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上白昭听见了张濛的话, 垂下眼帘，脸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是啊, 是我。十四年了, 我已经不再年轻，而你看上去和曾经没有甚么差别。柠檬，我们又见面了。”她有些感慨地轻轻推了推眼镜, 凝视着张濛，“好久不见，我们上车聊吧？”
张濛瞥了眼不起眼的黑色小轿车, 点了点头, 主动坐进小轿车的后座。浅上白昭就坐在她身边，她的发丝上散发出浅淡而迷人的香水味道。
车门咔地关住, 同样也阻断了外界的喧嚣, 车内小小一片空间陷入了静谧，浅上白昭低头摘下眼镜, 她细长的手指将镜腿缓缓交错着放好, 而此时, 她轻轻捂住了自己白皙脸蛋中鼻梁以上的部位。
张濛愣了一下, 迟疑片刻, 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头：“……别哭了。”
浅上白昭转过脸来, 露出那双微红的眼睛，以及透明的、不断从眼眸中渗出的泪水。她朝张濛侧过身体，而后者也无声地张开双臂, 两人沉默地拥抱着。
比起曾经的娇小纤瘦, 现在的浅上白昭已经拥有了玲珑有致的身材, 也比曾经高了一些, 可她伏在张濛肩上哭泣时, 却又仿佛回到了十四年前，变回了那个无助而绝望的高中女生。
张濛感到自己的肩头一片濡湿。浅上白昭轻微的抽噎着。
十四年了，张濛本以为浅上白昭已经对她的印象变得很浅淡了，但没想到，不到四个小时，她就已经找到了自己。难道那三个日夜的友谊直到现在也依然在浅上白昭的脑海中熠熠生辉吗？难道她真心实意地，完全没有转移的对她充满了感情吗？
……对于善变而健忘的人类来说，这简直不可思议。
“你离开后，我就成为了国家部门的一员。”浅上白昭在她耳边低声诉说着这些年来自己的生活，“他们建立了‘灵异修正部’，保护着普通人的世界，斩杀着恶鬼与妖孽。而我作为罕见的幸存者，虽然不具备某些超凡的‘天赋’，却依然被接纳了。”
“后来，我在学习过程中，发现自己对诅咒类法术学得还算好，慢慢的便成了部门的主管人……”浅上白昭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张濛肩上，声音哽咽，“我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你的踪影，直到之前，下属说发现了长得很像的人，我看了很久，才意识到那就是你……”
张濛拉起她肩膀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叹了口气。
“我来这里都是有缘由的，如果不是这次，说不准几十年不会来，你就这么一直等着啊？太傻了吧？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张濛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把浅上白昭抛弃了不管呢……她实在是有点儿别扭。其实看着浅上白昭哭也别扭，她作为救人、帮人的人，自然是不太理解那些被救的人的想法，可是这么来了就哭，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还是她张濛其实有些冷酷无情，理解不了感情丰沛的人的想法？
“抱歉，我有点激动了。”浅上白昭擦了擦眼角，低头笑了笑，“空司市是部门的坐落城市，全城的监控设备都在中心处，这也是我能找到你的原因。”
轿车缓缓向前驶去，两侧车窗的瑰丽背景飞速倒退，万家灯火如同流星。张濛嗯了一声：“你之前说，你加入了国家部门？有关鬼魂和灵异方面的？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具体名称是‘国家安全管理与特殊事件处理机构’，简称国处局，是联合国成立的直属特殊部门，我就在樱岛分部工作，负责后勤事务与部分战斗职能。”浅上白昭道，“我原先还以为你也是里面的人，结果进去了才知道你不是……”
她神色端正，略带一丝犹疑，凝视着张濛的眼睛，温和而谨慎地问：“柠檬，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你是不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
“不是。”张濛摇了摇头，她倒不觉得自己有编造背景隐瞒浅上白昭的必要，反正混沌之海已经给张濛给了背景，她胡乱说话，才可能导致异样发生，“我就是普通人而已。当初遇见你也是碰巧，最后好运解决了事件，但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她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你现在去查柠檬这个名字，而不是在内部寻找。说不准就能查到了。”
浅上白昭深咖色的眼睛凝视着她，片刻之后才收回了视线。
“这样吗……我知道了。”
轿车内部的空气陷入了沉寂。张濛是纯粹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相隔了十四年的人聊天，而浅上白昭却似乎在斟酌着什么。他们不约而同沉默下去，直到轿车缓缓停在一个偏僻的老楼边。车门打开了，浅上白昭率跨出了车内。
“这就是总部的地址了，我们走吧。”浅上白昭说。
她拉住了张濛的手臂，低垂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温柔的微笑：“它藏得比较隐秘，希望你不要介意……”
第六感在耳边敲响，张濛面色不变，同样反手抓住了浅上白昭的手。
“我当然不会介意。”她说。
——轰！！！
巨大的爆破声在耳边炸响，出租车内有一朵绚烂的红色焰火飚飞而出，裹挟着大量尖锐焦糊的汽车碎片四散溅射，火舌舔舐着陆地，将马路的沥青烧灼融化出一条条恐怖的沟壑，沥青蒸发的臭味与火焰燃烧的烟气混合在一起，汽车的尾部滴滴答答，汽油的味道逐渐充满整个空间，火焰顺着油管一路攀沿而上。
轰！！在第二次汽车爆炸之后，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夜色下张牙舞爪，扭曲狂舞的焰火之中，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伴随着脚掌踩踏在融化沥青上令人难受的啪嗒声，深红的光焰内缓缓走出了一个高大而狰狞的人形怪物。
浅上白昭早在第一次爆炸时逃离了轿车附近，但她的手臂却不翼而飞——这只手臂曾经被张濛的手冷酷无情地攥住。而在意识到无法挣脱张濛手掌的霎那，浅上白昭果断地切掉了这只手臂。
作者有话说：
◉ 122、树之心[三]
从火焰中走出的怪物正是张濛。
爆.炸的一瞬间, 她尚未反映过来，手里又攥着一条胳膊, 危难关头, 只能以负能量形成甲胄，将爆.炸可怕的威力阻隔在漆黑洗练的甲胄之外。
强大的推力重击着甲胄的外壳，高温与火焰像弹.雨般劈头盖脸的洒下, 所幸这一切还不足以击破甲胄。张濛脚踩融化如烂泥的沥青，双手如同漆黑的尖爪，缓慢而坚定地将因爆.炸而扭曲的汽车车门掰开, 掌下隔着甲胄传递来如同脆薄煎饼被碾碎的开裂感。
吱——呀——
在跨出火焰组成的包围之前, 张濛还顺道瞥了一眼轿车前座司机的位置。前后座的位置被一片漏斗状铁片隔开，因而她进入车内后并未发觉司机处是没有人的, 张濛有些懊恼, 浅上白昭作为她的熟人，将张濛短暂的欺骗了。
但现在, 回想一下之前的一切, 她很快能从中抓出无数漏洞来。
首先是浅上白昭过□□速的找到了她, 这本没有什么问题, 但假若如她所说, 她“爬上了部门主管的位置”, 那么她肯定不是那么清闲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的找一个十四年前消失不见的人？甚至在张濛出现之后极短的时间内就立刻要带她离开？简直像是必须这样做，又或者别有目的一般。
其次是浅上白昭的眼泪。和张濛想的一样, 这眼泪显得有些廉价了。十四年不是十四天, 浅上白昭也三十岁以上了。假如是哪个十七岁刚刚离开她的浅上白昭, 她的哭泣还算理所应当, 但现在是怎么回事？一个三十岁的人不该如此感情外露, 让自己这样刻意的流泪。
最后则是她的坦诚。联合国下属的机构，专门处理灵异世界的国家组织，竟然就这么一见面就毫无保留的吐了出来？保密条例呢？警惕与耐性呢？甚至专门把张濛接到这个所谓的‘樱岛分部地址’……是不是太信任她了？是不是，太过急切了？
即使张濛对很多与国家有关的条条框框、规则程序非常不耐烦，但不得不说，那些是必须的。而倘若有人不需要经历这一系列的规则，连心性与忠诚都完全没必要询问，直接把一切机密袒露，要么这个人强大到任何秘密都无法掩住，要么这个人已经被针对了。
张濛自认为虽然强大，但却不会是扛不住核弹，值得一个国家如此殷勤谄媚对待的人，那么事情就很清楚了：浅上白昭在针对她，在欺骗她。
……虽然很早就清楚了这点，但在意识到之前，察觉那些不对劲之前，张濛依然为她曾经与浅上白昭生死与共的三个日夜犹豫了一小会儿。而在浅上白昭拉住她的手，妄图将诅咒以手掌接触的方式直接传递入她的体内时，她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深渊的呢喃是饱含着‘诅咒’钻研的。
“在我面前玩诅咒，你还差了一点啊……”张濛声音嘶哑低沉的说。
因扭曲空气而在视野内颤抖的人形缓缓迈步从火焰中步出，那些致命而灼眼的火舌无力地舔舐着她的铠甲，却不能留下一点儿痕迹，反倒如同背景一般衬托着头生双角的怪物。
漆黑的蝙蝠般的翅膀被火焰灼热的光芒勾勒出危险的深红色轮廓，随着张濛的前进而在脊柱两侧缓缓张开，细小的风开始吹拂，它们环绕着魔神般的身躯，沾染在甲胄缝隙内闪动跳跃的细碎火星被风无情拂去，它们簇拥着经火无恙的王。
“在最开始与我拥抱时，你并没有使用诅咒。”张濛走到浅上白昭面前，棱角尖锐眼珠猩红的面孔低垂下来，张濛的视线透过甲胄冷冷地凝视着她，“是因为担心我愤怒之后伤害到城市内的无辜群众吗？还是因为已经抵达了这个所谓的基地，你就拥有了靠山，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慰，也就没有再躲闪的意义了？”
她瞳孔中倒映着抱住自己断臂，因失血而脸色煞白的浅上白昭。
张濛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做出任何不可置信的表情。作为孤儿长大，她早就看够了那些原先天真热忱，最后被现实磨砺掉棱角，变成了自己最讨厌模样的人。因此她不会对任何人的感情抱有期待，或许她现在真正的友人只有安娜·雷瑟尔了吧——如果她的确死了的话。
第六感开始嗡鸣，张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那栋破败老旧，布满了裂纹，甚至一半尚未装修完成，只露出了楼宇骨架的大楼内，开始传递出一种可怖的能量。
张濛于是张开了身后的翅膀，尖锐的手爪一把抓住了浅上白昭。
下一刻，她如同出膛的子.弹般朝天空垂直飞射而出，翅膀划破空气撕裂爆鸣，留下一道硫磺气味的苍白痕迹。
“砰！”
断臂的浅上白昭被张濛一把丢进废弃的工厂内，她在地上狼狈的滚了一滚，尘土沾染脸颊，头发也松散了，衣襟更是被撕扯开来，袒露出内里雪白的衬衫。
