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无题
隔壁老太一个人生活, 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了,这次回来一趟,住了小半个月。邵女听翟明翠多少提了几句老太的情况, 每每听了, 也是唏嘘不已。
老太已经七十二岁了, 独居, 男人去的早, 走的时候刚满六十。听翟明翠说过那家男人, 是个特别勤快又十分会做饭的人, 心眼也好, 以前经常做了好吃的,给送来。而且十分干净又勤快,年年下雪的时候,都是人第一个起来扫雪, 整整一个胡同里都打扫干净,连人家门口的飘雪都清扫干净了。
反正翟明翠说起这家, 就会可惜叹一句“好人不长寿”什么的。又说起这家的孩子。
独生女一个, 女孩在她爸去世没多久, 也因病走了。
家里就剩下了老太自己。
后来老太一个人, 年龄大了,就回了老家, 和老家的姐姐相依为命过日子,好久不回来一趟。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回来了, 原来是准备要彻底离开。
邵女便问小草,“真的说要走了吗?”
“嗯。”小草说,“说她姐姐的男人也没了, 她准备搬过去,和姐姐过日子。再也不回来了。”
“是吗?”邵女叹口气,“刚刚来买米,竟然没说上话。一会儿我问问东东奶奶,她可能会知道。”
晚上德福回到家,邵女把这件事告诉了德福。德福抱着北北,看她小腿蹬啊蹬的,便说:“这个西西,从小力气就大,她的腿比南南和北北的力气都大,又是被她踹上一脚,胸口都要疼半天。”
邵女便说:“南南和北北也大,因为你每次都抱西西时间长,所以被她蹬的几率更大一些。”
“是吗?”张德福还不肯承认,“我明明三个都抱啊。没有只抱西西吧。我怎么不知道。”
说起隔壁的老太,德福说他不知道,如果真的要搬走,这房子肯定要交回的。
煤厂生活区建到第三期,前两期没有交过一分钱,当时只不过是压了几十块钱,然后后面每个月租金都没有收过,就让这么住着。不像第三生活区,建成之后,开始收租金了,虽然只是象征性收两块钱,押金也要交两百。
“是吗?”邵女想了想,问德福,“这房子如果交回了,怎么办?”
“那就交回呗。把押金退给她。”德福道。
“那给谁住?”邵女问。
“不知道。”张德福说,“谁会来这里住,大家都盯着新房子呢。咱们这房子都盖了多少年了。没人来住吧。”
张德福也只是猜测,邵女想了好一会儿,让他去问一问厂子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张德福不太明白,便问邵女为什么要问这些,邵女还是告诉德福了,“你先问好,如果她真的把房子交了,你就去找厂长,告诉他旁边的房子,咱们住行不行?”
“咱们住?”张德福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咱们一家搬到隔壁去。”
“不行吗?这样离小卖部也近了,还可以分开住。房间也正好够啊,是不是?”
张德福压根没往这里想,听到邵女这么说,想了想的确是个好办法。
他今天也在苦恼,早晨张德凤那一句话说的他一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妈是个寡妇,以后德凤也要嫁人,到时候就剩她自己了,怎么办?
翟明翠肯定是要跟着儿子过的,而且要跟也要是大儿子,也就是张德福。
张德福就觉得,自己怎么样都不能搬走,一旦搬走了,那小地方,到时候怎么让自己妈妈跟着自己住?
到时候再说要和德柱换房子,德柱肯定就不愿意了。
可扔下他妈,他们一家六口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张德福觉得他做不到。
不走吧,他又怕邵女委屈。
很棘手一件事。
没想到困扰了一天的事情,到了晚上竟然柳暗花明了。
一旦他们一家搬到隔壁,离的那么近,还能照顾到翟明翠,又能满足邵女独自生活的想法,离小卖部又那么近,简直一举好几得。
张德福第二天就匆匆去问了厂长,厂长本对没分德福两层小楼十分愧疚,又想着他家里着实人多,新房子那么小,的确也不够人家六口人住的,听到德福的请求,连忙就说:“行啊,没问题。”并告诉德福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等人把房子交回来,他就给德福留着。
张德福没想到厂长回的这么爽快,回到家就把这件事给家里人说了。
现在又面临了一个新问题,那就是,你要了这老房子,之前分的新房子,就要还回去。
总不能你要了这个,新房子也不还。
没有这个道理。
厂长也不好给别人交代。
张德福把这件事说了,翟明翠倒是喜上眉梢。
这边的房子大,院子大,能把隔壁的那套也据为己有,绝对是件好事。
新分的,虽然房子新,但是毕竟太小了。
可张德柱和橙花就不高兴了。
他们是真的想搬出去。
这样一换房子,他们搬出去的机会就没有了。
“德柱,你这样,我们搬出去之后,你们就搬到我和你大嫂的房间,那里足够你们一家三口住了,也不会再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你们觉得呢?”张德福问。
张德柱还有什么能说的,除了怪自己没有本事,没分到房子,其他的什么也不能怨。
他便看橙花,橙花也没有办法,转头掉了几行泪,可也只能这样了。
没几天,厂长就正式通知德福,老太把房子交回了,让德福把新房的钥匙交上去,给他换一下。再来签个合同,只不过这老房子,也要依据现在的规定,缴纳两百块的押金,且每个月付两块的租金。
张德福说好,直接拿了钥匙就去换了。
回来的时候邵女正在小卖部门口等着,拿了钥匙就喊东东:“东东,叫上奶奶,去看看房子。”
邻居老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告别,甚至邵女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人就彻底离开了。
两套房子构造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没有自己家的那个房子大。从院子到每一间房子都比边上的小一些。
老太常年不住,之前住的也十分爱惜,邵女在里面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需要大修补的。就是墙面,有的地方已经斑驳,最好重新刷一下。
德福就说了,厂长说墙面会重新粉刷,门窗也给换一遍。
邵女看看门窗,都好好地,便道还是别换了,都挺好的,要不就漆一遍好了。
张东东看了一圈,发现和自己家没什么不同,也就不看了,一口气跑回家,继续看她的电视。
张德柱也跟着后面转一圈,大略看了看,也回去了。
回到家,魏橙花正在奶孩子,看见张德柱回来了,抄起旁边的枕头,就兜头丢了过去。
平时这个时候,张德柱肯定就伸手接住了,可这次他没接,一点都不想接,就这么呆呆站着,让枕头飞过来,然后砸到自己脸上。
软软的枕头砸到脸上,又悄然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魏橙花也没想到会真的砸到德柱,一时间也惊了,吓的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瞬间,又哭起来。
“你别哭了。”张德柱叹口气,把枕头捡起来,“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咱们搬小房子,大哥他们在这里依然不够住。现在换成了旁边大的,他们一家才够住了。”
“我知道。”魏橙花说,“我知道不能怨大哥大嫂,可是,可是我……”
“你往好处想,这么一换,是不是大家都住的舒服了?大哥就在咱们隔壁,还是一家人住一起。”
“一家人住一起有什么好的!”魏橙花哭道:“就你们家觉得一家人住一起好!”
“怎么就不好了。”张德柱说,“我觉得挺好的。你也别哭了,你想,咱们一家三口,住大哥他们那个房间,真的不错。你不觉得吗?完全够住啊。”
“那,那这个呢?”魏橙花抹一把眼泪,“这个房子得留着啊,到时候给天天大了住。”
“行。”张德柱笑了。“你考虑够远的,我就不信凭我张德柱,下次分房子还没有我的!”
张德柱说完,把枕头扔回床上。
魏橙花这一会儿气没那么大了,看着德柱问:“你没事吧,有没有扔到你?”
“一团棉花而已。”张德柱接过吃完奶的天天,“大哥先搬,搬走了之后咱们也搬。正好给孩子过满月,到时候去那屋过。”
魏橙花听到这里,脸色稍稍好了,开始计划那屋里要怎么摆放家具。
最后说到电视机,魏橙花说想看电视。
“那就看呗,小卖部不是有吗,天天放。”张德柱说,“人那么多,你出了月子跟着去看呗。”
魏橙花就皱眉:“我什么事都要跟着大嫂屁股后面你才开心是吗?我要有自己的电视机,放在我的床对面,晚上抱着儿子看电视睡。”
“行,咱也买!”张德柱下了狠心,“不就是一台电视机吗,买不就完了。房子没分上,电视机还能买不起?”
煤厂工作的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派了人来,开始粉刷墙壁,又给门窗上了一遍清漆。
当天这些活就干完了,晚上张德福又和人一起拉了一地板车的四方青砖回来。
他让人先在小卖部门口停下,喊邵女出来,问:“你看,是不是这种砖?”
邵女看一眼,“对,就是这种。”
德福顺手拿出来一块,“我买到了这种带花纹的,四块砖对在一起就是一朵花的样子,你看看。”
邵女看着德福拿着四块砖一对,还真的是,很好看一朵小花。
“这砖挺好,就要这样的。”邵女连忙对德福说:“拉过去吧,今天晚上估计干不了活了。”
“咋干不了。”张德福一想到自己的小家,身上是用不完的力气,“我晚上铺完。”
“能的你吧。”邵女道,“大晚上什么都看不见,再受了伤,明天再说吧。”
张德福可不是能劝得动的,他着人一起拉回家,把砖都卸了,又付了钱,便开始蹲在地上铺砖。
翟明翠听说了,赶紧过来看,见张德福在铺砖呢,连连说:“这砖好看啊。”
“嗯,昨天东东妈和我说了,一下雨,这地上就泥泞不堪,让我买点青砖铺上。”德福干活利索,已经铺了一片,抬头擦了一把汗:“妈,这砖不错吧。”
“不错是不错。”翟明翠道,“怎么工人还不给铺?”
“他们给铺,但是得加钱。”德福道,“这点活,我自己就能干,干啥白给他们。”
翟明翠笑了笑,“是,你是能干。让我看看里面的墙,刷的怎么样?”
翟明翠又看了一遍,十分满意,出来对德福说:“这房子啊,够你们一家住的了。到时候厨房这里还能再添一间。房子就更多了。”
“是啊。”张德福道,“没想到,丢了那边的二层小楼,竟然在这里等着我呢。”
“呵!”翟明翠看他,“这房子怎么也比不上那边的两层小楼,你可想去吧,都是多少年的旧房子了,也就你觉得好。”
“不是那么说的。”德福缓缓道,“我想了好久,我们如果搬过去,不就把你自己扔下了。我就算搬到那两层小楼,住的也不会舒心。这下好了,离得近,也不算搬走。”
翟明翠听德福这么一说,心里就有底了。
自己这儿子没白养,还知道想着她。
以后老了,也不能丢下他。
也不怪自己让橙花给他扎一针,这一扎,终于把他扎醒了。
“妈!”
翟明翠暗自得意中,就听到德凤叫她,转头见德凤下班回来了。
“做饭了吗,我饿死了。”张德凤站在门口问。
“你也不进来看看你哥的房子。”翟明翠埋怨道,“回来就是一个饿。”
“有什么好看的,和咱家一模一样。”张德凤推着自行车问:“大哥,你们什么时候搬啊?”
“砖铺好了就搬。”张德福说,“你二哥也等着我们搬走他们搬进去呢。过几天天天就过满月了。”
张德凤点点头,对德福说:“大哥,你搬家我送什么?”
张德福手里的活停了,好笑看向德凤,“你还送什么,都是一家人。”
张德凤便道:“别的没有,我送你一瓶好酒吧。”
“那行啊。”
“行了行了,跟自己多有钱一样,还送你哥一瓶酒,你大哥就差你那一瓶酒啊。”翟明翠赶紧堵住张德凤的嘴,拉着她往家走,“不是饿了吗,赶紧回家吃饭。”
她说完,又喊德福:“你也快点铺,差不多就行了,回家吃饭啊。”
张德凤推着自行车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小声对翟明翠说:“你看,你让我办的事,我办的不错吧。”
翟明翠明知故问:“什么事?”
“就你让我给我大哥扎针啊。刚刚我都听见我大哥说了,不会扔下你的。这老太太,”张德凤看着她妈啧啧道,“你心眼不少啊。”
翟明翠抬手给了张德凤一巴掌,拍在了德凤的屁.股上,“说什么呢你!”
“妈,我和你说啊。你让我干的事,我办了。我也有事告诉你。”张德凤说。
“什么事?”翟明翠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反正,无论如何你都要替我说话。”
张德福手里很快,第二天中午,德柱也来帮忙,两个人干到下午上班前,一院子的砖就铺好了。
邵女让小草看着孩子,自己跑来看房子,要怎么布置。
这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家,是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这里,放个沙发。”邵女对德福说,“前面摆个茶几就好了。”
“一个沙发能坐多少人?”张德福道,“孩子这么多。”
“转圈再放两个单人的。”邵女想了想,“这样就够了。”
德福点点头,“这样行。”
“窗帘,我觉得要做那种深色的,可以遮得住阳光。这个卧室算是主卧了,咱们俩带着三个孩子住,旁对面那个,给东东睡。”
“东东自己睡?”张德福问,“她不行吧。肯定不敢。”
“怎么不敢?因为乐眉有自己的房间,回来和我说过很多次了,也想要自己的房间。那个卧室先放一张床,让东东自己住着。以后三胞胎长大了,再加一张床,她们姊妹四个睡那个卧室,也绰绰有余。”
张德福只能点头,“你想的挺长远啊。”
“咱们现在睡的床还搬吗?”邵女问,“我先问问橙花,她们如果要那张床,咱们就买新的,如果不要,咱们就搬过来。”
“行。”德福说。
“不过东东这屋里的床要去买了。”邵女道:“我见过一种公主床,白色的,很好看。就给东东买那种床。”
“我还想自己打呢。”张德福连忙说,“买什么啊,那么贵,多花的钱。我去整点板子,给东东打一个就成。”
“你打的不好看。再说了一个床买了,用那么多年,不浪费。”邵女道,“这次听我的,我来准备。”
“什么都要买,得多少钱啊。”张德福皱了皱眉,“这里的家具是一样没有,全得买新的啊。”
“也没多少。”邵女给他算,“就东东房间里需要买新的,咱们的衣柜,橙花肯定不会要,到时候搬过来就好了。然后是就客厅里要买个沙发,茶几什么的。”
“那你看着办吧。”德福说,“需要多少钱,咱们算一算,家里的钱还够不够。”
“够。”邵女眉眼都在笑,看着自己的新房子,开心不已,“我都算过了,绝对够。”
魏橙花果然什么都不要,要自己买新的,连之前住的那房子里的东西也不准备搬过去,说要留在那房间,以后有用。
邵女就把自己的东西都原封不动搬回自己的卧室,这么一般,新房的主卧就被填满了。
周日让德福在家里看着孩子,邵女约了姐姐邵萍,两人一起去逛家具。
邵萍都不知道自己妹妹什么时候搞了这些阵仗,听邵女说房子的事,才知道她妹有了自己的房子。
“不是吧!”邵萍赶紧拉上邵女去看,说:“你这瞒得也太好了,我都不知道。”
“不是没来得及和你说嘛。”邵女把门打开,“请进吧,看看我的新房子。”
两人在房间转了一圈,邵萍点头称赞,“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那边小两层没有,这边的房子是你们的了。这离小卖部又近,其实更好了。”
“我也这么觉得。”邵女道,“我也不太喜欢两层的,上上下下怪麻烦的。”
“对了,我也要告诉你一件好消息。”邵萍说。
“什么?快说来听听。”
姐妹俩出来,邵女把大门锁好,和邵萍一起往外走。
“你姐夫厂子里的房子也盖好了,我们也快搬家了。”
“是吗?”邵女道,“什么房子?”
“嗯,是你不喜欢的两层。”邵萍笑道,“不过我喜欢。”
“你喜欢就好!”邵女说,“那现在这个呢?”
“你姐夫的意思是留给洋洋。马上就大学毕业了,找个工作,然后就是结婚的事,想着让他在这里住,结婚的时候用。”
“那也挺好的。”邵女看着邵萍道:“你也不能事事都想着汪洋,也要想想乐眉。”
“还用你说。不过乐眉太小了,先紧着汪洋来吧。乐眉的也少不了,放心。”
邵女和邵萍两人就去了家具城,转了整整一上午,转的脚都酸了,定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柜,外加一套学习桌。
老板说给了最优惠的价格,可报出来的数字还是让邵萍咋舌。
“怎么这么贵。”邵萍说,“虽然很好看,可是价格太贵了。”
邵女实在很喜欢,“就这些了,不转了。再转估计也没有了。”
“邵老板。”邵萍夸张道:“你是真的成老板了!”
“走吧。”邵女对邵萍道,“今天邵老板请你吃饭,你说吧,去哪里,想吃什么!”
“吃过西餐吗?”邵萍问。
“西餐?”邵女摇头,“什么东西?没吃过。”
“走吧。”邵萍拉上邵女,“你姐夫带我去过,今天姐姐请你吃西餐。”
第82章 喜糖
邵女站在西餐厅门前, 看着上面的招牌。
茉莉西餐厅五个大字,茉莉两字在上,其余三个在下。这店名, 从前听都没有听过。
满大街的“红太阳”“人民”“红旗”等等的店名, 到了这里, 竟扑面而来一份清新。
“大姐。”邵女看向邵萍, “这名字可真好听。”
“是吧。”邵萍推开门, “我第一次来, 看见这名字也喜欢上了。你晚上来, 晚上来看看, 上面闪着很多小彩灯,更好看。”
“是么。”邵女笑着和邵萍一起走进里面。
两人来的早,西餐厅里还没有客人。
服务员已经过来了,招呼两人, “请问几位。”
邵萍便答:“两位。”
“好,这边请。”
穿一身套装的服务员把两人引过去, 邵女吃惊看着这一切。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服务。
以前去人民饭店吃饭, 是要自己找位置, 自己去售票口买饭票的, 谁知道到了这里,竟然会有人迎上来, 还会带着去你喜欢的位置。
“坐这里好吗?”服务员穿一件白色衬衣,打着黑色领结,微笑看着邵女和邵萍, “这里挨着窗户,又在角落处,十分安静不被打扰。”
“好。”邵萍说, “我们就坐这里了。谢谢你。”
“不客气。”服务员满面春风,笑得十分得体也让人觉得舒服。
等人走了,邵萍才说:“看见了吧,在这里,都是礼貌用语,要说谢谢,请,不客气。”
“嗯,看出来了。”邵女笑道,“真的挺好。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太优雅了。”
“是吧。”邵萍压低了声音,“一会儿就要放音乐了,你听听,都是钢琴曲。还有他们这里的服务员,说是要提前培训好久才能上岗的。服务意识特别强。上次我们来吃饭……”
邵萍正说着,服务员端着两杯水来了,见两人在说话,便远远地停下来,站在远处,等邵萍她们说完再走过来。
邵女给邵萍使了个眼色,邵萍就明白了,邵女抬眼朝服务员看过去,服务员很快就领会了意思,直接走了过来。
每人一杯柠檬水,托盘上还有一个烫金的菜单。
“请先看餐单,点餐的话,请按铃。”
“好的,谢谢。”
邵萍接过菜单,转手给了邵女,“你看看,想吃什么。”
邵女接过来,就看见棕黑色的封皮上,印着一枝茉莉花。茉莉花洁白又美丽,拿在手里的时候,似乎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邵女打开菜单,上面的菜单样式也是邵女没见过的,上面是图片,下面是字,字旁边还有一行行的字母,邵女指着问邵萍,“这是外语吧。”
邵萍摇头,“不认识,应该是。”
“吃什么?”邵萍说,“我推荐牛排,真的很嫩很好吃。”
“那就要牛排吧。”邵女往后翻了翻,停下来,“这是什么,卷卷的。”
“意面。”邵萍道,“上面全是番茄酱,酸酸甜甜,孩子们可喜欢了。”
“那再点一份这个吧,尝一尝,好吃的话下次带东东和乐眉来。”邵女说。
“好。”邵萍又道:“再来杯咖啡?”
“咖啡是什么?”邵女小声问。
“不知道。”邵萍道,“上次和你姐夫来,你姐夫说晚上不要喝,喝了会失眠,所以我就没点。”
“那咱们点一下吧。”邵女道。“我也要尝尝。”
邵萍按了铃,服务员很快就来了,又问了咖啡,服务员推荐了一款,说这个加了奶,更好喝。
菜品全部点完,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邵萍便笑着对邵女道:“看见了吧,都是按铃叫的,不用再大声喊了。”
“是。”邵女看了看餐厅的环境,道:“真的也要学习一下,和咱们这里的饭店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取其精华吧。”
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把点好的菜品端上来了。
邵萍拿好刀叉教邵女应该怎么用,两人点了两份牛排,一份意大利面,又上来两杯咖啡。
邵女先尝了一口咖啡,皱了皱眉,“这么苦。”
“我尝尝。”邵萍连忙端起来杯子,先仔细看了看咖啡杯,上面描是金玫瑰花,邵女的杯子上则是一只小蜜蜂,十分灵动,便说:“你看这杯子,多好看。”
邵萍说完也跟着喝了一口,同样摇头道:“就是啊,好苦。像咱们喝的中药一样。”
“还说加过糖和奶呢,不加得是什么味儿。”邵女把咖啡往旁边推了推,“不行,喝不惯,我先吃口牛排吧。”
邵女按着邵萍教授的办法,拿起刀叉,吃了一口,“还真的很好吃。”
“大姐,”她抬眼瞧邵萍,“我姐夫哪里找到的这个餐厅,味道和环境都这么好。”
邵萍点点头,“是啊,我觉得也好。你姐夫带我和乐眉还有汪洋来吃过一次,我就想着,什么时候也带你来。我今天也是第二次来。”
邵女歪了歪头,又环顾了一圈餐厅的环境。
虽是中午,可餐厅的玻璃窗上都挂了厚厚的墨绿绒布窗帘,每个都只留下一小块缝隙。整个餐厅很暗,开着几盏灯,小灯旁边是一些邵女叫不上名字的仿真花。灯光昏黄,整个餐厅都处在一副迷蒙的气氛之下,尤其在缓缓流动的钢琴曲的缠绕下,邵女感觉自己都要睡着了。
“在这里吃饭,想大点声说话都做不到。”邵女轻声说,“人都跟着变温柔了。”
她说完,就听到一串铃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撞到餐厅门口的风铃。
来人是一对儿情侣,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说说笑笑就走了进来。
邵女看着她们,对邵萍道:“你看,来了一对情侣。”
邵萍已经听到了身后两人的声音,她心里一震,一个问题油然而生。
是啊,是汪子康带她来的,可又是谁带汪子康来的呢?
邵萍正在切牛排,一刀下去,粉红色的牛肉就露了出来。上面的黑胡椒酱也跟着流了下来,像是老人浑浊的眼泪,瞬间就糊在了邵萍心上。
同事?
应该没有同事会带他来这里吃饭。
朋友?
两个大男人或者几个大男人来这里吃饭,也不太可能,难道不应该去外面喝酒聊天?
那是女……?
“大姐二姐?”
邵萍的想法戛然而止,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
“你怎么来了?”邵女看着邵兵。
“我来吃饭啊。”邵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两个姐姐,本想离开,又觉得干脆不如说破的好,自己又没怎么样,还不能交朋友了?
邵兵话音刚落,赵开艋和安欣两人也跟着进来了。
“我说,这西餐有什么好吃的,每次都要来这里,我看你啊,就是有钱烧的,这有什么好吃的,牛排哪里比得上肉火烧?”
赵开艋一边走一边说话,嗓门很大,压根不在乎里面用餐的客人正在用什么眼光看他。
安欣就在赵开艋身边,抬眼便看见邵女,小手一伸,就挎上了赵开艋的手臂。
赵开艋也跟着看过来,就看见了两姐妹。
“哎,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呢?怎么这么巧?”赵开艋立刻往前走,他走到邵萍身边,便停了下来,正好站在邵女的面前。
他站在那里,也不往前走了,正好看着邵女,“一起吧。”
“不用了,我们已经点好了。”邵萍在一旁阻止道,“你们吃。”
“那好吧,我们坐旁边好了。”安欣说完,就拉着赵开艋走到旁边的桌上,然后直接按铃。
邵女就问邵兵,“你和他们一起来的?”
邵兵点头:“是啊。”
“你们什么时候凑一起的?”邵萍立刻问。
“大姐。”邵兵皱着眉,“我都多大了,我和赵总也算一起长大的,怎么就不能一起吃饭了?”
邵女看向邵萍,摇摇头劝她:“大姐,吃饭吧,先别说了。”
邵萍只能作罢,看着邵兵说:“我让你找我,你怎么不找我?晚上我去家里,你下班就回去!”
邵兵舌头顶着腮帮子,十分不耐烦,“大姐二姐,你们教训完了吧,我能吃饭了吗?”
