晚上饿了再吃。”

    张德柱把碗筷都收拾了,说:“你说你,非让我去,这么冷的天,拿来了,你又不吃了。那我去厨房和大哥一起吃了啊,正好和大哥说会儿话。”

    “去呗。”

    张德柱去厨房,就看见她妈在收拾东西。从袋子里一点点往外拿,满满一大袋子咸鸡蛋,还有腌好的小黄瓜。拿出来都装进罐子里,不容易坏。

    翟明翠把小黄瓜拿着勺子往罐子里盛,一边盛一边说:“你看橙花她妈,多讲究。腌的这些黄瓜,都是那种小黄瓜腌的,一个一个的拇指粗。”

    她说着,用力吸了口气,说:“这是用了什么酒啊,这么香。”

    张德柱看一眼,“给我们盛一点,我和大哥吃。”

    张德柱递过去一个小碗,翟明翠给他盛好了,说:“德柱,橙花她爸在家吗?”

    “不在。”张德柱说,“不知道去哪里了。”

    “你也不问问。”翟明翠责怪,“你得和那边走近一点,说实话,咱们是没靠过亲家,也没这份心。多少人都和我说过了,说咱们不知道用人,橙花她爸那么大的官,咱们都没占过什么好处。”

    “你想占什么好处?”张德柱瞥他妈一眼,“别忘了,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还不乐意呢。”

    “那不是因为橙花和你一样大嘛。”翟明翠说,“你和你大哥不一样,你得找个能照顾你的,比你大的,橙花能照顾你什么?你们俩个见面就叮咣掐架。”

    张德柱嘿嘿笑了几声,“那倒是。橙花不像大嫂,大嫂脾气多好啊,你看橙花,一天天蹬鼻子上脸的。刚刚说不拿来咸鸡蛋她就不吃了,我拿来了,她又不吃了。”

    “你小点声。”翟明翠说他,“橙花是娇气了点,可人家就是这么长大的。你看你丈母娘拿来了什么,你去说要咸鸡蛋,你看人家给带的这些东西,多少都是咱没见过的。”

    张德柱也没注意拿了什么,方曼颖只是说让他等着,自己就去厨房收拾去了,他在客厅看电视吃瓜子喝热茶,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方曼颖就准备了一大包,他拿着就回来了。

    翟明翠打开给德柱看,“看见没,这是腊肉,这是腊肠,这是广式香肠。这些在咱们这里都是不常吃的,以前你们没结婚时橙花拿来过一次,咱家才第一次吃。”

    德柱看了一眼,道:“那个广式香肠明天给热一下,东东肯定喜欢吃,甜口的。”

    翟明翠听了,翻了个白眼,看向德福,不满意道:“看看吧,东东吃点好的,还得从婶婶娘家拿。自己姥姥家倒是啥都给过。”

    张德福皱着眉,“说这些干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东东姥姥是什么人。”

    “对啊,妈,这不能比。橙花不就她自己嘛,她哥早就不在家住了,什么都用不着家里的,还往家里送呢。东东舅舅还没结婚,再说了,这次过满月,不是拿了很多东西?”

    翟明翠点头,“这倒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可能心里觉得欠我们的,毕竟一个大孙子都没给生。”

    “妈!”张德福一气之下放下筷子,“这话以后别再说了,东东妈听见怎么办?”

    “听见就听见呗,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翟明翠虽如此说,可还是降低了声音,“反正我就说,德柱娶橙花没娶错。”

    “我娶东东妈也没错。”德福赶紧吃了饭,看着他妈,“以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闺女怎么了,我看着闺女挺好。你看西西多像我,我家这四个闺女以后肯定一顶一的好。”

    “我也没说闺女不好,就是太多了不是?”翟明翠想了想,自己也是有女儿的。张德凤虽然不懂事,可很多时候,比自己这俩儿子贴心,又想到自己一大把年龄了,还要给这一群人做饭,还不是因为生了儿子闹的?如果这仨都是闺女,现在都结婚了,自己有了小家庭,她岂不是一个人在家里,什么都不用干,美死了?

    翟明翠想了又想,才说:“说不定,以后东东妈要享的福都在后面呢。”

    张德福已经吃完了,站起来去了小卖部。

    翟明翠立刻对张德柱说:“不管怎么样,你们也得给我生个孙子来!”

