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阿萝 > 第102章 石榴香
    阿萝怔住,尚未回应,絮般的碎吻已然飘落。


    那两片漂亮、微热的薄唇,噙着一点央切的讨好,叩落她眼帘,似要顺流而下、含咬她心尖。


    这是魏玘一贯的伎俩,用许多个亲昵的吻,不由分说地堵截她神智,勾走她将出的思绪,不至于觉察他动向与坏心。


    因着阿萝烂漫天真,如此诡计总是百试百灵。


    但在今日,魏玘头一回碰了壁。


    怀里的少女明眸微眯,努力地琢磨着,并未理会他亲吻。甚至,她一只小手还抵住他脸颊,似是嫌他太过粘人、影响她思考。


    “鱼鳔?”她喃喃自语,“是哪部医书有载?”


    “玉衡书?百草新方?医杂汇义?备全古今近时诊法捷要?还是……[1]”


    魏玘默然。他试探似地,与阿萝拉远距离。


    “簌簌。”身前的鱼鳔掉落在地。


    饶是如此,阿萝也浑然未觉。她眸光凝定,绞尽脑汁,不曾舍予魏玘一眼。


    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魏玘想不明白,他到底何处做得不好,竟会被医术分走阿萝的关注。


    堂堂肃王,绝不能坐以待毙。


    下一刻,长指袭来——


    阿萝双颊一紧,被魏玘捏住脸蛋、扭过头去。


    二人的视线就此合流。那双清澈、乌亮的杏眼,轻轻眨动两下,对上微弯的凤眸,终于瞧见那股显而易见的酸劲儿。


    阿萝茫然又懵懂:“呜呜?”


    她能看出魏玘生气了,却不解他为何而生气。


    魏玘知她未察,挑眉揶道:“再容你出神一阵,怕是连本王的模样也不记得了。”


    听出魏玘的弦外之音,阿萝顿觉心虚。


    她翘着软睫,腼腆地觑他,细声道:“子玉,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我只是在想我往日所学。”


    她还以为,鱼鳔的用途是民医必备之常识。可她对鱼鳔没有印象,只得努力追忆,假使知识有所缺失,也能及时补苴罅漏。


    “可惜,我学艺不精,当真不知鱼鳔为何物。”


    言罢,阿萝低下纤颈,像一枝无精打采的垂桃,靠往魏玘肩侧。


    魏玘不露声色,心间却暗生愧怍,想他明知阿萝纯稚,偏要刻意逗她,害得她如此较真。


    他收紧手臂,搂她柳似的腰肢,想出说圆的法子:“所谓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难免神伤体乏。[2]”


    “既然如此,”他字句一曳,“我现下告知与你,也不算迟。”


    听见这话,阿萝立时来了精神。


    她支起身子,望向魏玘,杏眸光彩迸发,就差把好学二字写在脸上。


    “你说吧。”她兴致勃勃道,“我准备好了。”


    魏玘故作淡然,嗯了一声,又垂首,凑往阿萝耳畔,与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


    烛光摇曳,染红金壁。两道人影绘在上头,彼此相对。纤细的那个却倏而微颤,好像生根,又好像凝固,端端地静伫在原处。


    阿萝的脸蛋一点一滴地变红了。


    她攥着小手,捏住裙袂,无措地睁圆杏眸,不知作何回应。


    魏玘说得太直白、太细致。她听得掌心发热,被他的话反复敲打,忽然想起一涌奔流的烫雪。


    ——热腾腾的、溅洒的雪,被朦胧的她轻轻抹开。


    阿萝心神一晃,自那夜抽回思绪。她掀起眼帘,与魏玘对视刹那,转瞬又躲避他目光。


    “你怎么知道?”她声音轻轻,像是怕人撞破。


    魏玘答得漫不经心:“书里读的。”


    他视线游移,勾勒她漂亮的颈线,又挑起她一缕发丝,纳在指间摩挲。


    “书里?”阿萝小声惊呼,“有这样的书吗?”