“去吧。”邵萍道。
这一顿饭,邵萍吃的并不痛快。
邵女也一样。
吃饭的时候,邵女总觉得从旁边桌上投射过来的目光十分凌冽。
她的后背都在发凉。
那种不友善的目光,邵女好像知道是属于谁的。她曾经见过。还不止一次。
后面的牛排和意大利面,邵女竟吃不出味道了,匆匆塞进嘴里,只想赶紧离开。
邵萍呢,她一直在想邵女无意间提出的那个问题。
是谁带汪子康来的?
她想了无数遍,也想不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带汪子康来的。
邵萍几乎认识汪子康所有的朋友,可她又突然想起,自从汪子康当上了厂长,他再也没有向邵萍介绍过自己的朋友,或者说起这些事了。
“大姐,你说邵兵怎么和赵开艋凑一起去了?”
姐妹两个走在午后的树荫下,邵女开口问道。
“不知道。”邵萍又想了想,总感觉不太对。她正下意识地把邵兵出车的事情和赵开艋联系在一起。
邵萍突然问:“你知不知道赵开艋的公司都做什么?”
“不太清楚。”邵女压低了声音,“反正之前安欣来找过我,送了我几盘磁带。她说她那里还有录音机。”
“他们卖录音机?”邵萍问,“有手续吗?”
邵女眨眨眼睛,“你说呢?”
邵萍就更怕了,越想心里越怵,就想着晚上回娘家,一定要问个清楚。
两人走回家的路上,电影院门口有人挑着扁担卖烧饼的。
邵女赶紧走过去,买了两个烧饼。
姐妹俩一人一个,邵女道:“大姐,牛排是挺好吃的,意大利面也好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吃完总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像没吃饭一样。”
邵萍就笑了,咬一口满是芝麻的烧饼,说:“我也是。”
两人先到了邵女家,邵萍要看看三胞胎,抱着三个孩子玩了好久,天快黑了,才离开。
走之前张东东又跟着走了,带了一大包的衣服,这是一走就不想回家的意思。
“去吧去吧。”邵女说,“也就能再玩一个暑假。见了乐眉姐姐,让她再教教你拼音,开学就是一年级了。”
对完账又快十一点了,邵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卧室。
德福也跟着进来,三胞胎已经睡着了。
两人关了灯要睡,却听到翟明翠在门口喊德福:“德福,睡了吗?”
德福连忙又爬起来,“没呢,妈,你进来吧。”
翟明翠面色忧愁,看着德福和邵女道:“德凤还没回来呢,德福,你去接接她吧。”
张德福听了,忙问:“还没回来?我以为她早就睡了呢。”
“没有。”翟明翠十分焦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都这时候了。”
“行,妈,我马上去,你别着急。”张德福说完,穿上鞋就往外走。
翟明翠也跟了上来,嘱咐道:“德福,你到大门口等等看,那边黑,没个路灯。”
德福应了一声,赶紧往外跑,还没出胡同,就看见一个人歪歪斜斜往这边走。
“德凤?”张德福叫了一声。
对方立刻停下了脚步,身子晃了晃,“大哥?”
“真的是你?”张德福赶紧过来搀她,还没走到身边,一股刺鼻的酒气就冲了过来,张德福连忙问:“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我没喝。”张德凤手里还提着自己的包,用力挥舞着,“我真的没喝,不信,不信你闻闻。”
张德凤说完,就冲着德福哈气,被张德福一把捂住了嘴,嫌弃道:“行了,赶紧回家吧。”
张德福搀着德凤,原本德凤还笑嘻嘻地,又走了几步,还没走到家门口,她就哇的一声哭了。
“这是怎么了?”张德福道:“要我说,你别在你们这个部门干了,你说你去了才多久,喝醉多少次?数的过来吗?”
“大哥,我和你说,我难受。”
“喝醉了能不难受?”张德福道,“你先回家,回家喝点水。”
“不是。”张德凤哭的满脸都是泪,“我是心里难受。”
“知道了。”张德福敷衍道,“你心里难受。”
“大哥,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难受?你为什么不问问?”张德凤突然炸了毛一样跳起来,对着德福大喊:“你为什么不问!你们都知道我难受,可没有一个人问我为什么!”
“这是怎么了?”翟明翠早就听见了声音,从家里跑出来,就看见德凤在那里又哭又叫。
“妈,你来接我了?”张德凤摇摇摆摆朝翟明翠走去,一下搂住翟明翠腰,“妈,我难受。”
“我知道你难受。”翟明翠说,“走,进屋睡觉,睡醒了就好了。”
张德凤死命搂着翟明翠,不肯动,不一会儿,翟明翠的衣服都被她的眼泪打湿了,“妈,我不睡觉,我难受,你们都不关心我。”
她说完,就顺势往下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翟明翠看着,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赶紧去拉德凤,可德凤哭得更痛了:“妈,你知道吗,我兜里有喜糖。真的,我拿给你看。”
她说着,就去翻自己的口袋,可德凤穿了一件连衣裙,哪里有口袋,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对了,在我包里。”
她又跌跌撞撞去捡掉在地上的包,拿起包来,打开拉链后,往下一倒,里面哗啦啦掉出一堆的糖和瓜子还有花生。
“这都是啥?”翟明翠赶紧去摸,摸出一个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才道:“还真的是糖。”
“不,妈,这不是糖,这是喜糖。你知道吗,这是喜糖!”
翟明翠已经被闹得毫无力气,便说:“你再闹,你二哥醒了,出来就得要打你。”
张德凤身子一僵,两秒后便道:“让他来打!谁都能打我,是个人就可以打我。为什么?因为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因为,我没有爸爸。”
张德凤说完,翟明翠立刻愣在了那里。
旁边的张德福一直压着心火,可在德凤这一句话说出来,他的心像被刀割了一样。
“我没有爸爸,所以谁都能欺负我。”张德凤晃晃悠悠道,“小时候,没人和我玩。同学都笑话我,只有魏橙花,不,我二嫂和我玩。她每天都来找我,带我玩,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就想啊,我张德凤也有朋友,没有爸爸也没关系,我一样可以有朋友。可是谁知道,她,那个魏橙花,她和我交朋友,不是为了我张德凤,是为了我二哥!”
“我大哥记得爸爸什么样子,我二哥也记得,可是我,可是我早就忘了。有时候,我看着妈你拿着我爸的照片,我看着照片上的人,就会想,这真的是我爸爸吗?原来他长这样啊。”
张德凤坐在地上喊完,双手往地上摸,摸了一会儿,摸了一把的糖和瓜子,她拽着翟明翠的手,往里塞,“妈,你吃糖,这是喜糖,沾沾喜气。你知道吗,他要结婚了!”
翟明翠只能拍拍德福,“老大,叫德柱起来,你俩把她给抬屋里去吧。这没法儿活了。”
第二天德凤醒来,自己怎么到床上睡觉的也记不起了。
从床上爬下来,只觉得头疼欲裂。
她心里总惦记一件事,可有点记不起了,坐在床边想了好久,应该是一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一件让人伤心的事,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起来了?”
翟明翠站在门口往里看,只消一眼,她的眼圈就红了。又怕德凤看出来,侧侧脸就把眼泪给抹了。
“妈,我头疼的厉害。”张德凤走到翟明翠面前说,“有水吗?”
“给你凉好了。”翟明翠赶紧把水端到德凤面前,“快喝,喝点水胃里就舒服了。”
张德凤就站在窗边,她端着杯子往外看,杯沿儿刚碰到嘴,她就看见外面地上一堆的东西。
那件十分十分重要的事,猛地在脑海里滑过。
她赶紧把杯子放下,然后推开翟明翠就往外跑。
翟明翠没有见过德凤这幅表情,吓得心一激灵,立刻追了出去。
张德凤一口气跑到外面,低头去看那一地的狼藉。
那是她昨天撒下来糖和瓜子,还有些许花生,现在躺在地上,都结着伴儿。
“德凤,这又是咋了?”翟明翠在一旁问,“怎么了,看这些干什么?你想吃糖?你大嫂的小卖部有,妈给你买。”
张德凤盯着那些糖,她终于想起了那件十分重要的事。
昨天鄂军向大家宣布,他和白杏订婚了。
结婚的时间就订在十月一日国庆节。
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大家都闹着鄂军要糖吃,鄂军便说结婚的时候才有呢,其他人不愿意,逼着鄂军去买,鄂军没有办法,只能买了一兜的糖和瓜子来。
酒厂里难得这么热闹,大家早就知道两人是情侣,听到订婚的消息也不意外,起哄了一会儿,就各自散了。
鄂军手里还提着袋子,看见张德凤站的远远地,便走向她,问:“你怎么不吃糖?”
当时的张德凤已经不会说话了,她不知道坏消息为什么会来的这么快,为什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她还没得及表白,鄂军就要结婚了!
鄂军不明所以看着张德凤,只觉得这孩子怎么突然呆起来了,便笑着说:“怎么了,这不是还有嘛。”
他说完,拿起张德凤的包,就往里塞糖和瓜子。
“都给你吧,小孩嘴馋。”鄂军把剩下的都装到德凤包里,然后问:“你们组长还没回来吗?”
“这又怎么了?”
张德柱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看着张德凤像一根柱子一样杵在那里,嫌弃道:“昨天晚上就闹,闹得天天都醒了,哄了好久才睡着。这一大早的又怎么了?”
张德柱哼哼着:“反正这个家,就没有一天能让人消停的,不是这个孩子哭就是那个孩子哭,整个生活区,还有谁家比咱们家热闹?孩子哭也就算了,一个大人也哭,大半夜的鬼哭狼嚎!”
翟明翠在旁边拼命打眼色,可张德柱连看一眼他妈都没看,一直念个没完,直到他走到德凤跟前,看见豆大的泪珠儿往下落,这才吓了一跳:“这是咋了,真哭啊?”
第83章 万更第一天
“我和你说的话, 你再考虑考虑。”方曼颖看着魏橙花道,“反正今天就满月了,你想回家就回去。我让你爸派车来接你, 这还不行?”
魏橙花很为难, 看一眼天天, 然后对方曼颖道:“妈, 我是想回去啊, 可是你知道, 德柱在咱们家住不了多久。怀孕的时候不就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 把德柱拘束坏了。”
“他还拘束?”冯媛在一旁插嘴, “我咋没看出来德柱拘束啊。我看他在咱家比在这个家里,还放得开。”
魏橙花立刻看向她大嫂,小声道:“大嫂,你小点声, 外面人都能听见。”
“听见就听见呗。”冯媛说,“再说了, 他们也没工夫听咱们的墙角, 你婆婆她们在院子里看咱妈拿来的东西呢。”
魏橙花便道:“有什么好看的。”
“还有什么好看的。你是没见, 咱妈快把家底都掏空了。”冯媛说话带味, 明显的很不满意。
“好了。”方曼颖瞥冯媛一眼,“你生孩子的时候, 我给的更多。”
“那谁让我是儿媳妇啊。我生的,那都是老魏家的孙子。”冯媛道。
“都一样。孙子外孙,在我和你爸这里都一样。”方曼颖皱皱眉, 对冯媛说:“出去看看你爸和你男人,给他们说一声,别喝多了, 人家会笑话的。”
冯媛嗯一声,转头就出了门。
院子里摆了好几桌,德柱的朋友同事和橙花的朋友同事居多,娘家人也都来了,在院子里坐着吃饭,德福和翟明翠作陪。
“亲家怎么不来吃饭啊?”翟明翠问冯媛,“一直在屋里待着干什么?”
冯媛摇摇头:“别等了,婶子,我妈肯定在里面吃的。”
翟明翠知道方曼颖的个性,这人从不在外面吃饭,更不会和陌生人同桌吃饭,为了不找难堪,也就不再问了。只是笑了笑,叫冯媛多吃点。
“你爸说了,只要你想单独住,房子的事他负责。你就放心吧。”方曼颖又道,“全都给你准备好,你也不用花钱,直接进去住就可以。”
方曼颖又看了一圈这小卧室,皱着眉说:“上次你大哥家的孩子满月,我就是来的这个房间。还不到一年,换成你了。妈想想心里就膈应。”
“那有什么!”魏橙花立刻反对道:“你想得太多。这房子里的东西,全部都是我新买的,一样旧的都没有。有什么可膈应的。”
“反正……”方曼颖道,“你再考虑考虑,你不是一直想出来单过吗,我和你爸准备房子,你又不去了。”
“德柱说了,他死也不当倒插门女婿。”魏橙花说,“我也不想看着德柱委屈。”
“反正吧,随你!”方曼颖有点生气了,感觉自己闺女就是个傻子。原本告诉方曼颖她和德柱可能要搬出去住了,大哥大嫂分了小房子,他们一家住不开,德柱就想着他们小家庭去住,大哥大嫂那边应该能答应。说的时候满脸带着笑,好像幸福生活就在眼前。可哗啦一下,没了。
只不过从一个加盖的卧室搬到了次卧,还是大哥大嫂以前住过的。
方曼颖就想圆自己闺女出来单过的梦,回去和男人一说,橙花爸爸就拍大腿,咋不行啊,房子家具我准备!
可德柱不愿意啊。橙花自己想去也没用,她更顾着自己的男人。
所以说她傻。
方曼颖心里不知道骂了自己女儿多少遍,真的傻!
“这房间小,天天长大了,还跟你们一起住啊?”方曼颖只能换一种思路,拿天天说事。
“你别担心,我和德柱在这个卧室住,以前我们住的卧室,我和德柱也说好了,准备留给天天。等天天大一点,他就搬到那个卧室去。这样,天天的房间不是也有了?”
“是吗?”方曼颖说,“就你以前住的那间?”
“嗯。你没看我什么都没搬啊,原样留在那里了。到时候啊,天天都能用。等他结婚的时候,再重刷一遍,买新家具,不就好了。”
“想的怪长久的。天天结婚的事都想到了。”方曼颖看着橙花道,“还好你没那么傻。”
方曼颖说完,就往外走。
魏橙花立刻叫她,“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我大外孙未来的婚房。”方曼颖道。
“人家都在院子里吃饭呢,你看什么啊。快回来,吃完饭再说。”魏橙花叫道。
方曼颖心里惦记着事,匆匆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魏橙花知道她的性格,也不多劝,又塞给她半个馒头,“这馒头都蒸熟的,杀过菌,可以吃吧。”
方曼颖接过来,笑了笑道:“我去看看啊。”
方曼颖从客厅穿过去,院子里的席已经散了,大家坐在那里聊天,都喝了不少,歪三倒四的。方曼颖这出去,也没有人发现,她身子一闪,迅速就走进了橙花以前的卧房。
的确还保留着原样,没有什么变化。
方曼颖扫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镜子前。
粉红色的塑料外壳镜子摆在桌上,前面放着一些化妆品。
方曼颖拿起来看了看,有粉饼、眉笔、口红等等。
有的还是新的。
方曼颖皱了皱眉,感觉那里不太对。
她立刻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
果然,里面放着一叠叠的衣服。
各式各样的裙子挂在衣柜里,还有一些工作装。
这工作装绝对不是橙花的,方曼颖见德凤穿过。
方曼颖立刻把衣柜门关上了,然后从房间出来。
她脚步很疾,一路走过去,对橙花道:“你那房间真的没人住?是留给天天的?”
“是啊。”魏橙花正在喂奶,抬头看方曼颖,“怎么了?”
“为什么衣柜里都是德凤的衣服?”方曼颖问。
“你看错了吧。”魏橙花说,“她的衣服在她房间呢,怎么可能在我屋里。”
……
魏橙花说完话,突然就不自信了,立刻抱着天天就从床上下来。
“你干什么啊。吓着孩子了。”方曼颖连忙阻止,“马上就睡着了,吃完,吃完再说。”
*
小卖部今天关门休息,这还是开业后的第一次。
天天满月,家里来了很多客人。邵女不想让孩子受到惊吓,一直放在隔间也不好。便告诉小草,关一天的门,大家都休息一下。
她也正好趁机把新家收拾一遍。
张东东房间的家具送来了,邵女和德福两人按着规划,一件件都摆放好。想东东回来后,给她一个惊喜。
客厅也都收拾的十分干净,沙发是米白色的,配了一个长条几。
邵女抽空去转了几家陶瓷工厂,最后买来一些好看的茶壶茶杯,也都摆上了,十分好看。
今天收拾干净,明天就会有德福的同事来家里做客。张德福搬了家,虽然搬的不远,但技术科的同事都要来为他庆祝。时间就定在了明天晚上,德福说他早点回来做饭,再从饭店买回来几个菜。
邵女把锅碗瓢盆的通洗了一遍,正洗着,德福就回来了。
他打开大门,就听到厨房里有响声,探头一看,是邵女在洗东西。
“洗什么呢?”德福说,“我来洗,你去歇着。”
邵女指指旁边的碗,“还有一堆呢,一起洗吧。”
两人在厨房里洗碗筷,邵女说这些碗筷都是新的,洗完最好再用锅煮一遍,能消毒。
德福也十分同意,已经把锅支起来,洗好的碗都放了进去。
“马扎够用不够?”德福问:“不够的话我明天去家里拿。”
“应该够了。”邵女说,“沙发上坐几个人,还有两个单人沙发,再加上这些马扎,绝对够用的。”
“那行。”德福道:“下午你睡一会儿,起来咱们列个单子,看看准备什么菜色。”
这毕竟是德福当上科长后,第一次和科内同事吃饭,邵女知道德福十分看重这次聚餐,连忙答应,“你先写,写好了咱们再一起商量。”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隔壁闹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
邵女把手里的活放下,“好像是谁哭了。”
德福也凑过去听了听,“是橙花?”
客人们都走了,橙花才从房间走出来。
她直接就走向自己原来的卧室,推开门,张德凤正在里面睡觉呢。
张德凤听到声音猛地坐起来,看向橙花,“干什么啊?说推门就推门?不知道敲门吗?”
魏橙花四处看了一遍,果然如她妈所说,桌子上放着德凤的化妆品,柜子里是德凤的衣服,地上摆着的也是德凤的鞋。
“你怎么跑这屋里来了?”魏橙花厉声问道,“这里都是你的东西,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张德凤坐在床上看向橙花,“这是我家,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
“你别胡搅蛮缠。这间房子你准备住了?”
“怎么?”张德凤竖着眉,一双眼睛都要立起来了,死命瞧着橙花,“我在我家住,还要事事问你?”
“不行!”魏橙花气道,“你赶紧下来,这房子是我的。”
“你还住着大嫂的呢,”张德凤喊起来,声音一点不比橙花的小,“我也没见大嫂把你拉下去。”
“这不一样!”魏橙花说:“大嫂搬出去了,那间房子就是我和你二哥住了,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
“为什么大嫂大哥搬出去,房子就是你和二哥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的?”张德凤也不肯让步,“我还说那间是我的呢。如今先让着你,让你们住了,你们还过来挑理了。怎么?你们先挑了大的,我住的小的,你们还有意见?”
“这是又怎么了?”翟明翠等客人走了,也累了个够呛,赶紧去睡一觉,没想到才闭上眼睛,就被两个人吵醒了。
“妈,我二嫂不讲理!”张德凤任凭魏橙花怎么拉都不肯下床,稳如泰山一般坐在那里,“她嫌我住这间屋了。”
翟明翠立刻看橙花,“橙花,怎么了?你们反正有不住了,给德凤住呗。她都这么大姑娘了,一直和我住着也不行啊。”
魏橙花自知理亏,家里有空房子,总不能闲着房子说要给一个刚满月的娃娃留着,而不让德凤住。这话说出来,就是她不讲理了。可她心里计划是给自己孩子的,谁成想,张德凤谁也没告诉一声,自己就搬来了。
原本这床、家具什么的,都是她进门的时候买的,才两年而已,都新着呢。要是不给自己孩子留着,她怎么还再买一套,把这套直接搬过去不就好了?没想到浪费了钱,都给德凤做了嫁衣裳。她什么都不用准备,直接拎包入住了!
“妈。”魏橙花说,“我要是,我要是……”
她咬咬牙,盯着张德凤:“你确定你要住这里?”
“是啊。”张德凤道。
“那我就把我的床、衣柜都搬走!”
“你搬啊。”张德凤看看里面的家具,“说实话,我还不喜欢呢。看见大嫂买的床了吗,东东那屋,好看死了。白色的公主床。你赶紧搬走,我也去买一套。”
“你!”魏橙花转头就要走,一转身就和翟明翠打个照面,翟明翠也在看着她。
“老二家的,你出来,我和你说。”翟明翠拉着魏橙花从房间走出来。
“慢走、不送!”张德凤在后面大叫一声,毫不示弱。
“你看你,生什么气。”翟明翠把魏橙花拉到自己房间,劝道:“德凤还能住几年,没两年她就结婚了,结婚了,这房子不是还空着嘛。”
翟明翠说完,笑着看橙花,橙花立刻就明白了,很多话她根本不需要说,翟明翠看的透透地。
橙花便道:“妈,我也是,也是为了天天。你看德柱,靠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分上房子,我总要为我儿子想一想。”
“我明白。”翟明翠道:“有儿子了,当妈了,就开始为孩子考虑了。不过,你想吧,德凤能在家里待几年,她结婚的时候总要从家里走,到时候自己一个房间,说出去也好听不是?显得你做嫂子的心胸宽广。要不然那些爱嚼舌头的就要说了,说家里有房子不给女儿住。这话说出去,打的是你这个当嫂子的脸。”
“妈,我……”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那咱们更不能让别人那么说不是?”翟明翠道,“你等着,等她嫁出去,这又是你的了。天天才多大啊,别着急。”
魏橙花想了想,她妈说的也是。
这房子一时半会天天是住不上的,干什么非要和德凤争,便说:“算了,先让她住吧。不过妈,等德凤嫁了人,那房子一定给我家天天留着。”
“放心!”翟明翠拍拍橙花的手背,“都是你的。”
事情解决完,翟明翠就去了张德凤的房间,张德凤看着她妈问:“怎么样了?”
“都替你摆平了!”翟明翠说。
“那她还搬家具吗?”
“搬什么啊,搬哪里去?”翟明翠好笑看着德凤。
德凤点点头,朝翟明翠竖个大拇指,“真厉害!”
“你啊,就替我说了一句话,换了一间房子,要厉害,还是你。”翟明翠说完,看看这房间,问德凤:“怎么样,住着舒服吗?”
“简直舒服死了!”张德凤重重躺到床上,“一个人睡实在是太美好了。”
“行。你睡吧。我也得去睡一会儿。”翟明翠道,“累死了这一天。”
张德凤嗯一声,然后支起脑袋看向她妈离开的身影,道:“妈,我可和你说清楚啊,这房子,就算我以后嫁了人,也得给我留着,谁还不回个娘家啊。总不能我到时候带着男人孩子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那就被人看扁了。”
翟明翠脚步一停,摆了摆手,“你们争去吧,到时候我老了,就不管喽。”
*
“你够啊,你能够着吗?”
张西西站在院子里对着一个小男孩喊。
小男孩个头不高,比张西西足足矮了一头,就到张西西眉毛那里。站在张西西面前,好像要比她小了多少岁一样。其实两人就差一岁,还不是一整岁。
张西西翻了几个白眼,双手叉着腰,十分神气地瞧着对面的小男孩,然后伸手去指导他的动作,“你这样不对,要把胳膊从头顶,对,从头顶直接过来,不是从后脑勺绕。”
张西西实在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去掰男孩的胳膊,用力从头顶放上去。
她这么一放,小男孩嗷了一声,喊起来:“疼,疼死我了!”
“你可真笨!”张西西瞪着他,“就你这笨蛋样子,还想上一年级?”
被西西教训的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张传天。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吃的比三个姐姐都多,可是就他不长个。
在西西面前还低了一头,如果和南南比,那就完蛋了,他估摸着也就能到南南的鼻子处。只有在最小的姐姐北北面前才能找回自信,可就算这样,北北也比他高。
“我告诉你了,不要从后脑勺绕,不要从后脑勺绕,你就是不听。要从头顶!你从后脑勺绕,谁碰不到耳朵?就门口的大黄也能碰到!”
张传天十分委屈,还举着手臂呢,不敢放下来,又实在忍不住问:“大黄是谁?”
“大黄是条狗!”张北北从外面就听到两人在吵,走过来对张传天一字一句道,“你怎么那么笨啊,大黄天天在外面叫,你也不知道它是谁?”
又被张北北揶揄一顿,张传天不服气,“你能够着耳朵吗?”