    第70章 酸味

    张德柱撇撇嘴, “怎么,生闺女以后都是福气,那就让我们生儿子?”

    翟明翠就笑了, “我就是那么一说, 当然还是生儿子好了。生了儿子以后有盼头, 老了也有指望。你看你大哥, 四个闺女, 以后都嫁人了, 怎么办?他们两个老了搭个伴, 万一一个先走了, 另一个人去哪里住?”

    “自己住呗。”张德柱说。

    “你净瞎说,老了老了再自己住,死在屋里都没有人知道。”翟明翠摇头叹息,“不管怎么样, 也得有个儿子。你们生两个,第一个生个儿子, 再生一个闺女。”

    张德柱睁大眼睛, “生了儿子还咋生闺女?要我说可以先生个女儿, 三年后再生闺女。”

    “那不行!”翟明翠立刻阻止, “你大哥家已经四个闺女了,你再生一个, 家里五个孩子,都闺女窝了。人家来咱们家,笑都要笑死!”

    张德柱不以为意:“那咋办。第一胎生了男孩, 我还咋生个姑娘?”

    “藏起来啊!”翟明翠小声说,“你以为呢,你以为人家家都没有?那是没说, 怕有人往上告。你们生了,就藏橙花她娘家去,谁敢去查?”

    “妈,你怎么胡说八道啊。”张德柱说,“好了啊,没边的事。还橙花娘家不管,你怎么知道人家不管!”

    “反正不管怎么说,橙花这肚子里一定得是个带把的,要不,我死了也没办法去地下见你爸。”

    说到张成文,张德柱就闭了嘴,不说话了,低头喝粥,吸溜溜地,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碗。想起德凤了,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问翟明翠:“德凤怎么还不回来?”

    “谁知道呢。”翟明翠也担心,把围裙解了,“你吃完就把碗泡上吧,我出去接接你妹。”

    翟明翠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唠叨着:“生闺女有啥好的,净是操心的事。你和你哥一夜不回来,我也不会管。德凤这个点不回来,我就害怕。”

    张德柱已经把剩下的喝完了,立刻站起来:“我去接,你还是在家里吧,外面很黑了。”

    翟明翠就点点头,“你去也行,这天我也怕。”

    张德柱嗯一声便往外走,翟明翠喊他加件衣服,他摆摆手,不冷,热着呢。

    小卖部关了门,张德福抱着北北往卧房走,邵女已经抱过去了西西和南南,张德福把北北放下后说:“我怎么抱着北北比上面两个都轻啊?”

    邵女点头,“是,北北比她们俩都瘦,不怎么吃。”

    张德福皱皱眉,“这是咋回事。”

    “以后先喂她。”邵女说,“奶水越到最后越稀。”

    “还是要吃点好的。”张德福突然想起来牛奶的事,“咱妈说今天送牛奶了?”

    “嗯。”邵女从床上下来,拿起小本本,“我又续订了三个月的。多喝点吧,孩子才能吃的饱。”

    “是。”张德福说,“啥时候热牛奶,我去给你煮。”

    “等一会儿吧,刚吃完饭,也喝不下。”邵女摇头,“我现在看见水啊汤啊的就犯恶心,每天喝的太多了,撑的要命。”

    “对了。”邵女指指柜子,“你去拿一下尺子,量量床吧。”

    张德福问:“突然量床干什么?”

    “东东说想和我们一起睡。”邵女叹口气,“生了三胞胎后,这么多天,太怠慢东东了。她原本就没在咱们身边长大,才和我一起睡了没多久,妹妹一生下来,她又去咱妈那屋了。”

    张德福看着床,“那也没地方睡啊。”

    “我想着打个床。”邵女说,“就在床尾这里,接着放一个床。东东睡。你觉得呢?”

    张德福看一眼,床旁边有个桌子,把桌子挪一下,的确可以放一张小床。他想了想,“打一个床,还害怕她掉下去。又要打护栏,再加一个护栏,床就更小了。”

    “这样。”德福比划着,“我去弄个木板,下面用砖垒上,挨着床尾再接一块床板。我往这边睡,让东东睡咱们俩中间,这样她也不会掉下去,你觉得怎么样?”

