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相安无事。
许昼睡得并不好, 天还蒙蒙亮，他在清越的鸟鸣声中醒来。
今天周日，没有课，也没什么必要的事, 但他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 况且沙发上还躺了个人，他想早点起来把他打发走。
打开卧室门, 许昼眼神极淡地瞥过去一眼, 皱了皱眉，进了卫生间。
简单洗漱一番后, 他转到厨房门口，叫了声余漾的名字，“起来了！”
“想吃什么, 面条还是粥, 吃完了赶紧走…”
余漾蜷缩在沙发上, 小幅度动了动，并没有回话。
许昼盯着看了会儿，“余漾？”
清晨的风带着微湿的凉意, 轻抚过许昼的面颊，他不安地望向阳台, 发现阳台的玻璃门大敞着, 而他昨晚盖在余漾身上的薄被, 一大半已经掉到地上。
他几步走过去，只见余漾嘴唇泛白，眉心拧在一起, 眼睫难捱地眨动着。
许昼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烫得惊人, 未及收回，余漾扣着他的手翻了一面，火热的脸颊极为贪恋地贴紧他冰凉的手心。
“余漾，你发烧了。”许昼抽了一下手抽不出来，便任他握着，“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余漾紧闭着眼，倔强地摇了摇头，“不去。”
“别像个小孩。”许昼用另只手推了推他的胳膊。
余漾半睁开眼，手臂胡乱挥了两下，又抓住他这只手，搭在自己另一侧脸颊，嗓音低哑无力，态度却很坚决，“待了一周…才出来，我不去。”
待了一周？许昼寡淡的神情微微动容。
他手掌的凉意很快被余漾发烫的面颊侵染得消失殆尽，许昼又抽了抽手，“好，那你放开，我去给你拿药。”
话音落下，余漾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你会不会走了，不管我…”
许昼失笑，拧着眉反问，“我能走去哪儿？先放开，我去烧壶热水。”
余漾眼眶泛着血丝，涩得难受，他重重眨了一下眼，又问，“那你能给我一套你的衣服吗？我想洗澡换身衣服，身上酒味太重了…”
“开什么玩笑，你生病了不能碰水。”许昼拒绝。
“不行！”余漾定了定神说，“这味儿闻着太难受，比生病还难受。”
许昼轻嗤，“知道难闻还喝？”
余漾费力睁大眼，去找许昼的眼睛，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想我喝，我就不喝了。”
许昼：“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可以是这个意思。”余漾敛眸，没什么表情地说。
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许昼顺了他的意，“想洗澡就松手，我给你找衣服。”
余漾最后不情不愿嗯一声，松了手。
许昼特意找了一套宽大的运动服，丢到余漾旁边，转身进了厨房做早餐，不再管他。
十分钟后，余漾洗完澡出来，带着满脸的水汽站在厨房门口，唤了声许昼的名字。
“糖渍鸡蛋，吃几个？”许昼偏头看着他。
简单拾掇后，余漾显出点儿生气，只是眼底血丝明显，脸色依旧苍白，他随意抹掉脸上的水光，“头晕，不想吃东西，我想再睡会儿。”
余漾耷拉着拖鞋慢悠悠走了，许昼眉头微锁，想了会儿也走出去，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闷声道，“去里面睡。”
余漾正在吃茶几上的退烧药，闻言险被热水呛到，他一脸不可置信，“你是…是叫我进去睡？”
许昼好笑地看了看他，吐出两个字，“不是。”转头就要走。
“不行！”余漾放下杯子，迅速闪过去，“我老早就想说了怕你不高兴，这沙发实在太小了，根本不够我睡，我上次来就没睡好……”
许昼靠在门口，匪夷所思望着他，“是我逼着你来睡沙发的？”
“不是不是，是我自己抢着来的……”余漾还是顶着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孔，但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试探道，“那我进去了？”
也不等许昼回话，他像个得了便宜的小孩，冲进许昼房间，一下仰躺到床上，兴奋地滚了两圈，准备再滚两圈时，许昼冷冷命令道：“余漾！别压被子…”
余漾只好爬起来，绷着脸乖乖掀开被子，规规矩矩躺好，两手无比安分地叠在小腹前，眼睛一闭就可以入土的那种。
许昼紧抿的唇角扬起一丝很浅的弧度，转瞬即逝，他把被子翻过去给他盖好，“中午叫你。”
正要走，余漾不知怎的顺势拉住他手腕，四目相对，缓了会儿后，余漾小心翼翼开口，“昨晚…”
许昼脸色变了，想也没想，忙说，“昨晚你喝醉了。”
“许昼，”余漾面色瞬间沉下去，他目不转睛盯着他，极为认真地说，“昨晚我没醉，我都记得。”
大抵还觉得不够，他又一字一句强调，“我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记得！我想你也没有忘记。”
余漾的目光没离开过许昼，他执着于捕捉某些他希望看到的细微变化，但许昼一如既往地冷漠。
“余漾，医学证明，当血液中的乙醇浓度达到0.05%时，人脑就会出现强烈的兴奋感，继而无限放大自身的意识和行为，所以你昨晚……”
“啵——”
话到嘴边，被余漾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许昼长睫簌簌眨动，仓皇退开。
余漾瞧着他，一脸正色，“我现在一点没醉。”
许昼不应，他接着说：“许昼，我知道我有很多毛病，但我余漾从来都不是扭扭捏捏的人，一年前，我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生，我骂你，甚至给了你一拳，我很后悔。”
“记得刚开学那会儿，你问我为什么考Z大，我说分数适合，确实是这样，但这个分数是我每天拼死拼活熬出来的，从复读那天开始，Z大就是我的目标，我是来找你的。”
“没什么好藏着掖着，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
“我不准你跟那个女生谈恋爱，更不准她亲你！”余漾又想起那张照片，他狠狠咬着牙，极力压抑心里那快要溢出来的嫉妒，双眼愈红，眸子却紧紧锁住许昼，等着他的回话。
许昼沉默地听了许久，“那张照片是角度问题，我没和她在一起。”
余漾瞳孔闪了一下，一直提着的半口气总算落回心底。
一周前余漾以为许佑姿表白成功，当时就想找到许昼坦白他的心思，只是他小姑的电话来得恰好，他只得把这件事情搁置，但他回寝室收拾东西时，和周正宇简单提了几句。
当时在渝市医院，周正宇给他发过消息，说他问了医学部的朋友，两人根本没有在一起，叫他不要担心，专心照看余大伟。
余漾听到后放心不少，但也有些怀疑，主要是怀疑周正宇收集信息的能力…
所以，他还通过了严艺璇的好友申请，严艺璇当即跟他表示，许昼就是个木头，放着女朋友不要，非要跟她表姐做朋友…
他那时才彻底放下心，哪里想到，回来睡了个午觉又看到两人亲密的照片，他想不明白，只能向许昼本人求证。
偏偏昨晚余漾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都没打通，他心烦意乱，索性去教育超市买了许多酒，走到许昼公寓门口，边喝酒边等他……
乌龙才结束，余漾没来得及高兴，面前的许昼掀了掀眼皮，嗓音冷淡，“余漾，我想有些话我没跟你说清楚，我现在……”
“我知道！”余漾及时打断他，目光看向别处又缓缓收回，语调透着几分沉郁，“我知道你现在没多喜欢我，或许还有点讨厌我，更别说跟我在一起…拒绝的话我不想听。”
“总之，从今天开始，我会很用心地追你，你什么时候答应，我就什么时候停止。”
许昼薄唇轻启，一个音节还没发出，余漾大致能猜到是什么话，他赶紧用双手捂住耳朵，“许昼，我头晕，真的特别晕，我必须要睡觉了，你出门记得把门带上。”
余漾假意闭上眼，须臾，卧室的门被甩上了。
余漾裹了裹被子，那种又沉又飘的感觉再次回来，他一方面踌躇满志，一方面又担心最后的结果。
凝神想了许久，药效逐渐上来，他深吸一口气，放任脑袋陷到松软的枕头里，在沐浴露清淡的柠檬味中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丢丢嘻嘻。
谢谢上一章小天使：x 的地雷，真的爱死你了！
第32章 撕破脸皮
余漾是下午走的, 走的时候十分手贱地揉了揉许昼的头，故意揉乱了他额前松软的刘海，接着在许昼极其不耐烦的注视下，说了句明天见, 迅速逃离。
许昼回到卧室, 开始准备明天的开题报告讲演，约莫过了十分钟, 外面传来敲门声。
许昼面无表情打开门, 丧着脸问，“又回来——”
看清面前的人后, 他闭上嘴，幽邃的眸子闪过一丝讶异，“池亮？”
池亮站在门外, 蔫头耷脑, 头发乱糟糟的, 眼眶深陷，眼下是乌青的印记，一双眸子懒散地半垂着, 整个人透着浓浓的疲惫。
他两手抄在裤兜里，看也没看许昼一眼, 侧身挤了进去, 几步走回自己房间。
许昼木然合上门, 目光追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还是多嘴一句，“池亮, 明天……”
池亮转过头来, 满是血丝的眼透着阴戾, “别和我说话！”
许昼眸色一沉，冷眼看着他甩上门。
周一，早八。
清晨，Z大所有建筑景观都陷在马奶般馥郁的雾霭里，人流从各大宿舍园区向教学楼涌动，步伐或急或许，早起的困倦平等地显现在每个人脸上。
许昼早早到了教室，陈教授竟然也在，他正一个人捣鼓多媒体设备，许昼赶紧上前帮忙。
陈教授上了年纪，老花眼，他把眼镜往额头上一推，“许昼啊，来这么早？”
“老师您更早。”许昼温和一笑，帮着重新调试设备，再用电脑连接，只试一下就成功了。
陈教授颇有点意外，又自嘲笑了笑，“上了年纪，早不如你们年轻人了。”
“教授您说笑了。”许昼平日不喜交谈，客套也是点到为止。
陈教授今早兴致却蛮高，“许昼，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对神外比较感兴趣，这次的学年论文也是这方面的内容？”
“是的，主要是研究tau蛋白磷酸化程度与颞叶癫痫患者认知缺陷相关性的问题。”
陈教授听罢，若有所思，“现有很多科研成果主要是针对阿尔兹海默病，研究癫痫还算有新意，好好做实验，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许昼：“谢谢教授。”
人陆陆续续进来了，都是一个系的同学，大家相□□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许昼走到位置上坐好。
上课铃响起，前一秒还吵吵闹闹的教学楼霎时安静下来，陈教授先简单讲了学院发布的学年论文进程表，再依次请同学上台展示开题报告。
许昼从书包里取出U盘，恰好看到微信来了条消息。
余漾：【我已经退烧了，你别担心。】
【你上午有课吗？在哪里的？我去找你，一起吃午饭！】
很快，他又发过来一张石膏骷髅照片，【今天基础课，临摹这玩意儿，你肯定见过真的骷髅，你看看这石膏做得像吗？】
许昼默了半晌，【好好上课。】
