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阿萝 > 第101章 狭间秘
    老人低语如絮。阿萝不明所以。


    她歪首,咀嚼入耳之辞,重复道:“相火妄动,见色……倒戈?”


    好新奇的说法。难道是什么病证?


    巴元闻声,登时面红耳赤:“你、你说什么?”


    阿萝受他一呵,不知自己哪里做错,如实道:“这是您方才与我说的。”


    “老夫何时说过?”巴元冷哼一声,梗起脖颈,雪髯飞翘,“准是你这小笨丫头听岔了!”


    阿萝抿着嘴,并未立刻作答。


    她抬眸,打量巴元,发现老人横眉冷眼,脸颊却漫开可疑的红云。瞧那模样,摆明是他欲盖弥彰,心里藏了事儿呢!


    真奇怪。阿萝不禁转目,望向案间锦囊。


    巴老的变化与锦囊脱不开干系。难道是这里头藏着什么玄机不成?


    阿萝盯住锦囊,探究的意味越发浓郁。


    ——她好想打开它看看。


    但听巴老说,这是子玉的东西,她未经允许,是不是不该拆旁人的锦囊呢?


    阿萝咬着唇,陷入纠结,半晌没有动作。她惯不会遮掩心绪,晶亮的眸子写满好奇,小手蠢蠢欲动,纤指也凌乱叩打。


    这幅模样,自然也被巴元瞧进眼里。


    他当机立断,眯目看她,沉声道:“你不会想拆它吧?”


    阿萝柔肩一抖,顿觉心虚。她不语,只眨动杏眼,手指也恢复平静,显得温驯又乖巧。


    巴元见状,自知计策奏效。他板正神色,故作严厉道:“好孩子言行端正,可不会偷看旁人锦囊。阿萝,你是好孩子吧?”


    好孩子?阿萝羞愧难当。她刚刚还想看呢!


    “我会是的!”小少女眼神闪烁,红着脸道,“阿翁,你放心。我不拆,也不偷看。”


    巴元颔首,捋动长须,赞许道:“不错。”


    说完,他目光一瞥,扫向案间的罪魁祸首,暗自痛骂魏玘两声。


    他当然知道,这锦囊里究竟装了什么。他更是明白,肃王绝不容旁人擅动物件、窥探隐私。


    正因此,他才要请阿萝捎带锦囊,避免送物小厮打开偷看。虽然阿萝也可能偷看,但她是魏玘的心上人,看了也不打紧。


    对于阿萝,他只有一个要求:别在他面前打开。


    里头的物件与她和魏玘息息相关,合该由魏玘为她启蒙。他可不想插手。


    巴元收神,低咳一声,为此事收尾:“你就帮老夫跑一趟,将锦囊带回王府、交予肃王。”


    “言归正传。且与老夫说说,你在翼州行医有何心得?”


    ……


    之后半日,二人相谈甚欢。


    阿萝手捧热茶,如实道明行医见闻。巴元不愧为仁医会会首,结合翼州风貌,对避瘟之方稍作改进,令阿萝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这一老一少以医会友,醉心救人之学,谈得你来我往,几乎忘却时间。


    ——直至小厮叩门入内。


    那小厮行色匆匆,神情凝重,许是怀揣焦急之事。


    他快步走来,与巴元附耳说了什么。老人当即面色一凛,眉关紧锁,不曾多作解释,只称有要务加身,约阿萝改日再叙。


    阿萝颔首应下,没有多问,想是有人突发疾病,便带上锦囊、动身离开。


    甫一退出雅间,锦囊之事再度浮现脑海。


    不知为何,那锦囊贴在阿萝身前,分明小巧、轻盈,却似滚热的火种、乱爬的密蚁,惹她遍体焦灼、心痒难耐。


    可阿萝已痛下决心,要做诚实的好孩子。


    于是回府一路,透过木窗,川连看见,阿萝手捧锦囊,眸光跃跃欲试,朱唇却轻轻含咬、隐忍克制,始终没有动手打开。


    ……


    另一侧,肃王府内,魏玘也不得安闲。


    他很清楚,回京之后,越帝定会召他入宫、询问宣抚事宜。皇威当前,面圣事大,他必须做好准备,想好说什么、怎样说。


    近日来,他左右奔忙,撰写述职奏表,至今方才完成。


    为保万无一失,他请来周文成,一并落座大成殿内,相对长案间,流畅、言简意赅,以随行令使书状为辅,如实记载赈灾情况、孤幼庄被焚、神女被绑等,忽略了阿萝的身世。


    周文成通读全篇,唯有一点并不赞同——他认为,魏玘不该提及松香茶寮。


    松香茶寮系乃太子党羽的据点,被秦陆披露,又受丁武、柴荣佐证,如今更与阻挠孤幼庄建成有关。乍一看,确实是进攻太子的有力武器。


    但问题在于,仅凭三人证词,远远不足以扳倒东宫。


    尽管秦陆坦白后,魏玘曾派宿卫暗中调查茶寮,但茶寮人来人往,牵涉人员太过广泛,宿卫始终没有获得线索,无法进一步证明太子与茶寮之间的关联。


    假使魏玘贸然提及松香茶寮,定会令越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无异于打草惊蛇,给太子留出弃车保帅、销毁证据的时间。