    邵女想了想,“这样更好。”

    “那就行。”张德福道,“就这么办吧。东东呢?我和她说一声。”

    张德福叫一声东东,张东东正和翟明翠在对面卧室玩纸牌,听到她爸叫她,连忙喊:“爸爸,我正玩呢,你过来吧。”

    张德福便走进去,“东东,我和你妈商量着,接个木板,爸爸睡,你睡在爸爸妈妈中间,行不行?给你打个新床,还没有接个床板宽敞。”

    张东东也搞不清楚行不行,反正是让她去那边卧室睡呢,怎么样都行,便道:“好。”

    翟明翠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讶看德福,“什么意思?”

    “东东说想和她妈睡。”张德福道,“那床太小了,只能再接一段。”

    翟明翠压根就没听东东提起过,立刻就不高兴了,问东东:“你要和你妈睡?不和奶奶睡了?”

    张东东有点委屈,“奶奶,我同学都是和妈妈睡。我也想和妈妈睡。”

    “那你不要奶奶了?”翟明翠不敢相信看着张东东,这可是自己养大的,她一直都觉得和邵女相比,东东和自己更亲,可现在看起来,并不是这样。

    “要!”张东东一把抱住翟明翠,“我要奶奶,也要妈妈。奶奶,这样,我想在妈妈房间睡的时候,就和妈妈睡,想奶奶的时候,就来找奶奶,行不行?”

    张德福第一次看见他妈这种表情,也知道翟明翠是怎么把东东养大的,感情肯定不一样,便劝解道:“妈,她还是小孩,还是想和她妹妹一起睡。每天都看不够。”

    张德福又立刻问张东东:“东东,你是不是想和妹妹睡?”

    张东东人小却是个鬼精灵,马上回说:“嗯,我想搂着妹妹睡,还想给她们讲故事。”

    翟明翠松了一口气,确定东东没有被邵女抢走,便说:“那妹妹半夜哭闹,把你吵醒了怎么办?”

    张德福立刻接着说:“就是。妈,你放心吧,睡不了几天就来找你了。”

    翟明翠嗯一声,“那好吧,那就试试吧。”

    这一说话,张东东也不玩了,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对张德福说:“爸爸,我要看看妹妹去。”

    她一口气跑回房间,见邵女正在算着什么,没有看妹妹,一头扎进邵女怀里。

    邵女笑着拨了拨东东的刘海儿,问:“怎么了?”

    “妈,我想和你睡。”

    “我知道。”邵女说,“我和你爸说过了,明天就把床接上,最多后天,你就来睡,好不好?”

    张东东点头,“妈妈,你是不是有了妹妹就不喜欢我了?”

    “谁说的?”邵女专心看着东东,“妈妈最近太累了,可能没顾上东东,以为东东是大孩子了。不需要妈妈照顾。妈妈也觉得自己做错了。以后妈妈一定多看东东,多抱抱东东,好不好?”

    张东东一笑眼睛都弯了,“好。不过妈妈,你什么时候能去接我放学?我同学壮壮他们都是妈妈接,我都是爸爸接,或者奶奶,有时候是二叔。”

    正说着话,张德福就进来了,邵女问他:“明天下午你能早回来一会儿吗?”

    德福问:“怎么了?”

    “你来看着店和孩子,我去接东东。”

    “行。”

    邵女就对东东说:“听见了吧,明天妈妈去接你放学。这样,明天我们早点走,妈妈先送你去上学,妈妈回来了,你爸再去上班。行不行?”

    “哇!”张东东高兴叫起来,“明天妈妈还能送我了!”

    张东东一喊,床上的三胞胎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打了个哆嗦。

    邵女便对德福说:“好像都尿了。”

    “应该是。”张德福就看着东东,“你妈去接你你就这么开心?”

    “嗯。”张东东道,“壮壮和萌萌总是说他们妈妈多漂亮,我觉得我妈妈才漂亮呢。明天我一定让他们看看我妈妈。”

    邵女哦一声,“那我一会儿得找件好看的衣服了。不过,妈妈生了妹妹后,胖了很多,没有以前好看了。”

    张东东立刻摇头,“我觉得妈妈不管胖还是瘦,都那么漂亮!我也因为像妈妈,所以很漂亮。”

    邵女微笑着摸摸张东东的脸,“我的大女儿最漂亮了!”