衬衫上的一粒纽扣在方才张濛将她掷出去时扯下来了，现在正躺在漆黑的指抓间，张濛五指一合，纽扣便被捏碎，露出内里纤细的电线，明蓝电弧在掌心跳跃，纽扣内隐藏着的监控装置霎时间散发出犹如炙烤过头的焦糊臭气。
月光顺着工厂钢铁的骨架渗入内里，惨白的光冷冷地俯瞰大地。
工厂内依然残留着生铁腥寒的气味，蜘蛛网一片一片结在角落，揉成团的废旧报纸与布满锈迹的钢管废铁堆砌在一块儿，形成一座冰冷的小山。
浅上白昭的血从她捂着伤口的手指缝隙中滴落，在地上汇聚为一滩腥味刺鼻的湿热液体，猩红映照着惨白，在月光下泛出明澈的润泽感。
她脸色如纸，那是过度失血与被拎在手上，以马赫速度飞了几万米导致的神情，她浑身上下的骨头和皮肉有一部分绽裂开来，这是人类的身体无法阻挡如此高速的飞行所致。
但她还活着。因为张濛用负能量护了她一下，让她不至于立刻死在飙飞中。
“恶鬼……”浅上白昭蜷缩在工厂内，灰头土脸地看向张濛。
疼痛让她动弹不得。眼神是毫无置疑的敌视与痛恨，冰冷的恶意如蛇般缠绕在她的瞳孔中，怨毒地投向工厂内不远处缓缓收起翅膀的张濛。
黑色的甲胄化为了漆黑的油脂或烟雾，从张濛身上一丝一缕抽离消散，徒留衣衫整洁，面容秀丽，眉目冷峻的女性身姿。
她缓步上前，并不对浅上白昭的视线动容，而是在胸口轻按一下，接着掌心便凭空现出了一支注满淡绿色黏稠液体的透明针管。张濛面对匍匐的浅上白昭，毫无怜悯的说：“你很快就会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在浅上白昭的挣扎与抗拒下，她强行将针管内的液体尽数注入她手臂内。
◉ 123、树之心[四]
张濛很庆幸。她虽然把大部分垃圾都丢进了熔炉里, 但还留下了几样。这几样中就有之前买来，以备不时之需的‘吐真水’。
只不过吐真水等级只有E-, 顶多对付普通人, 超凡者恐怕把它当成葡萄汁喝了也没有半点问题。好在张濛之前带她飞驰时便清楚了，浅上白昭在□□上依然是个普通人，因此这回她就很光荣的第一次受用了吐真水。
张濛在任务世界, 总是不能免除与旁人交涉，有时候想挖点儿秘密也费劲极了，因此特地准备了吐真水。她原本想买个交涉的技能, 但每一次都有更需要买的东西, 或是装备，或是技能, 总而言之, 次次都把交涉方面挪后了。
下回一定要买交涉技能！张濛下定了决心。
她注视着淡绿的吐真水注入浅上白昭完好的那只胳膊，心中转悠着零零碎碎的念头。混沌之海商店里卖出去的东西, 向来都是很不错的, 既可以口服, 又可以注射, 后者比较前者功效更好, 张濛不会对需要使用吐真水的人心怀温情, 自然是怎么有效又怎么来了。
吐真水融入血液，浅上白昭的脑袋低垂下来，失去了意识。
为了让她不至于在询问的途中失血至死, 张濛用两滴‘生命之水’涂抹在她湿润而灼热的断臂切面, 令血止住。不到片刻, 浅上白昭再次抬起了头, 瞳孔透出无神的茫然, 眼神空茫无一物。
“首先，第一个问题，”张濛问道，“你是谁？”
“秋山雅人。”拥有浅上白昭面容的女性说，“国处局灵异探查部门战斗工作人员，秋山栀子的丈夫，秋山月的父亲。”
张濛的眉棱骨跳了一下：“你现在的外貌是你是真实面孔吗？”
“不是。我被部长下了变化外貌的咒语，转变了样貌。”秋山雅人木然道。
“……部长是谁？为什么叫你变换外貌？”张濛仔细打量山本武，她是真的没有看出这人不是浅上白昭——从骨骼到肌肉，从走路姿态到外貌，太像了。
“部长是浅上白昭。”秋山雅人道，“我需要进行一项诱杀恶鬼的任务，部长声称她曾经被恶鬼欺瞒，但恶鬼应当依然残留着对她的感情，通过她的吩咐与叮嘱，我变化为部长的相貌阻止恶鬼食人。”
“恶鬼是柠檬？”张濛声音愈发低沉。
“是。”秋山雅人道，“恶鬼代号N7-401，是2001年空司市大灾难的罪魁祸首，杀死了整座城市的人。部长勉强存活下来，恶鬼虽然遭受重创，却依然携带着一本邪书逃离了空司市去养伤，直到现在出现在空司市内。”
张濛沉默了几秒，心沉甸甸地坠下去：“有关你们部长，你知道什么吗？”
“部长曾经是空司市的唯一幸存者。但在销声匿迹五年之后突然出现在灵异探查部，前任部长因公去世之后，她便成为了新部长。一直以来都坚持着斩尽恶鬼的职责，作为曾经的战斗主管在第一线时一直身先士卒。非常漂亮，非常厉害。”
“你们用什么办法发现恶鬼？”
“部长拥有能够看穿恶鬼的阴阳眼，她会指引我们找到恶鬼。”秋山雅人道，“我们只要跟随部长，就能战无不胜。”
“你的外貌和你的部长一模一样？根据她的外表变化的？”
“是的。”
“浅上白昭失踪的那几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这是最高机密。”
空气一时之间仿若凝滞。张濛沉默下来，突然乏味地站起身。她心中的困惑与恼怒揉杂在一起，复杂感情如同翻滚的浪潮般汹涌澎湃，最终缓缓平息。
张濛神情阴骘，低垂的眼眸中掩藏着厚冰般的寒意，她停了几秒，缓和自己的思绪，接着缓缓问道：“你的诅咒，浅上白昭转变外貌的咒语……是怎么来的？”
她听到秋山雅人用自己那呆滞、平板、毫无感情的音调说：“部长教的。”
——不对劲。
张濛缓缓从胸臆间呼出一口浊长的气。
浅上白昭在她印象中就是一个普通高中女生，除了曾经被井田月子附身之外没有其他异常，她压根没学过任何法术，怎么可能会法术和咒语？虽然这也很有可能是国处局本身教导给她的，但……
但张濛刚才体验过秋山雅人诅咒的感觉。
不会错的，那正是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的《隐秘复苏》的内容。
怎么可能？浅上白昭怎么可能会隐秘复苏里的咒术？倘若她真的会，就不是如同无助的羔羊一般等待张濛的救援，而是会至少试一试法术了。
张濛紧紧皱着眉，突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如同流星般划过她的大脑，让张濛眼皮微跳，某个人的名字骤然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浅上白昭曾经被井田月子附身过……
……井田月子。
谁能规定那个狡诈、甚至妄图自己成为神的女人，没有更多的、她未曾发现的后手在浅上白昭身上呢？谁能规定当初的张濛虽然检查过浅上白昭，却能够发现那女人留下的可怕的细微痕迹呢？
当时的她还那样弱小。她还没有能够毫无压力的解决后续事宜的力量。
甚至于现在的张濛也没有那样的力量。
“也许，”张濛用一种自嘲的、隐含抵触的、夹杂怒火的语气，自言自语道，“浅上白昭不是变了，而是……死了。”
即使只是隐约触及这个想法，张濛的内心便无法遏制的浮现出一丝狂怒的杀意。她狠狠压下了这丝杀意——即使在张濛之前误以为浅上白昭是‘背叛’了她，对她翻脸了时，她都没有产生过如此残忍而疯狂的杀意。
但现在，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般的感情灼烫着她的心。
“没那个必要，冷静点，不要感情用事。”张濛竭力安静。
恐怕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她之前早已有了浅上白昭遗忘，甚至狼心狗肺地抛开她的救命之恩的准备。她对自己预想中的状况保持着冷漠与冷静，正如她面对秋山雅人。但当事情也许截然相反时，她便产生了暴怒。
“我的目的，一直以来都是在这里汲取高质量的灵魂，喂养‘树之心’而已。没必要为一个曾经的任务目标给自己找麻烦。”张濛声音冷酷的说，是的，她向来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浅上白昭’能寻找到恶鬼。
——‘井田月子’是高质量的恶魂。
——张濛已经知道了可能是真实的他们的基地。
“很好，就是你了，”张濛想明白、想清楚了，“这件事，我管定了。”
作者有话说：
请假，请三天，得了重感冒，又观察了一天，确定不是肺炎。
但还是很不舒服，抱歉。
（之前还以为自己已经请假了……对不起……orz）……
◉ 124、树之心[五]
老楼地下十一层处。
一群身穿科研人员服饰, 佩戴铭牌，神情严肃的男男女女们正凝视着足有一整面墙壁大小, 清晰而巨大的监控画面。
他们中一部分人正脚步急促的在各类尖端科技装置中来回穿梭, 还有一部分人则不断记录着画面中的一切细节，调整摄像装置，尝试以卫星寻找到漆黑怪物的踪迹。
而他们之中正坐着一个面目秀美而冷漠的女人, 除了身穿与周围人同样装束的长袍，她的面孔与画面中曾经出现过的、被张濛带走的女性一模一样——她的胸口同样挂着铭牌：
——【国处局灵异探查部分部长。浅上白昭。】
“部长，代号为N7-401的恶鬼已经消失了, 它的速度为一马赫, 且具备科学手段无法检测到的隐藏力量，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边飞速记录, 边询问道。
女人梳理了一下自己长长的秀发：“秋山雅人身上的定位装置呢？”
“已经被摧毁了, 就在五分钟之前。”男人答道，“恶鬼似乎具有非常高的智力, 对现代科技也拥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秋山雅人目前处于危难状况, 是否派遣部队救援？”
“用不着。”女人摘下了脸上的眼镜, “她迟早会回来的。继续监测。”
男人低声应答, 十指如飞, 继续处理着显示屏上的信息, 连接外界显露。忽然，他咦了一声：“部长，走廊处监测到了未知错误, 大门打开了, 但外界没有人——或许是某种隐藏身形的装备, 是否施行其他监测手段？”
浅上白昭的视线移向屏幕, 它已经分为了数块, 其中一块正播放着大门突兀打开的情形。据她所知，开门的方式除了确认身份之外，还有以外力打开的办法：比如内部人员的主动开启。
但现在走廊上没有人，第二条不正确，可第一条却也没有显露出是谁打开了门。这是怎么回事？
“使用毒气、激光监测。”浅上白昭道。
男人按下几个按键，走廊角落处的监控后方弹射出一根纤细的管道，淡绿色气体从中喷吐而出，这是足以在十秒内将一头大象毒死的气体浓度，但他们不能将其释放太久，否则其他场所也得降下隔离墙，这对他们本身也有麻烦。
毒气充斥着整个走廊整整一分钟，接着开始净化空气，与此同时，最底部的墙壁上忽然延伸出猩红的激光网络，密密麻麻地交织着穿过整个走廊，不放过一处死角。在激光网也随之消失之后，毒气清洗殆尽，男人有点不好意思道：
“也许……是我想错了，并没有什么敌人入侵。”
“这次耗费的经费会记在你的账户上。”浅上白昭道。男人只能自认晦气。
他们说话间，内里第二个门再次莫名其妙地打开了。
——话语陷入寂静。
“从没有出现过连续的错误！一定是有什么人入侵了！是恶鬼吗！？”
“该死，快！快点隔离那一片区域！”
“为什么在遭遇了毒气和激光网之后还能继续前进！？”
在场众人顿时乱糟糟起来，他们都很年轻，因而行事有些慌乱无措。但浅上白昭却是个经验丰富的人，她立刻喝止了其他人：“不要慌张，冷静下来。之前的检测方式已经可以将九成人过滤掉，那么现在入侵的就不是所谓的敌人，而是无法用物理手段杀死的东西！”
在短暂的沉寂后，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恶鬼！”
“那恶鬼已经跑回来了？”
“它要我们所有人偿命吗……怎么办，部长！”
目前，除了浅上白昭之外，暂时没有谁能真正的阻挡或杀死恶鬼，即使连秋山雅人那种熟练诅咒的人，对付恶鬼也显得束手束脚：诅咒对人类实在很方便，但恶鬼却可能有各种匪夷所思的‘规则’，而规则往往是不受诅咒控制的。