那头秒回，【好，那我下课发，说好了下课发的你不能不回。】
许昼抿了抿唇角，拧着眉头把手机丢到了书包最里端，专心听同学汇报。
每个同学大约展示五分钟，教授点评五分钟，很快三个人结束。
“下一个，”陈教授看了看名单，“池亮。”
“这个名字…上一次好像就是他没来…”陈教授小声呢喃一句，“这次不会还没来？那胆子是真的有点大了。”
“池亮？”陈教授目光在整个教室转了一圈儿，怃然地摇摇头，准备在名单上画个叉。
砰一声响，教室微掩的门被撞开，木门重重击打在墙壁上，再反弹回来，池亮往前一闪躲开了。
他弓着腰喘气，全身上下像是裹了霜，显出风尘仆仆的模样，“老师，不好意思，我…我来晚了。”
“你是池亮？”陈教授语气不太和缓。
“是，是我。”池亮应了声。
喘了会儿气后，池亮呼吸平稳不少，他抬眸，眼神扫过对面所有学生。
许昼坐在靠左的位置，他像是要避开他，故意往最右边的方向走。
“你不用下来了，到你了，直接讲吧。”陈教授却及时拦住他。
“现在吗？”池亮微微错愕。
“对，直接开始，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陈教授对他说话很直接。
池亮说了好，拿着U盘走上台，他心里惶惑不安，鼠标好几次点错位置，好在成功打开了本地磁盘，点开之前，他似有所感地探头，看向许昼的方向，在对上他黑沉的眼眸时，又匆忙垂下。
“老师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的论文选题是：tau蛋白磷酸化程度与颞叶癫痫患者认知缺陷相关性研究。”
与此同时， PPT被打开。
许昼只看一眼，目光如有实质般落到池亮身上，锐利地审视着。
池亮如芒在背，还是硬撑着一页一页讲起来。
“他这个选题和研究方法都很高级诶，瞬间觉得我自己写得好小儿科啊~”
“池亮什么时候有了这脑子，我记得他专业课很差啊…”
“用了心吧，最近好多课都没见他人，估计在专心研究论文。”
“有可能吧……”
教室很大，但一共就来了不到十个学生，大家都规矩坐在前三排，彼此间的窃窃私语不加阻隔地相互传递，轻易传到许昼耳边。
用了心么？用了心从他电脑里拷走了他的报告？
许昼面色越来越冷。
随之而来是莫名的疑虑，他有点不明白，他和池亮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他这人性子虽然冷，但不管对谁都是真心实意，他自认为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池亮的事。
很多时候，两人的关系都是池亮压他一头，因为他害得池亮白白挨了一刀，他于心有愧，他愿意在相处时格外付出一些，这是他的反向弥补。
可这种付出在池亮那儿似乎成了理所应当，所以一旦许昼不顺他的意，他就会变成一个刺猬，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做的事，全像是刺头，能将人扎出一个血眼。
池亮对许昼的开题报告并不熟悉，磕磕绊绊，还念错了好几处专有名词，他的脸越绷越紧，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终于下课铃响了，他遇赦般抬起头，看向陈教授。
陈教授晃了一下手，“先休息，下节课再讲。”
许昼站起来，池亮立马警惕地看向他。
池亮顾不得许多，下了讲台，拽着许昼的手肘狠命把他往外带，教室里毕竟有许多外人，许昼也不愿在这里跟他撕破脸皮，但他还是憎恶地甩开的手，兀自往外走。
楼梯间。
许昼还没开口，池亮两手抓着他手臂，软声乞求道：“许昼，不要告发我，就帮我这一次行不行，最后一次。”
“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你知道的，我要是没完成这个开题报告，学年论文指定完了，加上挂的那几门课，就不是留级那么简单了，万一被辅导员针对，我说不定会被劝退……”
“就这个开题报告，算我求你行不行，让给我，或者我买…我买也行，你不是缺钱吗？你要多少钱，我马上转你！”
池亮满脸焦急，那双疲惫的眼此刻写满渴求。
“多少钱？”许昼轻声笑了，“一百万你给得起吗？”
许昼不顾池亮惊诧的神情，咬牙冷声道：“你真的够了。池亮，这个报告我不可能让给你，以后我们也不要再往来。”
许昼推开他的手，池亮又重新攥住，急声道：“为什么不可以？许昼，你那么优秀，全学部的老师都知道你，喜欢你，你花时间重新写一份交上去，陈老头儿不会怪你的，让给我又怎样！”
“让给你又怎样？”许昼那双沉静的眼眸罕见地布满嘲讽，“实话实说，这个报告给你，以你的水平，你一千字正文都憋不出来。”
“让开！”他一把推开他，拉开楼道门。
“许昼，这个报告你必须让给我！”池亮如火的目光锁住他，“不然我就把这张照片发到学校论坛里，这样全校学生都知道你和余漾是一对恶心的同性恋！”
许昼眼皮抬了抬，转回身去。
池亮得逞地将照片举到他面前，照片比较模糊，依稀能看清是在公寓门前，昏暗的橙色灯光里，余漾两手捧着许昼的脸，闭着眼，正虔诚又专注地亲着他。
“许昼，我真想不到你会喜欢男生，还是余漾！要是前天晚上我不回去，还拍不到这样的照片。你知道我有多好心吗？我为了不打扰你们，又去网吧睡了一晚！”
?
池亮收了手机，“只要你把开题报告让给我，这张照片我立马删了。谁也不会知道，医学部大名鼎鼎的才子是个Gay，怎么样？”
许昼默然地眨了眨眼，眼底是挥之不去的憎恶，须臾，他平静地说，“池亮，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要发就发，不用拿这个威胁我。”许昼恢复淡漠的神色。
池亮表情微变，随即又说，“你不在意，那他呢？”
“余漾那小子，心高气傲，他能忍受被全校的人轮流嘲讽？绝对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我来也！
今天好像拉了一波儿仇恨。
感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33章 追人惯例
两人回了教室。
上课铃响起, 池亮继续磕磕绊绊讲着许昼的开题报告。
陈教授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池亮的选题居然和许昼的完全重合，要知道, 在两人没有沟通的前提下, 这样的可能几乎为零。
同时，池亮的表现实在太差, 明明条理清晰的报告, 他却吞吞吐吐，甚至故意跳开一些专业术语。
但陈教授好几次偏头打量许昼, 发现他神色未动，只是眉眼冷淡地盯着台上的幻灯片，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有些捉摸不定。
池亮结束之后, 紧接着就是许昼。
许昼并没开口要求暂缓展示, 而是镇定自若走上台。
屏幕上显示着他U盘里的各类文件，他打开一个名为“神外可供研究方向”的文件夹，点开其中的第二个。
“老师同学们, 大家好，我的论文选题是：多肽T9sP对胶质瘤细胞抗肿瘤活性的研究。”
他嗓音低沉, 似乎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又透着点儿切齿的喑哑, 熟悉他的人能看出来，他现在生着气。
其实池亮是能看出来的，只是这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了, 他看着许昼随意自如地翻动页面, 轻松说出那些复杂陌生的专有词汇, 更加烦躁了。
这个人怎么好像永远不会吃瘪？
如果他刚才没看错，许昼那个文件夹里还有七八个文档，全都是他准备好的选题报告吗？
池亮知道许昼一直想搞科研，但没料到在无人约束的情况下，他光凭兴趣爱好就做了那么多准备。
等所有人讲完，第三节 课已经到了尾声，陈教授又补充讲了些要求，下课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这会儿雨势加大，淅淅沥沥吵着。
陈教授坐在第一排，认真想着什么，许昼经过时，他叫住他。
“许昼，你不是说你的……”他说到一半又有所顾忌，“算了，你先走。”
“你留下来！”他指了指另一侧正要离去的池亮，“你留下来，我有问题要问你。”
许昼见没自己事，和陈教授礼貌地道了别，不管不顾出了教室。
Z市秋季多雨，时常是没有先兆的雨，这会儿乌云层层叠叠，天空被压得很低，地面已经蓄了浅浅一层水流，雨珠砸在上面，砸出一朵朵透明的花。
许昼从医学部大门出来，他没带伞，正要走进雨幕，忽然察觉点儿不对劲，他回过头去，余漾就靠在大门旁边的石墙上，一动不动看着他。
余漾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上端，斜睨过来，整个人倨傲又散漫，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他浑身裹满了湿意，脸沉着，像头顶灰蒙蒙的天。
许昼看到他，想起被自己丢到书包底端的手机，大约是他忘记回消息了，所以这人找上门来，本以为是一场避免不了的追问，却不料余漾走过来，在他面前撑开伞，只淡淡道，“去哪儿？送你。”
许昼极轻地挑了一下眉，“不用。”
“怎么不用？”余漾凑近些，和他肩贴肩，把伞倾斜向他，“这雨不小，跟上次不同，淋湿了会感冒。”
“余漾，”许昼微眯着眼睛，质问，“你都不用上课吗？你一个美院的，整天在医学部下面晃什么晃？”
现在才下课，余漾从美院走过来，至少要十分钟，那就说明他早退了。
余漾耸了耸肩，“上啊，画完就可以走，那个骷髅我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两节课就搞定了。”
“我给你发了消息的，说我过来找你，你又没拒绝……”
余漾垂着眸子，凶着脸嘟囔，“明明说好了，下了课你要回我消息。”
“谁跟你说好了！”许昼错开他的目光，望向别处，清幽的眸子与晦暗的雨天融为一体，泄出一丝湿漉漉的躁意。
“你怎么了？”余漾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看着很不高兴。”
“没事。”许昼走进雨里。
余漾赶紧追上去，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别想骗我，出什么事了？谁惹你了？”
许昼忽然顿住，转过身，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眼，“你。”
他又说，“别跟着我。”
余漾喉结不太自然地滚了几下，神色有点怏然，一时没有动作，但余光看见许昼肩膀被雨水淋湿了，他又把伞移过去一点，自己也顺势再凑近些，没皮没脸地说，“我怎么惹你了？你直说，许昼，你敢说我就敢改。”
许昼气息微沉，不带半分感情道：“离我远点，别老在我身边晃悠，能做到吗？”
余漾撇了撇唇，直白地说，“做不到，换一个。”
“余漾！”许昼语气重了些，眉心拧出一道深深的折痕，“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你现在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我希望我们保持距离。”