    张东东在房间玩了好一会儿,三个妹妹谁也没醒,她倒是困了,打着哈欠也不去睡。

    翟明翠过来叫她几次了,一次一次的,都叫烦了,张东东就是不走。

    邵女只能哄她,过两天就能在妈妈房间睡觉了,今天先回自己房间睡。

    张东东是如愿躺下了,可张德凤还没回家。

    德柱在外面接了一会儿,没有张德凤的影子,就回来了,喝了点热水,披上件大衣,又出去了。

    一直到九点多,张德凤才回来。

    一辆小轿车就停在煤厂家属院门口,张德柱还以为是干嘛的,往旁边躲了躲,直到看见从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张德凤,他才赶紧跑了过去。

    “你怎么才回来?”张德柱去拉德凤,“都几点了,你就不知道个害怕?”

    驾驶室一个男人把车窗放下来,问德柱:“你是?”

    “我是她二哥。”张德柱看向那男人,十分不友善问:“你又是谁啊?”

    “我是酒厂的司机,我姓王。”王司机说,“那我就把德凤交给你了,我走了啊。”

    张德凤歪扭七八的,站也站不住了,对着小轿车敬个礼,“王哥慢走!”

    “行了,赶紧回去睡吧。”王司机说完,打个方向,就走了。

    张德柱扶着歪歪斜斜的张德凤,只觉得满满的酒气往鼻子里冲,真想拧她一下,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张德凤笑嘻嘻地,脸上的妆都花了,“你管我喝了多少!”

    “你看你什么样子!”张德柱嫌弃道,“幸亏是我来接你,要是咱妈来,看见你这个德行,肯定甩你两大耳掴子。”

    “你试试。”张德凤趁着酒劲儿,把脸凑了过去,“你试试!”

    张德柱压根不想理她,扶着她说:“赶紧走,别在门口给我丢人现眼。”

    张德凤笑嘻嘻地,摇头晃脑哼了起来,“昨夜地,昨夜地,星辰,已坠落……”

    把德凤送到房间,张德柱都要累死了,看她烂泥一样瘫在床上,管都不想管,转身就走。

    翟明翠吓个半死,拉住德柱问:“这是怎么了?”

    “喝醉了呗。”张德柱看着德凤说:“被人用车送来的。也不知道是卖酒呢,还是喝酒呢,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喝成这样子。”

    “怎么回事啊!”翟明翠气死了,看见德凤躺在那里人事不知的模样,又心疼,说:“这可咋办?”

    “给她弄点水吧。”德柱说,“喝点水,睡上一夜就好了。”

    翟明翠立刻往外走,“对对,水。”

    她跑出去倒了杯水,张德柱已经回自己房间了,翟明翠费老劲了,把德凤扶起来,让她半坐着,喂了一杯水。

    张德凤睁开眼睛,瞧着她妈,笑了,很大声,道:“妈,你猜,你猜我卖了多少酒!”

    翟明翠扒拉开张德凤搂着自己脖子的手,骂道:“你是卖酒去了,还是喝酒去了?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卖酒的不会喝酒能行吗?”张德凤道,“我们组长说了,她的业绩好,完全是因为自己能喝、敢喝。不就是酒嘛,我也能喝。闭着眼睛,一仰头,就下去了。”

    翟明翠瞧着她,“孩子,你这是什么工作啊。要不,你别去什么部了,回你的车间吧。那老老实实上班,妈看着踏实。你看你,自从去了什么部,每天描眉画眼的,饭也不敢吃两口,这又喝成这个样子……”

    “我不!”张德凤立刻打断她妈的话,“妈,你知道我这个月能发多少奖金不?”

    翟明翠摇头,“妈不知道。”

    张德凤闭着眼睛,已经不清醒了,伸出一根手指头,“我能发这么多!”

    “好好好。”翟明翠才不会理会张德凤的醉话,一定又是喝醉了酒吹牛,就干脆顺着她说:“你最厉害了!”