除非有某种可以无视规则的强悍的‘力量’，而这力量却至今没有发现。
“现在已经不是你们能留下的了，所有人进入地下避难所，转移到安全区域，我留下参战。假若我无法阻止恶鬼，我会立刻启动自爆程序，与基地同归于尽。”
“部长！”有人悲痛地喊叫。
“不准犹豫！所有人！现在立刻马上！”浅上白昭喝道。
众人无奈之下，纷纷按照浅上白昭的命令鱼贯而入，躲进地下避难所之中。只留下浅上白昭一个人。她默默地起身，将眼镜架在鼻梁上，喃喃道：
“十四年了，柠檬。十四年了啊……你当初能杀死厉鬼，现在还做得到吗？”
她默默在面板上操作几下，按下了一个按键。
*
第三扇门开了。
尸傀不惧毒气，但在激光网的横扫下，整个身体已经碎裂成了数块。好在它不是自己活动，而是依靠张濛以精神力操控的，张濛将其肉块一点点粘连住，这才勉强算是继续前进。
她使用着尸傀的视野，破碎的眼球令视物也略有影响，但这不碍事，因为张濛之前消化多洛斯的千面已经从沉睡中被张濛强制喊醒。纵然只是消化了一半，却也多出了几个新能力。
[隐匿气息]——能将自身气息完全隐匿乃至变化，这是彻底的伪装功能。
[方位转移]——千面与张濛之间的主仆关系令他们可以互相转移位置。
这两个能力着实相当有用，张濛当即就命令千面潜藏在尸傀的身体之内，跟随它一道前往地下基地。千面作为鬼魂没有实体，自然可以穿过房门打开门户，而这也是张濛需要的：她要告诉井田月子，自己已经来了。
第三扇门后是一间相当宽大，布满了监控录像与文件档案的档案间。
硕大高耸的柜子林立着，以机密程度与姓名罗马音最前方字母排序，张濛沉吟几秒，决定在其中寻找一番属于浅上白昭的档案——如果这里有，而她也能拿到的话。至少现在为止一切还算顺利。
这不是一个好办法，但张濛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样做也没有任何关系，基地里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对她有着强烈的危机感了，张濛本体躲藏得很好。
机会难得，为什么不呢？
张濛控制尸傀前进，穿过一层层机密文件的柜子，抵达了最底部。尸傀的视野上下滑动，最终停留在了最顶端的一个柜子。上面写着几个字：浅上白昭。
尸傀破碎的手拉扯了一下柜门，柜门开了，抽屉内保存着几个录像带，张濛将其全部取出，目光投向了档案室中部的一台电脑上。
按照时间顺序，第一盘录像带插入了凹槽，电脑自动播放录像内容。
一个旁白的男声缓缓道来，随之展开的，是属于张濛与浅上白昭十四年内未曾接触的时间内，属于她的人生。
……
*2002年5月17日。
*我们找到了空司市的唯一幸存者，浅上白昭。
*寻找过空司市之后，我们并未找寻到足以令人“永生”的《隐秘复苏》。作者早已在十八年前自杀而死，浅上白昭是我们唯一能抓住永生可能的人。
*因此，我们制造了一起车祸，将她带入警察局，以此控制她。
屏幕中的浅上白昭脸蛋稚嫩，神色忐忑，她看上去有些困惑，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请到这里。她有些迟疑的问：“警察先生，既然车祸已经我能离开了吗？”
但没人回答她，相反，在她喝下了警察送来的热饮之后，浅上白昭昏厥了过去，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进入屋内，正要将她抓着胳膊带起来，十八岁的浅上白昭立刻翻身而起，一脚踹在其中一个人的胯.下，并撞开了另一个人，她竭力要出去——浅上白昭刚才是在装晕。
但她没跑出去几步，一个黑制服就摘下手.枪，开枪了。
伴随着枪声，浅上白昭倒在地上，从她并未流血可以看出，枪.支并不是具有杀伤力的，而是一种麻.醉.枪。
黑衣人将她抓起来，这一回，她真正的被抓住了。
……
*2002年6月25日。
*浅上白昭依然不肯说出隐秘复苏的下落。
*我们用了催眠、拷问，诱哄，威胁，乃至药物逼问的方法，但无法从她口中获得准确消息。浅上白昭声称一个叫‘柠檬’的人曾经和她在一起，保护她，帮助她，拯救了她、空司市和樱岛，并在最后带走了《隐秘复苏》。
*然而我们未能从排查中发现此人，无论是外貌抑或身份，仿佛‘柠檬’只是凭空出现的透明人。
*在了解到只有浅上白昭一个人上了救援飞机之后，我们断定她脑海中的柠檬其实只是妄想与臆测。人类无法杀死恶鬼，浅上白昭或许拥有精神分裂，而她的副人格学会了《隐秘复苏》并将其摧毁。
*我们尝试唤醒她的副人格。
穿着完好衣服的浅上白昭坐在带靠背的椅子上。
她双手双脚被铁圈禁锢，头颅低垂，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双手的十根手指已经失去了指甲，被挑得血肉模糊的痕迹从包扎过的伤口中隐隐透出，但她浑身上下并没有失去某些重要零件，或者落下残疾。
拷问之所以是拷问而不是折磨，原因便在于让被拷问者仍然有继续进入正常世界生活下去的希望，否则一旦落下残疾，被拷问者很可能自暴自弃或彻底绝望，从而影响情报的吐露。但这不代表拷问并不痛苦，甚至可以说，拷问很痛苦。
拷问浅上白昭的人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专家。
浅上白昭的精神与肉.体在被折磨着，因为那本《隐秘复苏》，因为她是空司市最后的幸存者，因为她无权无势，因为她可能拥有永生的秘密，因为张濛。
最后几秒钟的录像中，浅上白昭的手指动了一下，微微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说：
◉ 125、树之心[六]
*2002年6月27日。
*浅上白昭的副人格被唤醒了, 她自称‘井田月子’。
*井田月子很乐意帮助我们，但要求是一顿美食, 以及我们需要为她支付相应的‘价格’, 例如金钱、宝石、新鲜的尸体、绝望的无辜者的灵魂等。
*为了永生，我们同意了这个交易。
屏幕中，浅上白昭的神色变化了, 展现出一种妩媚与冷酷，她眼波流转间令人不禁怀疑这并非是一个高中女生，而是一个早已步入社会的美艳女性。
她在谈话时会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诱惑感, 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或者浅上白昭的——什么部位, 是最为漂亮和吸引人的，并能熟练的通过肢体动作与眼神沟通, 将其完美的表现出来, 变成自己的武器与资本。
“为什么这么紧张严肃呢？”井田月子说。
她笑容如此甜蜜，张开十指凝望着自己的指尖, 浅上白昭被拷问与折磨的痕迹让她露出了有一点毛骨悚然, 但更多嘲弄与喜悦的笑容, 而即使这样笑着, 她也显得如此好看。“你们真能干啊, 竟然能让‘阑尾’重新变成‘大脑’……”
“呵呵, 有意思。你们想要什么呢？为什么不出来和我谈呢？我可以满足你们的一切——因为我本就知道你们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可我不想直接说出来。所以，来吧，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吧。”
“对了, 我想抽烟了, 来人送我一根烟。你们不会连这都吝啬吧？想得到什么却不想付出什么, 这可真是可爱的想法。不是吗？”
片刻之后, 一个身穿制服看上去是监察人员的男人拿着一根香烟与一个打火机走进了屋子里, 井田月子微笑着张开了双唇，示意对方为不能动弹的她点火并把想要放在她嘴唇上。男人照做了。
细小的红色的火苗出现在那纤细的香烟顶端，井田月子双颊下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而后咬着烟蒂，微微张开嘴，让白色的烟气丝丝缕缕从口中呼出。
“真惬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谢咯。”
她说着，与此同时，刚才给她递烟的男人却无声无息地垮塌下去，好像支撑着他的不是骨头而是蜡做的架子。但男人还活着，张濛能看见他仍在转动的眼球，可他却像一团烂肉一般，他想发声，却只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丁点儿咯咯的声响。
井田月子站了起来，她手脚上的镣铐已经无声无息地不见了，她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甚至没有低头去看男人一眼，只是面向监控装置：“别紧张，我只是献祭了他的骨头，好让我站起来罢了。没人喜欢被拷着说话。”
她终于低头看了一眼软塌塌肉块般的男人，下一刻，男人无声嚎叫着化为了灰烬，而那些灰烬如同具有魔力一般附着在她身上，井田月子舒张十指，慢慢自己拆掉了绷带，露出来的手指白皙纤长，指甲圆润漂亮，仿佛从未经受拨开指甲的残酷拷问。甚至于她的脸色也变得红润好看许多，一扫枯败苍白。
“你看，只要像这样，把人类的血肉与灵魂吞下去，就能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是吗？”井田月子甜蜜的微笑着，“无论是治愈自己，还是……变得更加年轻、强壮、有力、长寿……对吧？”
她深邃的双眼让她两只幽深的洞穴，凝视着屏幕，而那强烈的蛊惑几乎扑面而来。张濛无动于衷地看着，直到录像结束。
……
抽屉里已经没有了录像带，这就是最后了。
尸体的手缓缓将录像带放回柜子内，重新合上柜门。与此同时，远处传来的清脆的脚步声，那是高跟鞋在地面敲打的声音，哒，哒，哒，逐渐朝此处逼近。
尸傀缓缓挺直了身躯，破碎眼球将浑噩的视线投向声音来源处，一个女人的从拐角缓步走出，一身长长的科研人员白袍，内里则套着纯白色的长裤长袖，她面孔秀美而冷漠，目光如同坚冰，戴着一副丑陋的黑框眼镜。
浅上白昭将目光投向尸傀，她的视野中无法看清是否有甚么存在，只是一片虚无的空白，但她的意识和理智却告诉她那里有着什么东西，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恶鬼——不，或许有恶鬼，但恶鬼却叠着的煎饼般叠在‘那东西’上，让人难以分辨。
“出来吧，”她说，“让我来见见你吧，柠檬。”
张濛借助尸傀的破碎的眼球凝望着她，一时之间，第六感像鸟儿震动翅膀般在她意识之海的深处荡开层层涟漪，张濛打量着她，一种困惑与不解如同绳索或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陷入心脏的藤蔓压榨出内里困惑不解的酸涩汁液。
千面如同一团烟雾般盘旋着落地，露出了张濛的模样，但那并非是她本人，而只是千面单纯的拟态。张濛在千面的心灵中切切低语，借由它的口吐露话语：
“……井田月子？”
冷漠的语气，询问着一个女人的名字。白大褂的女人牵扯了一下嘴角：“不错，看来你还不算太愚蠢。可惜眼前这个小家伙可不能杀死我，除非你亲自出现——害怕了吗？还是因为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而感到忌惮与不忍呢？”
藤蔓狠狠勒进肉里，张濛沉默着发动了千面的新技能：[方位转换]。
一瞬间，白大褂女人眼中的张濛闪烁了一下，那些无法落到实处的虚无感顿时消散无踪，于是她便清楚面前的人正是张濛本人了。
穿白大褂的女人凝视着身材修长、相貌秀美、看上去顶多二十出头的女性。