    依周文成之见,这并不是稳妥的做法。


    他正襟危坐,与魏玘阐明利害,却见人岿然不动、镇定自若。


    自那一双微翘的凤眸里,周文成清晰地瞧见,魏玘眼底栖光,泛着志在必得的凌厉与笃定。


    他忽然记起,这段时日,魏玘常往典军西所活动,更命众宿卫四散城内,密切关注茶寮人员动向。联想奏表,内里谋划已不言自明。


    ——这是一出上屋抽梯的好戏。


    魏玘的目的,正是要暴露松香茶寮,引太子杀人灭口,再由众宿卫将人救下,静候线索上门。


    阿萝身世虽已落入敌手,但太子如欲利用,尚需搜集证据。既然如此,不妨趁机先攻,既能扰乱视线,又能出其不意、分散敌人精力。


    恰于二人对坐途中,阿萝走入大成殿中。


    她来寻魏玘,见他忙碌,不多作打扰,只将锦囊留在案上,便旋身离去。


    魏玘正与周文成攀谈,无暇应对,遂与她稍作颔首、目光交错一刹,又将注意挪回政务之中。


    ……


    待周文成退殿,已是皓月当空。


    魏玘得以休憩,索性支颐、合目,暂且放松心神,任思绪四散漫开。


    时值夏夜,殿内窗棂半开,送来风吹云动、草木窸窣。蝉虫栖息丛中,知了了地叫唤,一声声刮扫耳廓,令人莫名烦闷。


    一抹纤影闯入脑海。他忽然很想阿萝。


    魏玘睁眼,这便记起锦囊,将其圈入掌中,轻轻掂量两下。


    很轻,不知装了什么。许是她赠他的礼物?


    魏玘拧眉,观察锦囊,只见织纹繁复,绣有大越常见的团花纹,针脚稍显稀疏,与阿萝的手艺并不相似,应当不是她亲手制作。


    他眯目,心下生出推测,长指微动,就要打开。


    岂料余光忽然一亮。殿内屏风后,竟露出半个脑袋,与一双清澈、乌黑的杏眸。


    魏玘若无其事,停下动作。


    他翻腕,随手一扣,将锦囊压往案上,作出一副不欲开启的模样。


    余光里的杏眸眨动着,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


    ——很显然,她在盼着他打开。


    至此,魏玘已然明了,想是巴元应他托付、寻阿萝带回锦囊,又不曾明说内情,才惹她万分好奇,躲在远处悄悄观望。


    他按下心绪,缓缓挪掌,似要让锦囊重见天日。


    一点,又开一点……


    每挪一寸,远方的小脑袋就钻出一寸,像极了冒尖的春笋。


    眼看锦囊将出,魏玘目光一沉。


    “啪。”又给扣上了。


    少女再难抵抗,颦起水湾眉,落下一声焦急的惊呼:“哎呀!”


    才叹完,她惊觉暴露,便如野兔奔逃,飞快缩回身子,将自己藏得无影无踪。


    魏玘笑意难掩,不忍再作逗弄。


    他松掌,又抬眸,隔着屏风望她,温声道:“想看就过来。”


    大成殿内静了一刹,清亮的眸光很快显露。


    “可以吗?”阿萝道。


    说她不期待,到底是假的。她好奇了足足半日,早想打开瞧瞧,全凭着一颗坚定的心,才克制住了犯错的念头。


    “这是巴会首给你的,我也能看吗?”


    倒是说得好听。魏玘忍俊不禁,没有戳穿她。


    “放心。”他笑道,“内里的物件与你有关,我本也要叫你来看。”


    阿萝讶道:“与我有关?”


    她走出屏风,来到魏玘身边,被他揽住腰肢、抱坐在腿间。尚不待她回神,那只锦囊已受魏玘推来,塞入她小手之中。


    魏玘道:“你打开瞧瞧。”


    阿萝又惊又喜,不禁转眸望他,对上一双幽邃的墨眸——意味深长,倒映憧憧火光,好似岩浆喷薄,莫名令她心口一烫。


    她本能地感到危险,试图退缩,后腰却被沉沉按住。


    怎么办?她没得跑。可他眼里像有火烧,她再不跑,就要被他烤化了。


    阿萝预感不妙,掀起软睫,问得轻轻细细,连锦囊也暂时忘记:“你这样盯着我作什么?”


    “有吗?”魏玘目不转睛。


    他动指,拢住她小手,似要将锦囊按进她掌心。


    “打开瞧瞧。”他催促道。


    阿萝咬着唇,心绪被拽回一半,想到魏玘此刻的眼神,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里头没装什么好玩意儿。


    “不好奇吗?”低沉的诱哄适时追来。


    “虽然物件珍奇,又与你有关,但你若不愿,我自然不会勉强。”


    ——话里话外,故作惋惜。


    阿萝思绪一凝,对这番激将法很是受用。她咬唇,横下心,解开锦囊,将内里物件倒向掌中。


    “窣。”声响恍若未闻。


    一叠物件落入手掌。阿萝抬指,轻轻捡起一只,与魏玘共同查看。


    那物件形状瘦长,顶端圆润,材质透薄如纱,重量轻盈如纸,遍布细小、微皱的碎纹,还散发着清淡、隐约的药香。


    “这是什么?”阿萝好奇又茫然。


    她还记得魏玘的说辞,忖了须臾,径自道:“与我有关的……是什么药草吗?”


    魏玘眉峰一挑,不回她话。


    阿萝疑惑,正要凑去嗅闻,忽觉腰际一紧,扑入面前的胸膛。


    烛色倏而摇曳,人影依偎交存。那不知名的小小物件,便似雪花一片,轻轻飘落而下,夹于二人心口相贴的缝隙之间。


    下一刻,气息涌来。魏玘吻她眼眸,惹她长睫颤栗。


    他眸里燃火,嗓音也含笑:“小民医,你见多识广,应当清楚鱼鳔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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