    “我不厉害!”张德凤不知道被什么刺激了,立刻嚷起来,“我们组长白杏才厉害。她一个月能顶别人半年的工资。”

    “别喊别喊。”翟明翠连忙捂住张德凤的嘴,“东东睡着了,你别把她吵醒了。”

    “东东?”张德凤眼睛微微睁开,看见张东东在旁边躺着,便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张东东是个好孩子,可不敢把姑姑的秘密告诉别人。尤其别告诉你二叔,他又要嘲笑我了。”

    翟明翠怎么哄都哄不好了,只能吓唬她,“你再不睡,你二哥又来了。”

    张德凤立刻乖乖躺好,“我睡我睡,你让二哥走。他只会损我,一点都不喜欢我。”

    张德凤闹了半天,终于睡下了。翟明翠也跟着倒头睡下。身边一边是东东,一边是张德凤,之前都是东东睡中间的,可今天翟明翠把东东往旁边抱了抱,怕张德凤喝醉睡迷糊了,把东东压坏了也不知道。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张德凤醒来时头疼欲裂,听见外面叮当作响就更心烦了,坐起来后就觉得嗓子干的要冒火。

    她端起她妈的杯子,大搪瓷杯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水,冰冰凉,她端起来就猛地灌下去,被凉水一激,这才清醒一半。

    德福和德柱正往卧房搬砖,经过卧房时,看见德凤头发乱糟糟地站在门口,正瞅着他们。

    “你还知道醒啊。”张德柱免不了揶揄道,“家里这么闹,你倒是睡得跟个猪一样。”

    张德凤白他一眼,“你管不着。”

    德福也走过来了,问:“听说昨天喝醉了?”

    “就一点点。”张德凤不敢那么和她大哥说话,小心翼翼回答。

    “一点点能醉成那样?站都站不稳?”德柱在旁边插嘴。

    张德凤用力瞪他一眼,转头就往小卖部跑,“大嫂,还有橘子水吗,我想喝一瓶。”

    邵萍怎么想都觉得黄静应该把钱还给邵女,这算怎么回事,明明自己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黄静还接了德福的钱。按说这都是娘家自己准备的,去了之后还给自己长面子,你这接了钱,不是让人家德福笑话吗?邵萍觉得翟明翠肯定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估计要闹一场,原本妹妹自从生了三胞胎女儿后,在家的日子就不好过,黄静如果知道了,那不知道要给多少脸看呢。

    如果不是汪子康说出来,邵萍也不知道黄静要了德福的钱。问了汪子康,他说是邵兵说漏了嘴。邵萍又开始生邵兵的气,心想这邵兵真不省心,就怕自己在汪子康面前抬得起头。又庆幸自己没把替她妈准备东西的事说了,否则不知道汪子康会怎么看她们这一家人呢。邵萍又要帮着娘家,又怕汪子康看不起自己家,什么都要瞒着,也真是心累。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邵萍想着要赶紧让黄静把钱送回去,这件事才能算完。

    汪洋要回来,邵萍又是洗又是晒的,上午去上了一会儿班,十点就回家了。被子褥子都拿出来晒一遍,被单床单也都洗了。洗完趁中午暖和的时候晒上,可看着一满盆的东西,和晾衣绳就发愁。

    汪子康又重新系了一遍晾衣绳,系的时候肯定没有考虑到邵萍的身高,绳子系的太高了,邵萍够不着。而且她的腰伤不是一年两年了,就怕稍微一用力,腰又不行了,这过年都过不好。

    犹豫之际,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邵萍一看,吓一跳。

    原本说明天晚上才能回来的,没想到今天就回来了。

    “洋洋?”邵萍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走过去,“你不是明天回来吗?”

    汪洋看着邵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爸呢?”

    “你爸中午不回来,在厂子呢。”邵萍去接汪洋手里的包,“快把包给我。”

    汪洋说了句不用,就往房里走,他经过那一大盆洗好的床单被罩,扫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昨天还和你爸说呢,说明天晚上带上乐眉我们一起去车站接你,怎么今天中午就回来了。”邵萍跟在他身后,又连忙问:“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我去给你煮面条,很快。对了,还有午餐肉,再放点菠菜,卧个鸡蛋,行不行?”

    邵萍自顾自的说,就看见汪洋打开自己的房间门,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收拾的温馨干净,在门口站了一下,问:“我的拖鞋呢?”