“怎么够不着?”张北北道。
张北北的声音很小,比西西说话的时候温柔多了,可她也不是张传天能随便欺负的,张传天最多也就敢问一句,他如果再问一句,肯定就会被西西骂。
张传天可了解这三胞胎了,三个人怎么掐都可以,只要是其他人谁敢欺负任何一个,她们就会一齐上,把对方给撕了。
说是撕一点都不夸张,张传天可是亲眼看见过三个姐姐在托儿所的时候,是怎么抱团打架的。
其中最厉害的就是张西西。
三姐妹中唯一一个短头发的,比张传天的长不了多少,嘴巴比拳头还厉害,你敢说一句,她一百句等着你,中间连口气都不带喘的。
最不厉害的就是张北北,但是这个姐姐,软中带刺儿,不挑事也不找事,坐在那里的时候很乖,但是不能惹她,她不挑事并不代表着能忍你,你敢来,她就敢下手,不多说一句话,直接就是揍。
个头最高的就是张南南了,张传天觉得自己最不了解的姐姐就是张南南。她除了个子高之外,好像在三姐妹中没什么存在感。从不参与三姐妹之间的争抢,和大姐张东东关系最好。
“所以说你想上一年级,只能等明年了。你胳膊绕过去都够不着耳朵,说明你不达标。学校也不会让你上的。”张西西语重心长的劝,然后看一眼北北,“是不是,北北?”
张北北嗯一声,和张西西并排站在一起,看向张传天。
张传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南南身上,“南南姐呢?”
“还能在哪,肯定又去找张东东了。”张西西立刻道。
“哎呦,你敢连名带姓的叫东东姐,我去告诉她!”张传天立刻就跑,要去告状。
“你敢,你给我回来!”张西西拔腿就追。
张传天从大门出去,转身就到了隔壁家,他一头冲过去,就大喊:“大姐,东东姐,救命啊。”
张东东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开学读初中二年级,是个大姑娘了。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和南南一起看电视,听到张传天闯进来了立刻对南南说:“去关门。”
张南南站起来,鞋子都没穿,直接冲到门口,正要关门的时候,被张传天一把拦住了,“南南姐,让我进去,西西姐要打我。”
张南南看着他,死命堵上门,“让你进来干什么?不是告状就是把我家弄乱。”
“我保证不会。”张传天推着门,知道求张南南不行,得求里面大的,便喊:“东东姐救命。”
张东东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往电视上用力,便说:“南南,让他进来吧。吵死了,都听不见唱歌了。”
张南南闻言,猛地一松手,张传天就摔倒在地上,他站起来往里面走,坐在张东东身边,问:“东东姐,你看的什么?”
“外来妹。”张东东说,“你别吵,听不见了。”
张传天哦一声,不敢吭声了,坐直了身子,眼睛就往茶几上看。
他大伯母家一堆好吃的。
桌子上苹果西瓜香瓜都有,还有奶糖和瓜子,还有一包亲亲虾条。
虾条已经打开了,张东东不时从袋子里掏出一把,拿着和南南一起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看,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张传天口水已经要过河了。
张传天把手悄悄伸进虾条袋子里,他自认为用的最小的力气,可是手伸过去,还是碰到了袋子。袋子哗啦一声。
张传天立刻停下了手,小心翼翼看向张东东。
张东东和南南的注意力已经被电视里的江生完全吸引了,两人谁也没听到。
张传天便放心了,伸手抓了一大把,又悄悄坐回去,慢慢吃起来。
张传天吃完了一把虾条,然后开始舔手指。
他最喜欢吃完虾条舔手指了,感觉香得不得了。
张南南不经意正好看见这一幕,嫌弃看着张传天道:“你别舔了,脏不脏?”
张传天笑嘻嘻地,“不脏,我手干净着呢。”
“还干净?”张南南说,“你刚才还趴到地上了呢。一手的土,现在又去舔。哎呀,你快去洗洗吧。”
张东东这才从电视机上移开目光,问南南:“他刚才趴地上了?”
“嗯。我一松手,他就趴地上了。”
张东东也跟着皱眉,站起身就把张传天提起来,“走,跟我去洗手。”
两人走到院子里,打开水龙头,张传天就着流水开始洗手。
张东东在一旁监督着,然后拿着毛巾叮嘱:“香皂香皂,拿香皂洗洗。”
“哦。”张传天说。
“你这衣服都成什么样了,你妈也不知道给你换?”张东东看着张传天,眉头都拧成了麻花,因为张传天的小背心已经破了两个洞了,前面一个洞后面一个洞,背心前面还都是油污,还有西瓜汁什么的,又脏又破。
张传天满手的肥皂泡,看一眼张东东,“我妈说了,这还能再穿一年,明年再买新的。”
“这还能再穿?”张东东道,“你把手赶紧冲干净,一会儿我给你用洗衣粉泡上,看能洗掉不能。”
“那我穿什么?”张传天问。
“你一个男孩,光着呗这么热。”张东东说,“洗完晒上一会儿就能干。”
张东东说着话,就看见北北和西西来了,西西站在她身旁,不服气问:“你要给他洗衣服?”
张东东瞥她一眼,“你和谁说话呢?”
“好吧。大姐,你要给张传天洗衣服?”西西再次发问。
“怎么了?不行啊。”张东东把毛巾递给已经洗干净手的张传天,然后对他说,“快脱了吧。”
张传天笑眯眯瞧向张西西,又挑了挑眉,做了个无声的挑衅。
“大姐,就是因为你这样,他才总是找我和北北的茬。”张西西叫起来。
“那为什么不找南南的茬?”张东东接过来张传天脱下的小背心,扔进盆子里,又倒上洗衣服和水,“我看你们啊,是闲的没事才天天掐架。”
“那还不是因为南南有你护着。”张西西小声嘀咕,十分不满意。
张东东不再理她,拿手搅了搅,把洗衣粉都搅匀了,才说:“你进去看电视吧,泡一会儿再扔洗衣机里洗。”
张传天嗯一声,立刻往客厅跑,张西西赶紧戳一下北北,小声道:“咱们快去,别让他又躺在沙发上,晚了咱们就没地方坐了。”
张传天坐在单人沙发上,剩下的三胞胎一溜排开坐上三人沙发,张东东把衣服泡好了,又倒进洗衣机后才进来,看一眼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就直接转头走进自己的卧室。
和往常一样,张传天只要进了这个大门就不想走。不管张西西和北北两人怎么挤兑他,他就是不走,而且不但不走,他还要把茶几上的东西都吃完才行。
到了晚上,翟明翠做好饭,叫天天吃饭时才发现他又跑隔壁了,喊了一嗓子,叫东东她们也来吃。
邵女就从小卖部探出头,看向翟明翠:“妈,不用管她们四个,我已经做好了,等德福下班就吃了。”
“你做饭了啊。”翟明翠明显的老了,双鬓都白了,人也消瘦许多,腰杆略略弯着,直不太起来,抬眼看着邵女:“你要是没空,就让几个孩子在我这里吃,我一起做多好啊。”
邵女笑了笑,“没事,又没上学,吃饭也不用太着急。你一个人做一大家子的饭,太累了。”
翟明翠叹了口气,“是啊,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就他们五个,比咱们这些大人吃的都多。”
翟明翠是明显的有心无力。她即使有力气做一大家子的饭,也没有那个金钱支撑了。
这几年煤厂效益不如从前,抚恤金发放也不按时了,而且几乎没涨,还是那几十块钱,根本就不够花的。
这钱其实如果只是翟明翠自己花,那倒勉强够用。她一个老太能花多少,是可以保证生活的。可家里还有德柱他们三口,这么一来,就不够了。
张德柱自从进了九十年代,就是霉运缠身。先是身体越来越差,一年到头无端要生几次的病,因为他身体不好,厂子效益也不怎么样,便被办了停薪留职,和他一起停薪留职的还有很多,每个月只发很少的基本生活费,用张德柱的话来说,不够吃几次肉的。
而且魏橙花工作的电影院同样如此。
越来越多的家庭都购买了电视机,黑白的、彩色的,大家都在家里看电视。偶尔出去一趟,看的就是犄角旮旯里放的录像。
如今这座城里已经遍地都是录像厅,五毛钱一次,进去无限制的看,可以看到吐再出来。而且放的都是最新的电影,一部比一部好看。这样就更没人去看电影了,一部电影一块钱,进去看一部就出来了,不如去录像厅,一块钱可以看两天,还附赠一小包瓜子。
原本两班倒的售票员,现在已经消减成了一班。打扫卫生的阿姨也减去一班,剩下的工作由这些正式工去干。就是你不但要卖票,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要进去打扫卫生。魏橙花因此每天叫苦连天,整日想着不干了,拍拍屁股走人,可一想到家里那个停薪留职的德柱,只能咬着牙忍了。
张东东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晾衣绳上的背心干了,就拿下来递给张传天,“快穿上吧,奶奶叫你吃饭呢。”
张传天把背心穿好了,问:“大姐,我不能在你家吃吗?”
“那你去和奶奶说。”张东东道。
张传天就站在院子里喊:“奶奶,我在这里吃,我不回去。”
翟明翠正和邵女倒苦水,听到张传天的话,立刻道:“你大伯母都做好饭了,没你的,快回来。”
邵女就笑了,“妈,多他一个能吃多少,让他在我那吃就行。”
邵女喊一声东东:“东东,饭做好了,弟弟妹妹饿了你就盛饭先吃。”
东东连忙跑过去,“那我爸呢?”
“你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没事,我等他一起吃。你们先吃吧。”
张东东嗯一声,然后去搀翟明翠,“奶奶,你别操心了,天天在我家吃,我能招呼好他。还有,他的背心洗干净了,又穿上了。”
翟明翠立刻问:“你给洗的?”
“洗衣机洗的。”张东东笑了。
邵女去了一趟小卖部,又回来,喊东东一声,抬手一扔,张东东那边就接住了。
是三根春都火腿肠。
“一根给你奶奶,剩下两根拿回家,你们分着吃。”邵女道。
张东东随手就塞给翟明翠,“奶奶,这是你的。”
翟明翠拒绝:“奶奶就不喜欢吃这个。你快给你妈,让她留着卖。”
“奶,你吃吧。”张东东说,“你不吃,我就不走了,我看着你吃。”
翟明翠瞧一眼张东东,浑浊的眼睛开始湿润了,拿起火腿肠放口袋里,小声道:“那我今天不吃,我放起来,想吃的时候吃,行不行?”
“行。”张东东立刻又说,“不过吃的时候一定叫我,我得看着你吃。否则你又留给天天了。”
“我不留给他。”翟明翠说,“我自己吃。”
“反正你得叫我,让我监督你!”
*
邵萍下班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
汪乐眉去少年宫学电子琴还没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这还是她的老院子,在这里渡过了她所有的青春。所以当年和汪子康分开的时候,她选了这里。
换作别人,可能会挑那边的三层小楼,毕竟那里的房子十分高级,装修的也好。可邵萍不想去,她更愿意留在这个全是记忆的地方。
邵萍打开厨房的灯,准备做饭。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汪乐眉却还没回家。
她心里沉不下来,只能把围裙摘了,推上自行车去接乐眉。
还没走出胡同口,邵萍就看见汪洋推着自行车,和乐眉两个人往家里走。
“乐眉,洋洋?”邵萍叫了一声,“乐眉,你怎么才回来?不是五点就放学了吗?”
汪乐眉指指汪洋,“我去找哥哥了。”
“你哥哥在上班,你找他做什么?”邵萍道,“以后不许去打扰哥哥。”
“我哥都么说什么。”汪乐眉撅着嘴,“是不是啊,哥哥。”
汪洋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和十八岁的他又发生了很多变化。
不但是外貌上的,整个人也成熟稳重了不少。
只是那副眼镜,他至今没有换过。前一段时间眼镜腿儿还被掰断了,他又拿胶带缠了好几圈,然后又戴上了。
邵萍见他推了推眼镜,道:“你这样不行,再去配一副吧。这样戴着多难受。”
“没事。”汪洋说,“挺好的。以后再配。”
汪洋现在住单位的宿舍,他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本市的一所大学里任教,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学老师,让汪乐眉十分敬佩。所以,汪乐眉一下课,就要去找汪洋,反正汪洋的课程一般都安排在上午,她只要下了课去找汪洋,那一定能在宿舍找到他。
邵萍也好多天没见过汪洋了,她赶紧的去做晚饭,走到厨房又发现家里没什么菜,便问两人:“家里没什么菜,吃面条可以吗?”
汪乐眉立刻说好,然后转头对坐在沙发上的汪洋说:“咱爸最喜欢吃面条了。”
汪洋瞧乐眉一眼,“说他做什么!”
汪乐眉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吭声了,又听汪洋叮嘱:“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别再提了。”
汪乐眉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行,我不说了。”
可是她安分了没几分钟,又小声问汪洋,“哥哥,你最近去过那边吗?”
那边是汪乐眉对汪子康现在住的三层小楼的代称。他们统一称呼那里为那边。可也只能在邵萍不在的时候说这件事。
因为一提起这件事,邵萍就会半天不说话。
“去那边干什么?”汪洋问,“你去了?”
“我没……”汪乐眉看着汪洋的眼睛,知道瞒不过他,便道:“我没进去,我就偷偷在外面看了一眼。”
“有什么好看的?”汪洋厉声呵斥。
“我就是想知道,那个女的去那里住了没有。”汪乐眉说。
汪洋拧着眉头,死死盯着电视机,电视里在播放什么他已经不知道了,也看不见听不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你都看见了什么?”
汪乐眉一摊手:“没什么。”
“什么意思?”汪洋问。
“我的意思是,那里除了爸爸,什么都没有。”汪乐眉摇摇头道:“我觉得爸爸和那女的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否则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们还没住一起?”
汪洋便道:“那是因为他们住一起的话,就是犯法。”
“为什么?”汪乐眉不明白。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汪洋说着,就看见外面院子里的地面上有亮光一闪,他立刻小声道:“别说了。”
第84章 万更第二天
“哎, 你把报纸给我。”赵开艋正在喝茶,抬手一指旁边的报纸。
大冰把报纸直接扔过去,说:“能叫名字不能?什么哎哎的, 不知道还以为你爱我呢。”
“我爱你个屁。”赵开艋呸了一口, “我老赵啊, 除了钱谁都不爱。”
“可别这么说, 你这么说, 有人听见可就不开心了。”韩冰说着, 转头看了看里间, 见门掩着, 这才继续道:“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赵开艋直接翻到财经版面,从前到后,大致看了一遍。
“你都耽误人家多少年了!”大冰仔细算了算,“差不多有七年了!你说, 人家能有多少个七年!都浪费在你身上了。”
赵开艋不爱听这个,往旁边挪了挪, 装作没有听见, 指着报纸说:“自从今年一月第一个房地产公司上市后, 这一块一天一个样啊。国家也在号召做改革开放的带头羊, 哎,大冰, 你这个带头羊说说呗,你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韩冰也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就吐出来了, 叫道:“你放了什么,这么苦?”
“这还苦?”赵开艋说,“我看你啊, 就应该多吃点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
“还是你自己吃吧。”韩冰道,“我和你说的话,你没听见啊?你们都已经住一起了,干啥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小安今年多大了,三十得有了吧?”
“男不问收入,女不问年龄,你在道上混的,这道理都不懂?”赵开艋摇摇头,“你过来看看这个。”
赵开艋说着拿手往上面一指,韩冰瞄了一眼,可字体太小了,看不太清,也不怎么想看,便说:“怎么了?”
“说房地产公司招人呢。”赵开艋道。
“你说你拿一个南方的报纸看有什么意思?你订个报纸还订人家沿海口岸城市的当地报纸,咱们整个市也就你这独一份吧。有意思吗?”
“你懂什么?这就是信息来源!”赵开艋摇摇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你这人啊,就不会动脑子。”
“你会就可以。我是个干活的料,不是做军师的料。”韩冰道,“你刚刚说那些什么意思?”
“我想再开个公司。”赵开艋想了想,说。
“还开!”韩冰十分抗拒,“咱们这摊子已经铺的够大了,百货商店快一半的柜台都是咱们这里出的货,赚这么多了,你都不满意?”
“还有人嫌钱多的?”赵开艋摇摇头,“咱们才赚了多少啊,都是些蝇头小利,一条围巾,一件毛衫能赚几块钱?知道别人能赚多少吗,我和你说,人家一套房子,可能比我们忙活一年赚的都多。哎,你过来看看。”
赵开艋又随手一指,一堆小字那里,韩冰再次敷衍扫了一眼,问:“怎么了?”
“你不会看啊。”赵开艋说,“你不知道,那边的房子,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涨了三四倍了。”
韩冰说:“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赵总,咱们不在沿海城市,咱们在内陆,内陆明白吗?你老是看人家的报纸,真是有病。”
“你就没想过,咱们这里房价也会涨起来?”赵开艋突然说。
“都有房子住,干嘛涨起来?单位都有福利房啊,分的房子不住,来买你的?”
“你这就不懂了!你们单位分房子了,又恰好你爸你妈早就闭了眼,又恰好你没有兄弟姐妹。你就没想过那些一大家子,蜗居在单位分的三十多平的房子里,怎么过的?他们就不需要房子?孩子就不需要结婚?”
韩冰慢慢听了,看向赵开艋,“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去做领头羊!你没发现,国家已经开始着手福利房改革了?”
“这个倒是有,我听单位的人说了,好像上面有这么个意思,说住满五年的,可以把房子按市场价买了。不过,还没有实施。”
“应该快了。”赵开艋道,“我觉得啊,按这个形式,不出今年年底,房改会进一步扩大,估计全国都要推行。”
赵开艋想了想,又道:“晚上攒个局吧,咱们哥几个吃个饭。我请客,让大家都来。”
“吃饭还不简单,一个电话的事。”韩冰说完就往里间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安欣,我进来了。”
安欣嗯一声,从沙发里抬起头来,看一眼韩冰。
韩冰朝她摇摇头,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安欣明白了,自己让韩冰去试探赵开艋,又被那小子给敷衍过去了。
她猛地站起身,正要出去,就被韩冰一把拦住。
韩冰无声对她说别冲动。
安欣皱着眉,用力甩开了韩冰的手。
韩冰没有办法,只能再抓住她,故意大声道:“安欣,那个谁,刘总电话多少来着?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赵开艋在外面听了,立刻报出一串数字,并说:“你看你那猪脑子,你干点什么。行了啊,你们联系吧,晚上饭店见。我啊,得去一趟我妈那里,老太太几天没见了,也不知道怎么样。”
赵开艋说完,拿起汽车钥匙就往外走。
他一走,韩冰才算松了口气,看着安欣说:“你别着急啊,你不知道那孙子的德性?别逼他,你越逼他,他跑的越快。慢慢来。”
安欣气得手抖,“我都多大了,还慢慢来?再慢,我都老了。”
“所以我说你得用法子!”韩冰在一旁出主意。
“什么办法?”安欣问。
“生孩子啊!”韩冰立刻说:“他老赵都多大了,一个孩子都没有,你说你生个儿子或者闺女给他,他如果还不结婚,他家老太太都不愿意!老赵虽然混,但是就一个孝顺。而且他妈也等得心焦。你信不信?他妈用鞭子抽,也得抽着他来和你结婚。”
*
魏橙花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钟了,她卖完最后一场的票,就急匆匆骑上自行车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张传天还没有睡觉,全身光溜溜地在床上翻跟头,从这边翻到那边,又从那边翻回来。张德柱则是躺在床里面,背对着天天,像是睡着了。
“老二家的。”翟明翠在自己房间躺着,听见橙花回来了,立刻道:“天天已经洗完澡了,你回来了,就赶紧睡吧。”
“行,知道了,妈。”魏橙花无力应一句,然后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内裤扔给天天,“快,把内裤穿上,总是光着身子,也不嫌羞。”
魏橙花说完,又去找小背心。抬手把今天穿的背心拿起来,却发现干干净净的。
她拿着背心问天天:“谁给你洗了衣服?”
张传天自己把小内裤穿上,然后说:“东东姐姐。”
“张东东?”魏橙花便道:“你又跑隔壁去了?”
“嗯。”张传天笑眯眯的躺在床上,回味着晚餐的味道:“妈,我今天吃了火腿肠,亲亲虾条,还有红烧肉。”
“你还在那里吃晚饭了?”魏橙花问。
“是啊。”张传天砸吧砸吧嘴,“你不知道红烧肉多好吃!”
“看你那出息。”魏橙花伸手往天天额头上戳了一下,“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别总去隔壁,你就是不听。你去了,和姐姐玩也行,但是别总在那里吃饭。”
“为什么不能?”张传天不明白,“又不是别人家。是我大伯母家。”
魏橙花气的咬咬牙,“我和你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张传天看着橙花,不明白她妈为什么不让他去隔壁,不让他和姐姐们玩,不让他去吃好的,也不让他和大伯父大伯母亲近。可他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些不明白赶不上那根火腿肠好吃。
“妈妈,东东姐姐可好了。大伯母给了两根火腿肠,让我们分着吃,东东姐姐她们四个吃了一根,给我自己一整根。”张传天道,“姐姐不好吗?为什么不让我去玩?”
“那是她们都吃够了!”魏橙花把小背心扔在椅子上,“别说了,赶紧睡。”
张传天哼了一声,躺到床上,虽然妈妈的教训就在耳边响着,可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比不上虾条更吸引他。
魏橙花拉了灯绳,躺到床上,感觉自己的腰都要断了。
她不敢直接挨着床板睡,只能拿一个小被子垫在腰下面,这样才慢慢靠过去。
张传天一会儿就睡着了,魏橙花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后,便把手覆了上去。
额头上满满的汗水。
她拿起枕巾,直接给天天把汗都擦掉了,然后拿起桌上的扇子,慢慢扇起来。
“行了,别扇了。”
一直背对着自己的张德柱突然开口,“哗啦啦的,睡都睡不着。”
魏橙花心口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她怒道:“你天天在床上躺着,还困?还没睡够?”
张德柱听了,猛地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橙花:“那你想让我去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干什么?”魏橙花也急道,“可是我知道,不管干什么,也比你在床上躺着强吧。随便干点什么都能赚钱,都能养家养儿子。何至于为了一根火腿肠,一包虾条,就被人哄走了?”
“谁哄走谁了?”张德柱叫,“你把话说清楚。”
“难道不是吗?他们家没儿子,就想着我的儿子!”魏橙花说。
“你胡说八道!那是我大哥!天天是他亲侄子!去家里玩,去吃饭,有什么不对的?”
“现在是你大哥了?”魏橙花冷哼一声,“当初办停薪留职的时候,怎么不是你大哥了?为什么要给你办?他一个科长,连留下你的权利都没有?”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这是人事上办的,和我大哥没关系!”张德柱说。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我怎么那么不信!我就不相信,他一个堂堂的科长,竟然一点都不知情!还是说故意想让咱们不好过,他们趁机把天天给骗过去?我告诉你,你们少来!这是我生的儿子,我自己的儿子!我就算穷死,也要自己养!”
两人吵着架,越吵声音越大,旁边睡着的张传天被吵醒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魏橙花正有气不知道往哪里撒,抬手打了天天一下,“哭,就知道哭,你哭什么!”
张传天睡梦中被吵醒,又平白无故挨了打,哭的更痛了。
翟明翠一直没睡,躺在自己床上听两口吵架。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反正这样的争吵时常发生,她都习惯了。
但是天天被打的声音响起那一瞬间,翟明翠立刻就从床上下来了,赶紧往对面卧室跑,一头扎进去,抱起天天就走,“你们吵你们的,真不行就打一架,只是别碰我孙子!”
翟明翠骂完,把天天抱到自己床上,摸了摸天天的额头,问:“打哪儿了,疼不疼?”
张传天小声抽泣着,“不疼了。”
“别哭了啊。”翟明翠悄悄从口袋里摸,摸了好一会儿摸出一根火腿肠,然后放在张传天的怀里,“这是你东东姐姐给我的,我给你了。你别哭了。明天吃火腿肠。”
张传天这下立刻不哭了,赶紧拿起来放在眼前,“真的是火腿肠!”
“是。你快放起来,明天吃,别让你妈看见了。”
张传天就把火腿肠塞到枕头底下,然后对翟明翠说:“奶奶,晚上我要跟你睡。”
“行。”翟明翠搂住张传天,“好孩子,奶奶搂着你睡,不让大老虎把你叼走。”
她刚说完,就听到门吱的一声响,还以为是橙花来抱天天呢,却听见德凤的声音。
“妈,这是咋了,鬼哭狼嚎的,又吵架了?”
“出去!”翟明翠不能听到德凤的声音,听到就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血压瞬间飙升,“别让我看见你!”
“妈!”张德凤站在门口道:“你一天天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那你一天天的,就不能嫁人?”翟明翠气得坐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见到刘鸣了,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呢?你连个对象都没有!你知道你今年多大了吗?”
“我才多大啊。”张德凤无比委屈:“我还没二十五呢,二十五能算大吗?我们厂子还有三十没结婚的呢。”
“滚出去!”翟明翠骂一句,“出去!”