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无声无息地凝望着张濛时如同一只小兽在初生的那一刻凝望母亲，这份温软却转瞬即逝，化为锋锐乃至于冷酷的刀刃一般的目光。
“……我还以为你会像个懦夫一样躲藏起来呢。”
女人嘴唇微微张合，周身腾起如雾气般凝练的敌意，某种无形的法术在酝酿。
张濛则在甫一落地便嗅到了一股极淡的属于科研室内人类气息的味道，她在基础属性强大的同时感官也变得加倍敏锐了，而浅上白昭的身上——至少有几十个人的气味，这些气味大多是与她擦肩而过的程度，且都还活着。
缠绕心脏的茫然与困惑终于化为无形，彻底消弭殆尽。
但更大的不解与沉寂笼罩住了她。
张濛沉默几秒，在那些攻击逐渐成型的时刻终于开口了。她问道：“为什么假装自己是井田月子，浅上白昭？”
*
从一开始，事情就有些不对。
太过顺利的事情往往蕴含着内幕，太过古怪的事情也是同理。
张濛只是走过了两道门，就来到了本该放置在最机密最隐蔽地方的档案室，又顺顺利利拿到了本该是绝密档案的浅上白昭的资料，最后还能像打开自家抽屉一样打开没有上锁的柜门，而旁边恰好有一台播放录像带的设备……
这该是有多么稀罕的频率，多么难以置信的弱智程度才能做到？
张濛差点以为自己是传说中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顺风顺水的天降福运的主角了，可这可能吗？她可能会一切都这么顺利吗？
——除非有人要她顺顺利利。
这个人为张濛扫清了一切阻碍，并且将至关重要的描述浅上白昭已经不再是浅上白昭的录像带放在了柜子里，请她观看。录像带大概是真的，但浅上白昭是否已经真的被井田月子占据了身躯，这一点就有待观察了。
混沌之海在张濛离开前确切地告诉了她井田月子已经被彻底杀死了。但若是井田月子黏在了浅上白昭身上，用某种方法继续苟活了下来，混沌之海是不会说已经‘彻底杀死’这种话的。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井田月子虽然黏在了浅上白昭身上，但却不可能做出任何事情了。
她或许只能依附浅上白昭存活，但却不能真正地占据她的身躯。或许井田月子能在各种情况下极为短暂的占据这身躯片刻，但她是不能一直占有的。
也就是说……之后的事情，或许一直都是浅上白昭，而非井田月子。
“为什么要假装自己是井田月子？”
张濛问道。她一瞬间想明白了之后立刻赶到自己如同一个愚蠢的白痴一般被眼前的女人骗得团团转，将她当作了可怜的受害者但其实她并不可怜。
但现在就出现了一个新的疑问。
为什么？
这么做有甚么好处吗？
张濛面无表情地看着浅上白昭。
录像带里的井田月子总是一副巴不得别人看见她诱惑之处的模样，但眼前的浅上白昭却是一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科研人员服饰；井田月子会杀死给她递烟的男人，在她眼里人类不是她的同类，而浅上白昭却会要求那些曾经与她擦肩而过的气味陌生的人类逃走。
她根本不是什么井田月子……
“为什么？告诉我吧。如果你有想要我完成的事情。”张濛道，“你这么费尽心思的要我以为你是井田月子，那么肯定有什么目的吧，那是你作为‘浅上白昭’时很难达到的目的？说吧，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如果你实话实说……我或许，会满足你。”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jpg.
◉ 126、树之心[七]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浅上白昭不禁思考着。
是从她醒来之后发现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的时候？是她在相信着刚刚脱离了绝望的空司市的自己可以重新拥有美好未来的时候？是她意识到自己是井田月子的‘补丁’并和她融合了之后？是在她蜷缩在衣柜里绝望等死的时候？……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呢？
站在张濛面前的浅上白昭, 情不自禁地微微动了下嘴角，似乎想露出一个微笑, 却失败了, 表情略微扭曲，反而如同厌憎着面前的女性了。
……想不起来了。
无论原因、时间还是其他，都想不起来了。
“在离开了空司市之后, 我被安排到了一个安稳、和谐、正常的城市中，再次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在那里获得了友情，虽然没有父母也没有积蓄, 但身为幸存者, 国家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得以安稳的生活到有能力养活自己为止。”
浅上白昭不得不承认, 在张濛凝视着她, 挑破了她的真实身份时，她的心中浮现出了薄冰般脆弱的窃喜, 但随即这块浮冰融化了波澜不惊的心湖中, 没能令她的双眼展露出丝毫除了冷漠以外的多余神色。
她沉默片刻, 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冒充井田月子, 挑动可以杀死恶鬼的张濛内心的杀意时, 便改变了心中的预测与谋划, 而换成了另一种更为忐忑的方式。
对自身的阐述便因此而展开了，可话语却并非是为了获得怜悯。
“……但我被抓住了。在一连串逼问之后，我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是《隐秘复苏》, 从而获得‘永生’。是那本毁灭了空司市的书。说来惭愧, 我实在无法抵抗那些残酷的折磨, 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去了, 包括你在内。”
浅上白昭周身流淌着无形的诅咒的锐风, 但那些刀锋般冰冷的敌意却微妙的凝滞了，它们围拢在女人身边，聚集着强大而隐晦的力量，像被缓缓拉开的弓。
“但是，当然啦，他们不会相信。因为你……就像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一般，压根‘没有任何痕迹证明’，所以他们如你所见，将我折磨到昏厥过去，井田月子替代了我出现了——但这是无用的。”
“因为井田月子虽然将自己缝合在我的身上，却像我的阑尾一般，她无法真正的撼动我，永远不可能。而这次冒险的出现反而是消耗她仅剩力量的方式，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选择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很快因为耗尽了力量而彻底死去了，我也因此重新睁开眼，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在我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祭台上，脚下是河流般的鲜血，无数尸体像垃圾山一般随意丢弃堆砌在一旁，一座座‘垃圾山’环绕着整个祭台，气味、氛围、还有别的什么……我喘不过气，甚至想吐，但身边却站着十个苍老的男人，他们浑身浴血，满脸困惑的问我：怎么不继续了？”
“接着，我收到了井田月子的记忆。”
浅上白昭的眼神有些朦胧，仿佛仍旧沉浸在过往那些过于可怕的记忆中无法自拔，但她的神色却依然冷漠得毫无波动，语气也自始至终平仄淡淡，仿佛在说其他人的事情，而非谈论自己，只有纤长的睫毛轻微颤抖着。
“……她死了。‘阑尾’即使想要控制整个身体，也无法做到‘大脑’的情况，强行透支出现的时间只会让她损伤得更严重。她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活动，更何况，她还得压着我的精神让我不能出来，并且使用了法术……最后，她在祭台的正中央彻底消散，而消散前，依然在念诵一种……恶毒的咒术。”
“我感到恶心，头疼，浑身发抖，未完成的法术一旦停止念诵就会反噬己身，而我的眼睛里，那些尸体已经变成了一个个泡泡一般的玩意，看着我的苍老的人的脸上长出了无数细小的眼睛和章鱼般的触足，反噬已经开始了，我不得不继续下去，否则在井田月子残留的记忆中，我会变成……一个怪物。我只能继续念，而越念，我越感到身体中的某种无形的东西被抽离了。”
“那一晚上仿佛是一个噩梦，但那些苍老的人却都是拥有可怕身家的人，他们有钱有势，同样也是将我捕捉来的人。井田月子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契约，如果我违抗就同样会被反噬，而我不得不装作井田月子——否则浅上白昭不会让他们忌惮。他们害怕的是那个疯狂的已经彻底消失了的女人，这就是井田月子对我的报复，她给我留下的‘遗产’……一个疯狂、不得不继续、无法停止的陷阱。”
“后来，我不再认为杀人是一件难事了，我也不再对尸体感到害怕，我花了三年时间用不引人注意的小法术杀了那几个知道‘井田月子’的人——真有意思啊，分明他们掌握着我的致命线索，却不肯和其他人分享哪怕任何一点，永生真的这么引人瞩目吗？不过也多亏了这样，我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他们。”
“那些人和井田月子有协议，会帮助她坐上我现在的位置，他们死了之后，我的位置依然很稳——因为只有我会法术。这是不是很有趣？我一直做了十年左右，直到现在，哈哈……直到现在看见了你。”
“你想问我我的目的是什么吗？”
“起初只是为了没有束缚的活下来，后来则感到厌倦，我想要更多的……力量……”浅上白昭说着，声音却哽咽起来，她抽噎了两下，终于嚎啕道：“……才不是。才不是这样！”
“对不起，我本来想要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杀死我，但是我……我不能忍受我最好的朋友，曾经救了我的人竟然把我当作一个混蛋，我不想这样，我太自私了对不起——我活不下去了，我活不下去了啊柠檬！”
“无论是那些曾经的折磨，还是之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假装井田月子的日子，或者是后来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骸与可怕的法术！我都受不了了！”
“法术的力量在侵蚀我，我现在每天晚上都感觉自己在向更深的深渊处滑落，我的精神报告已经严重到无法展现出来，我已经快要疯了……不，我已经疯了！我有时候害怕火焰，每次看到火焰就会失去意识精神失常，等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倒了陌生的地方或者身边的东西都被撕碎了！”
“有时候我恐惧人类，每当看到他们我就瑟瑟发抖，情不自禁的尖叫！有时候我甚至、甚至连各种平常的东西都认不出。我看见高塔像巨人，地面像皮肤，耳边有蠕动的虫子缓慢生长，眼球里探出触足……我已经疯了，我受不了了，但我又无法杀死自己！求你了，求你了柠檬！你既然曾经救过我一次，再救我一次吧！再救我一次吧！杀死我！求你了——！！！”