    “哦,拖鞋。”邵萍连忙道:“看我晕的,什么都准备了,就忘了拖鞋了。”

    她赶紧往杂物房走,“我去拿,你等等。”

    邵萍拿来了拖鞋,汪洋已经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就喝了一大杯。

    “乐眉呢?”汪洋难得说话,却惦记着乐眉。

    这句话让邵萍很受用,她知道,一直以来,不管汪洋怎么对自己,他对乐眉还是挺好的,是真心把她当妹妹。

    邵萍立刻说:“乐眉同学今天生日,中午去同学家参加生日宴了,下午放学才回来。”

    汪洋不在说话了,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

    “你去我们房间躺着吧。”邵萍站在门口说,“这床什么也没铺,多硬啊,褥子还晒着,晒好了再铺。你要不想去,就去沙发上躺一会儿,沙发也舒服。”

    邵萍说完,看一样汪洋,见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邵萍便讪讪道:“那我去给你做饭。”

    面条煮的很快,比邵萍期待中要快好多,她想面条能煮慢一点,这样她就可以晚一点面对汪洋,可又想煮快一点,实在是怕汪洋饿着。

    邵萍站在锅前看着里面的面条开始发呆,对于即将要到来的日子,她真心有点怕。

    这种日子过的时间长了,总是折磨人的。

    尤其折磨自己的心。

    可面条已经做好了,就要盛出来。就像寒假已经到了,汪洋也回来了,邵萍总归要面对这一切一样,邵萍拿筷子把面条盛出来,端给汪洋,一出厨房门,就愣住了。

    晾衣绳上打满了自己刚刚洗干净的床单被罩,自己发愁怎么搭时,汪洋正好看到。

    邵萍怎么都想不到汪洋能察觉到这一点,更没想到他察觉到了,还帮他把东西都晾晒上了。

    邵萍端着面条,赶紧往里面走,汪洋还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像从来没有下来过一般。

    “面好了。”邵萍看着他,“你在客厅吃,还是在你房间吃?”

    汪洋没说话,从床上下来,接过了碗筷。

    他把面条放好,又回来关门,邵萍趁他关门前,赶紧递进去一罐午餐肉。

    汪洋接了午餐肉,低着头,就把门关上了。

    邵萍在外面连忙叮嘱:“开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划伤手。”

    汪洋拉了椅子坐下,午餐肉还在手边。

    他没有打开,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开始吃面。

    可邵萍的叮嘱的声音还在自己耳边,久久不能散去。和以前一样。

    邵萍下午还要上班,临走时隔着门轻声叫了汪洋,没听到回复,知道可能是睡着了,放下一点零花钱,就走了。

    快下班的时候,邵萍早走了一会儿,先回了趟娘家。

    马上就要过年了,每年过年邵家两个女儿都是要回两趟娘家的。

    第一趟是在年前,要送一些过年用的东西。这些东西一般都是黄静自己指定的,要买什么买什么,反正就是希望两个女儿能把过年用的东西都买齐了,她就不用花钱了。

    第二趟是大年初二,这一天是回娘家的日子,邵家的女儿自然不能免俗,要再回来一趟,这次来的时候买的东西,那就不是黄静要求的了,自己看着办,反正拿少了,黄静回给你脸色看。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别想吃舒坦了。

    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而且今天汪洋也回来了,每年过年前,汪洋都要去一趟姥姥家,可那一趟不是白去的,要拿很多的东西。邵萍就想着干脆抽空一下子全置办齐了,省得跑第二趟。

    再一个,让黄静把钱给德福还了去。

    她就来找黄静了,问她今年想要什么。

    黄静就觉得可惜,这次过年离三胞胎满月太近,很多压回来的东西还没吃完,再要就浪费了。黄静虽然是个不嫌东西多的人,可也不喜欢浪费。她在厨房转悠了一圈,想了想回来告诉邵萍:“这样吧,我写个单子,写好了给你。”

    邵萍就想笑,“妈,你想要多少东西啊,还要写个单子。”

    “没多少。”黄静立刻说,“就现想突然想不起来了。”

    邵萍只能作罢,“你快点啊,我着急用。汪洋回来了,我想着把去他姥姥家的东西一齐买了,省的我再请假了。”

    “行行!”黄静立刻说,“你放心吧。不耽误你的事。”

    黄静说完,才想起来问:“汪洋回来了?”

    “嗯,放假了。”

    “那放的怪早。”黄静道,“这还有好多天过年呢。”

    “今年放假早,学校有事。”邵萍说着,看一眼屋里,“我爸不在家啊。”

    “他哪里在家过,我也不知道他天天能上哪儿去,都不上班了,也不知道都去哪里混。”

    “行了。那我走了。还要去接乐眉。”邵萍说完,骑上自行车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问:“对了,妈,你要德福的钱了?”