张德凤从房间里出来,转身走进自己的小屋。
自从她搬过来一个人住,就越来越觉得寂寞。
以前一挨枕头边就能睡着,现在一个人躺在床上,半天都合不上眼。
她每天脑子里都乱乱的,不知道要做什么。工作也没有什么目标,就跟着大家走,索性也不算太差,中不溜的成绩,表扬不到自己,也批评不到自己。
张德凤倒是挺享受这样的工作状态的,她觉得这样刚刚好。在销售班组里她如今已经成了老员工,后面新来的小姑娘越来越多,长得好看的也一抓一大把,二十出头的青葱岁月,仿佛一掐,都能掐出水来。张德凤看着她们头一年进来,第二年就嫁了人,一茬又一茬的,自知比不过也根本不想比。因为德凤有自己的目标,那就是白杏。
白杏因为业绩问题,已经从组长降到了副组长,新任的组长是刚进厂两年的小赵,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鞋跟恨天高。
大家都说小赵的业绩为什么那么好,是因为她把工装裙给改了。
裙摆直直剪掉两三指,可不是开玩笑的。
白杏的业绩为什么往下掉了,是因为她结婚了,结婚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听说鄂军几次三番下了命令,让她穿裤子,再也不能穿裙子。
人家小赵敢剪,她白杏可不敢。
所以,现在的组长便是小赵,不是白杏了。
张德凤不知道这些传言的真假,也没有心思去管。她只知道销售组每天的气氛都很压抑,大家拼死拼活的抢业绩,生怕被末尾淘汰。张德凤不在乎,就算淘汰了,她也愿意,那就能回到原来的班组,找鄂军去了。
张德凤一双眼睛只顾着盯白杏了,生生错过很多介绍的对象。
和刘鸣也算处了两个月,可当年两个月后正好是国庆,刘鸣准备和张德凤确定正式关系的那天,张德凤喝多了,说秃噜了嘴,一直喊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当然,那个名字就是鄂军。那天是鄂军和白杏结婚的大喜日子。张德凤没去参加婚礼,梗着脖子去赴了刘鸣的约。
刘鸣从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张德凤并没觉得什么,除了些许的感到抱歉之外。
她从那天起,就死死盯住了白杏。
一个结婚后的女人,不应该是那种状态。
婚后的白杏再谈起鄂军的时候,眼睛里再也没闪过小星星。而且她总是避免谈及对方,在厂子里有时见了鄂军,就像没有看到一般,绕开走。
鄂军也一样。
他还没有结婚前干净,每日胡茬都不刮,双眼无神,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过的十分潦倒。
后来就有传言传到张德凤耳朵里。
当初白杏看上鄂军,纯粹就是看上他长得好,工作能力也可以。
鄂军又比自己小,便攀生攀死也要追求鄂军,没想到鄂军是个死心眼,一旦谈对象了,就要结婚。
白杏想着反正自己也大了,结婚就结婚吧,先订了再说。然后就去了一趟鄂军家。
到了鄂军家的那一瞬间,白杏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鄂军排行老大,下面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一个刚要工作,一个还在上学,妹妹也小,同样在读书。
爸爸生病卧床,常年不起,妈妈没有工作,在家里照顾鄂军爸爸。
鄂军的工作是托家里一个表舅给他介绍的,才能到酒厂上班。
白杏真的死也没想到鄂军家是这么个情形,从见到鄂军家庭的第一眼,她就害怕了。
想退缩,所以主动报名去销售组,想要脱离鄂军。
可最后,白杏没有能真正从自己的道德感中挣脱出来,她怕鄂军再也站不起来,便草草结了婚。
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两人之间的矛盾终于在琐碎的家庭事务中彻底爆发。
有人今天偷偷告诉德凤,白杏和鄂军好像离婚了。
张德凤盯着天花板,寂寞的夏夜里蟋蟀叫个不停,叫的人心烦气躁。
她转个身,又去盯不远处的窗户。
从窗户往外看,外面就是一片黑暗。
可张德凤却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这份决定,让她十分开心,又让她异常惶恐。
她自认为,她和白杏可不一样。
她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光,她不信还能有比自己儿时的经历更糟心的存在。
现在她已经完全走出来了,她相信,自己也能带着鄂军走出来。
亲眼看看这个世界上的春天。
*
祁红把美发店的门关上,两个女孩已经把店面打扫干净,她坐在桌子前对今天的账目。
女孩子手里很利索,很快就把剩下的活干完,然后和祁红说再见,要下班了。
祁红朝她们挥挥手,“明天见。”
“小香港美发厅”又扩大的了一倍。把旁边的门面房也租了下来,两间一起营业。祁红又雇了两个女孩子,十八九岁,已经教出师了,日常的理发都是两人去剪,祁红只会招呼相处多年的常客。
她没有以前那么累了,晚上关了门还偶尔可以自己出去转转,可她今天没有时间去转,她想把今天的账对完,然后再算一算最近要用的金额。剩下的,她着急在明天银行一上班就寄过去。
家里已经连续发来两封电报了,说孩子病重,请速归。
祁红咬着牙撑着,怎么也不能回去。一旦回去了,孩子的病怎么办?她的陪伴很重要,可那也没有钱重要。
祁红把今天的营业额也算上,只给自己留了一点生活费,便把所有的钱都装进信封里。
一共八百六十块钱,祁红觉得治病应该足够了。
“红姐,什么时候发工资?”
女孩来问祁红时,祁红才猛然想起,自己昨天寄钱的时候,竟然忘记了留下两个小姑娘的工资。
她当初和她们保证过,自己绝不会拖欠工资,因为都是苦命人。可因为孩子的病情,她竟然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祁红立刻道:“下午,下午就发。我现在去取钱。”
祁红说完,匆匆出了门。
走出店门,她竟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去。
钱,要去哪里借?
*
汪子康难得能在学校找到汪洋,在大门口等了很久,汪洋才出来。
汪子康看见汪洋后,连忙说:“中午去家里吃饭吧,都放暑假了,你还一直在学校干什么?”
汪洋摇头,“我不去。”
“乐眉也想见你。”汪子康立刻说,“你奶奶也来了。”
汪洋听到乐眉也去了,便问:“乐眉也在?”
“嗯,你奶奶带她来的。”汪子康知道,如果不是牛丽带乐眉来,乐眉是不会进这个家的。
汪洋想着乐眉,只能说,“你先回吧,我一会儿就去。”
汪子康十分开心,立刻踩上自行车,“行,我回家等你。”
“乐眉,你问问姐姐要不要吃苹果?”牛丽把苹果递给乐眉,让她去给沙发上坐着的姐姐送去。
乐眉拿着苹果,看一眼牛丽,“奶奶,这姐姐就是给哥哥介绍的女朋友?”
牛丽点头,小声问:“不错吧,是不是很漂亮。”
乐眉就回:“还行吧。”
“人家也是大学生。和你哥哥很配。比你哥小一岁呢。”牛丽从厨房走出来,笑盈盈看向孙敏,“你先吃点苹果什么的,洋洋他爸去叫他了,一会儿就来。”
“好的,奶奶。”孙敏四处看了一遍,道:“这房子是三层的吧。”
“对。三层。”牛丽指指楼上,“结婚后可以住二楼,当然,三楼也可以。反正就随便挑。”
孙敏微笑不语,等牛丽进去了,她问乐眉,“你叫乐眉对吧?哪两个字?”
汪乐眉便道:“快乐的乐,眉毛的眉。”
“嗯,好名字。”孙敏说,“你的名字很别致。”
“还好吧。”汪乐眉看着孙敏,“你见过我哥吗?”
孙敏摇头,“还没有。”
孙敏拿起手边的苹果,递给乐眉,“你吃。”
汪乐眉接了过来,一双眼睛瞧着孙敏,“你要想问什么就问吧。”
孙敏笑了,“怎么没有见你妈妈?”
汪乐眉脸色立刻不好看了,趁着脸,咬了一口苹果后盯着孙敏。
孙敏也瞧着她,发现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想缓和气氛,道:“你家好大,你住哪间?我可以去参观吗?”
汪乐眉摇摇头,“我不住这里。”
“为什么?”孙敏立刻问。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大门响了,几秒钟后,房间门也被打开了。
汪子康从外面进来,笑着在玄关处换鞋,“汪洋还有点事,马上就来。”
“好的,汪叔叔。”孙敏道。
汪洋是半个小时候到达的,他骑着自行车来,把车停到院子里,就进了家。
这个家他从来没有进来过,这是第一次。
一推开门,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一个女孩。
汪乐眉从厨房跑出来,“哥哥,你来了。”
汪洋笑着看她,“你这暑假过的,太舒服了。可是不能不学习。”
“我知道。”汪乐眉站在汪洋身侧,小声道:“哥哥,你有没有发现多出一个人来?”
“洋洋回来了。”牛丽也从厨房出来,把围裙解开,“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孙子,汪洋。汪洋,这是孙奶奶家的孙女,叫孙敏。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两家是邻居,后来搬家后才分开的。”
汪洋看向孙敏,立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是不是邻居不一定,让他来相亲才是真的。
他脸色未变,含蓄微笑,“你好。”
孙敏也点头致意,“你好。”
“好,你们年轻人有话说,我把鱼盛出来,咱们就能开饭了。”牛丽连忙说,“你们聊着。洋洋,你招呼孙敏啊,你们一样大。别拘束。”
汪洋嗯了一声,坐到孙敏的斜对面。
汪乐眉倒是不消停,直接坐到孙敏的正对面,看看孙敏,又看看汪洋,最后笑了。
“你笑什么?”汪洋问。
汪乐眉看看孙敏,又瞧瞧汪洋,看了半天才说:“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你们俩还真的有点像?”
汪洋难得和汪子康同桌吃饭,且没有抗拒相亲这件事让汪子康和牛丽十分诧异,又万分惊喜。
许久没有同桌吃饭,汪子康难得享受天伦之乐。
自从他从家里搬出来,到这个三层小楼居住,汪洋就各种借口拒绝和他见面,更别说吃饭了。
汪子康总是不理解,女儿汪乐眉如此对自己,他倒是可以理解,汪子康又是为什么?
他不是一向和邵萍不合吗,如今却可以偶尔去邵萍那里,也不会来这个地方。
可是汪子康想珍惜这一餐的时光,他觉得这是自己和汪洋改善关系的转折点。
可没想到,饭还没一半,门铃就响了。
汪乐眉听到门铃响,立刻站起来说要去开门。
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祁红。
汪乐眉瞧着祁红,啪的一下,又把门给关上了。
汪子康听到动静,站起身问:“是谁啊。”
汪乐眉的脸色已经变了,一双眼睛死命看着汪子康,满眼的泪水都要溢出来了,叫道:“你还叫了她?”
汪子康也不知道汪乐眉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从窗户往外看,便看见了祁红。
汪子康连忙往外走,打开门,叫住祁红:“你怎么来了?”
祁红回头看他,讪讪笑了:“我不知道家里这么多人,刚刚开门的好像是乐眉。”
“是。”汪子康走过去问,“今天她来这里吃饭。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夏天的正午几乎没有一点风,祁红站在阳光下,感觉白花花一片,好像要刺穿自己的双眼。
她瞧着汪子康,眼睛自然垂下去,道:“没事。”
“没事你不可能找到这里来。”汪子康立刻说,“说吧,到底什么事。”
祁红已经走到这里,便没有想着空手回去,她也顾不得其他,便实话实说:“我下午要发工资,可是手里的钱不够,我,我实在没办法了……”
汪子康闻言,立刻摸出了钱包,从里面拿出钱来,问祁红:“两百,我这里有两百,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下午去银行取钱。”
祁红当然知道,一般人谁也不会随身带那么多的钱,两百块钱已经超过普通人的极限了。
她点点头,“够了。”
“那行,你先拿着。”汪子康把钱塞给祁红,“先发了工资再说。”
“我,我下个月就可以换你。”祁红立刻道。
“不着急。”汪子康看着祁红,六年了,她好像也老了,两鬓甚至都有了白发。
祁红拿着钱,只觉得热辣辣的阳光下,还夹杂着冰冷刺骨的光。
她抬头往上看去,就看见一楼的窗户旁,站着两个人。不,是三个,还有一个矮小一些的身影。
“呸。真不要脸。”牛丽气得把窗帘用力拉上,小声骂道:“竟然找到这里来了。我就说嘛,她怎么那么老实,不来这里住?哼!狐狸精。”
牛丽是特别讨厌祁红的。
这件事当初还是王美华来通风报信,告诉牛丽,小香港美发厅的老板娘和汪子康的关系不一般。
牛丽还去店里闹过两次。
她孙子孙女都在,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勾搭自己的儿子。虽然祁红的年龄和汪子康相当,但是,和乐眉妈妈就差的远了。
不过闹归闹,汪子康始终不承认和祁红有男女关系,说两人只是谈得开的朋友。
牛丽就啐一口,朋友能晚上一起在外面散步?朋友能孤男寡女两人去吃饭?朋友能干出这些龌龊事?
可不管牛丽怎么骂,祁红和汪子康都一个回应:他们只是好朋友。
牛丽骂完了,转头看见餐桌前只有孙敏一人坐在那里,她连忙微笑一下,走过去,“不好意思,家里来了个远方亲戚,让你见笑了。”
孙敏坐得十分端正,她看了一眼在窗边紧紧握起拳头的汪乐眉,和十分痛苦又万分无奈的汪洋,对牛丽道:“没关系。”
回去的时候,牛丽借口自己吃过饭要午休,请汪洋送孙敏回去。
汪洋推着自行车,眼睛看向远方,嘴里喃喃的,不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还是在对孙敏说话,他说:“三层小楼好吗?很大,装修的也很好看,对不对?可是那里只有一个人住。我不在,乐眉也不在。”
汪洋眼神放空,“妈妈也不在。”
孙敏转头看着他,说:“我知道。”
汪洋被她的这句话生生扯了回来,自嘲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孙敏看着他,“汪洋哥哥,我们小时候在一起玩,你难道都忘了吗?”
*
“妈妈,我都说了,我想要个蓝色的,天蓝色的书包。”张西西看着邵女手里拿着的书包,十分不满意,到处找天蓝色的,可翻了半天,都没看着。
“怎么就没有天蓝色的呢?”张西西说,“南南北北想要的粉色和黄色都有了,就没有天蓝色的。”
卖书包的售货员蹲在地上翻库存,翻了好久,最后抬头对邵女说:“真的没有。都翻完了。有深蓝色的,你们也不要啊,是不是,一看就是男孩背的。”
“我不要深蓝,要天蓝!”张西西叫着。
“你小点声喊!”张东东在一旁捂着耳朵,“整个商场都能听见你叫了,烦不烦!”
“我只是想要个天蓝色的书包都没有,如果是你,你不生气?”张西西反问。
“我不生气。没有天蓝色就要粉红色,大红色,还有黄色。这么多颜色,就没有你喜欢的?”
“我只喜欢天蓝色。”张西西又看了一遍剩下的几个颜色,最后看着邵女,“妈,那我不要了。”
“你不要书包的话,开学背什么?”邵女问她,“我只来给你们买这一次,这次你不买,下次就算有了天蓝色,我也不会来给你买了。明白吗?”
“明白。”张西西说,“那我也不要。其他颜色我都不喜欢。”
“好吧。”邵女看向已经拿好书包的南南和北北,两人早就选好了自己喜欢的颜色,问:“东西是不是都买齐了?”
“清单在我大姐那里。”南南立刻道,“我去叫大姐。”
张东东实在听不得西西的惨叫声,已经转头去了别的柜台,见南南来找她,她就把清单拿出来,打开一看,每一项要买的,后面都打了对号。
“是都买齐了。”张东东说,“可以回家了。”
南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邵女,南南和北北把自己的铅笔、笔盒和橡皮已经作业本都放在了书包里,然后又背上了新书包。
只有张西西,用手提着好几个袋子,没有新书包。
五个人走出百货商店,张东东一直在邵女身边跟着,南南看见了,也跑过去,跟在张东东的身边。
“张南南就是个小狗腿。”张西西对身边的北北说,“她整天跟在大姐身边,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咱们的坏话。”
“不会的。”张北北小声道,“三姐不是那样的人,她谁的坏话都不爱讲。”
“哼。”张西西看一眼张北北的新书包,是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个白色的小兔子,就嫌弃地皱了皱眉,“这颜色真难看。”
“一点都不难看。这是我最喜欢的粉红色。”张北北说着,一撇嘴,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你又要哭?”张西西瞪着她,“憋回去!你如果哭,我再也不和你玩了!”
张北北闻言用力憋着,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二姐。
“这样,我把我的这些东西都放在你书包里,你替我背着,我就继续和你玩,你觉得怎么样?”张西西忽然说。
北北瞧着她手里提那么多袋子,便好心道:“那行,你放我书包里吧,要不然再丢了。”
张西西得意死了,把东西都塞进了北北的书包里,然后又给她拉上拉链,拍了拍书包说:“这么一看,你的粉红色书包又十分好看了。”
“是吧是吧。”北北立刻就开心了,“你看,上面还有个小兔子呢。”
张北北说完,依然担心:“可是二姐,开学后你怎么办,没有书包,你怎么背书和作业啊。”
张西西挑一下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85章 书包
一年级的新生已经入学快一个月了, 邵女的三个三胞胎女儿也早就入学了。三个人分别分在了一年级的三个班中,谁和谁也不在一起,这是邵女和德福两人商量过后的结果。
虽然三个人就算在一个班级, 也不会产生被认错的后果, 因为三胞胎实在是长得不那么一样。但是邵女和德福还是尊重孩子们的意愿, 特意向学校提出了不在同一个班级的要求。
因为托儿所的时候, 三个人就抱团在一起。两年托儿所的时光, 三个人硬是谁也没有交到其他朋友。
和当时张东东上托儿所时完全不同。
那时的张东东只读了一年, 就收获了很多好朋友, 可这三位整天腻在一起, 压根就不和其他小朋友玩,这也是极大的问题。
所以一开始读一年级,张德福和邵女报名的时候就向校长做了请求。校长听了理由,觉得是这个道理, 不如分开班级来的好。
于是,西西南南北北就比分到了不同的班。
邵女看着这三个准备要去上学的孩子, 就觉得好笑。
她已经观察了一个月了, 想知道西西是怎么去上学的。
没有书包, 她就在小卖部拿了一个袋子, 每天用袋子把书一装,提着塑料袋就和南南北北走了。
放学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没有袋子了, 第二天早晨上学的时候,手里又提出来了。
邵女看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西西这是变的什么魔法, 便问她:“张西西,你今天还提着袋子去上学?”
“嗯。”张西西咬了一口包子,问邵女:“怎么了, 妈,你要给我买书包了?”
邵女看着她好像压根没有想要书包的意思,便问:“你想要了?”
张西西想了想,然后摇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班级里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没有书包?”邵女问张西西。
“不知道。”张西西实话实说,“我连我同桌有没有书包都不知道,更别说其他人了。”
邵女闻言,转头问北北,“北北,你同桌有书包吗?”
张北北立刻点头:“有。他的是一个黑色的书包。上面还有一个猫头鹰的图案。”
“南南,你呢,你同桌有没有?”
“有。”张南南个头最高,坐在那里吃早餐也能看得出,别旁边两人高出小半头来,“他不但有书包,还有一个特别好看的文具盒。和我东东姐用的那种很像,但不是新的,应该是用的他姐姐的。”
“你同桌有个姐姐吗?”
“嗯,上初二了。”张南南说。
“我同桌有个哥哥,也有个姐姐。”张北北立刻跟着补充,“我同桌的哥哥也上初一了,姐姐在我们学学四年级三班。”
“你们两个知道那么多啊。”邵女笑着问,“人家姐姐哥哥在哪个班级你们都知道?”
“是啊,我们课间聊天的时候就说了。”北北立刻回道。
“我也是。”南南道。
邵女只能再次看向张西西。
张西西一个包子吃完了,正在喝牛奶,发现她妈在看她,便说:“别看我,我没和我同桌说过话,所以,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和同桌说话?”邵女惊讶问:“你们已经开学一个月了,你没有和他说过话?”
“也不算没说过。他说什么,我就嗯。后来他没趣,也就不说了。”
“那为什么你只说嗯?”张东东在一旁听着,问西西。
张西西便道:“不想和他说啊,就这么简单。”
她说着话,已经把早饭都吃完了,北北和南南连包子都没吃完,更别说还有一杯牛奶了。
“你们吃快点,要不我就先走了。”张西西对两人说。
张北北立刻把包子往嘴里塞,“二姐,等我。”
“南南,你怎么不快点吃,和她们一起走?”邵女眼看着张北北已经把饭吃完了,背上书包就往外冲,南南依旧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的吃。
“不着急,又不会迟到。”张南南说,“一会儿我和大姐一起走。”
张东东在一旁点头,“我骑车带你去,肯定比她们快。”
张东东已经读初中一年级了,不像在煤厂小学读书离这么近,她每天都要骑着自行车跑很远,到市一中上课。有时会顺便带上南南,顺路送到煤厂小学学校门口,两人才分开。
“你也要多和她们两个亲近。”邵女说,“我看你们三个,你总是落单。”
“我不想和二姐一起走。”张南南说。
“为什么?”邵女问。
“她自己不背书包,书都塞我们书包里。”张南南终于道出了实情。
邵女这才明白,怪不得她经常见西西空着手回来,到了第二天,照样拿着袋子走。
“一直都是你们给她背的?”邵女问。
“我背的少、”南南说,“都是北北给她背。早晨走的时候,出了家门,西西就把她的书放北北书包里,到了班级门口才会拿出来。每天都是这样。”
“放学也这样?”
“嗯。”南南点头,“妈,两个人的书可重了,我不想和她一起走,要不然,又要给她背书。”
等四个孩子都上学走了,邵女在小卖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哭笑不得。
“姐,想什么呢?”小草看着邵女站在柜台前出神,立刻问。
邵女笑了笑,“没什么。你家狗蛋,不,钟爱国,上学去了?”
“是。”小草说,“早晨总是叫不醒,好不容易叫醒了,坐在床上也不穿衣服,也不吃饭,就闭着眼睛磨洋工,让我打了一顿才算完。”
“打他做什么。”邵女道,“孩子都这样,我家那三个也是一样,起不来。别说他们才一年级,刚上学,就东东已经初一了,一样睁不开眼。”
“养个孩子可真难。”小草摇摇头,然后拿起手边的进货单给邵女看,“姐,你看看,这些都是我去批发市场问的价格,这几家的质量都不错,就是价格都贵个几毛钱。”
邵女接过单子,仔仔细细看了,便说:“还真的是。不过你都看过的,质量好就成。现在大家不会在乎那几毛钱了,倒是质量要求好的。等下午你就去一趟,把这几样都进来,咱们试试,看好不好卖。”
小草点点头,然后把单子放进自己口袋里,看着小卖部说:“不过,货进来了,咱们放哪里啊。姐,这小卖部可都满了。”
“我想了,先在门口支个摊子卖。看看卖的怎么样,如果可以,咱们就找地方。”
“找地方?”小草问,“你的意思是再开一家?”
“嗯。”邵女点头,“我已经在看了,地方也找了几家,只要销量可以,就再开一家店。”
小草怎么都没想到邵女还有这想法,不过她仔细想了想也是,小卖部这么赚钱,再开个衣服店肯定也错不了。自己是没有那么多的本钱,否则,也要去开个店,赚一大把的钱才好。
“小草。”邵女突然开口,“到时候要不要和我一起干?”
小草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是啊。这件事我和我姐也说过了,我姐说她也要入一股,我就想着,既然找人了,就加上你,你怎么想?”
小草立刻道:“我也想入。”
说完,她声音变小了,“可是,姐,我没有多少钱。”
“没关系。”邵女看着她,“你们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我自己出。到时候咱们每季度算一次账,按入股的比例分利润。重要的不是赚多少,而是有自己的事干,有个念想和奔头,不是吗?”
邵女说着话,余光扫到后门口有个人影。
她忙看过去,竟然是天天。
“天天?”邵女看着他,朝他勾勾手,“怎么不进来啊。”
张传天就站在门口,踮着脚尖往里瞧,喊了一声:“大伯母。”
邵女走过去,蹲在天天面前,“怎么不进来,在门口站着干什么?”