余漾心头一跳，他听着他严厉的语气，顺势往后瞥了眼儿医学部大门，隐约感觉不久前发生了什么事。
许昼都这么表态了，他也不敢和他硬碰硬。
他敛下眸，依允道：“行行行，保持距离。”
顿了两秒，他又试探道：“不过，从明天开始行不行？今天下着雨，你又没带伞，我先送你回公寓？或者你还想去哪儿？”
“去食堂？还是图书馆？刚好，我也都想去的…”
余漾逼得很紧，许昼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放任地说，“随便你。”
往前走出很长一段距离，身后的人仍旧小心翼翼跟着，许昼抬头看了看滴水的伞沿，恍然觉得自己处在这把黑伞的正中间，他回眸，彼时的余漾正发呆地盯他细白的后颈，他慌乱地收了目光，“怎…怎么了？”
许昼扫过余漾肩膀、胸前绵延的雨珠，雨珠落在纯黑布料上，晕成一团如墨般浓黑的水渍，许昼看着只觉一颗心更加烦躁，“能不能好好打伞？”
余漾眸子放大不少，目光在许昼身上转了一圈儿，“你哪里淋到了？”
他边问，又更为夸张地把伞往前伸了伸，自己半个身子都暴露在雨帘里。
许昼彻底没了脾气，他默不作声退回余漾身边，挨着他往前走，那把伞跟着往后收了一下，同时将两人罩住。
“我要去图书馆，不顺路就滚蛋。”
余漾琥珀似的瞳孔闪了闪，他努力绷紧下颌，憋住想要笑出声的欲望，“顺顺顺路…”
“正好，我有几本书要借，老师今天布置了理论作业…”他又冠冕堂皇地解释。
许昼是真的去图书馆借书，今天临时换了开题报告，很多资料他还得重新查阅，他沿着医学专业的书架一本本找，余漾装模作样跟在他身后，也在那儿翻来翻去。
许昼白皙修长的手指沿着书脊缓缓滑动，不时时抽出一本书，有的看过后直接放回去，有的换到另一只手拿着，余漾学着他，手指像弹钢琴般在书脊上移动，再装作漫不经心碰上许昼指尖。
好几次，许昼没法再忽视。
他甩开他，眉目犀利，压低声音问，“你们老师让你们借医学书？”
余漾收了手，老实地揣兜里，“对啊，借来研究人体结构，要不你给我推荐一下？”
图书馆有很多上自习的同学，两人的嗓音都压得很低，几乎只发出一些气声，余漾趁机靠到许昼耳边，侧着的脸正对着许昼忽沉忽明的眼睫。
许昼的睫毛紧密纤长，余漾适时地想起那晚他们睫毛搅在一起的感觉，轻轻柔柔，却将那种不可名状的悸动拉得很长很长。
他忽觉一阵热，喉结尖儿滚了滚，目光不经意又滑到许昼的唇。
该死！
只一眼，余漾匆匆错开视线，一颗心兀自剧烈跳动，脸上也起了热。
他不缠着许昼了，转过身背对他，开始正儿八经翻看面前的医学书，试图用科学严谨的知识洗涤他大脑里泛滥成灾的小九九。
五分钟过去，他才压下那忽然上涌，又一发不可收拾的冲动。
一旦认真翻看面前的医学书，他才堪堪清醒的大脑又不够用了。
什么玩意，许昼学那么久，头发还没掉完真是了不起，他一个字也不想看，嫌弃地放回书架。
从图书馆出来后，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余漾在心里骂了句老天爷不明事理，雨停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许昼不需要他了。
果不其然，许昼递给他一本书，“你想要的人体结构的书，我走了，别跟着。”
余漾接过来，正想说太深奥的他看不懂，一看：《少儿百科全书之人体骨骼篇》。
许昼果然是……了解他的。
许昼给完就走，余漾不满地嚷嚷，“是不是该去吃饭了？一起啊，我也饿了！”
许昼警觉地回头，冷着脸，开口是不容辩驳的语气，“我回公寓，你不许跟着！”
如今出了事，许昼不可能贸然让余漾再去公寓，而且他也要尽快搬出来。
本来前段时间他就想着要找房子，但有事情一直耽搁，再加上池亮几乎没回来，他也就懈怠了，如今是一刻也不能等。
“为什么？”余漾不明所以，想了想说，“你不想我进去，我就送你到楼下，行不行？”
“而且，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他又小声加了句。
“什么？”许昼没听明白。
“等你下课，陪你吃饭，送你回家，帮你提东西……”说到这儿，他抢过许昼抱着的一摞书，“反正这是惯例！追人的惯例，我得严格执行！”
作者有话说：
晚了一丢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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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别来沾边
许昼匪夷所思地盯着他, “别把那个字挂在嘴边，也不要白费力气。”
余漾直勾勾回望许昼，厚着脸皮说，“谁说一定是白费力气。”
也不等许昼回应, 他抱着那摞书, 面不改色往前走，“我就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我就是要送你回去！一点没费力气。”
许昼在原地愣了会儿, 无可奈何追上去。
两人一起走回教师公寓，许昼把余漾拦在了楼梯口, “书给我，你走。”
“要不我送你到门口？要上四楼呢，这些书很重的。”余漾一本正经和他打商量。
许昼抬起眼皮, 幽邃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余漾。
余漾败下阵来, 他把大概十本医学方面的书递向许昼, 趁他双手接过时，眼疾手快地揉了揉许昼的头，这次很小心地没有揉乱他的头发。
许昼依然抗拒, 脾气正要发作，哐当一声, 楼上突然传出玻璃制品被摔碎的脆响, 像是一个引子, 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许昼右眼皮不安地跳了几下，撂下一句，“不许跟着我！”匆匆往楼上跑去。
余漾见他如此紧张, 一时拿不定主意。
“嘡啷——”许昼跑上四楼, 刚跨上楼道, 七八本书恰好砸在他脚边，有几本是大部头医学书，坚硬的书壳登时脱落，书本书封零零散散堆了满地。
狭窄的过道里，最多的是书，另外还有被摔碎的玻璃杯，头戴式耳机、台灯……全是许昼的东西。
震惊之余，许昼抬眸，看向正矗立在门口气焰嚣张的池亮。
池亮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回来了？”
“你以前不是说要搬出去嘛，”他把他手里那幅油画撕成两半，和画框缠在一起，泄愤般扔在地上，又说，“我今天心情好，都帮你拿出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池亮，什么意思？”
许昼黑沉的眸子氤氲出一抹满是躁意的红，他攥紧拳头，细白伶仃的那节腕骨青筋暴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和池亮扭打在一起。
“我什么意思？许昼，你早知道陈老头儿能看出来吧？”池亮扬着一侧唇角，面目几分狰狞，“他说今天之内写不出新的，就给我打零分。这下你满意了？”
“许昼，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会算计，你就等着今天是不是？等着看我留级？看我退学？当初我就是救了一条狗也不该救你！”
许昼听到这儿，拳头松开，忽然就笑了，“是么？”
“我也觉得，当初就是和一条狗做朋友，也不该和你。”
四目相对，竟短暂无话。
余漾在楼下站了一分钟，不放心冲了上来。
在看到面前的一地狼藉后，他整个人犹如被引燃的炸弹，胸腔沸腾，气血上涌，抡起拳头就往上冲，手腕却被握住，许昼拉着他后退两步，淡淡道：“地上都是碎玻璃，站着别动！”
“哟！男朋友来了？”池亮倚在门框上，眼神说不出的讥诮，“许昼，你猜那张照片我有没有发到论坛上？”
很快，他自问自答，“不好意思，陈老头儿把我训完，我出来就匿名发了帖子，这会儿论坛应该很热闹啊！”
余漾听得很懵，但看池亮的神情，他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丫的，有什么话说清楚，论坛又怎么了？”
大抵是害怕他莽撞往前冲，许昼一直扣着他的手腕，手心温温热热，与余漾肌肤相贴，又似一种约束，将余漾心头那股火稳定在了可以自控的范围。
“余漾，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吗？ ”池亮轻嗤，“许昼，这是你欠我的，你让我成为医学部的笑话，我就让你成为全校的笑话。”
“我从来就不欠你什么。”许昼直面他的目光，“但凡你努力一些，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池亮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他把门口堆着的书又往前踢了几脚，“拿上你所有东西滚蛋，别再让我看到你！”
说完，池亮转过身进去了，须臾，里侧的卧室门被猛烈甩上。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要许昼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许昼自然也不想多待，只是要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房子根本不可能。
余漾不知道他们关系为什么变得这么僵，他反手握住许昼的手，安慰似的捏了一下，“早该跟他断关系了，别难过，为了他不值得。”
余漾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但他能感觉许昼比较在乎池亮，不然他以前也不会多次为他吃醋。
“是不值得。”许昼低吟一声，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东西。
他在心里想，就这样了，已经够了，当初那一刀的情他彻底还清了，以后不需心存愧疚，也不用顾忌什么。
余漾也帮着收拾，正准备打电话叫周正宇过来，刚拿出手机，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啊啊啊！余漾你在哪里？你快看我给你发的帖子，你和许大佬被人偷拍啦！”
“许大佬有没有在你身边啊？你一定不要让他看手机，帖子下面都是吐槽加人身攻击的，许大佬看了估计受不住…”
余漾掀了掀眼皮，颇为尴尬地关掉扬声器模式，他背过身，把手机贴到耳边，压低声音道，“知道了，你现在到北区教师公寓来一趟，有点事要你帮忙。”
“对了，学校里面有没有那种有偿搬东西的小时工，一起带过来。”
他挂断电话，又拧着眉头点开周正宇转过来的帖子，越看脸色越黑，呼吸都停滞几秒。
许昼朝他看去，搭在书上的手不太自然地绞紧了，“这件事怪我，我以为他不会发的。”
他没想到陈教授会纠结这件事，虽然他早上提了一嘴他的研究方向，但这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大约是池亮表现实在太差，课后陈教授留他单独问了些问题，也答得不好，才逐渐演变成现在这样。
余漾没应声。
“余漾，这种实时性的消息很快就会被人忘记，只要以后我们保持距离，没有人会多嘴多舌。”
许昼尝试着解释，他知道余漾心性高傲，如果一直被人指指点点，不知道啥时候又会炸掉。
话音刚落，余漾霎时抬头，“不要！”