    黄静听了,脸立刻红了。她原本想着钱是德福给的,德福和邵萍两人总不会凑一起说这件事去,肯定不会露馅,可没想到邵萍竟然知道了。

    虽然她没脸没皮几十年了,可这件事被邵萍说破,她还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只能厚着脸皮说:“不是我要的,是他非塞给我。”

    “我妹妹容易吗,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还要看店。你还要她的钱。”邵萍气的难受,“我又不是没给你准备,如果我没管你,你又真的没钱,她给了就给了。可我都给你准备了,你又要德福的钱。你……”

    邵萍不知道要怎么说她这个妈,最后无奈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黄静冷着脸,“反正我已经拿了,你说咋办?”

    “把钱还给我妹去。不,你别给我妹,给德福。你从他手里拿的,再还给他。妈,你想过没有,我妹妹在婆家本来就艰难,你还拿德福的钱,如果她婆婆知道了,她还活不活?反正你听我的,下午就送到德福厂子里,千万别送回家,让人看见了。”

    “那不可能!”黄静立刻炸毛了,“都给我了,还能还回去?而且我都花了,一分没剩。”

    “什么?”邵萍知道她睁着眼说谎话,这才多久就花了一百块,怎么可能!

    两人正吵着,胡同里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不一会儿,邵兵就回来了,骑着一辆摩托车。

    邵萍看见摩托车,惊讶问:“你从哪里整的摩托车?”

    邵兵从摩托车上下来,没想到邵萍竟然在家,回话也有点结巴了,“我……我朋友的。”

    “你朋友还有买得起摩托车的?”邵萍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得好几千吧。”

    邵兵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大姐识货,三千二,不过这个价你都买不到。”

    邵萍摇摇头,“这东西骑着多危险啊。看着就害怕,那么老快了。”

    她又仔细看一眼,说:“你这朋友挺阔气啊,三千多的摩托车,看着还是新的,就给你骑了?”

    “我就骑几天。”邵兵道,“怎么样大姐,上来,我带你去溜一圈。”

    邵萍赶紧摆手,“算了吧,你敢骑我也不敢坐。我走了。”

    邵萍说完,看一眼黄静,发狠说:“妈,刚才我和你说的事,你赶紧去办,要不然,我天天来找你。”

    邵萍走后,黄静连忙问:“摩托车这么贵呢?”

    “你以为呢。”邵兵心情好的很,骑着摩托回来,收获满满的回头率,比他开上海牌轿车还拉风。

    “是你哪个朋友的?”黄静问,“你还有这么阔气的朋友?”

    邵兵脸色一变,“你别管。”

    他是不敢说是哪个朋友的,如果让他姐知道他骑的赵开艋的摩托车,不管是哪个姐姐,都能跑来把他的腿打折了,然后告诉他不能和赵开艋走的近,压根就不能和他结交,那不是个好人。

    可什么才是好人呢?

    穷的在一起蹲在胡同口喝西北风就是好人?

    像他爸邵海波那样,一辈子碌碌无为,整天被老婆骑在头上,现在没事就在马路边上下象棋就是好人?

    邵兵觉得都不是,那不是好人,那是怂人。

    他可不想当怂人,更不想当穷人。

    不管别人怎么说赵开艋,反正他觉得,谁能给他钱,能给他赚钱的路子,谁就是好人!

    “阿嚏!”赵开艋揉揉鼻子,看一眼韩冰,“大冰,你说谁在想我,怎么一直打喷嚏?”

    韩冰笑着吹了吹茶叶沫子,“大约是你前妻。”

    赵开艋用力踹一下韩冰的椅子,“可滚一边去吧。你信不信我找嫂子聊聊去?”

    “去呗。”韩冰可不是被吓大的,连忙说:“走啊,我拉你去。”

    赵开艋立刻又嬉皮笑脸起来,“你看你,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外面没有花花事,所以不怕我嫂子知道。可我嫂子知道你闷私房钱不知道?”

    韩冰急的就想捂住赵开艋的嘴,偷偷看一眼坐在一边安欣,嚷道:“是不是非要把家底都抖搂光了,你才高兴?就你这张嘴,谁能跟你过?怪不得刚结婚就离婚了。”

    “你今天怎么老拿离婚说事?”赵开艋也烦了,瞪着韩冰,“有种你就守着嫂子过一辈子,别离婚。”

    “你可放心,我从来没想过离婚。我孩子都那么大了,离婚干什么?”韩冰正色道:“行了行了,昨天见陈姐了吧,怎么样?”