张传天撇撇嘴,回头看一眼,然后对邵女小声道:“我妈不让我进去。”
“是吗?”邵女叹了口气,又见张传天眼睛都要看直了,就问:“你是不是想吃什么?你给我说,我进去给你拿。”
“大伯母。”张传天想了想道,“我想吃大白兔奶糖。”
“好,你等着。”
邵女走到柜台前,抓了一把大白兔,塞进天天的口袋,“好了,想吃什么的话,再来找大伯母拿。”
“嗯!”张传天拿到奶糖,转头就跑了。
“姐。”小草从后面走过来抱怨,“怎么连孩子也不让来了,你对天天那么好,他们还这样。”
“哎,小孩子懂什么啊。”邵女说,“天天和西西她们一起长大的,整天在眼皮底下晃,哎,没想到……”
“那件事又不怪东东爸。”小草说,“他一个科长又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去留,这件事你家小叔两口子明明都知道,却偏偏过不去自己那道堪。以前关系挺好的,现在连孩子都不让来了。”
小草说完,突然又想起什么,对邵女说:“对了,姐,昨晚我下班回家,带着狗蛋在街上玩,看见东东姑姑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就他们俩。那人我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第86章 江湖恩仇录
“德福妈, 要我说你想的太多。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年龄大了,很多事想管也管不了了。我觉得你就应该像我这样, 没事多出来转转, 下下棋, 散散步, 挺好的。”
翟明翠听着王明的话, 苦笑一声, “王大哥, 你是不知道, 咱俩的情况不一样,你啊,两个姑娘,都成家了, 是不用你管你操心的。可你看我,还什么下棋, 都不可能的事。家里一堆的事要管, 这不, 出来转一转, 都要带上这个小的,没办法啊。”
王明看向张传天, 从口袋掏出两块巧克力,“知道你今天肯定跟着你奶奶来,我给你拿了两个好东西。你尝尝。”
张传天立刻伸手就要拿, 王明却把手掌一合,看着张传天说:“先叫爷爷,叫了爷爷我就给你。”
张传天一下躲到翟明翠身后了, 半天才探出个脑袋看向王明。
王明攥着拳头,又往张传天面前递了递,说:“你要不要?”
“要!”
“要就叫爷爷!”
“我不!”张传天看着王明,“我爸说了,我爷爷早就死了!”
“你这孩子!”翟明翠转身打了张传天屁股一下,“一天天净不学好。赶紧长大,上一年级去,天天在家烦我,都让你烦死了。”
王明笑着把巧克力给了张传天,“怎么不让他去上托儿所?”
“没办法去啊。”翟明翠道,“煤厂办的托儿所,停薪留职工人的孩子不能上。太远的,又要交钱,还要来回的送,所以就没去。”
“那明年上一年级?”王明问。
“是,明年上。”翟明翠瞧着王明,“老大哥,你说你是商业局退休的,有没有什么活能给我家德柱介绍?他这么总是在家也不是办法。”
“现在到处都减员,哪里有好工作啊。”王明摇摇头,“不用想,各大厂子都在办这些,很多只不过是没摆在明面上。我觉得,你不要想着再去上班了,不如自己干点什么好。”
“干什么?”翟明翠立刻问。
“那街头不是很多卖东西的吗,夏天卖冰棍茶叶蛋,冬天卖烤红薯。和我一起下棋的,他儿子和德柱情况一样,还没德柱好呢,德柱还发的基本生活费,他们一分钱也不发。现在在书店门口支了个鞋摊儿,给人俢鞋子。又把他爸当年的手艺捡起来了。”
翟明翠听了,有点懊恼,“那德柱什么也不会啊。能干点什么。”
“要我说,只要他愿意,干什么都比在家里躺着强。你还说他总是生病,是个人天天躺在床上,都会生病。要出来走走啊。”王明一声叹息,“刚刚劝你不要想那么多,家里的事你就别管了,这又聊起你家德柱了。我看你啊,操心的命。”
翟明翠闭了闭眼,就觉得一口气堵得她难受,“是啊,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老二一个不省心,还有个闺女也不省心,二十五了,还不嫁人,我的命啊……”
翟明翠自从在几年前的夏夜偶尔遇见了王明,两人就慢慢联系上了。
王明一个人独居,两个女儿已经成家,他闲人一个,没事就去煤厂家属区找老伙计下棋,于是也就经常路过小卖部,偶尔买点东西,也让邵女转给翟明翠点老家带来的柿子李子什么的,时间久了,两位老人就越走越近,经常在一起聊聊家常,成了彼此互相慰藉的对象。
“你家这些孩子,天天听你说,我都觉得成我自己的孩子了,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不过就是一次面也没见过。除了你家大儿媳妇,还有这个小东西,其他的,一个也没有见过。”
王明说完,试探地看了翟明翠一眼。
翟明翠尴尬地笑了,“见他们干什么,没有一个懂事的。”
王明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次试探又圆满失败了。
“要我说,你就不要和他们一起住,不一起住了,自然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那怎么行?”翟明翠立刻道:“最起码,这小家伙就没有人带。”
“明年不就上一年级了吗?”
“每天要接送的,中午也要回家吃饭。”翟明翠叹了口气,“再说了,不在一起住怎么办?老二家也没有房子,难道还让我这把年纪了,再搬出去?我也没地方去啊。”
翟明翠说完,看见王明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翟明翠装作没看见,转过头问天天:“巧克力好不好吃?”
“咱妈去哪里了?怎么没在家?”
张德福难得早回来一次,去厨房转了一圈,没看见翟明翠。这才回了自己家,走进门,就看见邵女正在厨房做饭。
“一会儿就回来了吧。”邵女道,“带着天天出去了。”
张德福皱了皱眉,低声问:“又去见那个王大爷了?”
“不知道。”邵女实话实说,然后吩咐德福:“你把蒜都剥了吧,一会儿拍个黄瓜。”
张德福嗯一声,坐在桌前慢慢剥蒜。
他脸色有些难看,拉着一张脸,一边剥,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关于翟明翠和王明之间的事,张德福早就知道了。他也远远看见过,邵女也和他说起过,可他不想知道,也不想看见。每次一到这个话题,他就会回避,不愿意面对。也从来没有对翟明翠透露过半个字。
可时间长了,到今天,也有个四五年了,张德福就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他是不赞成两人在一起的,不管什么关系,他都不赞成。甚至感觉到一丝丝的背叛。
张德福手上突然加大了力气,刚刚剥好的一颗蒜,直接捏爆了。
邵女赶紧看过来,见只是蒜捏坏了,便道:“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声音,吓我一跳。”
张德福没说话,把剩下的蒜瓣递给邵女,问:“还做什么菜?”
“下午有人来卖烧饼,我买了几个。”邵女说,“还有个冬瓜排骨,西红柿炒鸡蛋。”
“行。”张德福走到锅前掀开锅盖往里看一眼,“排骨不少啊。”
邵女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今当官时间长了,张德福也会转着圈的说话了。邵女便道:“放心,做的多,一会给咱妈那边送去一碗。”
“行。”德福道,“我去送,顺便看看德柱。”
邵女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德福,“别又吵起来了。”
“哪儿能啊。”张德福道。
邵女把菜都准备好,就等着孩子们回来后直接炒菜就能吃饭了。
她早早的就站在小卖部门口,不一会儿,三胞胎一起回来了。
邵女看见三个人走近了,立刻道:“你们仨,先别走,过来。”
三个孩子原本每天放学都是直接回家写作业,邵女一会儿再回来做晚饭。今天却喊住了她们。
三胞胎彼此看对方一眼,然后往小卖部走。
“西西,”邵女看着张西西,“你就这么放学来的?”
张西西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不需要写作业吗?”
“写啊。”
“那你的书呢,本子呢,铅笔盒呢?”邵女问她。
张西西突然想起来了袋子还在北北书包里,便立刻对邵女说:“都在北北书包里。”
张北北也跟着说:“是的,妈,我都背着呢,你放心吧。”
邵女看着张北北,有些哭笑不得。
这孩子,就是让西西给卖了,也要帮着她数钱。
邵女瞧着张西西,张西西眼睛慢慢垂下去,看着地面。
又过了一会儿,邵女便道:“南南、北北,你们先回家。我和西西还有点事。”
张南南嗯一声,转身就走。
北北偷偷拉了一下张西西的手,小声问:“你是不是在学校犯错误了?”
张西西摇头,“没有。你快走吧。”
两人走了之后,邵女看着张西西,“知道错了吗?”
张西西眼睛依然盯着地面,一双手互相抠来抠去,没有说话。
邵女看着她,缓缓道:“不要以为别人不懂、或者仗着你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欺负别人。你要知道,到了最后,你不但会失去一个朋友,或者妹妹,更会害了你自己。”
张西西不再抠手了,小脑袋又低了很多。
“周日,我带你去买书包。”邵女说。
“不要。”张西西小心看她妈一眼,“一个月后你再给我买吧。”
邵女瞧着她,不知道张西西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同意了,说:“那好吧。”
一家人正在吃饭时,有人直接经过厨房走向客厅。
人影一闪,张东东看见了,就说:“妈,有人。”
邵女嗯了一声,“没事,是你姑姑。”
张德凤都要走到客厅门口了,听见邵女这句话,就笑了:“大嫂,你怎么知道是我!你太神了。”
“过来吃饭吧。”邵女喊她。
张德凤便说:“不吃了,一点都不饿。”
“有排骨。”张东东立刻喊。
“那也不吃。”
张德凤已经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电视剧《江湖恩仇录》的主题曲已经开始了。她赶紧盘腿坐好,就听到有人跑了过来。
“姑姑。”
张东东端着一个小碗,一下坐在张德凤身边,“你尝尝啊,我妈炖的排骨可香了。”
张德凤顺手拿起一根,“还是你心疼姑姑。”
“你看的什么?”张东东问。
“江湖恩仇录。”张德凤吃着排骨,问:“怎么没听见你爸的声音,他干什么去了?”
“给叔叔他们送排骨去了。”
第87章 弯腰
“你先给我说说, 你妈是怎么知道是我的?”
张德凤看着电视,依然觉得惊奇。
她嗖的一阵风一样过来,她大嫂就知道是她了, 要不要这么厉害。
“我妈还是背对着厨房门呢。”张东东笑着说, “我正对着厨房门, 只看到有人影一闪, 都没认出是你。”
“所以说啊。”张德凤又拿起一根排骨, 一口嗦过去就剩骨头了, “你妈怎么知道的?”
“那你去问我妈。”张东东道, “她可没和我说。”
张德凤嗯一声, “你妈不但会赚钱,还能照顾好你们,就连排骨也炖的这么香,还有一点, ”
“什么?”张东东立刻问,“你别看电视了, 倒是说啊。”
“还漂亮!”张德凤摸摸自己的眼角, “你看看我的眼角, 是不是有很多皱纹?”
张东东看了一眼, 有点心虚道:“不是很多。”
“你再去看看你妈,我感觉到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她都三十好几了, 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张德凤道,“尤其最近把头发留长了,又烫了一下, 哎,你没事的时候问问你妈是怎么保养的,也偷偷告诉我一下秘方。”
“你自己去问呗。”张东东道, “我问这些又没用,我还那么年轻!”
“去!小崽子。又来气我。”张德凤笑着瞪东东一眼。
“我说姑姑,”张东东道,“你什么时候结婚啊,你再不结婚,不但你自己的家回不去,我爸爸也肯定不让你来了。”
“你爸说过?”张德凤立刻问。
“那倒是没有。就是奶奶说过几次,说让我妈和我爸看见你去了,就把你撵走。说你现在都不敢回家了,每天一下班就往我家来。”
“那倒不是不想回家。”张德凤幽幽道,“回去也没什么意思,你二婶整天在家长吁短叹的。你二叔也是,我上班的时候他在床上躺着,下班回到家,他还在床上躺着。你奶奶就一件事,叨叨,而且会叨叨个没完。所以啊,我就不想回去。再说了,你家还有大彩电,比我家里那个黑白电视机好看多了。”
“那个黑白电视机还是我妈给奶奶的。”张东东立刻道,“说到底,还是我们家的。”
“哼!小崽子。现在就开始和姑姑分你们家我们家了,你翅膀硬了。”张德凤伸了伸腿,“不过也是,不管你怎么分,都不是我的家。”
张东东眨眨眼,不明白,“姑姑,你是什么意思?”
“你长大就明白了。”张德凤说着,就听到外面德福的声音传进来,立刻对东东说:“你快去看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
张东东放下碗,跑到厨房门口看了一趟,又匆匆折回来,“是,是我爸。”
“给你叔叔送完排骨了?”张德凤穿上鞋子想往外走,又回头看一眼电视,“算了,还是看完这集再说。”
张德福回来后脸色就十分不好看,往马扎上一坐,吓得三胞胎大气都不敢喘。
邵女看看他,便问:“怎么了这是?”
张德福阴沉着脸,“柜子里还有酒吗?”
“有。”张西西立刻站起来,“爸爸,上次你喝完就是我放进去的,我晃了晃,还有呢。”
“给爸爸拿过来。”张德福说。
“好嘞!”
张西西立刻站起身去拿酒,拿完后才想起来看她妈。
“好了,给我吧,别看你妈了,我就喝一杯。”张德福伸着手要酒瓶子。
张西西见邵女点了头,这才拿着酒瓶过来,顺手从柜子里拿了酒杯,“爸爸,我给你倒。”
“行。”张德福说。
张西西打开白酒盖子,往杯子里倒,倒得满满地,差点溢出来。
“怎么倒这么多?”邵女皱了皱眉。
“我爸说了,他只喝这一杯,我还不给他倒满点,让他多喝点?”张西西说完,又把瓶盖盖上,然后放在耳边晃了晃,说:“我听着,还能再喝两次。”
张西西说完,其他两个妹妹就说吃饱了,离开了厨房。
张西西也不走,又重新坐回小马扎。
邵女看着她:“你不都吃完了,怎么还不走?”
张西西便说,“我陪我爸爸喝完这一杯再说。”
张德福脸色有了喜色,微微勾了勾嘴唇,“还是西西啊,也难怪我最喜欢她了。”
邵女立刻看向德福,“当着孩子面别这么说。”
张西西就给她爸找补:“我爸当着东东姐就会说最喜欢东东姐,当着南南北北又会说最喜欢她们,这我都知道。”
邵女便对张西西说:“好了,已经陪你爸喝完一口了,赶紧回去写作业。我和你爸有事要说。”
“哦。”张西西只能站起来,“爸,那我明天再给你倒酒。”
张西西走了,张德福拿起酒杯,一仰头,满杯的酒一饮而尽。
邵女在一旁看着他,已经差不多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还好好的,送了排骨回来就是这个表情,不用问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可邵女没有问,她等德福自己说。德福如果说,她就听,不说,她就当不知道。
毕竟他们是俩兄弟,张德福心里有多少埋怨德柱都可以,德柱有多少误解德福也都可以,两兄弟也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至于自己,那就是大家口中的外人。很多时候,很多夫妻都是一样的。兄弟姐妹的感情,是夫妻其中一方,如论如何也插手不进去的。
“哎。”张德福喝了一杯闷酒,看一眼酒杯,果然见底了。
邵女瞧着他,问:“怎么?还想喝?你忘了你怎么和西西说的了?”
张德福便道:“不喝了,说喝一杯就是一杯。喝多了也于事无补,明天起来还头疼。”
“这么想就对了。”邵女把酒杯收起来,“锅里还有排骨,给你留了一点,你盛出来吃了。”
张德福摇摇头,“不吃了,留给孩子们明天吃吧。”
“那你吃什么?”
“不饿,喝碗粥就行了。对了,坛子里还有咸鸡蛋没有?”
“有。”邵女说完,给德福捞出来一个,然后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腌的个个没油。我腌这个还真的是不行,下次得让咱妈腌了。”
说话间,德福便敲开手里的咸鸡蛋,用筷子往中间一插,再□□,依然什么都没有。
“这个也没有。”张德福说,“是不是腌的时间太短了?”
“也不是。”邵女说,“再咸就不能吃了。现在已经很咸了。我给你拿个烧饼,你夹着吃?”
德福咬了一口,皱皱眉,“就是很咸,给我掰半个吧,一个吃不完。”
邵女给德福掰了半个烧饼,剩下的半个自己拿着吃,她已经吃完饭了,可就喜欢吃烧饼,别说这半个,就再吃一两个,也能吃的下。
烧饼是吊炉的,上面一层芝麻,咬下去咸香扑鼻。这里的人都喜欢吃烧饼,也是当地的一个特色。
早餐有用烧饼夹肉盒的,配一碗豆腐脑或者胡辣汤,肚子填得饱饱的。烧饼摊也是,从早到晚,都有人等着买。
“卖烧饼也是赚个辛苦钱,”邵女突然说,“不但自己支摊子,还要出来挑着卖。这挑来卖的,没刚打出来的好吃,都软了。”
“是。”张德福道,“咱们煤厂的老丁,去卖油馍头了,知道吗?”
“是吗?”邵女倒是知道老丁,和德柱一批停薪留职的,也是技术科的老员工了,因为文化水平跟不上,也被停职留薪,可老丁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实在没办法,就去学了手艺,在煤厂门口摆了个摊子,和旁边的一个卖豆腐脑胡辣汤的搭伙,一个卖汤,一个炸油馍头。
“生意怎么样?”邵女忙问。
“应该不错。反正咱们厂的工人,路过看见的,都要买一点。对了,明天早晨别做饭了,咱们带孩子们去吃早餐。也照顾一下老丁的生意。”
“好。”邵女道。
张德福说着话,已经吃完了半个烧饼,端起碗就要喝粥,吸溜了一口,又叹气,“德柱怎么办啊,这都快一年了,总不能继续这么过日子!”
邵女知道德福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说老丁的事也是在给德柱想别的出路。
“煤厂不能再把他们召回去了?这么停薪留职要多久啊?”邵女问。
“别想了。”张德福说,“产能过剩,整个经济都是这样。刚开始还想着暂时停薪留职,等厂子缓过来,再回去上班。可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这么严重?”邵女问。
“是。第二批停薪留职的名单今天也公布了,贴在了厂子大门口,一贴上去,就被人撕了。下午还打了起来。”张德福道,“再这么下去,恐怕会有第三批、第四批,而且我琢磨着,很快,基本生活费也不会发了。”
“那让德柱赶紧出去找工作吧。”邵女连忙道,“你把这事给他说了吗?”
“说了。”张德福摇摇头,“他连床都没起,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那你呢?”邵女也有点忧心。
讲实话,以她现在的收入,小卖部养活他们一大家子完全不是问题,邵女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她如今一天的营业额,几乎能顶德福一个月的工资,十天的利润比德福一个月的工资还要高。所以她家早早就买了彩电,买了洗衣机,养大了四个孩子。可是邵女知道,就算这样,德福也不能没了工作,她见过德柱自停薪留职后的样子,一下子就被击垮了一样,曾经以为的铁饭碗,突然就被砸穿了。
这种打击,几乎是灭顶的。
像德福说的老丁那样,能站起来,再去找其他工作的并不多,生活区里多得是像德柱这样的,整日没有一点精神,好像天早就塌了,压弯了他们的腰。
这样的事发生的德福身上,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邵女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张德福看见邵女的表情,轻轻摇摇头,“放心吧,暂时还没有我。”
邵女长长舒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刚说完,就看见德凤掀开竹门帘进来了,“大嫂,你炖的排骨可真好吃。”
张德凤端着一个空碗,站在门口,笑盈盈瞧着张德福:“咦,大哥,你回来了?”
*
“你说你,非作什么,离婚离婚,离了几年了?离成了吗?”黄静乌眼鸡一样瞪着邵萍,“你自己闹离婚,害得你弟弟工作也没了,他连婚都没结呢,又失业,你说,这算咋回事?”
“妈!”邵兵在一旁道,“你别说我姐了行吗?我失业跟我姐没关系。厂子效益不好,没货出,司机都走了一大半,就连大刘哥都走了,你说还会留下我?”
“你姐如果不闹离婚,怎么可能不留下你?她不闹离婚,哪怕就剩一个人,也得是你。”
邵兵立刻站起身,“我都和你说了,我又不靠那一份工资,我现在活的好好的,工作也好好地,你干啥非要折腾我姐,把她又叫回家!”
黄静瞪了一眼邵兵,“你那也好意思叫工作?就在那个什么国际贸易公司做经理?你不知道,现在全天下都是经理!你就是一个打杂的,也叫经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那赚钱能稳定吗?能有铁饭碗好?”
“妈,现在哪里还有铁饭碗,多少厂子都不行了,工人们发不下工资。现在有钱就是大爷,你看我们赵总,出门小轿车,专配一个司机,兄弟朋友一大堆,最近我们又在筹办新公司呢,妈,你又不懂就别掺和了。还有啊,要我说,把我开了挺好的,我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的了,再说了,就发那一点工资,够干什么的!”
“够你娶媳妇的!”黄静叫起来,“你要知道,你在棉纺厂上班,说媒的都把咱家的门槛踩破了,你现在去什么公司,人家都不待拿眼瞧你的。”
“你知道什么啊。整天连个门都不出,哪里知道这天早就变了。”邵兵拍拍屁股走人,“我走了啊,晚上还有饭局。”
黄静气不打一出来,提起手边的扫帚就扔了出去,恰恰扔在邵兵的小腿上,邵兵吃痛叫了一声,回头怒瞪他妈一眼,“晚上我不回来了!”
“你爱去哪去哪,死外面才好呢。多大的人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我都要入土了,孙子也见不着。”黄静骂完,见邵兵真的骑上摩托车走了,又赶紧追出去,“你晚上别又喝多了,听见了吗!”
黄静再回来,见邵萍也起身要走了,她连忙拽住邵萍,“你去哪儿?”
“回家啊。”邵萍看看时间,“我要回家做午饭,乐眉中午要回家吃饭的。”
“我和你说的话你没听见?”黄静死死按住邵萍,把她按到沙发上,“你想想吧,你和乐眉她爸分开了,你能有什么好?!”
邵萍冷笑一声,“我觉得我挺好的。”
“挺好?”黄静气的咬牙,“简直胡说八道!一个女的带着孩子过,那叫挺好?”
黄静说完,见邵萍面色铁青,已经不想再谈下去了,便只能耐着性子,劝:“你想吧,你离了婚,人家乐眉爸爸是个厂长,年龄又不算大,立刻就能和那女的把婚结了。你们就在一个城市,这城市巴掌大,偶尔见一面,你恶不恶心?”
邵萍听了,用力咬了一下下唇。
黄静继续道:“所以说,你听妈的,这婚千万不能离。你想,乐眉她爸为了影响,不会和你提离婚,你呢,只要你不提,他也不提,早晚你们还能过到一起去。那离婚证一拿,他一旦再婚,你想后悔,那就来不及了。”
邵萍听完了,便道:“妈,现在我们没办离婚,都是为了乐眉。乐眉马上就读高中,高中入学的时候需要提供父母的结婚证,我怕到时候她在学校受歧视。所以一直没有去办离婚。乐眉一旦读了高中,我和汪子康立刻就去办离婚,你放心吧。”
“你!”黄静气得哆嗦,“你怎么就那么不听劝啊。”
“我和汪子康已经不可能了。我也不想再过下去。所以,你能不能别有事没事就把我叫来说这些?邵兵的工作是他自己的,他被开了,那就是开了,和我分居有什么关系?”邵萍站起身,“我走了,乐眉该回家了。”
“别走!”黄静立刻拉住邵萍,“我话还没说完。”
邵萍已经站起来了,往后瞥一眼她妈,“还有什么事?”
“乐眉的事。”黄静说,“乐眉你要是真的想养,是个女孩,早晚都要嫁人,养着也行。就是汪洋,那孩子和你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为什么还隔三差五往你家去?”
“你怎么知道?”邵萍问。
黄静翻个大白眼,“你什么都不说,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反正你想吧,汪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啊,躲得远远地,别轻易搭理他。一次两次,他就不去你那里了。这小子,也是个怪种。小时候和你各种不对付,当年下着暴雨,为了找他,你肚子的孩子都没了,还是个男孩……”
“妈!”邵萍气得跳脚,“你能不能别再提那件事了!”
“我不提就是没发生过?”黄静也叫起来,“你别整天对着我叫,有能耐对着那不要脸的狐狸精叫去!你妈这老脸都被你丢尽了,我当是个什么小狐狸把汪厂长勾走了,一去看,竟然是个半老徐娘!她再怎么好看,能比得上你的好年龄?竟然被那种人抢走了男人,你也好意思!”
邵萍双颊涨红,被她妈说的,就想对着面前的红砖撞过去,她忍了又忍,推上车子就走,“我二妹说的对,你这种妈,就不能理!”
邵萍活这几十年,从来没对黄静说过狠话,哪怕她妈再作天作地,也只能看得她偷偷掉眼泪,从来没撂过狠话,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妈。可时至今日,她真的忍无可忍,甩下这句话,就踩上自行车走了。
黄静追了小半个胡同追不上,只能停下来,骂道:“该死的老二说我什么了,你别走,给我说清楚!”