    魏玘嗯了一声,并未多言。


    曾经,他无心男女事,自请免于司寝,却也在年少青涩时,粗略了解过一二,又凭借着过人的才智,将见闻统统记在脑内。


    比起他,阿萝更加单纯、稚拙。他想,她许是要消化一阵,才能接受这类图书的存在。


    哪里料到,小少女睫羽扑扇、眸光闪烁——


    “子玉,我也可以看吗?”


    魏玘闻言一滞,手腕也猝然停顿。


    阿萝抬指点唇,面露探究,又道:“听上去,好像还挺有趣的?我只是看一看罢了,又不做什么坏事,应当不要紧吧?”


    说着,她转眸,看向案间堆叠的一摞鱼鳔。


    “真奇怪。这玩意竟能避……”


    ——话语戛然而止。


    阿萝抿起唇,就此收了声,耷拉下脑袋,将食指向内蜷回。


    魏玘发觉她异常,本还当她说得太多、心里臊赧,可自她垂睫不语的模样来看,更像是心绪不宁、黯然神伤。


    他忖了须臾,低声应她道:“能看。”


    “你想看什么,就看什么。有我在,没有你不能做、不敢做的事。”


    阿萝仍未抬头,只细细地嗯了一声。


    魏玘拧眉,越发不安。他松却她发丝,转而寻她手掌,轻轻扣拢她手背。


    “啪嗒。”泪水突然摔落。


    魏玘错愕,目睹玉珠破碎,甫一抬头,竟望见一双湖似的杏眼。


    阿萝吸了吸鼻子,仓皇拂了泪,勉力维持平静,将气息压得又窄又稳:“子玉,你找来鱼鳔,是因为不想和我有孩子吗?”


    ——近乎冰冷的推测,几乎占据她全部心神。


    方才,她念着鱼鳔的由来与用途,忽然发觉,魏玘的目的在于避子。


    意识到这点后,她茫然又彷徨,既不明白魏玘的用意,又生出一股难言的失落,好像他对她心生顾虑、决计躲她远远。


    如是寻常,她定会相信魏玘。但事关血脉,她总会想起蒙蚩,和他为她所作的一切牺牲。


    她畅享无数次,要像蒙蚩爱她一样,去爱她与魏玘的孩子。


    可她从未料到魏玘会不允许。


    “为什么?”阿萝道。


    她压住啜泣,语句仓促而碎乱:“是我不够好吗?我会努力的。我从没有做过母亲,但我会好好学习,会像阿吉那样……”


    “咚。”后腰撞上案沿。


    将出的话语被风截断。双唇叩压下来,刻印蛮不讲理的乱吻。


    阿萝毫无防备,便被人按往胸膛、纳入臂弯。腰际的臂力大得惊人,轻易抱她起身,像捏起一片羽毛,又令羽毛徐徐飘下。


    她的背脊贴上木案,小手不知所措,四处寻找支点。


    “哗啦。”案牍被扫落。


    魏玘睁开双眸,眉关紧锁,眼底火色炽盛。


    他抬颈,双唇退开几寸,吐露的字句低而烫哑、简洁有力——


    “抱我。”


    话音刚落,气息又来,不留任何闲暇或空隙。


    阿萝别无办法,只得照做。


    她勾住魏玘的脖颈,迎接他深吻,任泪珠滑落,滚过她微赧的粉颊、叠没的朱唇,染上霞似的斑驳,汇成舌尖的一点清涩。


    这个吻比从前更重,岿然不移,像压在她唇间的磐石。


    可她能感觉到,磐石破绽百出。它急躁、气恼、匆促,像来势汹汹的报复,却在触碰她双唇时碎开一角,淌出绵延不熄的熔流。


    她好像惹他生气了。可他舍不得罚她,只好如此讨要。


    阿萝的脑袋越发晕沉,意识似要远走。


    在她失神的前一瞬,魏玘终于离开了她。他注视她,眼底火光未熄,擒住她无力的手,近乎强硬地展平五指、贴上他心口。


    扑通。心跳的搏动尤其强烈。


    泪雾弥散,阿萝视线愈清,瞧见了男人漂亮、俊朗的面庞。


    魏玘的脸色并不算好。他眉宇阴沉,唇线紧绷,凤眸更是烈浪不减。可他垂首向她、与她鼻尖相蹭时,动作又分外轻柔、恋恋不舍。


    他干着嗓问她:“我何尝不想?”