她眼中流下泪水，脚下的地面被无形的刀刃切割出层层叠叠鱼鳞状的伤口，墙壁仿佛被无形的手推开一般，大量不规则的蛛网状裂纹从凹痕中绽放，灰尘与细小的石子在她身边旋转，浅上白昭咬紧牙关，声音陡然扩大，伴随回音在走廊中反复重叠撞击，如山如海般的疯狂随之宣泄而出：
“如果你无法杀死我，那我只能在杀死自己之前杀了你！”
“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我活下来了，却没有获得任何快乐与安宁，只有痛苦，只有绝望，只有无法忍受的恐惧！”
“我曾经无数次希望我能不要这样想，希望我可以记住我唯一的恩人与朋友，但我如此痛苦，我无法不去想，我饱受折磨！”
“杀了你！如果没有你，我只会安心的去死！如果你不曾救我，如果我们不曾相识，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该……多好——！！”
*
十四年前的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升起。
如同无数把利剑一般，将笼罩在整个空司市的长达数日的晦暗阴霾一扫而空，十七岁的少女凝视着十八岁的少女，她满心都是如水般的温柔，与期待与她再会的渴望。
“这之后我们还能再见吗？之后我们还有机会再次见面吗？”
十七岁的高中女生一直以来都不明白张濛的动机。无论是保护她也好，帮助她也好，杀掉鬼也好，与近乎‘伪神’的存在战斗也好……她根本不理解为什么张濛这样强大，为什么她要这样拼命努力。
完全不理解，但感激至极。
“——我相信你。”
三天的友谊，托付生命的信任。不灭的精神，令人安心的依赖。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她强大而温柔的朋友啊……
再见面的时候，她们一定已经都站在阳光下了吧。
她会拥有新的朋友，说不定还会有喜欢的男孩子，甚至组建了温暖的家庭。就像曾经她的爸爸妈妈那样。她能在夏天穿漂亮裙子和朋友们一起逛街，冬天抱着暖炉在家里看电影。她会读书，好好上学，努力忘记那些悲痛，坚强而快乐的继续生活下去，珍稀这之后的每一天。
——好期待啊，柠檬。那时候我们再见面，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拥抱。
少女的眼瞳倒映着清晨的天空，阳光如此灿烂辉煌，空气如此清新美妙，她虽然曾经双膝破碎的跌倒在地面上，躺在自己的鲜血中仰望教室内一张张被焚烧的面孔；曾经蜷曲在家里的衣柜内，忍受门口鬼怪的笑声和失去家人的恐惧。
但她一定会继续坚强的站起来、走下去的。
少女如此坚信着。
*
周身翻涌的法术已濒临最大化，浅上白昭带着杀意与狂怒的疯癫，咆哮着冲向了面前身穿漆黑甲胄、头生利角的怪物。
她踏足之处尽皆崩溃，空间扭曲破碎，被折叠□□，无数呢喃细碎在耳畔响起，黑色的泥沼伸出了手，要将她拉入虚无。
张濛的后背缓缓张开了一对蝙蝠般的翅膀，眼中杀意如刀。
作者有话说：
◉ 127、树之心[八]
浅上白昭裹挟着刀刃般锐利的风狂奔而来。
走廊接连爆裂, 墙皮飞溅，露出内里钢铁合金的包容物, 但在下一刻这坚硬的内容物也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艰涩声音, 扭曲颤抖，出现一个个深刻的凹痕与惨烈的形状，如同被火焰灼烧、硫酸泼洒、无形的巨人以拳头重锤。
在极其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音之中, 张濛反手抓住尸傀往上一丢，引爆了其腹内潜藏的炸弹。剧烈的爆.破声传来，墙块如雨一般泼洒而下, 恰好将浅上白昭彻底掩埋。张濛则趁机冲出头顶的天洞, 回到地上破旧老楼的基地伪装中。
她刚才丢掷尸傀、引爆炸弹的时机掐得极其准确，刚好在浅上白昭前冲到预定位置的那一刻, 慢一秒或快一秒都无法如现在这样给她制造出阻碍物的同时又能将炸弹炸开, 这便是张濛‘第六感’运用的最为出色的方法之一。在战斗辅助之中，第六感几乎是个无敌的‘预警器’。
但在张濛刚刚以站稳之时, 巨大的不详感袭上心头, 一束无形的光炮撕裂空气直冲她颈动脉而来, 速度之快, 令她纵然明白了对方的落点在何处, 也无法抵挡, 或彻底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张濛只能微微侧头。
光柱擦过侧脸冲入漆黑天际，留下一道发光的狭长痕迹, 负能量包裹脸颊处的漆黑甲胄也因此绽裂出丝丝裂纹, 露出内里缠绕的黑色雾气与流血的右耳, 眼睛部分的猩红色闪烁两下, 才重新从黯淡变化为明亮。
而在她眼耳视线受损之时, 张濛却毫不犹豫地猛踏大地，脚下地面陡然崩裂出蜘蛛网般的形状，巨大的震动让周遭所有细小的石子一同跳跃舞蹈。
“轰——！！！”
张濛听到自己的腿骨在作用力下裂开的声音，但这疼痛并不难让轮回者略微皱一下眉头。因为她也同时以火箭发射般的速度乍然从一侧激射而出，闪开了洞穴之内又一次发射的光柱。
第二道光痕绚烂地划破夜幕，浅上白昭周围的石子都化作湮粉，形成浑浊的暴风眼般的气流，凶恶地将一切阻挡在面前的东西统统掀开，张濛心中如寒冰之下的河流一般剔透冷静，她在注视到脱离桎梏的浅上白昭的一瞬间，就已经明白了——这个女人正在用燃烧理智、意志、精神、灵魂的方式与她战斗。
只要一分钟，她就会因为把自己当做柴薪烧光而彻底死去……或者浅上白昭死了，她的肉.体却并没有死去，而是化为了其他的‘什么’。
但这一分钟已经足够凶险。
必须快一点，再快一点，将她击败，甚至是杀死。
——我会让你以人类之躯而死的。我的朋友。这是作为十四年之后属于轮回者的单薄而郑重的礼物。纵然你已经失去了一切，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但我会杀死人类的你，然后……再杀死非人的你！
张濛深深吸了一口气。
漆黑甲胄的头颅之上的犄角的纹路光芒愈发刺目而耀眼，如同流淌的灼热的岩浆一般，在花纹中汇聚越来越强烈的能量。浅上白昭双眼空茫，理智如流水般消失，而她却毫无顾忌地朝张濛直冲而去。
“来吧……这次一击就杀了你！”
张濛微微低下头，同样如同恶兽一般朝她冲去！
光芒凝聚在浅上白昭的左眼眼球中，她的眼睛散发出一股可怕的灼烧的蛋白质味道，但凝聚感却越来越强越来越强，直到汇聚成足以发射的光柱。在十分之一秒内，光柱骤然朝张濛激射而出，避无可避。
而张濛同样没有躲闪的意思，她的身形如同掉帧的老旧影像般闪烁了一下，光柱洞穿了左胸心脏的位置，而‘张濛’则在一声短暂的惨叫后，身形陡然溃散，化作一团黑雾，四散纷飞而去。
浅上白昭稀薄的理智下意识回忆起了之前那个冒充张濛的鬼魂的身形。是‘千面’……是[位置替换]……
张濛和千面更换了双方的位置！
——她在哪里！？
浅上白昭下意识想要回头，她嘶吼着，感到身后出现了更强烈的危机感，是张濛！女人眼中的光柱愈发炽热闪耀，她猛然回首，光柱如同热刀切黄油一般毫无滞涩的将楼房切出一个半圆。
她的反映已经足够快乐，光柱切开了什么，鲜血喷涌而出，伴随一只被斩断的左臂飞射，但下一刻血便被止住，而浅上白昭却感到后心寒冷如冰，一条手臂伸了过来，周围的空气的利刃无法将其切割，它狠狠扎入了浅上白昭后心！
“啊啊啊啊啊——！！？”
剧痛让她发出惨叫，当张濛将手掌自浅上白昭的胸口处猛然抽出时，掌心握着一个勃勃跳动，血淋淋的鲜红心脏。
她猛地一甩手，这颗心便摔砸在地上，飞溅碰撞出一片血迹。
周围所谓的基地已经没了影子，地上建筑完全垮塌，地下建筑的两层也彻底废弃，层叠的垃圾废墟之中，露出地板被折开后其内夹杂的钢筋混凝土物。这原本坚硬无比的玩意在张濛与浅上白昭的战斗中，如同豆腐一般被切碎了，一块块巨大的石料倒在周边，土地更是梨出了一道道深邃可怕的痕迹。
烟尘弥漫，但无法抵挡两个不需要双眼也能战斗的疯狂的怪物。
她们早已不能被称之为人，无论杀伤力，战斗力，抑或破坏力，都完全凌驾于人类种群之上，而其外表——张濛甲胄漆黑狰狞，浅上白昭脚踩被压缩的空气——浅上白昭看起来还更像人一点。
可这份相似很快消失了，甚至转化为更加可怖的狰狞模样。
“呃啊——啊啊啊——！！”
浅上白昭的胸口破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那是张濛刚才抽出左手的位置。
失去了心脏的破碎的胸腔肋骨支撑起蠕动的血肉，女人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胸口的鲜血如开闸的河流般狂涌而下，将全身洁白的科研人员衣衫染成深红。
◉ 128、树之心[九]
但她依然没有死。
她白皙光滑的皮肤之下鼓起了一个个中间凸起的圆形的乒乓球般的玩意儿, 那些‘乒乓球’刚开始只是一个两个，但渐渐的数量愈来愈多, 直至将浅上白昭的全身皮肤都鼓起。
它们时而下潜, 时而膨胀，让皮肤呈现浪涛般起起伏伏的姿态，凸起之时, 乒乓球般的玩意还在不断的左右转动。
张濛几乎一瞬间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了——是‘眼球’。
数不尽的眼球在她皮下聚集狂欢！
张濛面无表情地翻滚一圈，抓住了自己断裂了跌在地上的右手，左手将断臂往断裂处一接, 掌心浮现一瓶生命之水毫不犹豫地往伤口上倒了一勺子的量, 漆黑的雾气霎那间笼罩了断臂，无数肉芽扑出, 将手臂紧紧咬住, 接着是骨头的自我修复，肌肉在颤抖并生长, 缓慢的扭动纠正正确的位置。
短短十几秒钟, 在负能量与生命之水的作用下, 断臂重新接上了肩膀, 而面前的浅上白昭, 也在这段时间内彻底失去了人类的姿态。
张濛很确定, 自己在挖出她的心脏时，浅上白昭就已经死了。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只是一个怪物。
“呼……”她吐出一口气。
漆黑犄角缭绕着细微的电弧, 双角正在蓄能。弧光愈来愈亮, 在漆黑的大道与崩溃的建筑废墟之中, 唯一明亮的只有甲胄猩红的双眼与纹路蜿蜒的双角。
她冷漠地注视着浅上白昭的尸体逐渐变化, 成为了一种怪诞而丑陋的东西, 只是注视着它就有一种精神被逐渐污染的错觉——那并非是错觉，而是事实，倘若当下路过一个普通人，那么他在看见那滩玩意的下一秒就会精神崩溃，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张濛的精神周围垒砌起高高的壁垒，坚不可摧的屏障抵御了外来侵袭的混乱与癫狂，因此她能冷静地盯着那团马赛克一般的肉块毫不动摇。
直到现在，第六感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这团肉纵然已经没有了理智与神志，却更加危险、更加具有混乱与邪恶的风采。
“咕叽咕叽——”
肉块以不符合巨大体型的速度蠕动着朝张濛飞速冲来。
它爬行过的地面显露出蜗牛般蠕动的湿润痕迹，但痕迹中的地面与那些阻挡物的表面，全部仿佛浸泡过王水一般呈现牛油果布满气泡且凹凸不平的形状，在它经过之后，犹在咕嘟咕嘟地泛出热水蒸腾般的波澜。
张濛深深的呼吸，庞大的肉块开始生长出一条条鲜红青紫的粗.大血管，他们如网络般纵横交错在肉块周围，并赘生出一片片黏稠的淡黄色脂肪。
轮回者的鼻尖能嗅到他们带来的亵渎而恶臭的味道，肉块散发出的灼热无比的温度足以让一个十米内站立的人在短短五个呼吸间就惨叫着化为焦炭。
双角的光愈发灼亮，最终在肉块即将扑倒相比它而言过于细小的张濛的身影时，角的尖端放射出两道缭绕着雷光的漆黑烟柱!