他恶狠狠道：“许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跟我保持距离？门都没有！”
许昼斜睨过来，“你不…生气？”
余漾没抬头看他，理所应当地说，“我为什么要生气，我早就巴不得全校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谁也别跟我抢！”
他一直垂着头，手指连续滑动屏幕，指尖不停戳着页面，面上又透着执拗的稚气，“这些人嘴巴真不干净！”
许昼蹙眉，不动声色看了过去，发现余漾正专注地点击跟帖下方的几个键位。
许昼多看了会儿，摸清了余漾的路子，黑他自己的帖子他不管，黑许昼的他就点举报，为数不多磕两人CP的，他就点一个心形的赞。
许昼觉得好笑，他目不转睛看着余漾，却又笑不出来。
余漾点了好一会儿，最终烦躁地把手机揣兜里，一言不发又帮着收拾东西。
两人把门口的碎玻璃收拾干净，又把散落的书整理好，其他的琐碎物件全都放在一起。
池亮的房间又传来激烈的游戏声，不时时一声得意的吆喝，余漾站在客厅听得一清二楚，他眸底愈沉，全身上下的血液疯狂叫嚣，刚迈开步，许昼又拦住他，“干嘛？别去找茬。”
“下午有课没？滚回寝室睡觉去。”
余漾忙说，“没课。”
“不是早说饿了？吃饭去啊，别在这儿碍眼。”
余漾摇头，“等一会儿。”
“等什么？”许昼察觉他话中有话。
余漾并不避讳，“许昼，房子我早就找好了，就算不出今天这种事，我也准备告诉你。在桃花山，离医学部和图书馆很近，各方面条件也不比这儿差。等会儿你就搬过去，我也搬过去，我们住一起，好不好？”
桃花山是Z大另一处教师公寓，植被环绕，风景绝佳。
许昼想也没想，“不好。”
“房子我自己会找，不劳你费心，你现在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身边晃悠。”
“房子哪有那么好找？”
“我不管，等人来了，就把你所有东西都搬过去，你要是不去，把你也打包带走！”余漾态度很强硬。
“余漾！”许昼语气几分急，嗓音低沉，又隐约显出不耐烦，“别添乱了，我不需要你帮忙。”
余漾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妥协道：“我不添乱，这样行不行？你今晚先搬过去，闲下来再去找其他房子。我还是先住宿舍，钥匙我手里有两把，我都给你，我不会平白无故去打扰你。”
“许昼，我说到做到！”余漾伸出四根手指，吊儿郎当发了个誓，“你先搬过去，怎么样？”
许昼思前想后，发觉这是目前比较好的办法了，只要他在这两天找到房子，再迅速搬走。
片刻后，他点头，说了行，又补充说该给多少借宿费，他一分不少都会给。
余漾连说了几个好，敷衍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追妻第一步，拐回家！哈哈哈达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Jeri.爱你们！！！
第35章 会努力
约莫半刻钟后, 周正宇带着两个帮工找了上来。
许昼还在卧室整理东西，周正宇把余漾拉到角落，“大哥，论坛上那照片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把许大佬追到手了？”
余漾摇了摇头, 老实道：“没有。”
“那怎么亲上了？你用强的？”
余漾舌尖抵了抵脸侧, 目光看向别处又收回，“算是…当时喝了酒。”
周正宇白了他一眼, 嗔怪道：“那你可把许大佬害惨了, 明明是你强吻了他，论坛上那些人都以为是他故意勾搭你, 大多数都在骂他。”
余漾不解，“为什么觉得是他在勾搭我？”
“还能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直，而且你不是新生嘛, 都认为你才上大学单纯呗, 怎么可能追一个比你大四年级的学长？那必然是他故意掰弯你！”
余漾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想到什么，又马上拿出手机，重新点进那个帖子。
周正宇眼睛都放大两倍, 惊讶道：“你要干嘛？都这时候了，你不会还想去凑热闹？”
余漾没搭理他, 点了个转发, 又迅速输入一段文字：【人是我强吻的, 还没追到手，会努力。】
周正宇垂下了试图阻止他的手，咂摸咂摸唇, 幽幽道：“余漾, 就现在, 我好像忽然发现了你的一点魅力，本来我一直以为你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
“去你的！”余漾把手机揣进衣服口袋里，进了许昼卧室。
许昼已经收拾完毕。
余漾帮着把装好的纸箱抬到客厅，再进去时，注意到电脑桌上被撕成两半的油画，那是他画的画，画中是临川的体育馆。
许昼注意到他的目光，忙把破损的画丢到还未封口的纸箱，但余漾一伸手就拿了出来，怒目切齿道：“他撕的？”
这是许昼唯一留存的跟他余漾有关的东西，现在直接毁了，他不可能不生气。
许昼本来刻意收到柜子里，不想让他发现，但刚才一直忙碌着，为了确保房间不留下任何东西，他顺手拿出来，偏偏忘记放到纸箱中。
许昼嗯一声。
余漾那暴脾气又上来了，扭过头要往外冲，许昼似有所感地伸出手臂，拦着他，嗓音透着点儿无奈，“说两次了，别去找茬。”
“余漾，我现在不想面对他，一秒钟都不想，懂吗？”
“你要是生气，再给我画一幅新的，我照样挂着，行不行？”
“那必须的！”余漾语调上扬，极富攻击性的五官又显出他一贯的倔劲儿。
他心有不甘，在卧室暴躁地快步绕了两圈，又嚷嚷，“他这种人，不打他一顿真是便宜他了，就你拦着我，不然……”
许昼忙把面前的纸箱踢给他，“别晃也别说了，帮我搬出去。”
余漾这才收敛愤懑不平的表情，那残破的油画还被他握在手里，他半举着问，“这画又破又皱，你还要留着？”
他瞪着眼睛瞧着许昼，话中的意思大抵是没必要留，但那熠熠的眼眸又似不停重复同一句话：快说留着，说留着…
许昼偏过头去，眼角有一抹下沉的笑意，却故意冷冷开口，“没必要留，扔了吧。”
“不行！”余漾立马道。
他冷哼一声，小心翼翼把油画放到纸箱里，快速给纸箱封了口，“必须留着，我以后要检查的。”
顿了片刻，他又拿起一旁的剪刀，开始拆纸箱。
“你干嘛？”许昼不明所以。
“我拿回去把它粘好了再给你，现在这个样子摆在哪里好像都很丢人……”这画他画得本来就不算好，现在又破破烂烂，其他人看见了说不定真以为许昼从垃圾堆里捡的。
“不用。”许昼抢过他手里的剪刀，“我自己粘就行。”
余漾抬头，“所以其实你也想留着？”
许昼盯了他一眼，没说话。
余漾心情瞬间又愉悦了，他伸出手，下意识想揉揉许昼的头，许昼的头发很是细软，手感极好，多揉了两下，倒像是上瘾了。
不过这次余漾没有得逞，手伸到半空，就被许昼的眼神吓回去了，“手不想要了？”
余漾垂眸，抱起地上的纸箱，忙出了门。
许昼的东西不算多，加上两个帮工，他们五个人两次就全部搬完，整整齐齐堆放在楼下。
周正宇提前在他那些奇奇怪怪的群里约了一辆车，他们把所有东西挪到车上，许昼没有回头看一眼，毫无留恋地走了。
桃花山的新公寓在三楼，两室一厅，有个很大的阳台，阳台正对着一颗挺拔修长的梧桐树，此刻骤雨初晴，阳光穿过树叶缝隙，密密匝匝地投射下来，留下一地斑驳的光点。
余漾帮着把纸箱搬进来，凑到许昼耳边说了句，“瞧这太阳都欢迎你来这儿，你一来它就钻出来了，还找什么其他房子？”
许昼的冷眼还没下来，余漾识趣地走开。
片刻后，他站在一侧卧室门前，问，“你先住这间怎么样？这间卧室大些，还有一个很大的书柜，特别适合你，不能老把你那些宝贝书堆在地上啊。”
不等许昼回应，他自顾自把纸箱挪了进去。
“许昼，你快进来看看，这里还有一个飘窗，到时候铺上垫子，你就坐在上面看书，看累了就看看外面的风景，这里还能看到远处的崇明湖…”
“许昼，这个床垫你也可以试试，很软…”
“许昼……”
余漾一直叽叽歪歪说个不停，许昼终于听腻了，走进来闷声道：“能不能闭嘴，你很吵。”
周正宇和剩下两人还在下面卸货，现在屋里就只许昼和余漾。
余漾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这不是怕你不知道。”
他又加了句，“我就是觉得这里各方面都挺适合……长住的。”
“嗯，看出来了，又怎样？”许昼对上余漾的眼睛，反问。
再说下去绝对会不欢而散，余漾顿悟自己有点太心急了，他抿了抿唇角，嬉笑着说，“当然是说明我眼光好了！你不觉得吗？”
门外传来动静，他想也没想，说，“他们上来了，我得去帮忙，你先自己收拾。”
然后快速出了卧室。
第36章 有话要说
几人一起把所有东西都搬到公寓客厅, 两个帮工离开。
许昼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两点了，“行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这一趟耽搁太久, 早过了饭点，再让他们继续饿肚子, 许昼于心有愧。
“想吃什么都可以吗？”周正宇一直忙活着, 本来不觉得饿，这会儿停下来肚子恰到好处叫了两声, “现在食堂肯定没饭了，去校外又太麻烦，不如去常青藤点几个菜？”
常青藤就在教工食堂上面, 是一个占地面积超大的中餐馆, 里面还有包厢。
“可以。”许昼又看向余漾, “你没问题？”
余漾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摇了摇头，“没问题。”
手机里是严艺璇发来的消息, 【余漾，你牛掰！我就说那天在万达你表情不对劲, 你竟然想抢走我表姐夫！】
【你不是喜欢你那初恋吗？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花心大萝卜, 我真是看错了眼。】
严艺璇发来一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片刻后, 又发，【还是说，难道他俩是一个人？】
【不算笨。】余漾回了三个字, 把手机揣兜里, 下了楼。
后面手机又连着震动几声, 他都没管，十分专注地和许昼搭话。
“许昼。”余漾挤到许昼旁边，颇为期待地问，“我们有没有什么课是共通的？不是说近代史、毛概这些每个学院都要上嘛。”
“这些课许大佬肯定大一就上了，什么马原思修也都上了，对吧？”周正宇插进话来。
“嗯。”许昼胃部隐隐作痛，整个人兴致不高，只是客套应了一声。
“也就通选课能遇上，许大佬，你这学期有没有选通选课？”周正宇本来是好意帮余漾问，但他这个人有个习惯，无论和谁讲话，都喜欢靠近点儿，不知不觉竟挤掉余漾，站了中心位置。
“选了一门。”
许昼不自觉回想起当时选那节通选课的情况，其实他和池亮的关系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候出现裂痕。
“我和余漾这学期选了两门，就抢到一门网课，刚抢到手电脑立马死机，等再点进去只剩下死亡线下课，没办法大一课少，硬着头皮多修一门呗…”周正宇说得正起劲儿，“大佬，你选的是……”
周正宇还没说完，后衣领被拎着往旁边推了推，余漾在他身后切齿道：“懂点儿事，行不行？”
“呃…”周正宇瞬间反应过来，忙往旁边挪了一大步，还嫌不够，又故意走到公路边沿，踩在马路牙子上，“我的锅，您请，您请！”