邵萍骑上自行车从家出来,脑子里晕晕的,就往外骑。
骑到了大路上,她也不知道是在往哪里走,就拼命地往前踩自行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直到她突然捏了刹车,自行车突然停下来时,邵萍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她伸手把眼泪擦了,抬眼又看见那个熟悉的招牌。
小香港美发店。
邵萍已经好久好久不来这里了。
即便是有事,要到这条街上来,邵萍也会远远地避开。
从来不从这个门口经过。
她不想看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门上的招牌,她也不想看见。
可今天,就这么闷头往前骑,本是要回家的,却无意中骑到了这里。
邵萍推着自行车,转了一个方向,往回走。
她刚刚重新上车,就看见一个老妇人,头上围着一个土黄色头巾,挎着一个篮子,就往她这边走。
老妇人身边还有个孩子,孩子看着和乐眉差不多大,是个男孩,大热天的,竟穿了身长袖长裤,也没见他出汗,脸色不好,有点惨白。
老妇人走路的时候有些歪歪扭扭地,这白花花的太阳下,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邵萍加上一老一小三人。
所以,那老妇人就是冲自己来的。
邵萍犹豫之际,老妇人已经开了腔,她说话带着一些口音,乌拉拉说了一顿,邵萍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你说慢点。”邵萍道。
老妇人着急,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邵萍听不懂的家乡话,最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电报出来。
老妇人指指上面印着的字体,让邵萍看。
邵萍看她指的是地址栏,这下明白了,是来找人的。
邵萍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地址,电报放的时间很久了,字体已经磨花,不过还是可以看得清路名。
“是这条街没错。”邵萍道,“可是这是多少号啊,看不太清了,是八啊还是五啊。”
邵萍刚刚说完,就看见老妇人身边的小男孩一蹦好高了,指着不远处就喊起来,“妈妈,妈妈。”
小男孩喊完,那老妇人也挎着篮子朝背后跑去。
邵萍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只消一眼,她的后脊背冒出一滩的冷汗。
第88章 中暑
祁红出来倒水, 怎么都没想到,看见跑来的,是自己儿子。
她端着盆子的手颤了好多次, 终于没端住, 整盆水直接扣了下去。
搪瓷面盆摔在地上, 砰地一声响, 伴随着祁梦玉的一声妈妈, 重重砸进了祁红的心里。
“小玉?”祁红以为自己看错了, 迎上去捧住祁梦玉的脸, “是你?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跑这里来了。你身体好了吗,让妈妈看看!”
祁红惊呼起来,扶着祁梦玉的肩膀,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我没事, 妈妈。”祁梦玉说,“我, 我想你了, 想来看你, 我姨姥姥不让我来, 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祁梦玉还没说完,他姨姥姥就跟着跑了过来, 一把抓住祁红的手臂,“我的孩儿啊,总算见到你了。小玉再不见你, 他就要寻死了。”
“大姨,你别着急。”祁红赶紧拉住老妇人,“走, 咱们先回店里,去里面说。”
祁红说完,抬眼往刚才的方向看去。
就看见一个女人,跨上了自行车,正要离开。
她只觉得背影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妈,我渴了,想喝水。”祁梦玉道。
“哦,走,咱们回家。”祁红已经顾不上别的了,带着祁梦玉和老妇人就走进了美发店。
邵萍骑上自行车,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她一直以为祁红和汪子康就是如同汪子康所说的,比朋友更高一点的关系。
当然这涉及男女,邵萍也不会单纯的只想着他们发乎情止乎礼,可每每想象超出了她的界限,邵萍就会觉得恶心。然后迅速打消这个想法。她心里依然抱着一点点的余地,不是给汪子康的,而是给自己的。
她不想让自己恶心到那种程度,所以每天都在自己告诉自己,汪子康和祁红,就是在谈恋爱,至于最后一步,她告诉自己,绝对没有。
可看到这个孩子后,邵萍觉得一股热血直接冲到了头顶。
那是祁红和汪子康的儿子!
一定是!
他们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孩子多大了?
叫什么?
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
孩子又放在哪里养了?
……
邵萍踩着自行车,突然感觉一股胃酸往上涌。
她迅速从自行车上下来,把车子往路边一扔,顺势蹲下就吐了起来。
“邵萍姐?”
魏橙花从售票口看见这一幕,立刻从里面出来。
她走到邵萍面前,用力给她拍了拍背,问:“邵萍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暑了?”
邵萍其实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她中午饭也没有吃,现在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只是那股恶心压不住,直直顶着她。
她一直不想愿意去触碰的那一幕,今天揭示在自己面前,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没有办离婚,心存侥幸,不想再原谅汪子康,却在心里给他、给自己留着最后一方净土。
婚姻就是如此。
牵牵绊绊,不干不净。
“没事。”邵萍摇摇头,抬头看到是橙花,便道:“我没事,可能是太热了。”
魏橙花见邵萍脸色惨白,就赶紧说:“我去给你倒杯水,你等等。”
她说完就往电影院跑,出来的时候端了一大杯的凉白开。
“邵萍姐,我给你放了点白糖,你喝几口,喝点就好了。”
邵萍原本好看的嘴唇此刻没了颜色,整个儿泛着白。
接过来橙花递的水,喝了几口,才缓过来劲儿。
“谢谢你,橙花。”
邵萍抬眼看向橙花,“没想到正好碰到你。”
“是啊。”魏橙花把杯子接过来,“邵萍姐,你要不在我们电影院里面歇会儿?有风扇,凉快一会儿再走。”
邵萍摇摇头,勉强站起来,“不了,乐眉一会儿该回家了。”
魏橙花帮忙把自行车扶起来,“大姐,你路上慢点骑。”
“好。谢谢。”
邵萍再次道谢,嘴角勉强勾起一个微笑,然后骑上自行车就走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魏橙花还在想着这件事。
她知道邵萍这今年的遭遇,同为女人,她很难想象如果这样的事落在自己身上,她又能怎么撑下去。
或许会崩溃吧。魏橙花心想,和现在一样。
她打开房门,张德柱正呆呆坐在床上。
看见橙花回来了,他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坐在床上发呆。
张传天不知道他爸怎么了,只知道最近这一段时间,不要去惹他爸,否则又会挨一顿骂。
看见魏橙花回来,张传天才觉得心里舒坦一些,赶紧站在床上让橙花抱。
“你都多大了,还抱你?”魏橙花白他一眼,问:“吃饭了吗?”
“吃了。”张传天说,“今天晚上吃的凉面条。”
“你奶奶做的?”
“嗯。姐姐们也来吃了,还有我大伯大伯母。”张传天道。
“他们也在这里吃的?”魏橙花手一停,看一眼时间,“不早了,一会睡觉啊。”
“不要。”张传天从床上蹦下来,“我还要等着看电视呢。”
“这么晚了还看?”魏橙花说,“这个时候有动画片?”
“我陪我奶奶看。”张传天问橙花,“几点了?”
“差两分钟八点。”魏橙花说。
“奶奶!”张传天赶紧往外跑,“奶奶,开始了。”
翟明翠应一声,也从自己卧房出来,“开始了吗?”
“还有两分钟。”张传天已经把电视打开了,又把两张圈椅摆好,拉着翟明翠说:“奶奶,你坐这个。我坐这个。”
两人坐下后,电视剧正式开始。
魏橙花掀开门帘往外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刚要放下,听到翟明翠问:“老二家的,下班了?”
“嗯,刚回来。”魏橙花说。
“对了,你大嫂说让你下班后去小卖部找她。”翟明翠道。
“有事?”魏橙花满脸不情愿,她不想面对邵女,不想看见邵女过的那么好,自己却这么凄惨。
“嗯,她说有事找你。”翟明翠看她一眼,劝道:“去吧,说不准有什么事呢。”
魏橙花没再回话,直接把布帘放下了。
“大嫂让你去,你就去一趟。”张德柱难得开口。
人不如意,声音也能表现出来。
张德柱嗓音沙哑,许久不开腔说话的缘故,一旦开口,竟是生涩感,好像千斤万斤压在头顶上一样,说出的话,也满满的压抑。
“你见他们了?”橙花问,“吃饭的时候?”
“我没出去吃。”张德柱喃喃道。
“你现在饭都不出去吃了!”魏橙花一肚子气,再看向张德柱的时候,在心里默默问自己一万遍,当初自己怎么看上他了,怎么就死活要嫁给他!
可是,那时候的张德柱,不是这样的啊。
那时候的德柱是个真男人。
真真的男人。
橙花就想哭,每次她看到德柱,她都想哭。
可她又不知道为了什么哭。
为了德柱?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该死的社会?
越来越多的工人都被停薪留职,就连自己的电影院如今也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家里的原因,她也早就被辞退了。电影院的经理每次见到她都会说同一句话,橙花啊,要是把你也辞了,我怎么见你爸,见我那多年的老战友啊。
魏橙花知道,这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包括德柱。
她不想埋怨德柱,又觉得他十分可怜。
可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魏橙花又十分恨,恨自己,也恨德柱。
哪怕出去搬砖,也比这样强啊。
“德柱。”橙花终于开了口,“你出去干点什么,都比在家里强。你这样下去,人都废了。我不求你赚什么钱,你就健健康康,多出门和人说话,行吗?”
她说完,就看见张德柱抬眼看他,满眼的血红。
他哭过。
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了。
魏橙花的劝说戛然而止,这已经成了这个家,最不能提及的话题。
橙花低眼,眼泪就流了出来。
她抿了抿嘴,哽咽道:“我,我去大嫂那里。”
魏橙花立刻夺门而出,走出来的那一瞬间,翟明翠正往他们房间看着。
魏橙花看见翟明翠那双眼睛后,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翟明翠下巴微微抖动着,浑浊的眼睛也湿润了。
“奶奶,奶奶。”张传天在一旁拉了翟明翠一下,“你怎么不看啊。”
“看、看。”翟明翠说着,抹掉了眼泪。
魏橙花慢慢移到邵女的小卖部,她站在门口往里看,因为到了夏天,小卖部一般都要开到九点多甚至十点。
只要有人还在路上,邵女就不会关门。
六点的时候小草就下班了,现在店里只有邵女自己。
今天她没有盘账,倒是坐在柜台里面,低着头,从一个特别大的塑料袋里往外掏东西。
一件件拿出来,放在手里仔细看。
魏橙花看清楚了,是一些袜子背心什么的。
“大嫂。”魏橙花站在门口,就没往里进。
她看着邵女,叫她:“咱妈说你找我。”
“哦,橙花。”邵女把东西都装进袋子里,“来来,进来啊。”
魏橙花心里顶着的是所有的骄傲。
她不想进去,也不想看见小卖部里人来人去的情形,原本她感叹邵女的娘家,感叹邵女生了四个姑娘,感叹邵女的一切,自认自己虽没有她好看,但却有个好娘家,有个自己爱的男人,更生了一个张家的唯一一个男孩。
这是魏橙花一直在心里默默和邵女作比较的。也正因为这些比较,她才能心安理得过的舒心。
可时至今日,当橙花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可靠,只有拼自己的时候,她才明白,一切都晚了。
她有个好娘家又能怎么样?她又嫂嫂,有侄子,总不能每天都去娘家混吃混喝。
她嫁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又能怎么样,如今每天瘫在床上,无所事事,意志消沉。
她生了个儿子又能怎么样?如今看来,竟没有一个女儿贴心。
……
魏橙花知道,比什么都不如比自己。
可站在这小卖部门前,不需要比,她就已经输了。
“橙花。”邵女站起来,看向橙花,“进来啊,我有事说。”
魏橙花哦了一声,用力拽了拽自己发皱的衣裳,这还是她去年的短衫,今年夏天,魏橙花一件衣服都没有买。
她说完,往前走了几步。
邵女看着橙花,笑了,指指对面的椅子,“坐啊,吃饭了没有,是不是刚下班?没吃的话,我这里有面包,方便面,还有火腿肠,先垫垫。”
魏橙花的脸颊立刻就热了,她低下头,没说什么。
回到家后,第一个问她,而且是唯一一个问她有没有吃饭的,竟然是自己处处暗自比较的大嫂。
“吃过了。”魏橙花半天才说,“咱妈说你找我。有事?”
邵女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把后门关上了,重新坐回来。
魏橙花看她这一系列动作,就知道,邵女是有话要和她说。
而且还是十分严肃的话题。
她还把后门关上了,应该是怕被人听到。
除了德柱的事,魏橙花实在想不起来还有其他的什么事,要这么避着人。
“我就直接说了。”邵女看着橙花道,“你大哥和我说,厂子第二批停薪留职的名单已经张贴了。”
“什么?”魏橙花一愣,“第二批。”
“是。”邵女认真又严肃地看着橙花。
魏橙花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她是真的一直抱着幻想,和德柱一样。
想着工厂效益不好,不会一直不好。停薪留职肯定就是暂时的,说不好哪天又让去上班了。
橙花真的是这么想的,和德柱一起盼着。
可没想到,第二批人员已经定了。那说明,回去上班的日子,遥遥无期。
魏橙花双收交叠,放在身前。
她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她一只手抠着另一只手,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我知道,你和德柱一直都埋怨你大哥,嫌他没有为德柱说话。可是,在名单下来之前,你大哥是真的不知道。等他知道了,去找厂长,已经晚了。还有一件事,你问德柱,他应该也知道,厂长的外甥,也在第一批名单里。所以……”
邵女看向橙花,“我不是替你大哥开脱。昨天他给德柱送了排骨,回来喝闷酒,一晚上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心里也难受,可一样没有半点办法。橙花,我今天叫你来,是想告诉你,你劝劝德柱,他这样下去不行。还有就是,别再等了。第二批名单都出来了,你以为还会让第一批停职留薪的去上班?而且你大哥说,估计很快连最低的生活费都不发了。”
又是一个晴天霹雳!
魏橙花惊呆地看着邵女,“大、大嫂,你说的是真的?”
“嗯。”邵女道,“你大哥是这么说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不清楚。而且你大哥……”
魏橙花看着邵女,“我大哥怎么了?”
“你大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他。”
“不会吧。”魏橙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被邵女这句话给拔了下来。
她心里还一直指望着,哪怕有一天,煤厂招德柱他们这样的人回去,有大哥在,德柱被召回去的几率就很大。可如果连大哥也要回家了,那还有谁,能拉德柱一把?
“怎么不会。”邵女缓缓道,“什么也说不准。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怎么走。”
“那,那怎么办!”魏橙花为难说出实情,“大嫂,你不知道我每天回到家,看见德柱,我就心里难受,跟要碎了一样。他这样下去会死的,真的。今天晚饭他都端房间里吃去了,现在真的连人都不愿意见,别说外面的人了,他连家里人都不愿意见。大嫂,你帮我出出主意,我,我也没有人能说……”
魏橙花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我不敢和我妈说,说了她又该担心我了。我也不能和同事说,我们经理每次看见我,还会说万一也让我回家怎么办,如果他们知道我男人已经在家了,他们会更看不起我。大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怪你和大哥,我,我就是,如果没有一个可以怪的人,我,我早就撑不下去了……”
“好了。”邵女递给橙花一张纸巾,“别哭了。事情还没到那个程度不是吗?有什么事咱们都商量着来,总能过了这一关。”
邵女把纸巾塞进橙花手里,“话我都和你说了,就是想让你多劝着点德柱,让他找点事做也好,出去打短工也好,总之,他要从家里走出来,才能变回原来的德柱。”
“我知道。”橙花说,“可是他能干什么啊,会干什么啊。”
邵女看着橙花,“那我问你,你愿意德柱跟着我干吗?”
魏橙花听傻了眼,“大嫂,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邵女重新打开手边的袋子,那黑色的袋子里面全是一些小衣物。
“你看这些袜子、内衣,质量是不是挺好?”
邵女说着,拿了一双袜子递给橙花。
橙花接过来,摸了一下,“就是挺好的。”
“这是从南边进来的货。”邵女说,“比咱们本地的袜子耐穿,又舒服。你看看这些小孩子的背心和短裤,一件件做的很好,花型也好看。不过,价格就是贵一些。”
邵女说着,从里面挑了两套,递给橙花。
橙花也接了看,这两套都是男孩子的衣服,短裤和背心,一套跨栏式背心,一套短袖。跨栏式背心是蓝底,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大熊,十分可爱。短袖则是黑色,镶着金边,背后印着一个硕大的数字,十分醒目,又帅气。
“这两套都好看。”魏橙花虽然好久不买衣服,可自己没事也要去转转,改不了逛商场的习惯。
她摸摸衣料,讪讪自嘲道:“虽然我好久不给天天买衣服了,可是经常逛百货商场,大嫂,商场的衣服,都没你的好看,真的,质量也没这些好。”
“是吗。”邵女笑了,“那就好。”
魏橙花拿着衣服,试探问邵女:“大嫂,你刚刚说让德柱跟着你干,和这个衣服有关吗?”
“嗯。”邵女点头,“我想去南方进货。可是你大哥太忙,我又抽不出身。想着让德柱去,回来就卖这些衣服。”
“可以啊!”橙花想都没想,立刻说,“德柱可以的!大嫂,让他跟着你干,你让他能吃饱饭就行。”
“肯定不能这样。”邵女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衣服进来了,能不能卖出去,但是只要德柱给我干一天,我就发他一个月的工资,你觉得行吗?”
“行!”魏橙花立刻道,“大嫂,这主我替他做了,他如果不去,我,我就去。”
“你还是做好德柱的工作。你一个女人去进货,你搬不动,也不安全。”邵女说,“如果德柱不愿意干,我就要找别人了。你和他说一下,一个月我给他一百五十块钱。如果出差进货,路费住宿什么的,都算我的。衣服卖出去,赚了钱的话,我们一个季度还会分一次红。反正,比他在家里呆着强。”
魏橙花没想到竟然能给这么多,连连点头,“大嫂,比他上班发的还多了,我一定劝他,让他好好干,你放心。”
邵女嗯一声,就见魏橙花已经激动起身,站起来后看着邵女,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我,我现在就去和德柱说。”
她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想起来什么,又转回来,“大嫂,你看我,衣服都拿走了。给。”
邵女笑了,“这两套是给天天的,特意进的他的尺码,你拿去给天天穿。”
“那怎么行。”魏橙花立刻道,“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要。”
“客气了不是。”邵女看着橙花,“我不是大嫂了,是不是?”
魏橙花身子一僵,眼眶猛地热了,她用力攥了攥手里的衣服,“大嫂,谢谢你。”
“还有这几双袜子,还有内裤。”邵女又拿好了,塞橙花手里,“都是给天天的。”
魏橙花不敢低头看,一低头,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她用力睁大眼睛,阻止眼泪流出来,看着邵女,“大嫂,我……”
“好了,回去和德柱商量吧。”
“嗯。”
魏橙花转身要走,想起下午见到邵萍的事,就提了一句:“大嫂,对了,今天见邵萍姐了。在我们电影院门口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暑。”
第89章 万更第一天
邵女从小卖部出去, 就直接回到自己家。
她站在大门口叫德福:“德福,德福,她们三个作业写完了吗?”
张德福正坐在三胞胎中间, 看着北北把最后一道数学题做了, 回:“刚刚完成。”
“好, 那你出来看一回儿小卖部, 我出去一趟。”
邵女说完, 张东东立刻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 “妈, 你去哪里?”
“我去一趟你大姨家。”邵女说着就去推自行车, “你在家里好好带妹妹玩。”
“我也想去。”张东东立刻道,“我好久不见乐眉姐姐了。”
“那晚上我接乐眉来,让她在咱们家住两天好不好?正好也要过周末了,也能让你大姨休息一下。”
“好!”张东东高兴直拍手, “太好了!”
张西西在房间都听到了,小声对南南说:“看见了吧, 乐眉姐姐要来了, 大姐这几天肯定不能和你玩了。”
张南南在一旁坐着, 没说话, 只是白了一眼西西,“你别说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我没关系。”张西西道:“你不是一直都最喜欢大姐了,觉得你们俩是最亲最近的,其实呢, 我和你说,大姐最亲的一个是乐眉姐姐,还有一个是……”
张西西还没说完, 就听到一个声音传进来,“咦,大嫂,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我姐家。”邵女推上自行车,“对了,德凤,你大哥在小卖部呢,这一会儿你照看着点孩子们。”
“行,你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张德凤说,“正好我要看会儿电视。”
“二姐,你倒是说啊。”张北北实在忍不住了,插嘴问,“还有一个是谁?”
张西西便道:“说谁来谁。”
张南南已经把书包收拾好了,白了张西西一眼,猛地站起身,把身后的椅子用力往后一退,对张西西说:“让我过去。”
张西西哼一声,“真是好心没好报,就提醒你一下,你还真的生气了。”
张西西说完,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给张南南让出路,“出去吧。”
张南南从长条桌前出来,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就走到自己床前。
三胞胎住在次卧。一个上下铺是北北和西西的,西西住下铺,北北睡上面。对面是一张单人床,是南南自己的。
当初选睡觉位置的时候,三个人抓阄决定的,没想到抓个阄也能看出来谁和谁亲,老天爷的安排,都定好了。
张东东则在初一的时候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虽然房间不大,是加盖的,可她觉得住的十分舒服。而且和姑姑张德凤住的房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单独在院子里的一间,十分安静也没有人打扰,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她的房间都是自己收拾的,连装修都是按自己的意思。邵女没有过多参与,全程只管付钱,偶尔在张东东选择困难的时候,给一下意见。
就这样,一个十分温馨的小屋就装饰好了。不用说张东东,三胞胎人人都羡慕,每天不知道要借口有事,来找张东东多少趟。后来张东东心烦了,直接在房门上挂了锁,有事敲门,最好就在门外说,她能听得见。
这房间来的最多的还是张南南,因为即使她不来,张东东也会叫她过来。两人在小房间里看书,聊天,分享自己的小秘密。时间长了,张南南有时就不走了,在东东房间睡觉。
次卧的两个小姐妹,每每看到这个时候,就十分羡慕,也想和南南有同样的待遇,可是没用,张东东只把特权放给了张南南。
张南南躺在床上,顺手拿了一本小人书,看着看着思绪就跑偏了。
直到外面电视剧的声音吸引了她,她这才把书放下,走到门口。
客厅里,张德凤正和张东东两人一起看电视剧,两个人挨得可近了,胳膊贴着胳膊,张德凤还拿着一包虾条,自己吃一个,然后递给东东吃一个,两人吃着聊着看着,十分开心。
“姐姐。”张南南站在门口小声喊,“我能和你们一起看吗?”
“怎么不能?”张德凤道,“来,过来吧。”
张南南瞬间就开心了,一口气跑到张东东身边坐下,张德凤看着她,“你是南南吧,最高的。”
张南南皱皱眉,“你是我姑姑吗?”
“怎么不是?”张德凤笑了,“我和你开玩笑的。你们三个长得又不一样,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张南南这才舒了口气,问:“电视剧好看吗?”
“当然。”张德凤把虾条递过来,“你吃不吃?”
张南南赶紧抓了一把,“谢谢姑姑。”
张北北和西西两人也从自己卧室跑出来,一人坐了一个单人沙发,张西西刚坐下就喊:“姑姑,给我吃点虾条,我也要!”
邵女骑到邵萍家的时候,邵萍正在洗碗。
晚饭吃的晚了,这才刚刚吃完。邵萍在院子里洗碗,乐眉则是在客厅看电视剧。
邵萍洗得很慢,满满地都是心事,连邵女推着车子走进院子里了,都没发现家里来了人。
“大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邵女问。
邵萍这才发现有人来了,手上一顿,才定睛看清来者是谁,“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快把车停好。”
邵女把自行车停好了,问:“你没事吧。”
邵萍微微一滞,心想邵女怎么知道她的事?
正要问呢,忽然想起来橙花,才知道邵女问的是她下午吐的事,便道:“是橙花和你说的?”
“嗯,她说你可能是中暑了。”邵女道,“你真的中暑了?”
“没有。”邵萍苦笑了一下,然后喊:“乐眉,你看看谁来了。”
汪乐眉从房间里跑出来,看见邵女,一下就扑了过去,“小姨,我好久不见你,可想你了。”
“小姨也想你。一会儿我走的时候跟小姨走,去小姨家过周末。”
“可以吗?”汪乐眉立刻跳起来,“那就太好了,我也想东东了。”
“去看电视吧。”邵女对乐眉说,“我和你妈说会儿话。”
邵萍这一会儿把碗洗好了,搬了两个小马扎,姐妹俩就坐在院子里聊天。
“怎么回事?”邵女说,“还真的中暑了?”
“没有。”邵萍笑了笑,递给邵女一个蒲扇,“给你扇扇,这一会儿上蚊子了。”
“蚊子不爱咬我。”邵女说,“咱们俩在一起的话,蚊子总是叮你的。”
邵萍嗯一声,“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是叮我。”
邵女虽如此说,十分轻松的聊,可她看出来了,邵萍的神色不对。
邵萍一直都很恍惚,不管和她说什么,她回答的都很敷衍。
那是心里装着什么事的表现,邵女明白。
“大姐,”邵女看着邵萍,“是不是有什么事?”