    “你知不知道,我想过多少次,与你全无保留?”


    阿萝听得懵懂。她眨着眸,缓缓凝聚思绪,听懂了他话里的内涵。


    似是为应和她猜想,她竟发觉两处跳动——其一在指尖,源于他跃动的心口;其二似与他心跳同步,一下又一下,轻轻叩打着她。


    这令她越发困惑,更加不解他行为的用意。


    “那你为何要找鱼鳔?”阿萝道。


    魏玘默然不语,眉关蹙拧更深。他眯目看她,似要将她吞筋剥骨,却败给她湿润的长睫、鹿似的水眸,只落下一声低叹。


    “因为我在意你。”


    他敛尽锋芒,字句庄重、诚挚:“我必须对你和孩子负责。”


    这既是魏玘的原则,也是他对阿萝的承诺。


    二人身份特殊,虽已互定终身,但终归不是明媒正娶。假使阿萝此时有孕,既会为婚事平添难度,又会让她与孩子成为众矢之的。


    因为他,她已经受过恶徒的攻击。在扫清障碍、排除危险前,他绝不能再让她承担更多。


    “你知道,我只做有把握的事。”


    魏玘的话语稳泰、笃定,传入阿萝耳中,逐渐稳住她心神。


    她蜷指,扫过他胸膛,似被他烫了一下、焦灼难耐,飞快地缩回手来,转而攀住他的臂膀。


    “那……”阿萝嗓音细软,小心翼翼,“你为何要找巴老?”


    “肃王府里不是有良医所吗?”


    魏玘沉眉,俯瞰案间的少女,见她眼波如水、眸藏清光,越发爱怜无奈。


    他再度低下头去,吻她小巧的鼻尖,不答她话,先抛下委屈的埋怨:“你还真是狠心,不顾我身上难过,非要刨根问底。”


    难过吗?阿萝白颊一红,仿佛感同身受。


    魏玘见状,不禁轻笑一声。他不再逗她,只与她移回话题,道:“你可知晓避子汤?”


    阿萝收了神,顺势回忆所学,忽记起某处药方,眸里惊讶转瞬而逝。


    面前的魏玘视线未改,仍专注瞩她。他瞧出她顿悟,也勾起唇角,牵出一缕亲昵的薄笑。


    “现在你知晓了。”他低声道。


    “府内良医尽职尽责,但太过古板,只称殿下贵体、尽兴为宜,再配些避子的汤药,让我予你喝下。可我哪里舍得伤你身子?”


    阿萝默默听着,记起巴元对她的提问,终于明了内情。


    她抿起嘴,心里越发愧怍,直白写入眸瞳,又因适才哭过,睫梢也沾满泪珠。这番景象本该惹人疼怜,如今要她自省,倒显得无理取闹。


    真是太坏了!她怎会这样误解他?


    虽然她暂且没有生子的意愿,但她也不该冤枉他、令他平白受难。


    阿萝赧着颊,想出了补偿的办法。


    她抬掌,离开魏玘的手臂,抚向他瘦削的颌、柔软的唇,停留于他唇珠,轻轻按压一下。


    “我……”阿萝认真又执拗,“我想你了。”


    魏玘一讶,还未回应,便见她小手一卷,就近攥起一只鱼鳔,直直塞往他身前。


    少女的杏眼亮晶晶的——


    “我们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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