他这又做得太过，余漾横眉瞅了他眼儿，没搭理他，转而看向许昼，问，“你选的那一门是网课吗？”
“不是。”
许昼右手不经意间搭到小腹上，很快又放下来，但还是被余漾注意到了，“胃不舒服？”
“还好。”
新公寓离常青藤不远，绕过一个崇明湖就能走到，他们现在就走在湖边。
许昼偏过头，往湖水中心看去，深蓝的喷水器上面停了几只白鸟，正在嬉戏打闹，余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注意到湖泊外围疯涨的水葫芦，闷声说：“这湖水质真差。”
旁边准备一直闭嘴的周正宇听他这么说，没忍住，“水质差是真的，但里面有很多小龙虾，经常有人来这里钓虾，我还加了一个钓虾群，你们要进来吗？我邀你们啊！”
许昼摇头。
余漾吐槽，“Z大有什么群是你没加的？”
“我觉得是没有的。”周正宇自得地晃了晃头。
三人到了常青藤。
周正宇拿着菜单仔细查看，“新生群里有学长说，来常青藤一定要点干煸肥肠，据说一口下去鲜香爆汁，那味道巴适惨了。”
“不行，许昼不吃内脏。”余漾抢过菜单，“能不能别墨迹？”
他一溜儿看下去，刷刷刷点了好几个菜，又递给许昼，“你再看看。”
许昼喝了一杯热水，胃痛舒缓不少，他接过余漾手里的笔，在干煸肥肠后面打了个勾。
周正宇眼尖，一眼就看见了。
他霎时咧嘴，笑得极为灿烂，“我的肥肠！许大佬，你你…你也太好了！”
许昼浅浅一笑，“今天多亏了你，多吃点。”
“吃，我一个人全吃光！”周正宇转头恶狠狠盯着余漾，“一口也不给你！”
余漾拿过许昼手里的菜单，在周正宇头上敲了一下，散漫道：“那么喜欢，一盘够吗？再给你点一盘？”
哈？
肥肠这东西再喜欢，吃两盘都会有点反胃，大可不必。
周正宇吃瘪，“不，不用，你别跟我抢就行…”
余漾冷哼一声，拿着菜单去往门口的前台。
约莫过了三分钟，周正宇从手机上抬起头来，“余漾怎么还没回来？”
常青藤很大，他们选了里端靠窗户的位置，离前台有好长一段距离，而且中间有镂空的酒柜遮挡，根本望不出去。
许昼也正疑惑。
恰好这时，有阿姨端了芙蓉蛋上来，芙蓉蛋就是在蒸蛋表面撒上肉沫，这是早就蒸好放在保温箱里的，点单后立马就能上菜。
那阿姨放下蒸蛋，面有忧色地往前台望了望，问，“小伙子，那边好像是你们的朋友啊！被好些人围着，怕是要打架。”
许昼和周正宇目光一撞，不约而同站起身。
前台处，余漾被肖杞一群人围着。
说来也巧，肖杞今天带着篮球队训练了一上午，到中午时大家好不容易有了点状态，又多练了两小时，他不久前出了体育馆才拿出手机查看，刚好翻到那条帖子，转眼走到常青藤门口就撞见余漾。
他正怏怏不平，满腔怨怼一下精准地找到出气口，二话不说带着队员围了余漾。
肖杞眉头拧在一起，拽住余漾衣领，“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看你不顺眼，你他妈真是……”
余漾轻笑出声，抢过话来，“巧了嘛这不是。”
他直直对上肖杞的眼睛，同样满是挑衅。
肖杞绷紧下颌，火气更旺。
片刻后，他扬起一侧嘴角，“余漾，当初骂人的时候多爽啊，死基佬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吧？现在自己打自己脸？”
余漾沉下眼眸，却没有逃避，“嗯，打脸了。”
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他余漾本来就后悔了，他抬了抬眼皮，一脸正色，“是打脸了，现在人我在追，识相点儿，别来沾边。”
肖杞笑了，拽着他衣领的手用了力，“余漾，你以为他还喜欢你？你在他眼里就是个麻烦，他早就想摆脱你，到底是谁该识相点？”
这原本只是肖杞放出来的狠话，麻烦二字却刚好戳到余漾软肋。
余漾眉眼透着几分戾色，他反手以更为狰狞的力道拽住肖杞衣领，嗓音低哑有力，“当然是你。”
他一用力，肖杞自然不甘示弱。
两人相持不下，似乎下一秒就能扭打在一起。
许昼远远看见门口乌泱泱站了一群人，还都是篮球队的熟面孔，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了。
走近一看，微微松了口气，还好还没怎么动手。
“许昼？”肖杞没想到他也在这里，“你跟他一起来的？你还跟他走在一起干嘛！”
须臾，他似反应过来，“是不是他逼你的？”
未及许昼回应，肖杞另一只手骤然掐住余漾脖颈，“你他妈就喜欢搞这一套？强迫人？”
余漾一抬手，直接暴力挥开他的手臂，“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耗，要打架下次约个时间。”
他揽过许昼肩膀，“出来干嘛？回去吃饭。”
许昼站在原地没动，“什么强迫？”
他没听懂肖杞的话，他并不知道余漾转发了帖子，还特意留了那句揽责的话。
肖杞缓和了语气，又说，“许昼，你别怕他，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赢他一个人？你别跟他吃饭，跟我们吃！”
旁边的队员也附和，“对，对啊……”
“我为什么要怕他？”许昼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仍一本正经道：“今天余漾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请他吃饭还人情，没有强迫这回事，你们不要乱说话。”
说完，他拉着余漾往里走。
周正宇在一侧盯着，离开之前，对着肖杞嘀咕一句，“想多了吧你，许大佬这样的性格，他不愿意谁能强迫？你识相点儿！你抢不赢我哥们儿的！”
肖杞斜睨向他，脸已经很黑很黑，周正宇不敢停留，比了个鬼脸，飞快跑走了。
许昼没听懂肖杞的话，但直觉和那条帖子有关，吃饭间隙，他拿出手机又翻开那条帖子。
跟帖比他上午打开时多了上千条，只是被骂的主要对象从他变成了余漾。
他往前划出很长一段距离，翻到了余漾的转帖，【人是我强吻的，还没追到手，会努力。】
许昼盯着那行字，这才知道风向为什么转变，肖杞为什么说出那番话……
他搁下筷子，看向身旁正安静吃饭的人，“余漾，我有话跟你说。”
第37章 随你
余漾听他那语气, 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放下筷子，不情不愿抬头，“你说, 我听着。”
周正宇正大快朵颐, 好不快活地吃着干煸肥肠，忽然察觉气氛不对劲, 他放缓了咀嚼速度, 像个小仓鼠低着头，尽量降低存在感。
“余漾, 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许昼坦率而直白，“我不可能和你谈恋爱，你也不需要追我。”
“我从来不觉得喜欢同性是一种错误, 但即便这样, 我也不会和同性在一起, 我的理智不允许，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饭后谈资。”
“别说现在，就是放在一年前, 我也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那天是我实习的最后一天，知道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才会做那样的事, 我没想让你知道, 更没想过影响你什么。”
“但那件事毕竟发生了，也确实对你产生了影响，我很抱歉。”
许昼平静诉说着, 不带半分情感, 却字句诛心, “我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性格脾气也不算好，你应该及时止损，以后我们还是别见面。”
余漾面无表情听着，那颗悬浮的心逐渐沉入谷底，愣了片刻，他还是固执地摇头，“说那么多，不过是因为你还没那么喜欢我。”
他咬了咬牙，“许昼，说了追你，我还什么都没做，这就要我放弃？没见过你这样的，追人是我的自主权，你不能干涉。”
“余漾，我没跟你玩笑。”许昼一眨不眨盯着他。
“谁跟你开玩笑了，”余漾倔强地仰起头，“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议论，你放心，我马上想办法让人把帖子撤了。谁敢说你，我饶不了他！”
“许昼，别说什么及时止损，也别想躲着我！你好歹给我机会。”余漾眼睫不安地连续眨了几下，低沉的嗓音被拉得很长，甚至透着点乞求意味。
许昼知道沟通无果，憋出两个字，“随你。”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他起身，头也不回往门口走去。
许昼走到前台准备结账，前台的人告诉他钱已经付过了，他问了价钱，拿出手机如数转给了余漾。
常青藤最里端，周正宇紧张得脚趾都扣紧了，他一动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火上浇油，小命呜呼。
余漾的手机放在餐桌上，周正宇低头就能看见，他戳了戳他的手臂，“余，余漾…许大佬好像给你发了消息。”
愣神的余漾眉心拧了拧，拿起手机一看，好了，这下拧得更紧，他烦躁地把手机扔回桌上。
周正宇看见是转账信息，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看来许大佬是真的想和余漾撇清关系。
手机屏幕亮着，严艺璇发来的消息也显示在通知栏，周正宇多看了几眼，发现她发了很多帖子截图，截图上的话不堪入目，全是骂余漾的。
严艺璇劝余漾收敛点儿。
周正宇又点进帖子逛了两圈，退出来时喃喃道：“没准大佬说以后别见面，是在为你着想……”
余漾和周正宇回到寝室，已经下午三点。
两人站在门口，同时抬头看向木门上方那块玻璃，里面透出橙黄的灯光。
余漾不咸不淡地质问，“你走的时候没关灯？”
周正宇挠了挠后颈，“有没有可能是你后出门？”
余漾没什么脾气道：“难道不是你在寝室待了一上午，我叫你出门，你才出门去了教师公寓？”
“好像是诶，可我记得我关了灯的……”
周正宇掏出兜里的钥匙，刚对上锁扣，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余漾和许昼都是一惊，里面那位却很淡定，“下午好。”
周正宇食指对着他，还没从惊恐中恢复，“你，你哪位？小偷？”
“你的新室友，陆衍舟。”对面的人沉声道。
陆衍舟高瘦身形，短发干净利落，戴一副方形银框眼镜，透过镜片，可见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睛，单眼皮，眼尾懒懒散散垂着，有种亦傲亦斯文的气场。
“以后多多担待。”他说话礼貌客气，说完又蹲下身，开始收拾带回来的行李。
他们的寝室原本就是四人间，多加一个室友倒也不奇怪，不过……
“这新室友感觉不太好相处啊，”周正宇附在余漾耳边小声说，“戴个眼镜倒是人模人样的，但那眼神又凶巴巴的…”
陆衍舟合上行李箱，冷冷瞥过来：“寝室没那么大，要想说闲话就出去说，要想说给我听，那就再大声点。”
周正宇瞬间捂嘴，忙又说，“哈哈哈，我开玩笑呢！”他走过去蹲到陆衍舟旁边，想要帮忙收拾，顺带又问，“同学，你也是美院的？怎么忽然换寝室了？”
陆衍舟从另一个行李箱拿出许多专业书，周正宇看过去，最上面那本书名是《动物解剖及组织胚胎学》，“你是动科院的？”
陆衍舟点头，“麻烦让一下，你挡到我了。”
周正宇面上一讪，闷闷不乐让开了。