邵萍被问到了,她垂着头,手里的蒲扇不停摇着赶走身边的蚊子,半天她才说:“妹子,这话不和你说,我也不知道要和谁说了。”
“嗯。”邵女道,“你说吧,咱们姐妹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邵萍便把今天下午看到的一幕告诉了邵女。
“我知道,我和乐美爸是不会在一起了。可是,我心里还抱有最后一点幻想,坚守着最后一方净土。我选择相信他的话,他告诉我,他没有和祁……”邵萍一顿,避过祁红的名字,继续道:“那个女人发生任何关系。二妹,我是真的相信。我和你说实话,如果我不相信的话,我真的会崩溃的。真的。”
“嗯。”邵女点头,“我能理解。”
“可是,我今天却见到了那个男孩。那男孩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比乐眉大一些应该,他和一个老妇人来问路,我真的,怎么都不能想到,他竟然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二妹,我不愿意相信他们之间有过实质性的关系,可是,在那个孩子站在我面前,叫她妈妈的时候,我当时都要崩溃了……”
“姐,大姐,你别着急。”邵女听出了眉目,“你刚刚说什么?那个男孩多大?”
“看着比乐眉大一些。”邵萍仔细回忆了一下,又肯定道:“应该是,错不了。”
“那就不对了。”邵女道,“大姐你这是关心则乱,你想想,乐眉爸爸和她认识才有几年,怎么可能生出比乐眉大的儿子?”
邵萍一个恍然,如当头棒喝,她大叫一声:“啊!”
“妈妈怎么了?”
汪乐眉从客厅跑出来,“妈,你怎么了,没事吧。”
邵女连忙朝乐眉摆手,“没事,你去看电视吧。我们正在聊天。”
邵萍原本彻底崩塌的净土,此刻终于恢复成了原样。
她最后一道防线,又因为邵女的一句话,重新拉起了警戒线。
“是啊。我怎么那么笨,怎么就没想到这里!”邵萍气得直跺脚,“你看我,我是不是傻了!那孩子那么高,那么大,比乐眉还大,怎么可能……”
“是啊,大姐,不会的,不会有比乐眉还要大的儿子。”邵女笑着说,“你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看见男孩后就下意识往乐眉爸那边靠了。”
邵萍点点头,“是了。不过,那男孩叫她妈妈。”
“那就是祁红自己的孩子。”邵女道,“没想到认识那么多年,她有个孩子我们竟然都不知道。”
邵女晚上回家,如愿带走了乐眉,并告诉邵萍,让她好好休息一天,不要多想,就在床上躺着,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
回去的时候,邵女骑车带着乐眉,乐眉坐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怎么不说话啊乐眉。”邵女问,
乐眉在后面坐着,低垂着脑袋,听到邵女问话,便道:“小姨,刚刚你和我妈在说什么?”
“怎么了?”邵女回头看了乐眉一眼,“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嗯。”汪乐眉虽然在看电视,可耳朵是往外长的。
她吃晚饭的时候就发现了邵萍不太对劲,感觉自己妈妈有心事。
乐眉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什么都明白,能看破,一眼就知道她妈在为什么烦恼。
“我听到你么说我爸爸了,还说了那个女人。”汪乐眉小声道,“小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他们俩是要结婚了吗?”
邵女听了,立刻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猜的。”汪乐眉说,“我妈和我爸都分开这么多年了,他们两个不可能不结婚啊。如果不结婚,当初为什么要在一起,为什么要破坏我的家庭。”
汪乐眉说着,停了一下,又道:“可是,我哥告诉我,他们两个如果结婚,就是犯罪,到底是为什么啊?”
邵女知道这件事在邵萍那里是禁忌,邵萍从来都没有和乐眉好好说起过这件事,乐眉只是从这里那里听到一些,然后拼凑在一起,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和理解,组成了一幅幅的画面,里面写满了无数个前因和结果。
“乐眉,你是大姑娘了,小姨觉得很多事不能瞒着你。这么和你说吧,你爸爸妈妈暂时还没有办离婚,也就是他们现在只是分居。他们没有离婚的话,任何一方再结婚,那就是重婚,法律上是不允许的。”
“是吗!”汪乐眉突然语调高扬起来,“我爸妈还没有离婚?”
“只能说暂时还没有。”邵女道。
乐眉点点头,“那我明白了、不过,小姨,你们今天在外面说了什么?我妈妈今天怎么了,她好像魂不守舍的。”
“说了一点小事,是你妈妈误会了,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了。”邵女不想把祁红还有个孩子的事告诉乐眉,因为她觉得那是人家的私事,不必要拿出来说。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家。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小卖部已经关门了。乐眉先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去推门,喊了一声,“东东,张东东,我来了。”
张东东还在看电视,听到乐眉来了,赶紧从客厅飞了出来。
“乐眉姐!”她跑过来,紧紧抱住乐眉,“你怎么不来我家玩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不去我家了?”乐眉看着张东东,“你怎么好像又瘦了?”
张东东点点头,“一到夏天就吃不下。”
“那岂不是更好!”乐眉笑着说,“正好减减肥。你看我,是不是脸又圆了?我怎么就没有夏天吃不下饭的时候。”
“你往灯下站站,我看看。”张东东捧着乐眉的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没有,一点都没圆。”
张东东说完,拉着乐眉就回了自己屋,打开台灯,两姐妹爬床上聊天去了。
邵女又叮嘱几句,然后走进客厅。
张德凤还没走,还在看电视。三胞胎房间的门关着,已经睡着了。
张德福则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眯着眼睛,也快睡着了。
听到邵女回来了,他在坐直了,回头看一眼邵女,“回来了?”
“嗯,”邵女说,“乐眉也一起来了,东东想她了。”
“正好明天周日,两人能好好一起玩。”张德福看一眼时间,催张德凤,“不早了,你怎么还不走?”
张德凤耍赖,“大哥,我就在你们沙发上睡不行吗?”
张德福瞪着她,“走两步就到家了,干什么在我家沙发上睡,走吧,都几点了,还看,我们也要睡觉了。”
张德凤只能看向邵女,“大嫂,我真的不能在沙发上睡?”
邵女笑着说:“不能,快回去吧,咱妈知道了,又该生气了。”
张德凤只能站起来,抱怨起来:“我真的不想回那个死气沉沉的家啊。”
邵女听到这里,便对德福说:“我今天招橙花谈了,给她说了我的想法,让德柱跟着我干。”
“什么?”
“什么?”
德福德凤两人不约而同叫起来。
邵女连忙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你们小点声,西西她们都睡了。”
张德福率先问:“你怎么想起来让德柱跟着你干了,为什么没提前和我说?”
“我也是昨天想了好久,才想到的。”邵女道,“要去南方进货,我和小草商量了很久。她一个女人,独自去我不放心,她也不怎么识字,安全方面都得不到保障。而且进货要搬一堆的货来,小草也没有这力气。这种事,最好找个男人干,可我们上哪里找这么合适的人去?进货带的都是钱,还不能找不熟悉的,不认识的,你敢把货款交给他去办?不敢吧。所以想来想去,就自己人最合适,然后就想到了德柱。”
德福听了解释,又仔细想了想,道:“也是,也就他最合适。”
邵女便说:“如果他不去,我下一个要考虑的就是邵兵了。可你知道,邵兵更不靠谱,再说了,还有我那个妈。所以,德柱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那你和他说了吗?”德福立刻问,
“我没和他说,我和橙花说的。”邵女道,“和德柱说,估计刚开口就被拒绝了,不如让橙花吹吹枕边风。他还是会听橙花的。哪怕是为了天天。”
“这么严重?”张德凤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二哥不是还在等去上班吗,怎么,不让去了?”
张德福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什么,知道什么?你们也和我说说呗。”张德凤立刻道。
“第二批停薪留职的名单也下来了。”邵女解释道,“去上班,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第二批?”张德凤立刻说,“你们厂子这么狠?第二批都有了?还好我们酒厂效益一直很稳定,暂时还没有停薪留职的说法。”
“最好没有。”张德福说,“一旦有了,那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啧。”张德凤连连感叹,“真是没想到,还能有这么一天。”
“也不知道德柱会不会答应。”张德福道,“希望他能想开点,别钻牛角尖。大环境就是如此,也不只他自己这样。能振作起来才能活下去啊,毕竟天天还那么小。”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我大嫂有本事。竟然先开了小卖部,你们看吧,现在小卖部多赚钱啊,什么工作都比不了。以前我不明白,总是觉得工作要高高在上才好,现在懂了,什么啊,都没有钱靠得住。”
张德福惊讶看向德凤,“你还有这觉悟?”
“那可不。”张德凤笑嘻嘻道,“不过啊,我还有一个句话,那就是‘爱情价更高’。”
张德福免不了注意到德凤这句话,看着她问:“怎么,你谈恋爱了?”
张德凤撅起嘴巴,“你以为呢,不要看不起人啊大哥!”
“是吗,什么人啊德凤?”邵女突然想起来小草说过,在街上看到德凤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快说说,省的咱妈再发愁了。”
“你听她吹呢。”张德福立刻道,“还谈恋爱,就这?”
张德福指了指桌上吃完的一堆零食,“回家这么早,还吃一堆零食,还谈恋爱了?”
“你别瞧不起人。”张德凤立刻反唇相讥,“回家早就不能谈恋爱了?难道我们就不能已经见了一天了,累了,就下班各回各家?”
邵女听出了眉目,“什么意思?德凤你对象是?”
邵女还没说完,张德福已经开始赶人了,“好了,别在这里吹牛了,赶紧回去睡觉吧。都几点了。不撵你你就不知道走。”
张德凤嗯了一声,顺手又把剩下的半袋虾条顺走了,说:“那我就走了啊。大哥你别不信,我提前告诉你一声,别哪天我突然结婚了,你又傻了眼。”
“行了行了,快走吧。”张德福懒得继续和她说。
张德凤走了,邵女看着她的身影,问:“德福,你说德凤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我怎么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啊。”
“她的话还能信?”张德福看看时间,“这么晚了,快睡吧。”
“好。”邵女走到门口,看见张东东的房间还亮着灯,便去敲了敲门,“你们两个早点睡,不要又聊一夜。”
“我知道。”张东东说,“妈,明天反正不上学,你就不要管我们了。”
“好吧。”邵女同力推了下门,“门锁好了吧。”
“锁好了。”张东东说。
“好,你们睡吧。”
“小姨晚安。”汪乐眉立刻说一句。
“晚安姑娘们。”
邵女的脚步声响起,张东东和汪乐眉都屏住呼吸静静听着,直到听见邵女把自己的卧室门关上了,她们才松了一口气。
“我把灯关上。”张东东说,“要不然我妈一会儿出来看见灯还亮着,又要催我们睡觉。”
“嗯嗯,赶紧关上。”汪乐眉也说。
张东东关了台灯,然后转身又和汪乐眉拉住了手。
两个小姐妹并排躺在床上,手牵着手,张东东就说:“乐眉姐,刚刚咱们说到哪里了?”
“说我爸呢。”汪乐眉提醒。
“对,我姨夫。”张东东又道,“不过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叫姨夫了。”
汪乐眉在一旁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叫我不知道,反正他永远都是我爸。”
“那倒是。”
张东东说着,翻了个身,侧身看着汪乐眉,“姐姐,你恨不恨你爸?”
汪乐眉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天花板,思考了许久,才说:“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张东东一下就握紧了拳头,“如果是我,我肯定一辈子不和我爸说话,我要,我要和他断绝关系,再也不见他了。”
汪乐眉在一旁听了,“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时间长了,慢慢就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去原谅他。我想爸爸,我不能没有爸爸。”
“也是。”张东东仔细想了想,“如果让我一辈子不见爸爸,我估计也不行。”
“是啊。”汪乐眉说,“可是我见了我爸后,回到家再看到我妈,心里就觉得对不起她。”
汪乐眉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张东东,“东东,你说以后咱们就不结婚了吧。”
“为什么?”
“结婚了还可能离婚。太麻烦了。”汪乐眉说,“我现在觉得,一个人挺好的。像我妈现在这样,也不和我爸吵架了,多好啊。”
张东东一知半解,不明白着这些,就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我爸我妈过得挺好的。”
“四个孩子还叫好?”汪乐眉立刻感叹,“你估计都忘了,我小姨带着三胞胎的时候,都要忙死了。”
“也是。”张东东又被说动了,“你这么一说,好像就是这样。怪累的。”
“对了,东东,我和你说,我们班里有谈恋爱的了,你们班有吗?”
张东东一脸惊讶,“我们才初一,没有。姐,你们班都有谈恋爱的了?”
“嗯,大家都说这是一中的传统,说一中谈恋爱的多。”
“那你呢?”张东东立刻问,“你是不是也谈恋爱了?乐眉姐,快和我说说,我想听。”
“我啊。”汪乐眉摇摇头,“没有。”
“真的?”张东东绝对不相信,“我不信。乐眉姐,你肯定没有说实话!”
“反正吧,我们一中没有你们实验的风气好,我妈那天还说了,你们是新学校,新老师,教资水平都挺高的。后悔没让我也去实验上学。”
“那你要是也在我们学校就好了。”张东东一下就抱住了乐眉,“那咱们就能在学校里见面了!”
*
“姐,衣服质量怎么样?还不错吧。”
小草看着邵女把内衣袜子什么的都拿出来,便问:“我看着还不错,反正这一家比其他家都贵。”
“这应该是专门做童装的。”邵女道,“你看这些衣服,都是一个牌子。”
“是吗!”小草认得的字并不多,也没有仔细看上面的吊牌,经邵女这么一说,赶紧拿出来,比对了一下,果然,都是一家的。
“是啊姐,真的都是一家。”小草立刻说。
“上面不但写着品牌名,你看这里,还有地址。”邵女拿给小草看。
小草又看一遍,认得几个字,的确是地址,“姐,你的意思是?”
“咱们就拿着这个地址去找厂子,然后再谈。肯定能拿到低价格。”邵女道,“我还想了,看能不能谈成代理。我看这个品牌的童装还真的不错,你拿来了那么多了,就这个最好。质量也好,款式也好。”
邵女又拿起几件看了看,说:“你说咱们本地怎么做不出来这么好的衣服。”
“谁知道呢。”邵女道,“反正咱们就去这家谈,估计能谈下来。”
“还是让东东她叔去?”小草想了想,“姐,我觉得你说的对,这么多人,还真的就他一个最合适的。不过,姐,他能去吗?”
邵女还没搭话,就见橙花过来了,手里还牵着张传天。
天天跑的快,一下就挣脱了他妈的手心,“大伯母,你看,我穿着好不好看?”
邵女看过去,天天穿的正是那套黑色的短袖套装。
黑色加描金衣边,张天天这么一捯饬,比吊牌上的模特还好看。
“这衣服穿上挺好看啊。”小草在一旁道,又有些后悔了,说:“我当时怎么没拿这套黑色,拿了那套黄色的。”
“黄色也好看。”邵女说,“这套黑色天天穿上也好看。”
橙花在后面跟着进来了,笑容里带着点不好意思,“大嫂,我把这套衣服给天天穿上了,你看,还真的很好看。”
“是啊。我和小草就在说,真不错。”
“还是姐的眼光好。”小草由衷道,“那么多衣服,就选上了这个牌子,这个牌子的衣服质量也好。狗蛋的我已经洗过一水了,一点都没掉颜色,也不缩水。”
“嗯,质量不错。”橙花道,“不过,这衣服得多少钱啊。”
小草说了价格后,橙花睁大了眼睛,“这么贵啊。”
“是,比别的衣服贵很多。不过,怎么说呢,一分钱一分货吧。”邵女道,然后仔细观察了橙花的表情,想从橙花那里看出德柱的反馈。
“大嫂。”魏橙花小声道,“我和德柱说了,他说他要考虑考虑。”
邵女喜出望外,“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差不多同意了。”
“我觉得也是。”魏橙花道,“他应该就是不好意思。从正式工到来给你打工,估计面子上过不去。大嫂,你再等等他,别着急找别人,行吗?”
“行。”邵女说,“不过我也等不太久,这马上就要入秋,我想着赶紧谈好了,进一批货回来。秋装要上了。”
“嗯嗯,大嫂,你放心,我一定再劝他。”魏橙花说,“这样,明天,我明天一定让德柱来找你。”
三个人正说着话,张东东背着书包来到院子里,喊了一声:“奶奶,我去上学了。”
翟明翠从厨房出来,走近了拉住东东的手,“吃饱了吗?”
“吃饱了,吃撑了。”张东东说,“奶,我要走了,再不走,又要迟到。”
“那快去吧。”翟明翠跟在东东后面送她,“你自行车呢?”
“在小卖部门口停着呢。”张东东往外走,顾不上和翟明翠继续说话。
“奶奶,我们也去上学了。”
张北北也背着书包经过。
这三胞胎是不着急,慢悠悠地走,因为离学校近啊,走出煤厂生活区的大门,过了马路就到了煤厂第一小学。
“北北,等等。”张西西跑过来,手里还提着自己的袋子,看见翟明翠后,也叫了一声奶奶。
“怎么少一个啊。”翟明翠看着面前两个孙女,“南南呢?”
“她还没吃完呢。”张西西抹了一把嘴,“我和北北先走,她一回儿来追我们。”
“怎么不等她啊,一起走多好。”翟明翠说着,往外走,“走,奶奶送你们到大门口。”
三人穿过小卖部,西西和北北又和大家都说了再见,西西就一直瞧着邵女。
邵女送到小卖部门口,就看见西西依然不停转头看她。
最后,张西西终于站定了,拿着袋子,对北北说:“北北,让我放一下。”
“哦。”张北北停下来,让二姐把书包打开,然后把袋子放进去。
张西西把袋子放进去,又拉上拉链,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她看着张北北道:“把书包给我吧。”
张北北不明白,奇怪道:“什么意思啊,二姐。”
“把书包给我。”张西西说,“我背着。”
“真的?”
张北北咋就那么不信啊,她二姐会替她背书包?
张西西可不想在等,已经上手去拿书包,从张北北的肩头拿下来,然后自己背上。
“从今天开始,每天我来背书包。上学放学都是。背一个月。”
张北北不明白,为什么张西西突然要背书包了,还要背一个月。
正要问,就听见她妈在背后喊了一声:“你们两个等等南南。”
两人同时往后看过去,就看见张南南背着书包冲了过来。
“姐姐,等等我,我也去。”张传天也不闲着,撒丫子追了出去。
魏橙花本想拦着呢,见翟明翠也在,便也不拦了,和邵女说了一声要去上班,推上自行车也走了。
翟明翠和张传天把三胞胎送到生活区大门口,又看着她们过了马路,这才往家里回。
翟明翠没见过天天穿这套衣服,十分稀罕,问道:“你妈刚给你买的?很好看啊。”
“不是我妈买的。”张传天说,“是我大伯母给的。”
“是吗?”翟明翠道,“你看你大伯母多好啊。你要记住啊,天天。咱家里,到了你们这一代,就你一个小子,你以后要护着你那四个姐姐,知道不知道?”
张传天不明白,抬头看着翟明翠。
翟明翠就说:“你可是咱家的大老爷们,你不应该护着你四个姐姐?”
张传天立刻懂了,“我护着!”
“这就对了。”翟明翠牵着天天往家走,语重心长道:“天天,奶奶和你说,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对你不好,但是家人是你唯一的依靠。你长大了,要护着你爸妈,也要护着你大伯母你大伯,还有你四个姐姐。”
“还有奶奶和姑姑!”张传天立刻道。
“是啊。就是这样。”翟明翠微笑看他,“这才是我家的老爷们!”
“不过奶奶,我妈不让我和大伯母亲近,还有大伯父。有时候我去家里吃饭,我妈回来都要骂我。”张传天道,“但是,我大伯母对我很好,我大伯父对我更好。我觉得他们都是好人,我就不听我妈的。”
“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想法。”翟明翠远远看着得福小卖部,道:“今天不好,可能明天就好了。今天很好,可能明天又坏了。不过你记住奶奶和你说的话,你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想,不要听别人的。记住,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谁对你不好啊,你就对他不好,这样总错不了。”
张传天似乎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远远看见一个人走来。
张传天突然说,“奶奶,别的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谁对你好。”
翟明翠没听明白,问:“什么意思啊?谁对我好了?”
张传天抬手一指,“王爷爷!”
王明一大早买了几个水煎包,拿纸一包,就往煤厂生活区赶。
没想到进门就看见了翟明翠的身影。
两人走个对头,张传天大叫一声:“王爷爷!”
王明挥挥手里的水煎包,“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张传天转头问翟明翠:“奶奶,你刚刚说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是不是也要对王爷爷好?他总是给我好吃的。”
“行。你愿意对谁好就对谁好。”
“看,还热乎着呢。”王明打开纸包,直接递给翟明翠,“快点吃吧,我知道你爱吃这个。”
翟明翠从纸上撕下一个角,捏了一个水煎包递给天天,然后自己又拿了一个。
这一咬,鲜嫩的韭菜就露了出来,翟明翠连连点头,“王大哥,这从哪里买的,就是这个味啊。”
“是吧。”王明说,“还有好几个呢,你拿回家,给孩子们也吃。”
“你呢,你一大早去哪?”翟明翠问,
王明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特意来送水煎包的,便道:“我来下棋啊,我们约好的。你拿着回家吃吧,我走了。”
他说着,正要走,就听到天天咬着水煎包大喊一声:“大伯父!”
张德福骑着自行车去上班,嗖了一下,就骑了过去,像是没有看到他们一样。
第90章 万更第二天
“德福?德福……”
翟明翠的声音越来越小, 眼看着张德福从自己面前过去,张嘴喊了几声,也没见他停下自行车。
翟明翠原本欢欣雀跃的脸上, 换上了满满的落寞。
她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远处, 好像这个世界像德福一样, 把她抛弃了。
“奶奶。”
张传天抬头看着翟明翠, “你的包子都凉了, 快点吃啊。”
翟明翠转回神来, 冲张传天无奈笑了笑, “好。”
“那个。”王明的手颤巍巍地, 把剩下的水煎包递给翟明翠,“那我就走了。”
翟明翠伸出手来,却觉得千斤重,又缓缓缩回去, “你,你拿回去吧。我和天天吃一个就行了。拿给你下棋的老伙计吃吧。”
“你看你!”王明有些恼了, 拿着水煎包往翟明翠手里塞, “我特意给你买的, 给他们干什么。拿着, 快!”
翟明翠抬起眼睛,看向王明的那一瞬间, 眼眶都是热的。她的心里也在发酸,鼻尖也是酸的。
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知道她和王明的情况,也都知道她和王明彼此有心,可三个孩子每个人都装作不知道。就像今天, 德福骑着车子从自己眼前经过,任凭她怎么喊,都没有回头。
这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
“我……”翟明翠回缩了一下手,不去拿,“我还是不拿了,回去,回去没办法和孩子们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就说我买的,还能给扔出来?”王明真的动了气,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爆红,已经红到了耳根。
翟明翠很为难,心里难受,不想拒绝王明的好意,又不想回到家难堪。
“给我,我拿着。”张传天伸出手,从王明手里接过来。
他看看王明,又看看翟明翠,“我就说是王爷爷给我买的。”
王明听了,只能把水煎包递给天天,又摸了一下他的小脑袋,说了声好孩子。
“行,那咱们走吧。”翟明翠对天天说,然后十分抱歉看了王明一眼。
王明摆了摆手,又不放心,在后面嘱咐:“回家好好和孩子们说,别闹矛盾。”
“我知道。”翟明翠牵着天天的手往家里去。
两人走在路上,翟明翠嘱咐天天,“你爸爸问的时候,就说是王爷爷,千万别说爷爷,知道了吧。”
“我知道。”张传天道。
走进小卖部,翟明翠让天天拿给邵女和小草吃,两人早晨都吃了饭,还是刚刚吃完,又不想拂了翟明翠的好意,便两人分了一个吃了。
邵女咬了一口,道:“妈,这水煎包做的好啊,韭菜很鲜,味道也正好。”
“是啊。”翟明翠说。
“哪里买的?”小草问,“明天一早我也去买,狗蛋可喜欢吃了。”
翟明翠笑了笑,“你王大爷买的,我也没问哪里买的,下次我见了他给你问问。”
翟明翠说完,就往里面走,走的时候瞥了一眼邵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爸爸,好不好吃?”
张传天没怎么吃早饭,刚刚吃了一个,这一会儿坐在床上又拿了一个吃。
他不但自己吃,也给他爸拿了一个,自己吃了满嘴的油,又问德柱:“爸爸,好不好吃?”
张德柱最近连厨房都懒得去了,也不饿,等着翟明翠给他送饭。给他送他就吃,不送,他也就不吃了。
今天翟明翠还没送早饭,正好天天送来了水煎包,张德柱狼吞虎咽就吃了一个。
“还有吗?”他问天天,在小孩面前,张德柱还自在一些。
“有。”张传天赶紧又给了一个,“爸爸,很好吃吧。我都吃了早饭了,又吃两个了。”
张德柱也在吃第二个,问:“你吃早饭了?”
“嗯。”
“你奶奶做了?”