“嗡——嗡嗡嗡——！”
烟柱骤然撞进肉块中，令后者停顿了几秒，接着一边发出摩擦蠕动的令人难受至极的丑恶声音，一边缓缓融化消解。
其融化滴落的剧毒的汁液脓水铺满大地，还勉强能够支撑地下基地的地面骤然被溶解出巨大的豁口，肉块坠入地下，翻滚着，蠕动着，最终真正地消散了。
没有混沌之海的提示，张濛不敢确认对方是真的死了还是在躲闪，只能运用自己的天赋‘第六感’努力地寻找，并又在相隔了半个小时之后再次使用双蓄能，让漆黑的烟柱再次席卷脓水，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那玩意如果跑出去了，到了现代社会的人群中，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对付。
光是那完全无解的精神污染，就足以隔着屏幕让数万人发狂发疯，除非完全不听，不看，不知道，直接远程按下武器开关，让□□级别威力的武器将其横扫一遍，才可能将肉块彻底杀死。
张濛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有毁灭一个世界的念头。这种东西如果自己能杀了就彻底杀了吧，不要再让对神秘侧一无所知的正常人去经受噩梦了。
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张濛疲惫不堪地站立着，她长长地吸气，又缓缓地吐出，像在进行一场自我宽慰的深呼吸。
直到这时，她才在脑海中联系了一番千面，刚才这可怜的鬼魂为了给她制造最完美的进攻时机，被浅上白昭眼中的光柱射穿了胸口，纵然鬼魂没有所谓的心脏大脑，但大概依然不太好受吧。
废墟的缝隙中缓缓漂浮上一片朦胧的雾气，最终落在地上，组合形成了日式美少年的模样，只是脸色极为苍白，嘴唇也没有半点血色，显得十分可怜。
千面对张濛深鞠躬：“我的主人……您的勇武与威严令世界颤栗。”
它明显是在讨好张濛，并装作可怜的模样——鬼魂是不会因为受损而令拟态显露出萎靡来的，这份苍白就如同可怜巴巴的表示“我受了伤”一样，单纯只为了勾起张濛的怜悯心。
好在张濛的确知道它受了不轻的伤。之前又在尚未将多洛斯消化完毕时被张濛强行叫醒，于是她干脆地从储物刺青中拿出灰色珠子般的‘树之心’，吸纳了周围逸散的魂灵，而后将吸纳不下的部分借由树之心为渠道或媒介，全部塞给了千面，作为它的‘补偿’。
“我们将在这里呆三个月左右，你就在这段时间里消化它们吧。”
“感谢您的慷慨，我的主人。”
千面深躬一礼，黑发柔软，眼神快乐，欣喜至极地接收了塞来的鬼魂，异常自觉的老老实实地化为一团雾气，钻进储物刺青之中继续消化升级了。
张濛低头望着掌心的‘树之心’。
灰色珠子内储存的10/10鬼魂质量极高，纵然已经因为燃烧了自我而使用法术，却依然能填满其中的浅上白昭的灵魂，开始被树之心缓缓吸收。
轮回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抓住浅上白昭的灵魂，为什么要吃掉它。她原本不打算这么做的，可是某种连她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感情嚎叫着，深深扎入了她的心口，令张濛确实地如此行动了。
——永远与我在一起吧，成为我的养料吧。
——我的……朋友。
——这样一来，你就真正地、彻底地、被我杀死了。
作者有话说：
◉ 129、树之心[完]
烟土弥漫, 张濛伸手挥了挥，将面前呛人的气味挥开些许。
漆黑的甲胄如活着的柔软凝胶一般从她周身一层层褪去, 露出其内包裹着的高挑女性。
张濛脸颊血染, 耳垂缺了一小块，眼角也泛着淤青，被砸裂开来, 左臂根部衣衫尽碎，胸腹处沾染着一片片结痂的血块，右腿更是因为骨骼开裂, 步伐略显凌乱, 微微迟滞，从骨头缝里泛出一阵愈合中的麻痒。
虽然她形容狼狈, 表情却冷淡而警惕, 在周围环视一圈，轻盈地跃下巨大豁洞, 跳入地下基地一层, 辨别一番早已垮塌的周遭地形, 一面快速挖掘, 一面尽量放轻声音, 很快将一块块尖锐阻碍物搬开, 露出其后黝黑的洞穴般的走廊。
张濛跃进其中，推开砖石，浑身灰扑扑地在周围层叠垒砌, 扭曲变形的柜子中寻找片刻, 终于找到了刻着‘浅上白昭’的小柜子。
柜门因挤压而变形, 张濛单手用力捏紧边角, 狠狠一扯！
吱——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 她猛地将柜门直接撕扯开来，反手摸出三个录像带，往胸口一按，放进了储物刺青中。
外头有隐约的垮塌声传来，张濛不再耽误时间，低头迅速钻出深洞，快捷绝伦地一跳，迅速消失在深夜中废弃倒塌的楼房废墟中……
*
空司市，一栋普普通通的旅馆。
张濛正躺在二楼的房间内，盖着一件单薄的花毯子，黑发上犹带一丝蒸腾的水汽，眉眼冷淡，眼神专注地凝望着手指间转动的一枚录像带。
老旧的录像带保存得很好，但表面依然有一些陈旧的刮痕，张濛纤细的手指拂过它们，最终停在录像带右上角的塑料包壳上。
她指节用力，指腹下便一点点绽出细长如蛛网的裂纹，几秒过后，‘咔’的一响，录像带一角被张濛彻底捏碎。
她舒展五指，细碎的塑料碎片从她指间滑落。
张濛从破碎的录像带中抽出了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她缓缓打开，纸张微微泛黄，触手细腻温润如同女子肌肤，虽然被反复折叠过，但在舒展之后，纸张却没有半点褶皱。
纸页上阐述着各式各样的咒术，而左侧呈现锯齿状撕裂，显然是从一本书上撕下来的缺页……
这是……《隐秘复苏》那缺失的、被井田月子撕去的几页。
张濛微微吸了口气，浅上白昭在得到了井田月子记忆的同时，也在有意识的收集找回那些残页吗？
她带走录像带的原因便是彻底地抹去浅上白昭之前的一切，里面谈到了所谓的永生，纵然已经不可能再现，但张濛从不怀疑这个世界的野心家会做出怎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本是拿着录像带端详时，张濛发现其中似乎藏着什么，因此将其粗暴打开。但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东西……这你也料到了吗？浅上白昭？
还是说，你只想单纯的把它们藏起来？
张濛捏碎了第二个、第三个录像带，从中抽出了另外两张隐秘复苏的纸页。最后一张纸页中还包着一个写有数字3的一角。
“……这可真是。”
张濛抿起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她从储物刺青取出了厚厚的《隐秘复苏》，这本吞噬了无数罪恶又唤醒了无数绝望的书，将被撕下的书页一张一张按照页码对回原位，最后则将残缺的一角缓缓对住那页缺失的一角。
——嗡。
纸页在对上的一瞬间，仿佛被无形的胶水与书本粘合在了一起一般，严丝合缝地对准，而后缝隙消散无踪，那便又是完美无缺的一本书了。
如今，残缺的页数补齐，《隐秘复苏》彻底恢复。
【装备：隐秘复苏。】
【等级：A。】
【类型：辅助、法术、神秘侧。】
【描述：这本书内记载着古神的低语，外神的呢喃，以人类能目睹的语言描绘而出，但大部分人在看见它的一瞬间就会发狂，而没有发狂的一部分也会因为研究此书而逐渐深入，最终变成狂信的疯子。保护你的精神！】
【备注：人类世界是深海中一片小小的孤岛，周围隐藏着可怕的黑暗。】
在书页对准的一瞬间，之前还被打疼了的隐秘复苏重新弹出精神的触足、混乱的节肢，无数眼球在书籍上转动，一张张嘴巴张合着露出口中细小的牙齿。
张濛用精神壁垒挡住了触足，接着毫不犹豫就把其重新丢入储物刺青中。与此同时，她又取出了千面与树之心，将盘成珠子的两个玩意放进口袋。
保险起见，还是不能让千面接触彻底完美的《隐秘复苏》。
不然千面这种拥有自我意识的鬼魂怕不是得被同化成某种不可描述的怪诞东西，还是让他先呆在自己的口袋里慢慢睡觉吧。
“呼……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恐怕会被通缉？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先找没眼色的人借点钱，然后再换一个外表。”
张濛看了一眼窗外，微凉的风带来一阵隐约的危险气息，张濛从床上爬起来，擦拭着湿润的长发，手指狠狠碾碎了那些录像带，并把他们丢进储物刺青中。
在将三张录像带彻底摧毁之后，她立刻提着装模作样的一点行礼出门退了房，而后默默拐进了外头一个狭窄却还算干净的公厕。
*
一堆武装人员打扮的人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公厕。
他们手持枪械，身穿作战服，眼神锐利，武装到牙齿，没有惊动多少无关人员，用枪支无声挑开了遮挡女厕的木门，他们无声地检查了一遍，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开着的窗户。第二个人去了男厕检查，同样毫无收获。
“目标逃走了！立刻设立阻拦线！”
“是！长官！”
两人简单的交流之后，立刻再次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已经吞服了‘变性药片’，变成高大强壮，英俊冷酷的男人的张濛，穿着用百变战服变化的男士衬衫牛仔裤，神色冷漠平静地走在大街上。
他的身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作者有话说：
今天自己做饭把手指烫伤了……打字只能慢慢用手机打，请假三天……疼死我了…………
◉ 130、混沌之海
一百天时间转瞬即逝。
张濛眼前一花, 已经身处‘混沌之海’之中，离开了灵异世界。
这一百天内, 她作为男性身份四处玩耍, 把樱岛的美食吃了个遍，如果遇上了鬼魂，也兼职猎魔人, 直接将其杀死。