余漾冲陆衍舟点了点头，说了句欢迎后，就拿着画画工具出了寝室。
周正宇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去天台画画，也不愿去打扰他，他索性拿出手机，准备点开那条帖子，做一下午的嘴炮输出机，和那些喷子杠精好好比拼一下脏话储备量。
输出了半小时，帖子被删除了。
周正宇一激灵，想起余漾说过他会想办法删除帖子，校园论坛的帖子只有发帖人和管理员能删除，他去找管理员了？
周正宇停止输出后，百无聊赖，又开始找陆衍舟搭话，不过没得到多少回应，索性闷头大睡。
许昼回了新公寓，七八个纸箱还堆在客厅，他把这两天着急用的东西整理出来，剩下的就没管，省得两三天后又重新打包。
阳台的玻璃门开着，风卷帘动，米白的落地帘像是翻涌的白浪，阳台一半洒落灰暗的阴影，一半陷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阳台外，绿意层层叠叠蔓延至崇明湖，湖水荡漾，波光粼粼，让人轻易联想到岁月静好一词。
这个阳台适合余漾画画，尤其是在阳光和煦的午后。
许昼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二天。
许昼是在钉钉的签到服务突然冒出来时，才知道他的通选课开课了，他原本记成了周三，记晚了一天。
他盯着课程名称看了两眼，“恋爱学理论与实践”，看着是很水的课，但一想到这堂课留到最后都没被选完，他又不敢掉以轻心。
一查上课地点，竟然在南区。
他在北区最北，而上课的教学楼在南区最南。
许昼成功将上学以来唯一一次迟到贡献给了这堂通选课。
“许昼？许昼来了没有？”
许昼跑到教室门口，讲台上的老师刚好念到他的名字。
“来了。”
许昼没有迟到的经历，站在门口应了一声，绷着脸看向那位女老师，一时无措。
“站后面去。”女老师是短短的卷发，皮肤偏黑，却涂了很艳丽的口红，加之颧骨有些高，显出些刻薄的模样。
许昼穿过阶梯大教室好几十米长的通道，听到不少窃窃私语，但他神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直到看见最后面贴墙站着的余漾和周正宇。
周正宇冲许昼绽放了一个极为夸张的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他晃了晃余漾的手臂，但余漾只抬眸瞥了许昼一眼儿，又垂下头。
许昼站到周正宇旁边。
周正宇又往他身边挪了一大截，“许大佬，你怎么迟到了？也是午觉睡过头了？”
“不是，我记错了时间。”
“没想到你也选了这堂课，我刚才在群里问了，这老师可严厉了，响当当的灭绝师太，这课也特别没意思，就是把和爱情扯得上关系的心理学知识翻来覆去讲两遍，最绝的是期末竟然闭卷考！我和余漾准备回去就退了这课，许大佬，你要不也退了？”
许昼摇头，“我不能退，我这学期必须要修一门通选。”
“啊？”周正宇叹息道，“这么倒霉吗？”
“还有谁没签到？陆衍舟？陆衍舟来了吗？”讲台上灭绝师太还在点名，她在课前设置了定位签到，没来的人不能签到，名字就会格外突出地显示在屏幕上。
“陆衍舟？他也选了这课？”
周正宇上扬的尾音儿还没落下，陆衍舟就出现在前门口，同样的，他也被赶来后排。
一寝室的人竟然凑齐了，周正宇莫名有点兴奋，迫切想找谁说两句话。
但余漾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不在状态，陆衍舟时刻保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姿态，他侧过头又看向许昼，许昼似有所感，下巴往上扬了一下，示意他听讲。
周正宇乖乖闭嘴，开始听讲。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迟到的学生站一节课就好，再有下次，三节课都要站着！”
师太慢悠悠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水，“我知道我的课历来饱受吐槽，谁让你们自己手速慢。”
“不过……算你们运气好，今年我准备改变一下考察方式，既然这节课叫恋爱学理论与实践，那我就放手让你们自己去写恋爱理论，再自己进行恋爱实践。”
台下顿时一片呼声。
“我先说一下分组情况，再谈具体方式。选这节课的男生有五十七个，女生有五十三个，一男一女一组，还剩四个男生。
我本来还不知道怎么挑出这多出来的四个男生，结果今天刚好四个男生迟到，你们就两两一组吧！”
作者有话说：
加了一个新人物，嘻嘻！
今天不算晚，感谢上一章宝贝x的地雷，爱你！
谢谢各位支持，下面放一个我的预收，是高中校园文。
感兴趣的可以点到专栏收藏一下哦，拜托拜托~——
《再错一题亲你了》文案如下：
【混不吝刺头学渣受X白切黑少爷攻】
高二八班来了个转学生，林蕴川，刚转来就拿了统考第一，十足的学神。
学神矜贵清冷，却礼貌有加、有问必答，班里人都很喜欢他。
路淇除外。
路淇，三中有名的刺头。
一开始路淇也以为林蕴川是个好脾气的书呆子。
直到三天后，他目睹林蕴川面无表情将一群混混打趴在地，再用鞋底狠狠碾压领头的手掌，逼得他连连求饶……
好家伙，藏得够深。
相安无事就算了，偏偏班主任要搞学习互助小组，以同桌为单位，自由组合。
路淇埋头睡了一觉，醒来后身边坐了个人，他盯着林蕴川，咬牙道：“有事？”
林蕴川整理课桌的手一顿，避重就轻，“吵到你了？我轻点。”
路淇眯起眼睛，眼神凶狠，“你装什么装，滚开点！”
一时剑拔弩张。
班上同学都转过身，战战兢兢盯着，唯恐两人打起来。
却见林蕴川凑近，附在路淇耳边说了几句话。
路淇满是错愕，片刻后，泄了气红了脸。
两人成了同桌。
路淇向来翘课、上网、打架样样不落，从不学习。
日常是林蕴川逼着路淇学，逼得很紧，仿佛这是他的每日任务。
同学们断定，路淇总有一天要被林蕴川逼疯，在那之前，大概率会对林蕴川大打出手。
不过那天没有到来。
一次大考结束，路淇依旧倒数第一。
林蕴川三天没管他的学习。
路淇终于忍不住了，掰过林蕴川的脸，生硬道，“我认真学，下次不拿倒数，能不能别生气？”
小剧场：
林蕴川拿着路淇的习题册，改八道错六道，他冷下脸，“再错一题亲你了。”
路淇白了他一眼，没应声。
一路改下去竟然全对，直到最后一题，林蕴川眉梢轻挑，偏过身迅速嘬了路淇一口。
路淇暴怒，“林蕴川！我他妈看了你的，你选的也是C，我这题没错！”
林蕴川嗯一声，在那道题后打了个勾，“就是想亲你了。”
路淇：“……”
HE，SC
第38章 一幅画
什么意思？
两人一组写恋爱理论, 还要进行恋爱实践。
余漾冷了一天的脸色微不可见地动了，不加克制后余光便完完全全锁住许昼。
许昼或许是感受到了，眉心皱了一下。
周正宇方才听了两句就开始走神，这会儿见全教室的学生都在起哄,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费力地试图听出些蹊跷。
“接着我说一下考核方式，本堂课取消期末闭卷考, 期末只需要提交两个文档, 一是恋爱策划书，二是恋爱实践报告, 策划书和实践报告的模板我马上发到群里。”
师太顿了两秒，“注意！一男一女的组合是为了让大家提交的作业有更为全面的视角，至于有对象的同学那就捡便宜了, 写完策划书, 可以直接跳过实践这一环, 把实践报告写了。
没有对象的，就和小组成员进行活动，尽可能产生一些思维的碰撞, 策划书和实践报告必须有差别。”
师太这么一说，周正宇立马懂了。
这不就是先写一份对恋爱的看法, 诸如恋爱定义, 如何产生恋爱关系, 如何维持恋爱关系等等，再和成员沟通交流，结合实践活动, 又写一份实践报告, 等于加深对恋爱的理解。
想到这儿, 周正宇有些激动，这不是天助……他兄弟嘛！
只要余漾能和许昼一组，借口完成作业，和他发生点儿恋爱性质的接触，说不定两人的事还有转机。
师太翻出选课名单，“组合由我来定，当然大家有要求的可以跟我提，迟到的四个人按照先后顺序分吧，余漾周正宇一组，许昼陆衍舟一组。其他同学的……”
“轰——”一阵哄笑打断了师太的话，她目光飞速扫了一圈，“怎么了？我这个分组有问题吗？”
“有问题！”
虽然不是每个Z大学生都会逛论坛，但知晓余漾和许昼那点儿事的同学依然不少。
不过两个主人公都在现场，他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开玩笑，更别说嘲笑侮辱，说了有问题后便又缄口不语。
师太不懂大家的意思，问了也没人回应，只说，“有问题私下找我协调。”
许昼原本有所顾忌，见分配的组员不是余漾，又松了口气。
余漾沉默地眨了眨眼睛，转而看向陆衍舟，找他换换？
但是换得太明显了，许昼肯定又会生气。
他还没想清楚方法，身侧的周正宇凑到他耳边，信誓旦旦道：“余漾，这课我们不退了，换组的事交给我，我从陆衍舟下手。”
余漾抬眼，“这么好心？”
“那当然！为兄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周正宇握拳捶了捶胸口，只一会儿，又软下声来，“如果……美术基础课的平时作业，你能帮我画了，我一定更卖力。”
“行！”余漾没有犹豫。
许昼没听清二人的嘀咕，他只是客气地和旁边的陆衍舟问了句好，两人加了联系方式，方便以后一起做作业。
第一节 课下了，他们不必再站着。
许昼坐在最后一排，余漾本想挨着他坐，但他的眼神一看过来，清清冷冷，写着鲜明的拒绝。
余漾自觉往前走了两排，和他不远不近坐着。
整整三节课结束，余漾识趣地没有找许昼说一句话。
一下课，许昼脚步不停，匆匆出了门，余漾追出去，许昼早已混在密集的人群里，不见踪影。
周正宇在余漾身后，同情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没事没事，慢慢来。”
余漾双唇紧抿着，绷出一条极为平直的唇线，他眉梢轻挑，散漫不羁的双眸透着点儿生硬的震慑，“慢不下来了，我要去找他。”
“啊？”周正宇歪着脑袋，“你去哪里找他？”
余漾睨了他一眼，“又不是不知道他住哪里。”
二十分钟后，余漾回了寝室，取下书柜最上方摆放的三张油画，三张油画都用画框束好，加了防潮的透明罩子。
周正宇走在路上就开了一把游戏，这会儿正在团战，眼睛突然瞟到最外侧那幅画，免不了惊讶道：“余漾，都是Z大的美术生，凭什么你这么牛掰？画这么好？”
“你老实跟我说，你花了多少钱上辅导班？是不是从小就请了名师指导？”
余漾闻言，眸色沉了几分，“想多了。”
事实上，余大伟从小到大逼他上了各种各样的辅导班、兴趣班，唯独没有给他报过美术班，如果不是要用美术高考，余大伟一年前也不会允许他再接触美术。
周正宇没多想，艺术这玩意儿看天赋，他没天赋，后天努力考了Z大也很不错了。
游戏里的英雄死在了团战中，周正宇抬头又问，“都送给许大佬？”
余漾嗯一声。
周正宇怀疑道，“他会让你进去？”
“会。”余漾不假思索，但其实他自己也拿不定。
周正宇盯着那三幅画，慢悠悠开口，“余漾，你有没有想过，分三次送，你就有三次上门的机会了。”
余漾蓦地抬起眼，“有道理。”
他把其中两幅画放回原位，只留了他最喜欢的那一幅。
余漾开门出去时，门外响起钥匙串儿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打开门，陆衍舟正好站在外面。