“是啊。”
“她都做早饭了,还买这些干什么?”张德柱顺口问一句。
“不是我奶奶买的,是爷爷。”张传天说完,立刻补充一句:“王爷爷。”
张德柱嘴上一停,看向张传天问:“谁买的?”
“王爷爷。”张传天说。
张德柱立刻坐起来,把手里的水煎包直接摔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水煎包像一个破洞的气球一样,里面的馅料也都甩了一地。
一根小粉条溅到张传天的脸上,他不知道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摔了呢。
惊吓中,张传天也不敢说话了,又听见德柱道:“你也别吃了,扔了去。”
张传天紧紧拿着水煎包,看着他爸,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就说:“爸爸,我喜欢吃。”
“你个没出息的。”张德柱顺手一抄,就从张传天的手里把剩下的半个水煎包抄走了,也重重摔在地上,又道:“老的什么样,小的也什么样,真是为老不尊!”
张传天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吓得眼睛都直了,瞪得大大地,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半天才嗷的一声站起来,哭着跑了出去。
张传天从卧室跑出来,穿过客厅,迎面就撞到站在门口的翟明翠。
“奶奶!”
张传天嘴巴里还有水煎包,一边哭一边叫:“我爸爸,我爸爸都给我扔了。”
翟明翠一把抱住张传天,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早就听到了张德柱最后那句为老不尊。只是把天天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背,眼泪无声往下落,大颗大颗的,再也听不下来了。
邵女站在小卖部门口往院子里看,她只看到翟明翠的身影。
那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以前那么直了,翟明翠的腰都弯了。
她看见翟明翠的肩膀在抖,虽然没有面对面看着翟明翠,邵女知道,翟明翠哭了。
“姐。”小草在一旁小声道,“要不,我去劝劝婶子吧。”
邵女摇摇头,“算了,让她哭一会儿吧。”
“哎,”小草叹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啊。我觉得王大爷挺好的。可是东东爸爸和天天爸爸,好像都不知道一样。”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邵女把后门轻轻关上,给翟明翠留下最后一丝尊严,叹气道:“连你都看出来的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为什么不提?” 小草说,“东东奶奶守了半辈子的寡,过得这么难,现在遇上个知冷知热的,两人搭伴过日子,多好啊。”
“哪里有这么简单。”邵女小声说,“别说德福德柱了,就是德凤,肯定也不会同意的。”
“那为什么!”小草想不明白,“如果是我爸妈,我一定支持他们。儿女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人为什么不能有?”
“如果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邵女轻声道,“小草,你看会儿店,我出去一趟。”
“好。”
邵女从小卖部出来,就直接拐弯,到了副食部。
原本这里是供销社开的门市,后来门市关了,换成了副食部,平时卖点肉菜什么的。可这副食部自去年冬天关门后,也再也没有开过门,据说不再营业了。
副食部的牌子还挂在上面,只是大门紧闭,门上还落了锁。
邵女站在窗户往里看,里面还摆着很多货架子没有收,地上散着各种垃圾,和一些塑胶袋。
她站在窗户看了一会儿,又往远处站了站,仔细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这地方是真的好,旁边没有什么建筑,只有这一块地方,当年也是特意为门市部建的这三间屋,现在都闲置了,也没人管,独门独栋的放着,不可能有人来住,也没有其他用途,便一直锁着门。
邵女转圈看了一会儿,觉得这地方再合适不过,便匆匆回去,和小草交代了一声,骑上自行车去了煤厂。
邵女没有找德福,而是直接去找了厂长。
厂长怎么都没想到邵女会来找她,细问过后才知道,邵女是想租生活区的那个门面房。
“你要租那个?”厂长不明白邵女要干什么,“行是行,就是那房子太久没用了,我们前几天还在考虑要不要拆了拉倒了。”
“您拆了也不能为厂子谋利益,最后拉走一批废砖,不如租给我,我付租金,不行吗?”邵女问。
厂长想了想,“你这样,我们开会研究一下,到时候给你回话。”
“行,那麻烦您了。”
邵女和厂长谈好了,正赶上德福他们下班。
张德福看见邵女后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找厂长说点事。”邵女眼看着工人陆陆续续出来,人是越来越少,和以前下班的时候,大家一窝蜂往外跑绝对是不同景象,也难免唏嘘道:“这人是真的少了。”
“可不是。”张德福因为早晨的事心里还不痛快,对邵女说:“走吧,回家。”
“不在食堂吃了?”邵女忙问。
“没有食堂了。”张德福说:“从昨天开始,食堂暂时关闭了。以后啊,都各自回家吃。”
邵女明白,这人一批一批的走,食堂也撑不下了,眼看着一个厂子逐渐萧条,她也是跟着头疼。
“对了,你来干什么?和厂长谈什么了?”
“谈租房子的事。”邵女说。
“租什么房子?”张德福还没听邵女说过,惊讶问道。
“就是以前的门市部,后来不是改副食店了吗,现在也关门快一年了,我想着把那三间门面房租下来。”
“真的卖衣服?”张德福只是听邵女提过几次,没想到她是真的要干,原本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
“嗯,卖童装。”邵女道,“百货大楼的女装男装都不少,可童装太少了,价格又贵。我准备卖童装。”
“童装?”张德福的疑虑再次升起,“童装能有人买吗?现在大环境这么不好。”
“大环境不好,大人只会更苛待自己。对于孩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兜里哪怕只有一毛钱,也会拿出来五分给孩子买糖吃。小卖部最近的生意也一样,每天对账,卖的最多的,依然是孩子们爱吃爱玩的。大人们都忍忍就过去了,孩子们忍不了。”
“也是。”张德福想了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会怎么样?
如果只能买一件衣服,那也肯定是给孩子们买。
自己怎么都能糊弄过去。
“而且大人一件衣服可以穿好多年。孩子不行。几乎每季他们都要换衣服。不是小了就是磨破了。这次我和小草跑了很多批发市场,找了很多牌子,最后选了这家,衣服质量很好,样式也好看,就是价格稍微贵一些。我觉得现在大家的观念都改变了,我们做生意的观念也要改变,不能一味只追求便宜了,也要看质量,享受高质量产品带给我们的幸福感。就像茉莉西餐厅那样。很贵,但是去用餐的络绎不绝。这就在说明,大家的消费观念在改变。”
张德福没想到能听到这么多,心里默默赞叹,感觉邵女又给自己上了一课。
“行。”张德福道,“我支持你。这样,你有什么事告诉我,我去和厂长谈。省的你来回跑了。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最近就有件事需要你。”邵女道,“德柱那边还没说好要不要跟着我干,不过第一次去谈生意,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到时候你要请假,陪着我跑一趟南方,我想争取把代理权跑下来。”
“好。”张德福点点头,“放心吧,有我呢。别的我干不了,陪着你跑一趟还是可以的。”
两人说着话就回到家。
邵女赶紧去做饭,德福在一旁打下手,不一会儿,孩子们也放学回来了。
张东东放学最晚,因为离学校远,她骑着自行车走十几分钟才能到家。
回到家,张东东直接背着书包就往自己房间跑。
“西西,看看你大姐干什么去了,怎么不来吃饭?”德福对正在吃饭的张西西说。
“我不去,让南南去吧。”张西西道,“大姐只让她进自己的房间。”
张南南不等德福开口,就已经站了起来,自告奋勇:“我去。”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姐,就被张东东拽了进去。
一进去,张东东就说:“你给我看着点,别贴歪了。”
张南南看一眼海报上的人,问:“这是谁来着,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发哥!”张东东立刻说,“这是周润发。”
“对对,周润发。”张南南忙问:“大姐,你从哪里弄得这张海报。”
“我同学送我的。”张东东转头问南南,“怎么样,不歪吧。”
“好像有点。”张南南说,“你右手边往下一点,对,好,这样就行了。”
张东东立刻撕了一点透明胶,然后小心翼翼贴在墙上。
“好了,贴好了。”她坐在床上看着那张海报,心满意足道:“帅吧。”
“嗯,很帅!”张南南知道这是大姐喜欢的,也不敢说不帅,见她贴好了,才说:“大姐,爸爸叫你赶紧去吃饭。”
“哦。好。”张东东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叮嘱道:“别和爸爸妈妈说,要不然又要念叨我了。”
“那咱妈去你房间不就看见了?”
张东东回头把门关上,晃了晃手里的小锁头,直接把门锁上了,“看吧,谁也别想进来。”
邵女把饭做好,就端着饭去了小卖部,她每天中午都在小卖部吃,有的时候是她,有的时候是德福,反正两人要有一个去替小草,让小草下班回家吃饭,顺便陪一陪孩子。
邵女端着碗出去,就看狗蛋来了,在小卖部门口等着小草下班。
“咦,爱国来了?”邵女道,“怎么不进来啊。”
小草笑了笑,“他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邵女朝他招手,“爱国,进来。”
钟爱国,也就是狗蛋,刚刚八岁,已经读二年级了,不是煤厂小学,是他家附近的一所公立小学。离家不远,走路五分钟就到学校了。今天放了学没回家,来接小草一起回去。
钟爱国站在门口,听到邵女叫他才进来,十分羞赧的笑了笑,“阿姨你好。”
“好孩子。”邵女从柜台里抓了一把糖,“过来,吃点糖。”
“我不要。”钟爱国立刻拒绝,“谢谢阿姨。”
“怎么不要啊,小时候天天在这里玩,越长大越客气了。”邵女走过去,把糖塞进钟爱国的书包里,问:“你没事就跟着妈妈来玩啊,周日不上课就来,我听你妈妈说了,你成绩特别好,总是班级第一名,对不对?”
钟爱国笑了一下,“是。”
“周日来玩,给你那三个妹妹上上课,告诉她们你是怎么学习的。除了北北成绩还说的过去,剩下那两个都不行。尤其是西西。我看到她们的作业就发愁。”
“阿姨,慢慢就好了。”钟爱国人小鬼大,竟还会安慰人,“一开始可能不懂,一旦懂了,学习就会很简单,真的。”
“如果都像你这么听话就好了。”邵女看着钟爱国说。
“那我们回家了。”小草对邵女道,“姐,走了啊。”
两人从小卖部出去,邵女也没吃饭,目送两人离开。
每个人的成长背景不同,个性也不会相同。
这句话真真映在孩子们身上,没有半点的错。
像家里的三胞胎,无忧无虑长大的,三个人除了玩,没有半点心眼。
有时候邵女看着她们,就觉得这仨被人卖了还会帮人数钱。
但钟爱国就不一样了。
他自小就十分敏感,现在更加拘谨。你就没有见过他大声笑过,虽然和人说话的时候他总是面带微笑,看起来还好,可一旦陷入沉默,整个人就变得十分严肃,又自带一股忧郁的气质。
不过还好,这孩子很懂事,又十分努力。每次小草说起他,都会欣慰到不行。
拿起来他的卷子,就不舍得放下,悄悄对邵女说,怎么办,这次又是双百。
邵女吃完了饭,德福来替她,让她去小睡一会儿。
“不睡了。”邵女说,“我去家里看看,不知道咱妈今天做饭了没有。”
邵女说完,就看德福,“要不你去?”
张德福皱着眉头,语气不善,“不去。”
邵女大概猜出了原因,想着德福早晨上班的时候肯定看到了什么,也就不再多说,从后门出去,就直接进了厨房。
厨房里,翟明翠正和天天一起吃饭。
两个人的饭,做起来十分简单,翟明翠心情不好,中午就吃了点早晨剩的。
邵女见了,说:“妈,要不然你们去我家吃吧,东东她们还在吃饭。”
“不去了。”翟明翠心情低落,摆了摆手,“吃这些就成。也不饿。”
她说完,去锅里盛了点饭,对天天说:“给你爸送去。”
天天立刻摇头,“我不。”
“那我也不送。他爱吃不吃吧。”翟明翠把碗放下,坐在那里叹气。
邵女只能对天天道:“天天,去家里找东东姐,让她给你盛点饭菜吃。”
张传天巴不得这一声,立刻就窜了出去。
“你看,又跑你家吃饭了。”翟明翠小声道,“都分开了,还总是去你那里吃。”
“一个孩子能吃多少。”邵女看着翟明翠,见她的眼眶又红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毕竟翟明翠自己不说,这件事谁也不好提。
*
这是孙敏第三次来牛丽家了。
牛丽去找孙奶奶,说今天家里包包子,牛肉馅的,孙敏不是爱吃牛肉吗,让孩子来吃。
孙奶奶便给孙敏去了电话,孙敏下了班就到了牛丽家。
牛丽很能干,包包子包饺子都不在话下,一个下午,包出来两大锅包子,孙敏敲门的时候,包子刚拿进竹筐里。
“来了,来了。”牛丽把门打开,看见孙敏后,眼睛都笑弯了,“我知道你打小就爱吃牛肉,所以赶紧让你奶奶叫你来吃。”
“是。”孙敏笑道,“我从小就不吃猪肉,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说着,把水果放在茶几上,“奶奶,我给你买了点水果。”
“你看你,来吃个饭还买什么东西,以后可不许再买了啊。”牛丽道。
“好。”孙敏笑着回了,然后去洗手,“奶奶,我洗手帮你择菜。”
“不用你。上一天班那么累,歇着吧,我拍个黄瓜,马上就好。”牛丽说完,探头看了孙敏一眼,这小丫头是长在牛丽心窝上了,真是越看越喜欢,便问:“你们医院今天忙不忙?是不是还是人很多。”
“医院就没有不忙的时候。”孙敏摇摇头,“奶奶,我们科还好一点,其他科更忙。”
“哎,干什么都不容易。你就说我那大孙子,洋洋。你说当个老师能有多忙,还是大学的老师,可他就是忙。整天忙的脚不沾地。”牛丽说着,抬头看一眼时间,“这也到点了,怎么还没到。”
“不着急奶奶。”孙敏已经洗干净手,拿了一头蒜,蹲在垃圾桶前开始剥,“反正吃完饭也没什么事,不着急。”
两人说着话,牛丽把黄瓜都拌好了,刚端上桌,汪洋就回来了。
“肯定是洋洋回来了。”牛丽道,“小敏,你去开门。”
孙敏嗯了一声,连忙出去打开了门。
汪洋穿一件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站在门口,见到孙敏来开门,倒是一点都不惊讶,直接越过孙敏的头顶,对着里面说:“奶奶,我来了。”
“哦,好。”牛丽把围裙摘了,“正好赶上吃饭,去,先去洗手,我和小敏先坐了。”
牛丽直接招呼孙敏坐,孙敏也没有半点扭捏,大大方方的坐了,然后给大家分筷子。
牛丽在一旁看着,越看越喜欢,就觉得孙敏就是自己家里的人一样,好像已经做了自己多年的孙媳妇了。
孙敏拿着两双筷子,一直等到汪洋洗完手过来,然后把筷子递给了汪洋。
汪洋也十分大方的挨着孙敏坐了,两人并排坐在牛丽对面,让牛丽更开心了。
“快,快吃饭。尝尝我包的包子怎么样。”牛丽给孙敏拿一个包子,然后笑着对孙敏道:“一会儿吃完饭,给你奶奶带几个回去,让她也尝尝。我说让她来吃吧,她死活不来,说太远了,不想动。”
“我奶奶就是不爱动,整天在摇椅上躺着晃,不像奶奶您这么爱运动。我和她说过很多次了,她就是不听。”
“哎,人老了还是要多动动,要不然,身体越来越差。”牛丽说着话,又把话题引到汪洋身上,“我啊,也没什么别的心愿了,只要能看着我这大孙子结婚成家,我就能放心走了。”
孙敏听见了,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低头咬了口包子。倒是汪洋,十分大方,不过好像也没听见一样,说:“走的时候奶奶你给我也装几个,我给乐眉送去,她啊,也爱吃包子。”
这一顿饭吃的,老人开心,孙敏也开心。最后两人一起出来,牛丽就在门口嘱咐,“我就不送了,洋洋你送小敏回家。”
汪洋自然点头应了,两人说好,先去给乐眉送了包子,再送孙敏回家。
汪乐眉听到汪洋的声音,立刻从房间跑出来,邵萍跟着她走到客厅门口,站在那里问:“是你哥哥不是?”
“是。”汪乐眉说,“还有孙敏姐姐。”
邵萍微微一滞,没想到还有一个孙敏,赶紧走过去。
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停下了脚步,她用力拉了拉衣服,又拢一下头发,都收拾一遍,才走出大门。
“洋洋,带女朋友进来吧。”邵萍站在门口对汪洋道。
邵萍的声音很小,有点怯懦,她上次就听乐眉说过这件事,说有个孙敏姐姐可能要成为自己的嫂子。这事邵萍不敢插手,她虽自认对汪洋付出了百分百的好,可不知道汪洋能承她多少的情。还有就是,她不知道要怎么介绍自己,说是汪洋的妈妈,自己都说不出来这两个字,说是汪洋的后妈,她和汪子康又结束了关系。
算是什么呢?
还不如一个陌生人,叫的舒坦。
邵萍就想着,她大概这么一提,汪洋肯定是不会进来的,那个女孩也是,应该知道这一家的关系,所以躲都躲不及的事,怎么还可能会插上一脚。
可是她话音刚落,却听到汪洋问孙敏,“要不要进去?”
孙敏抬眼瞧向汪洋,只消看了一秒钟就好像看透了汪洋的心思,她微微笑了,说:“好啊。”
两方局势瞬时颠倒。
原本应该紧张的孙敏,倒是落落大方。反而是邵萍,一句客套的邀请,竟让她此刻出了一手心的汗。
她跟在两个人的后面,突然有点想落荒而逃。
“妈妈。”乐眉在一旁拉了邵萍一把,“你看我哥哥给我带的包子,我现在就想吃一个,行吗?”
“吃吧。”邵萍摸了一下,还很热乎,就说:“很挺热,可以直接吃了。”
汪乐眉走着就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突然叫起来,“呀,是牛肉的。”
“是吗?”邵萍把包子接过来,走到灯下看了看,果然,是牛肉馅的。
汪乐眉便把包子塞到邵萍手心里,“妈妈,你喜欢牛肉的,还是你吃吧。我不喜欢,我只喜欢猪肉大包子。”
乐眉说完,直接跨进客厅。
客厅里,孙敏看了汪洋一眼,汪洋声色未动,好像吃饭的时候,说的那句给乐眉拿点包子,乐眉喜欢牛肉馅的包子,不是他说的一样。
“你看。”邵萍一手提着包子,一只手还拿着乐眉咬过的,尴尬对着孙敏笑:“这孩子,咬了一口就不吃了。”
孙敏笑了笑,“肯定是晚饭吃多了,明天早晨再吃吧。阿姨,你快进来坐。”
孙敏的一句阿姨,让邵萍免去了自我介绍之苦。她十分感激地瞧着孙敏,没想到这女孩竟如此贴心善良。
“我给你们倒茶吧。”邵萍依然有些局促,“喝点毛尖好不好,家里还有毛尖,最适合夏天喝了。”
邵萍站起身要去泡茶,没想到汪洋却直接站了起来,“我记得家里还有橘子水,喝橘子水吧,我去拿。”
客厅的角落有一个浅绿色的冰箱,一到夏天就会放一些橘子水。每次汪洋回来,就会买一提橘子水给乐眉解暑,想着里面应该还会有,就直接打开了冰箱。
“对,你看我这记性,有,上次你给乐眉买的,还剩好几瓶呢。”邵萍连忙说:“我自己喝不了凉的了,就老实给你们年轻人喝热茶。”
“阿姨,我喜欢喝热茶。”孙敏小声对邵萍道:“不过既然汪洋想喝橘子水,那就跟着他喝橘子水吧。下次,下次我白天来,陪你喝下午茶。”
邵萍以为自己听错了,稍稍停滞了一下,整个人僵在原地,怎么都没想到孙敏说还会来,连忙道:“好啊好啊。我去买块小蛋糕,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吃蛋糕。”
“还有我!”汪乐眉叫起来,“我也要吃蛋糕。但是我不能喝茶,那我就喝橘子水好了。”
说话间,汪洋已经拿来了三瓶橘子水,先给孙敏了一瓶,然后又给乐眉打开,因为乐眉之前见过孙敏,所以并没有邵萍表现出的那么好奇,她接过橘子水就打开电视,说:“今天还有上海滩呢。”
“你也看这个?”孙敏立刻道:“我也看。不过昨天值夜班没看上,演到哪里了?”
汪乐眉一下子就来了兴趣,“我东东妹妹也喜欢看,她特别喜欢周润发。”
……
汪乐眉提到的东东妹妹,此刻也窝在沙发上看周润发。她简直要爱死这个男人了,怎么能这么帅,这么好看。
张德凤坐在她旁边,两个人头靠着头,张东东一声叹息:“姑姑,你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像周润发这么帅的人吗?”
“怎么没有。”张德凤小声道,“你知不知道刘德华,黎明?”
“他们是谁?”张东东立刻问。
“你看你,连刘德华和黎明都不知道。他们比周润发还要帅。”
“你胡说。”张东东叉着腰,“怎么可能,我就不信,还有比周润发帅的。”
“你不信就不信呗,等哪天我给你拿他们的歌,还有照片来,你就知道了。”
“行。”张东东不服气,“我倒要看看长什么样的。姑姑,我刚刚的意思是说,你觉得咱们生活中,也有这么帅的人吗?”
“怎么没有?”张德凤转了转眼睛,“我这里就有一个。”
“谁?”张东东问完了,立刻想起来了,道:“姑姑,那人不是已经结婚了,你还想着他呢?”
张德凤神秘兮兮的凑近了,在张东东的耳边小声道:“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谁?”张东东不敢相信。
“就是你小时候见过的,鄂军叔叔。”
“怎么可能!”张东东道,“你之前哭了那么多天,你说他结婚了。”
“可是,他又离婚了。”张德凤吃吃的地笑着,“你说,巧不巧?”
这件事对张东东的冲击,简直比电视上的周润发出现还要大,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问:“那你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在一起了?”
“嗯。”张德凤挑挑眉,“怎么,不行啊?”
张东东已经初一了,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也从姐姐汪乐眉那里听说过很多关于离婚的事情。不管怎么样,张东东都觉得,离婚是件很不好的事,可是自己姑姑,竟然和一个离婚男人在一起了!
“姑姑,你别这样。”张东东立刻劝道,“我奶奶肯定不会同意的。”
“我不需要她同意。”张德凤斩钉截铁道:“我自己认准了就可以。”
“我爸爸和二叔也不会同意的。”张东东又道。
“你觉得你爸和你叔能管得着我?”张德凤笑了,“他们能管好自己就行了。”
张东东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她试探的小声问:“姑姑,你是骗我的吧。”
“我骗你干什么。”张德凤说,“这样吧,我如果骗你的话,我再给你两张周润发的海报,让你把你的墙上都贴满。”
张东东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周润发的海报?还贴在了墙上?”
“你房间的窗帘没拉,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呗。”张德凤得意道。
“完了!”张东东立刻往自己房间跑,她姑姑都看见了,更别说她妈了。
张东东正要去拉窗帘,就看见邵女和德福两人回家了。
张东东往门口一站,皮笑肉不笑的欢迎两位,“爸妈,你们回来了。”
张德福一点破绽都没看出来,眼睛死盯着德凤了,“你姑姑又来了?”
张德凤在客厅盘腿坐着看电视,听到这句,就说:“大哥,我来看电视。”
“你怎么不回你家看?又不是没有电视。”张德福往客厅走,十分不满意道。
“哪个是我家?”张德凤突然问,“这里是你家,旁边那个可以说是咱妈家,哪里是我家?”
张德福停下脚步,看着张德凤,“你又发神经了是不是?”
张德凤耸耸肩,“你倒是说啊。”
张东东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张德凤身上,已经偷偷走进房间,然后用力拉上窗帘。
她拉完窗帘,才长长舒了口气,转头却看见她妈正从门口往里看,正好能看见那面贴着海报的墙。
“你别拉了。”邵女道,“我早就看见了。”
张东东慢悠悠移出来,“妈,我能贴吗?”
“怎么不能?”邵女道,“不过,学习不能放松。”
“我保证!”张东东得到了许可,这下放了心,高高兴兴的又看了一遍,才把门关上往客厅去。
张德福心里存着事,存了一整天了,一直过不去。直到现在还忧心忡忡。他也没什么人可说,觉得这种事太丢脸,实在不愿意和邵女说这些事情。正好撞到德凤在,便道:“德凤,你来一下。”
张德凤把零食放到桌上,看着德福:“大哥,有事?”
张德福脸很臭,“有事。你出来说。”
张德凤只能把目光转向邵女,邵女对她点点头,“去吧。”
张德凤便跟着德福走出客厅,两人坐在院子里。
“妈。”张东东往外面瞧一眼,十分担心问:“我姑姑怎么了?我爸要和她说什么事啊?还叫出去说。”
邵女笑了笑,“你也该睡了啊。”
“不会是我姑谈恋爱的事吧?难道你和我爸都知道了?”张东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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