不过，这段时间内，她满打满算也只碰见了一个鬼魂, 威力不大, 只看着狰狞可怖。即使张濛不去动它，鬼魂也不过是惊吓他人, 让其生病几天而已。
但既然碰见了, 张濛也就顺手干掉，塞入消化了许多, 空余出几格的树之心里成为养料。至于那个被鬼魂吓到晕倒, 似乎被其他人霸凌锁入体育馆的高中女生, 张濛也没有冷酷无情地把她丢在里面, 他打了个电话, 叫了个救护车, 接着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回到了混沌之海的张濛吃下性转药片，重新恢复了女性身份。
她手上的‘树之心’已经再次进化升级。
【装备名称：树之心（可更改）。】
【等级：C-（封印解锁15％、可升级、属性变化）。】
【描述：[特性一]吸纳C-等级之下的魂体, 并消化升级。吸纳数量不得超过15条, 每条魂体的消化时间在120小时之内。消化得到的能量将积蓄在能量槽中, 可选择以能量反哺自身, 或增强树之心。目前能量槽积蓄：0/15。[特性二]制造一份以树之心为圆心, 半径10米的完美幻境，可蒙蔽精神等级较低、没有精神保护类技能、拥有一定智慧的存在。】
【备注：孰真孰假，似是似非？】
同样的，虽然‘千面’在混沌之海内无法拥有意识，它也在一百天内彻底恢复了伤势，消化了多洛斯的魂灵。
【装备名称：千面。】
【等级：B+】
【描述：已经认主的鬼魂，被赐予了姓名，来自于灵异世界，但因拥有一定程度智慧，视其为生物装备而非普通装备，可不在其他灵异能力被局限的任务世界获得负面加成。其能力有：[一]完美拟态，[二]影子蛛腿，[三]隐匿气息，[四]方位转移，[五]完美隐匿。】
【备注：生死被他人掌握，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千面的能力栏中前四个都是张濛知道的，完全消化后的[完美隐匿]则有些意思，代表着‘气息的完全隐藏’，虽说对于某种极端敏锐的超凡者完全无用，但已经足够好了，比起过去更是一张有力的王牌。
她现在总算可以开始处理之前神秘侧世界获得的两点黄金奖励点了。
张濛没有什么犹豫，直接把奖励点加在了自己的‘称号’和‘天赋’上，转瞬之间，一股情澄的淡金色笼罩了两个属性，片刻之后，显露出崭新的面板。
称号[踏破千军]等级跃至B-级，旧效果中的血鞘战士的基础属性和强大效果立刻陡然提升两倍，被多出了[如使臂指]的天赋，意味着张濛日后能像玩策略游戏一般操纵他们的行动，但当她懒得操控时，这支队伍也会训练有素地按照规则、秩序、张濛指定的命令自行行动。
新效果增加了第六条：[统领者]——天生拥有极为出色的统领天赋，无论是任何战术都能快速掌握并运转如意，对下属具有一定威慑力，并令下属更容易听从命令，拥有上位者的人格魅力。
“唔，我喜欢这个。感觉很不错。”张濛认可地点点头。虽然她大多时间里作为一个独行侠，但万一有需要用到下属的时候呢？
一个人闯荡任务世界的时间越久，就越能体会到有靠谱的左右手存在多么重要。但张濛无法信任他人的性格刻进了骨子里，她目前唯一能信的也只有千面和这称号带来的五十个‘血鞘勇士’了。
张濛的天赋[第六感]同样从B-升至B级。
其‘预测天灾’的准确率与时间则延长许多，变为可用‘被动’看到某个地区或世界未来六个月之内的严重天灾，若是‘主动’观察，则会展现出未来半个月内最严重的灾难。若没有灾难，则会显现人祸。
张濛还从未用过，也没有被动的接受到什么‘灾厄’，但这种‘未来视野’已经足够让她喜欢的了——谁不喜欢看见未来发生的事情呢？
张濛将剩余的积分往自己的基础属性上砸。
她本欲照往常一样，先堆在感知上，但下一刻，混沌之海的提示让她愣住了：
【‘感知’属性已达到50单位，[玩家：柠檬233]在除魅力之外全属性抵达50单位之前，无法继续增进该属性。】
——这是……什么意思？
虽说张濛知道自己的身体即使数据化了也需要保持一定程度的平衡，力量100敏捷1只能堆出一个可怕的怪物，但是这种提醒还是第一次。
这是混沌之海的提醒吗？
毕竟，一直以来，它表现得并不残酷，不是个压榨他人为乐，赚取轮回者养料的存在，而更像一个无处不在的中立机构。
张濛也没有多少选择的范围，她很自然地听从了混沌之海的提醒。
其他属性也都四十好几，将其全部堆至五十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在积分花光之前，张濛终于彻底将属性点全部堆到界限了。
也就在此刻，混沌之海发出了公告——
【恭喜您，亲爱的‘玩家：柠檬233’，你达到了银河有限公司的收纳人员标准，你的权限已升级，你的职业已经剔除了‘轮回者’身份，你已经获得了‘银河有限公司’的正式邀请函一张。下一世界之后自动使用邀请函。】
张濛面前的面板骤然淡化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界面。
【基础界面】
【昵称：柠檬233（玩家：张濛）】
【等级：LV.0（可升级）】
【所属：诸天小世界。】
【身份：意外死亡的女配。】
【详细界面】
【素质：身体素质：D，灵魂素质：D。】
【天赋：第六感（B）。】
【称号：踏破千军（B-）。】
【背包：装备栏，已折叠。】
【职位：暂无。】
“……”张濛望着这一切，已经彻底地惊呆了。
她脑子里忽然闪过几年前，在某个童话世界般的任务世界中，一个叫止水的家伙用戏谑的语气对她说，“‘混沌之海’的真面目，其实和‘主神’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假如你有一天真正地明白了，你甚至会感到啼笑皆非。那时候说不准你还会崩溃呢”……
混沌之海的……真面目……吗？
作者有话说：
◉ 131、张濛（一）
张濛从未想象过, 在属性抵达了50之后，混沌之海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变化。
一行行名词看得她头晕眼花, 而其中隐含着的寓意也令她心神震动——所属‘诸天小世界’？身份‘意外死亡的女配’？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其实也不过是个类似任务世界中的存在吗？
如此念头盘亘于脑海之中, 让张濛心情跌宕起伏，既有隐约恍然大悟的明澈，又有不甘恼怒乃至于不可置信的茫然。
一直以来, 她都把自己看做‘主世界’的普通人，而任务世界则是‘低等’一些的世界——无限流小说里不是都有这样的情况吗？就如同进入各种电影世界一般，纵然张濛不知道任务世界的‘剧情’是什么, 但她原本就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现在, 混沌之海告诉她，张濛其实也不过是个‘小世界’的‘女配’。
……如藤蔓般复杂的情绪缠紧了内心。
“混沌之海, 为什么我是‘小世界的女配’？”张濛问。
【条件未满足, 该问题可在使用邀请函后得知。】
“那个‘银河有限公司’是什么？听起来不是类似于神的名字啊？”
【银河有限公司为多元宇宙银河系时空管理局门下一部分，详情可在使用邀请函之后知悉。】
张濛有点火了：“那我现在使用怎么样！”
【玩家柠檬233, 是否使用‘邀请函’？】
混沌之海并没有被张濛的怒火影响, 这让她冷静了一点——张濛不敢想象如果自己的死亡其实只
是个笑话或者‘剧情需要’, 她到底会怎么样。她也警告自己不要去想, 沉默片刻, “我其实现在就可以去？”
【是的。】
“……那为什么之前说需要经历星际任务？”
【评估中显示进行任务之后可令玩家情绪趋于稳定。】
“用不着, 现在就行了。”张濛道，“使用‘邀请函’。”
【——确定使用‘邀请函’。】
【——进入进阶大厅。】
一阵熟悉的失重感，张濛感到一阵晕眩。
但她睁大眼睛, 并未如往常转变世界时陷入短暂晕厥。对此, 她早已有了预料, 因为每一次进入任务世界, 张濛昏迷的时间就越来越短——这是第六感的指示, 而张濛相信自己的天赋。
直到现在，她终于完全不昏迷了。
*
张濛感到周身有滑腻而朦胧的气破裂的轻微声音，仿佛自己是一只入水的蜻蜓，挣扎着张开湿润的翅膀，破开了一层潮气涌涨的无形薄膜，又如同撕开母亲胎膜的新生小鹿，在确凿的获得了双足踏地的踏实感之时，她睁开双眼，无数喧嚣声连同延展向无垠远方的苍白天际一道铺陈在张濛面前。
脚下踩踏着散发柔和光晕的巨大圆圈形状高台，高台之下，无数穿着打扮各异的存在来来去去，在宽阔的圆形壁垒上镶嵌着的十七道细窄小门中穿梭来去。
他们大多拥有人类的外貌，但有的尖耳尖牙脸色苍白，身披斗篷肩上还立着一只小蝙蝠；有的身材高大健壮直达三米，头颅生出弯曲如羊的犄角；有的干脆带着野兽的特征，兽耳与兽尾毛茸茸地甩动着……
而其中从外表看去的确隶属于人类的存在则穿着各种奇装异服。
身披洁白圣职者服侍，金发如瀑蓝眼似宝石的美丽女性；脸颊胡子拉碴，黄眼锐利又肩负长剑，长发苍白的高大男人；蹦蹦跳跳一身粉嫩洛丽塔，脸蛋稚嫩又可爱的黑发小女孩；神色温柔谦和，纵然肌肉健硕却显出稳重气质，一袭富有科技感的紧身战斗服的中年男人……
张濛站在高台上，白衬衫黑长裤，高马尾垂在肩后，这打扮完全不显眼，甚至显得有些朴素了。
她沉默地环视这里，奇怪的意识到台下所有人都有着神秘的、强烈的‘存在感’，那是一种人群中能被一眼认出的强烈存在，即使置身人山人海也无法忽略——可现在这么多人都有着强烈的存在感，存在感不那么强烈的张濛反而更加醒目。
她意识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强大，无论体魄抑或精神。
……搞什么？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张濛在台上站了一分钟，没人主动抬头去看她，他们大多忙忙碌碌的模样。
但很快，一个人笔直地朝高台处走来。
他看上去有着翠绿的眼瞳，一身奇异的黑色长袍，内里隐约显出深红的毛衣，胸口挂着一枚精美的胸牌，是雄狮站在交叉的红色荆棘中昂首咆哮的模样，柔软额发下显出一个浅浅的疤痕，形状如同闪电。