    “见了。”赵开艋道,“是个狠人,也是个聪明人。很多话不用我明说,一点就透。”

    “你说你还能用得着她?她就是一个会计,帮不了你什么忙。”韩冰道,“我们现在虽然合并了,可是还是各司其职,和以前的管理一模一样。”

    “多一个人多一条路嘛。”赵开艋说,“人多了路就好走。”

    韩冰倒是赞同这句话,点点头,“这句话很对。”

    “对了,”赵开艋说,“你怎么没说过你们有计划开始收缩的事?”

    “什么?”韩冰微微一滞,“收缩什么?”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赵开艋说,“我听刘姐说,下了政策,准备开始收缩配货,也就是说,过了年之后,很多商品不再由他们直接配发,而是全面投放市场。这事你不知道?”

    韩冰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

    “你看你。一个系统的,你都干啥了。”赵开艋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听陈姐这么一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往这方面使劲了。”

    “什么意思?”韩冰赶紧凑近了,“说来听听。”

    赵开艋翘起二郎腿,“就像你说的,不能一直干私货,风险太大了。而且国家最近一直在严打,管的是越来越严。现在到了港口,都没办法交货了,有时你就看着船开来了,又开走了,都搞不下来。咱们就得换个路子。”

    “我不早就给你说这些了吗。”韩冰立刻道,“以前就和你说过,可你不当回事啊。嫌赚的少,不如你现在赚的多。可你现在这样不是长久之计,要想长长久久的赚钱,还得到明路上来。”

    “嗯,所以我想着,搞个代理,去拿区域总代,然后多搞几样,整个市的零售商只要进货,就必须通过我。你想想,这都是利润啊,咱们市有多少零售商啊。”

    韩冰听了,连忙道:“这行啊,兄弟,还是你的脑袋好使,就得这么干。”

    韩冰在单位工作的并不得意。主要是因为得不到重用。

    单位上父子兵比较多,只要论起来,很多人都是亲戚,还有父亲儿子同一个单位的,个个举贤不避亲,都逮着自己的人用。韩冰呢,就只有他自己,家里没什么关系。自己呢,也不是走仕途的料,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是一个科员,没有什么前途。便总是往外伸头,要不是因为家里有老婆拽着,他早就把头伸出去了。

    可身边唯一一个赚大钱的兄弟,却是个捞偏门的。韩冰有点怯,不敢趟这个浑水,把自己摘的很清。可一听赵开艋这么说,就心动了,连忙道:“你要是走正路,就算上我的一份,我想跟你干!”

    “你不上班了?”赵开艋诧异看他,“你不怕你老婆吃了你?”

    “还是老规矩,让我老婆入股呗。”韩冰想了想说,“这样不就行了?”

    赵开艋摇摇头,“你要是想来帮我,你就自己来。总是让你老婆挂个名,她又帮不上我什么忙。你看我忙的啊,整天脚不着地。这样,兄弟,你再考虑考虑,真的不来帮我?就你那班,上个什么劲啊。”

    韩冰脸色微动,有点动摇。

    “你可想好了。知道那谁吧,酒瓶子,人家比你单位不差,辞职不干了。一样的铁饭碗,现在开了一家饭馆,又准备开一家公司,赚的多得去了,按他的话说,一年顶他上半辈子赚的。我和你说啊,你不要怪兄弟不拉你,我要是做回明路上,可不会只让你挂个名。因为我嫂子帮不了我啥忙,你也来不了。我缺人啊。不可能给你挂个空职,反正吧,我先和你说了,你不来,我就找别人。”

    韩冰长长舒口气,心里痒得难受,说:“你让我再想想,再给我几天功夫。”

    这时候安欣站起身来,裹了裹身上的羊毛菱格披肩,提了暖壶倒水喝,赵开艋连忙把自己的茶杯递过去,说:“我的我的。”

    安欣看都不看他,给自己倒好了,捧着杯子暖手。

    赵开艋便耍赖:“看,这是我请的秘书吗,这是我请的大爷啊!”

    “你还是让你前妻给你倒吧。”安欣说完,拿着杯子往里间去了。

    韩冰愣在那里,嘴巴张得都能塞进去一个大馒头了,看看安欣,又瞧瞧赵开艋,豁然开朗:“怎么回事,我怎么闻着这么大的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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