余漾冲他打了个招呼，又回头盯着周正宇，“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周正宇此刻正面临新一轮团战，他连说几个好，余漾这才关门出去。
许昼从南区回来就一直在网上找房子，现在这个时间节点，想要找到各方面都合适的房子真的很难。
他逐渐意识到余漾找到这套公寓必然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眼睛有点酸涩，他移开视线，顺着飘窗看出去。
飘窗上凌乱地堆了许多书，他自然而然想到余漾说的话。
铺个垫子，坐在上面看书？或许真的不错。
门铃响起时，许昼慌了一下神。
这是他搬来这里的第二天，他还没跟任何人说过，他就算不问，也知道外面的是谁。
门一打开，赫然出现的是那幅油画，余漾把油画半举在空中，整个人藏在油画后面，尽量自然地问，“画得怎么样？”
许昼扣住画框，把那幅画往下压了压，余漾的脸就挡不住了。
许昼开口，几分无奈，“余漾……”
余漾赶紧抢过话，“不许赶我走，你答应我的，我重新给你画一幅，你得挂在墙上！”
这话确实是许昼昨天亲口说的，他无从抵赖，只得收下，“我会把它挂上去。”
余漾并不满足于他这句话，他故意凑近些，嗓音沉下来，“那你喜欢这幅画吗？”
许昼接过画来仔细看着。
这幅画是一个俯瞰的视角，画中的景象是川流不息的街道，画中心是一个正在过马路的人，右上角露出了临川体育馆的半个圆弧。
这是临川中心医院正大门出来的那条街，过马路的人其实只是一个模糊的剪影，但一看便知他是这幅画的主角，许昼眉头拧在一起，隐隐感觉这是他。
“那天你走之后，”余漾很沉地吐出一口气，“我在楼上一直看着，直到你过了马路，彻底消失不见……”
许昼饶是有所准备，也被他这句话触动到了，他敛眸，呼吸停顿半秒。
“行了，东西我收了，你回去吧。”再开口，许昼又是那平静的语气，透着疏离。
余漾才不答应，他扬着一侧唇角，带着几分无赖道：“我送了一幅画给你，难道你不应该做一顿饭给我吃？”
许昼后退一步，握住门把手准备关门，“家里没食材。”
余漾用脚抵住门，不让他关，“没事，我都给你带过来了。”
他转过身去，从旁边提起一个超大的购物袋，里面有瓜果时蔬，鸡蛋肉类，“做一顿饭需要的都在里面了，你要不要做给我吃？”
他又说，“许昼，我还没吃过你做的东西。”
许昼有了些恼意，“早打好算盘了？”
余漾耸了耸肩，轻笑道：“对你就得这样。”
他迅速伸手揉了揉许昼的头发，弯腰从他的臂弯下钻了进去。
许昼在原地愣了会儿，才绷着脸走进去。
余漾已经提着那袋食材到了厨房，继续打他的如意算盘，“今天中午你可以做一个酸辣土豆丝，一个青椒肉片，再来一个三鲜汤，都是我喜欢吃的，怎么样？”
得意完了，趁许昼的脾气还没上来，他又忙说，“当然……你不想做，那我来做就好了。”
没等许昼回话，他拆开袋子开始处理食材。
许昼知道，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自己来做这顿午饭。
“出去！”他走到他旁边，“我来做。”
“嗯？”余漾挑眉。
“你不是想吃我做的？吃了立马给我回去，别再找这种借口来了！”
他拽着余漾的衣袖往外扯了扯，余漾自动闪到一边。
许昼两下挽好衬衫袖子，开始熟练地洗菜，等到把所有需要用到的菜都洗干净了，他侧眸，发现余漾根本没出去，反而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他，“你干嘛？”
许昼额前竖着两缕头发，是余漾刚才故意揉乱的，像两个犄角，他明明眼神冰冷，两个犄角却很可爱，衬得整个人乖顺许多。
余漾对上他眼眸，“不干嘛。”
“就是想亲你了，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说：
虽晚但有！！！
宝子们一定都要注意防护哦，
睡觉去啦~
第39章 礼尚往来
许昼毫无波澜地垂下头, 冷冷讥诮道：“能怎么办？我给你亲？赶紧出去，别碍眼。”
余漾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却不退反进，两步拉进和许昼的距离。
许昼正在切青椒, 察觉渐进的威压, 他拧紧眉头睨向他，“余漾。”
“知道, 不乱来。”
余漾抬手, 许昼本能躲开，余漾的手跟着靠了过去, 带点强硬地帮他抚平那两个翘起来的犄角，“需要帮忙叫我。”
余漾出去了。
许昼把切好的青椒丝放到盘里备用，准备去拿土豆, 忽而觉得额前的肌肤几分滚烫, 余漾手心滑过的那点触感经久不散, 他晃了晃脑袋，余光里余漾又出现在厨房门口。
“我没事做，”余漾跟他打商量, “我帮你把画挂到卧室怎么样？”
许昼看也没看他，“随你。”
“好嘞！那我进你房间了。”余漾嗖一下又消失, 客厅里传来轻快到得意的脚步声, 很快, 移到卧室就听不见了。
许昼目光流转，想了会儿，还是安静地继续切土豆。
半小时后, 简单的晚餐搞定。
许昼把饭菜端到客厅的餐桌上, 这才发现余漾还没从他卧室出来, 挂幅画要这么久？
他走到卧室，只见余漾正在整理他堆在飘窗上杂乱无序的书，偶尔对着那些晦涩难懂的书名自言自语，他把最后几本书整齐地靠在墙沿，缓慢回过头来。
许昼适时地别过脸，漫不经心道：“吃饭了。”
一下注意到什么，他抬起头，看向电脑桌斜上方那幅画，皱了皱眉，“余漾，贴这么偏，你觉得好看？”
余漾顺着他视线望上去，轻松道：“现在是不好看，等我把剩下两幅画拿来，三幅画排开就好看了。”
许昼目光锁住他，一眼看穿他那点小心思，“不用！别再拿来。”
“先出来吃饭。”
余漾坐到许昼对面，笑盈盈瞧着他，“看起来不错嘛，终于可以尝尝许医生做的菜了。”
许昼半抬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说，“低头，闭嘴，吃。”
余漾嘴欠，问，“闭嘴怎么吃饭？”
许昼扫过去一眼，余漾抿了抿唇角，乖乖低头，吃了起来。
许昼厨艺一般，他从来没有花心思研究做菜，每每做了能填饱肚子就行，不过余漾很给面子，筷子就没停过，还跑去加了一碗饭。
许昼很快吃完，坐着喝汤。
余漾缄默好一会儿，没忍住又说：“毕业那个暑假别人都去学车，我一朋友去新东方学了两个月厨师，有一说一，他做的菜真不错，等什么时候回临川，我让他教我两手，我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许昼没回他，只说，“快吃，吃了我好洗碗。”
余漾扒了一口饭，模模糊糊道：“我来洗，你要是有事，你先忙。”
许昼只思考了两秒，“那行。”
他推开椅子，往卧室走去。
余漾霎时有点后悔，他抬头，目光追着他直到卧室门口，又赌气似地扒了两口饭。
许昼没什么要紧事要做，除了找房子，于是余漾收拾完毕进来时，许昼的电脑页面显示的就是各类租房信息。
余漾方才就有的小脾气，这会儿又蹭蹭往上冒一截，但他还是若无其事站到许昼身后，“找房子呀？我看看。”
他单手支着电脑桌，弯腰俯身下去。
本是无意的举动，却把许昼整个人半拢在怀里，许昼不安地转头，干燥的上唇擦着他脸颊而过，余漾心跳漏了半拍，垂着眼愣愣看向他。
许昼眉梢挑着，又看向电脑，冷冷解释：“你凑太近了，退远点。”
余漾挠了挠后颈，嘴唇连着动了好几下，憋半天憋出一个，“哦。”
他直起脊背，兀自在电脑桌前转了两圈儿，这才想起正事还没说。
“你能先别看吗？我有事想跟你谈谈。”余漾单手扭过许昼的旋转椅，自己则坐在床尾，两人面对面坐着。
“你想谈什么？”许昼一脸警惕。
余漾呼出一口气，“放心，不是找你谈恋爱。”
许昼听到那三个字，垂下头又想转过去，余漾握住旋转椅的把手，不让他动弹，“我说真的，真的有事。”
许昼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慵懒地靠回椅背，“你说，我听着。”
“许昼，我们好歹认识一年多，其他关系先不说，一般朋友还是能算吧？”像是害怕他连这个都要否认，余漾稍作停顿，忙又说，“我现在在寝室住得好好的，暂时没有搬出来的打算，只要你不松口，我绝对不会搬来打扰你。”
余漾竖起三根手指，有模有样地发誓，“绝对不会！”
“你就把这当做朋友帮的一个小忙，安心住着行不行？现在想要找到合适的房子真的很难，别去浪费时间了。”
“而且…当初这个房子也是我费了好大功夫找的，你就这么走了……”
“许昼，我会很难过的。”
余漾语气诚恳，一贯的嚣张气焰被他抛到一旁，这样温柔地打感情牌反而让许昼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许昼，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余漾右胳膊肘搭在旋转椅的扶手上，抬眼直勾勾瞧着许昼，“听我的，别想了，住下来好不好？”
“你该回去了。”许昼错开视线，“说好的，吃了饭就回去。”
余漾摇头，委屈地说，“你还没答应我，我不放心回去，回去了你两下搬走，我到哪里找人去？”
许昼很沉地吐出一口气，“我暂时不会搬走。”
余漾眼睛倏地亮了，“真的？说话算数？”
许昼点头，摆了摆手，“算数。好了，你现在可以走了。”
许昼调转椅子，重新转回电脑桌那头，顺手叉掉租房网页时，他犹豫着想要再跟余漾道一声谢，不论别的，他现在住在余漾找的房子里，以后还会住下去。
谢谢二字已经到了嘴边，余漾忽然开口，“我能待会儿再回去吗？”
许昼平和的神色一下又绷紧，他面目严肃地回头，“不行！”
“不是，许昼，你别误会，今天寝室有特殊情况，”余漾想了两秒，自然道：“通选课上那个陆衍舟，他是我们新室友，刚搬来，一直在寝室收拾东西，可吵了，灰尘还特别大，呛得慌，我想晚点回去。”
他边说边拿起桌上一张草稿纸，又顺道抽了一支铅笔，“你做你的事，我就随便画画，等稍微晚点我再回去，绝不打扰你。”
他说完，自觉地走到飘窗上坐着，又找了一本书出来垫在纯白草稿纸下面，开始专注画画，的确没有任何打扰的意思。
许昼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开始写他的论文。
房间里只有键盘啪啪的脆响和铅笔尖刮过纸面的沙沙声，窗外，最后一抹霞光溺在山脊线上，暮霭渐沉，夜色笼罩下来。
许昼起身开了房间的灯，随意瞟去一眼，见余漾低头画得认真，他眉心拧了一下，没说什么，依旧写他的论文。
直到九点，许昼写完一部分内容，准备休息。
他回眸看向余漾，还未开口，余漾先抬起头来，在他之前，老实本分地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余漾把书放回原位，还煞有介事地整理一番。
他把手中的铅笔放到电脑桌上，那张草稿纸却被他举在电脑屏幕前，他问许昼，“画得怎么样？”
许昼本就盯着电脑，这幅画便一整个映入眼帘。
余漾用一支铅笔画了一幅许昼的人物小像。
他先勾勒出许昼的面部轮廓，再用密密麻麻的线条严格区分出明暗交界，直至轮廓变得立体且真实。
许昼盯着画中不苟言笑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愣神，紧接着右脸颊就被轻轻碰了一下，他慢慢地，慢慢地睁大眼睛，面前的画被松开，沿着电脑屏幕滑到键盘上。
“礼…礼尚往来，画…送给你了！”噔噔噔一阵响，余漾步履匆匆地跑走，出了公寓。
礼尚往来？许昼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刚才脸颊这一下，是被余漾亲了。
余漾一路走回寝室，心情很不错。
开门时，周正宇的话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不是，陆衍舟！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跟我一组怎么了？你还吃亏了么？人家小情侣，你去凑什么热闹？”
陆衍舟回：“这是老师分的组，不能换。”
余漾开门进去，周正宇心虚地望了他一眼，须臾，做了个包在我身上的动作，又招呼他先去洗澡，余漾不动声色，拿起睡衣进了卫生间。
“陆衍舟，你能不能别那么迂腐，反正到时候我们四个人交两份报告上去就行了，你管那么多干嘛！你真不答应？”
陆衍舟言简意赅，“不。”
周正宇拖着椅子坐到陆衍舟旁边，“那你说说，怎么才能答应？”
顿了顿，他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我兄弟拳头可是很硬的，我…我也不差，小心我们合起来……”
陆衍舟掀了掀眼皮，眼神轻慢地向他投去一眼。
周正宇自知理亏，“哎呀，那这样行不行？你跟我一组，两个报告我全权负责了，你一个字也不用写。”
“成交。”陆衍舟爽快应下，末了不忘加一句，“早这么说不就行了。”
嗯？周正宇牙齿磨得更响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满血复活！！！
从今天开始，恢复稳定更新，不更会挂请假条。
各位宝贝，你们还好吗？
感谢上一章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咿呀噗嗤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咿呀噗嗤. 10瓶；不要吃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谁怕谁
一旦开始循规蹈矩上课, 时间就过得很快，不过连轴转了几周，直接到了期中。网上那些风波早已沉寂，现在再拿出来说, 只会被人嘲笑落后于当下潮流。
许昼这一个月天天在实验室研究样本, 昼出晚归，余漾想要见他, 只能去实验室大楼蹲他, 偶尔陪他吃顿饭。
余漾自己也有事，Z市举办了一个青年艺术展, 入选作品将在市文化馆展出。
Z大美院有一个推荐名额，负责人便搞了个艺术作品征集活动，准备从里面挑选一幅作品推送, 周正宇兴冲冲给自己和余漾都报了名。
既然报了名, 总得有产出, 余漾闲暇时都在画室画画。
艺术概论课上。
周正宇打完瞌睡，精神抖擞支起头来，手机恰好涌进两条消息, “陆衍舟给我发消息干嘛？”
他点开一看，又冲着手机屏幕翻了个白眼, “自己一个字不写, 竟然还记得来催我……”
周正宇手肘碰了碰余漾, “恋爱学那个通选课十三周结课，那两份报告不能再拖了。”
余漾正在书上勾画重点，闻言偏过头来, “陆衍舟跟许昼说了？”
“早说了。”周正宇促狭一笑, “我让他跟许大佬说, 他想跟室友打好关系，所以要跟我一组，许大佬也不好说什么。”
“我看群里好多小组实践活动都是去逛街、看电影，怪无聊的，你有没有什么其他主意？”
周正宇悄声道：“这可是大好的机会，平时你约许大佬，他都不搭理你，这是作业，他总不能不出去。”
余漾两指扣着铅笔转了一圈，皱眉道：“不一定，他最近很忙，我等会找他问问。”
“干嘛呢！转笔的同学，站起来！”余漾就转了一圈笔，不幸被讲台上的老师逮个正着。
一般来说，上某某概论的老师通常和此种概论一样呆板无趣，这个老师也不例外。
老师大名李友伦，早就是教授，上了年纪，前额微秃，额头锃亮，不像是搞艺术的，倒像是写编程的。
余漾撇了撇唇，丢了铅笔站起身，面无表情盯着他。
“又是转笔又是讲小话，你叫什么名字？”李友伦怒目而视。
“余漾。”
“余漾，我讲到哪里了？”李友伦合上手中的书，神情透着几丝不耐烦，“答不上来就一直站着。”
余漾举起桌上的书，简单扫了一眼，“十九世纪法国浪漫主义画作。”
李友伦的讲课风格就是照着课本念，余漾只要从刚才做笔记的地方往后推一个小节就是了。
李友伦紧锁眉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上课不要开小差，先坐下。”
待余漾坐下，他还不忘说教，“我知道我的课很无聊，但是了解艺术发展史是大家绘画的首要前提，连历史都不了解，又怎么能创作出好的作品？”
……
总算下课，憋了好久的周正宇叭叭道：“这老师就是这样，上课照着课本念就算了，还喜欢找茬，喜欢拿资历压人，历来风评都不太好。”
“对了，听说他儿子也在我们学校，是大四的学长……”
余漾没回话，专心收拾书包，“先走了，我要去找许昼。”
周正宇也匆忙收拾，“一起出去呗，你是不是要跟许大佬吃晚饭啊？能不能带上我，我现在回寝室，又得跟陆衍舟待在一起，烦死了。”
余漾轻笑出声，“跟他待在一起怎么了？挺安静的。”
周正宇跟着余漾走出教室，“他哪里是安静？他是哑巴！他是哑巴就算了，还不允许我发出点儿动静，我一出声他就眼神攻击我……”
“那你去画室画画，报名报得挺积极，画出什么东西了吗？”余漾面上几分嫌弃，“我都一周没见到许昼了，难得有点理由，你别来当电灯泡。”
周正宇神情忸怩，“害，那个作品展我就是凑数的，你才是重头戏，算了算了，我不打扰你，我还是回去招惹陆衍舟！”
两人在美院外分开。
余漾去了实验楼，发给许昼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他猜测他正在做实验，没法用手机，便在楼下耐心等着，直到一个小时过去。
快到十二月，天黑得越发早了，空气清冷，弥漫着寒冬肃杀的气息。
余漾手指僵麻地掏出手机，给许昼打了电话过去，竟然直接显示关机。
鉴于许昼的手机经常没电自动关机，余漾一时没有太心慌，他走进实验楼，上到许昼做实验的四楼，这才发现实验室玻璃门紧闭，里面根本没有人。
余漾眉头拧在一起，沾染寒气的面孔隐隐显出桀骜不驯的戾气，他下了楼，准备去公寓找人。
崇明湖畔。
许昼神志不清地倚在栏杆上，拧眉看着湖中荡漾的圈圈涟漪，旁边站着一脸关切的肖杞。
昨天Z大篮球队在CUBA中再次获得亚军，作为主场捍卫了荣耀，今天校领导作陪，领着球队去了Z大附近最豪华的酒店，吃了一顿极其奢侈的晚餐，许昼应邀在列。
这几位校领导平日干的就是请客吃饭的事儿，撺掇起喝酒来得心应手，再加上又是大好的喜事，许昼没法推脱，迫不得已喝了两杯白酒，很快胃里有些难受，头也有些晕。
肖杞见他不舒服，主动送他回来。
许昼吹了会儿夜风，清醒不少，他侧过身去，冷声道：“谢谢你送我回来，他们还在等你，快回去吧。”
肖杞害怕许昼摔倒，离他很近，只伸手就能碰到他的胳膊，但他总觉得他和许昼的距离很远，中间像是隔了无数道人墙，他一点也走不进去。
“许昼，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客气，我们好歹也是这么久的朋友了。”肖杞目不转睛盯着他，“有些时候，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比不上你跟那个余…余漾。”
许昼心尖一咯噔，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他，而后嗓音更沉更冷，“你们不一样。”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许昼两手不自觉地按压着太阳穴，“不太舒服，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转过身，只是还没走，肖杞扯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许昼重新看向他，“怎么了？”
肖杞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目光看向别处又缓缓收回，他从兜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藏在手心，柔声道：“你把手摊开。”
许昼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然后他就感到一个冰冰凉凉的圆形物件落到他手心，肖杞的手收回，在昏暗的路灯下，可以看到许昼手里摊着一块奖牌。
“这是决赛的MVP奖牌，我想送给你，许昼，我…我有话跟你说…”肖杞喉结滑了两下，他不敢对上许昼的眼睛，便看向黑沉沉的湖水，鼓足勇气开口，“许昼，我想我应该是喜欢……”
“许昼！”不远处一声咆哮，惊断他的话，两人下意识看过去。
余漾背对路灯站立，高大颀长的身形被橙黄的光晕勾勒得更加立体，连同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也被轻易雕刻出生硬的攻击性。
许昼察觉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他眼睫眨动，莫名觉得这块奖牌格外烫手。
肖杞则是挺直胸膛，绷紧下颌，无所畏惧地直面余漾的目光。
余漾大步走近，故意走到两人中间堵着，他抢过许昼手里那块奖牌，还给肖杞，“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自己收好，拿给许昼保管干嘛？要是弄丢了，他可赔不起。”
“这是我送给他的，”肖杞紧攥着手里的奖牌，吼道：“关你什么事啊！”
“他不要，我替他还给你。”余漾冷着脸回头，迅速瞧了眼儿许昼，呼吸里充斥着微苦的酒味，他沉默地抬了抬眼，又说，“你该干嘛干嘛去，我会照顾好他。”
“余漾，你是他的谁？凭什么是你照顾他！”肖杞才不买账，他目光炯炯，漆黑的瞳仁里升起星点怒火，“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来呀，谁怕谁？”余漾云淡风轻。
肖杞紧咬着牙，细长的脖颈泛起一股股青筋，脾气还没来得及发作，一通电话打了过来，他看了眼儿，没接。
许昼知道是球员们催他来了，他忙说，“肖杞，你先回去，你是队长，你不在他们都玩不好，难得比赛结束放松一下，不要扫大家的兴。”
难得舒服点，两人在这里吵嚷几句，头晕的感觉又回来，要是再放任他们在耳边聒噪，许昼担心他脑袋会爆炸。
许昼这番话的确戳中了肖杞的心，今天情况特殊，他走太久并不好。
“那…那这个奖牌…”肖杞举起手里的奖牌。
许昼还没说话，先感受到余漾射来的暗含威胁的眼神，他摇头，“奖牌我不能要，这是你的荣誉。”
那股熟悉的挫败感再次侵袭肖杞的心，他点了点头，“那好。”
临走时，肖杞不忘向余漾投去嗔怒的一眼，余漾大大方方接受了，双眸同样冷得渗人。
肖杞一走，余漾回头，盯着许昼脸上那丁点儿醉意，没忍住附在他耳畔切齿道：“许昼，你要气死我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我为什么总是慢吞吞，今晚应该没有了，
往后几天一定尽量早点早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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