“您好，是[玩家：柠檬233]吗？”绿眼的消瘦男人对她和善地询问道。
“……嗯，是我。”张濛点点头，“您是？”
“叫我[巫师]就好。”绿眼男人温和地说，“请下来吧，我带你去办公室，老板在那里等着呢。”
张濛拾级而下，略微落后半步，与巫师一道走向圆弧白墙中十七个门里的一个。走到近处，两人一道跨入绚烂的光门之中，犹如头脚颠倒一般，张濛重新站在了一条狭长的走廊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圆拱形状，顶端雕花的精美木门。
巫师径直向前，张濛默默跟上，等到了门口，绿眼的青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张濛，微笑道：“就是这里了。”
“谢谢。”张濛道，伸手抓住了木门纹理细腻的雕花把手，扭转推开——
一片柔和的光裹挟着温暖的香气扑面而来。
张濛反手关上门，她刚一松手，身后的门就连同墙壁一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涌出的如云般绵软的巨大座椅。张濛试探着坐下，结结实实陷入了有如实质的云椅中。
她面前是一片延伸至视野尽头的绿地，天空高远辽阔，苍蓝纯净，一片绵延的山脉正在不远处蜿蜒，高大的山脊曲折盘旋，绿植丛生。
云椅托着张濛上升，上升，足足上升至百米高空才堪堪停止，张濛有点疑惑地眺望四周，说好了来见‘老板’，老板人呢？
她心中想法尚未落下，就听见一个低沉宏大、隐约带着狂风般的咆哮声，但语气却十分温和，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像人类低下头面对稚嫩的幼猫，既担心将它吓到，又不忍不对它说话：“——我在这里。”
无形的风激扬而起，张濛低下头，俯瞰苍茫大地。
大地之上，横亘绿野的绵延起伏的庞大山脉忽然动了，绿植如雨一般坠落，崎岖精美的脊柱层叠颤抖，仿佛久梦苏醒的伸展。
咚咚，咚咚，咚咚——
清晰而响亮的心跳声愈来愈大，如雷鸣，如风吼。
一双圆桌般大小的眼睛倏忽睁开，紧跟着是第二层瞬膜的分离。坚硬的眼皮上有层叠赘生的石块因此粉碎坠落。眼球橙黄明亮如一轮满月，瞳仁纤细狭窄，有火焰缭绕旋转，迸发出细小的火星。
一瞬间，张濛明白了：
她脚下的这座山脉，便是那位‘老板’！
山峰是脊背，利齿如山峰，呼吸似暴风眼的咆哮，心跳如雷鸣。庞大的龙抖落一身灰土，它低沉深邃的声音传遍天下，但奇异的，第六感没有任何警告的波动，仿佛异常明晰着，眼下眼瞳比张濛整个人还高的巨龙不会伤害她分毫。
“初次见面，张濛。”巨龙措辞文雅，语调和煦，“我是‘老板’，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吧，尽管开口，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
张濛沉默片刻。
“……我是谁？”她问道。
“你就是你。如果你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茫，那大可不必。”巨龙温和地说，回音隆隆作响，“但若你问原先的你，那毫无疑问，你是某个‘小世界’命运线上的女性配角，拥有着自己的人生。”
“我的人生？可我已经死了……”张濛喃喃道。
她第一次感到了有心无力的懊恼和无力，但紧跟着的是对自己无力的厌憎。她不该露出这副软弱的表情，她也从不会退缩和怯懦！但现在、脑海中看见的字样在心里滚动，如一根隐隐作痛的刺。
“是啊，正因如此，你错误的，没有预兆地脱离了命运线，并且你的死亡是不正当的，也是刻意的，而你又拥有‘天赋’——这可不是哪一个剧情命运线上的人物都能有的，要知道，许多‘主角’甚至都没有天赋，而你却有。所以你被拉入了这里，拉入了混沌之海。”
“为什么我会脱离命运线？到底是谁杀了我？”张濛问。
这个问题折磨着她，而她的脑海中，其实也依旧有了一个隐隐的念头。
“——轮回者、穿越者、重生者……或者可以笼统的说，‘异常者’。”巨龙回答，“你本该在努力奋进之后进入大学，出国留学，最后成为一个出色的女强人——这是你原本的命运，但有窥见一丝半点未来踪迹的人出现了，他杀死了你。原因也许会令你恼怒：因为‘男主角’暗恋着你，而异常者爱慕着‘男主角’。”
……荒谬，可笑，难以置信。
就因为这微不足道的所谓的‘嫉妒’？甚至、甚至张濛连那个暗恋自己的所谓的男主角是谁，那个杀死了她的所谓的异常者是谁也完全不知道！
就因为这样，所以她被推下了天台，所以她死了？
作者有话说：
双开真的不行了，俺隔日更以后每章3000好惹，_(:з」∠)_……
◉ 132、张濛（二）
“你也许会感到愤怒, 但的确如此，张濛。”
巨龙的声音温柔而宏大, 层层叠叠回荡在周边空中, 草木为之低伏身躯，云朵为之颤抖散去。
但祂话语中的情绪那样温柔，仿佛是长辈对晚辈的谆谆教导, 让自小是孤儿的张濛下意识想到了‘父亲’，这令她既感到难堪、陌生、不适，又感到熨帖、喜悦、恋恋不舍。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我的人生简直像一出滑稽的喜剧。”张濛低声道, 她面对着巨龙明亮但温柔的眼瞳，心中思绪不吐不快, 情不自禁道, “我很愤怒，但却不希望知道杀死我的人是谁, 因为我不愿意沉溺于仇恨, 那只会拖累我的脚步, 可我又心情很坏, 难以纾解……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望着巨龙, 张濛问道：“我该怎么办？”
“你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虽然现在会一时迷茫，但你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路要怎样走，我不能替你做决定。”巨龙唇边长长的胡须在轻柔地颤动着, “给你一点时间, 你会自己走出来的, 我从不怀疑这点。”
张濛沉默片刻, 缓缓点头。
不错, 她的确只是因为一时的迷茫而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说出了错误的话语，因为张濛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她也向来只会选择自己的路。
纵然巨龙为她提供了建议，等她心情平复下来，也一定会置之不理吧。
因为这样的谈话，张濛对巨龙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好感，她再次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混沌之海’究竟是什么？外面的那些人又是谁？”
“我很高兴你终于问到了这里。”巨龙发出了一阵隆隆的笑声，如同火车穿越隧道时发出的巨大的响动，张濛几乎感到脚底柔软的云椅在因此颤抖着，让她下意识抓紧了椅子的扶手，“首先，是第一个问题。”
“这里是‘银河有限公司’的老板办公室。我在这里招待每一位可能的新员工。是的，不要怀疑，那就是你，张濛。你可以把现在当做正在进行的一场面试。只不过面试的老板长得有些高大罢了。”
祂幽默的语调让张濛的心情放松许多，她靠在棉花般柔软的椅背上，舒展着紧绷的后背肌肉，“这真……不可思议。我想没人会对神龙做老板感到抗拒。”
“谢谢你的赞美，张濛，我很高兴。”巨龙摆动了一下庞大如小山的头颅，似乎是在赞誉地点头示意。祂头颅边一棵参天大树因此倒塌粉碎，树叶散落一地，飒飒作响，“银河有限公司这个名字是我曾经想出来的，公司负责的地方比较杂，等你成为了正式员工，我会把一切打在合同上，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然后是第二个问题，‘混沌之海’到底是什么……其实很好打算，混沌之海算是‘人才市场’一般的东西吧，负责筛选有才能的灵魂，任务世界就是你的实习考验，任务嘛，可以说是工作目标？支线任务就是你完成度超出及格线，积分相当于金钱……”
“而属性50就相当于‘实习期’终于过了的标志？”张濛插.口道。
“是的，”巨龙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一般，“因为你是自诸天小世界出来的魂灵，即使拥有着相当程度的天赋，本质上却依然是脆弱的，就像二维的生物出现在三维，其结果只能被空气毒死。”
张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看其他人时的确感到他们非常强……唔，所以，全属性50之后，我才算是能够不被立刻‘杀死’吗？”
“是这样呢。”巨龙道。
“外面的人——你是指你刚来时的大厅里的人吧？他们大部分都是类似于人的外貌，但其实本质上很多都不算是纯粹的人，但是的，他们都很强，也都曾经是‘诸天小世界’的存在，也都是他们都是‘银河有限公司’的员工。”
“那么……是不是所有属性抵达50的人都会有成为正式员工的机会呢？”
“唔。这个不一定，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满足条件的，”巨龙道，“获得一个正面称号，实力达标，并且不会迷失在任务世界中，有着纵然经受折磨也会坚持前进的意志——这里的员工的工作并不轻松，但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你会成为我们的一员，获得成为主世界承认之人的资格。”
“主世界……”张濛低声道，“这是‘主世界’吗？要怎么样才能成为‘正式员工’？”
“只要同意就好了。”巨龙道，“你愿意成为‘银河有限公司’的正式员工吗？”
张濛沉默片刻：“……如果不同意的话，会怎么样？”
“一般而言，会有两种情况。”巨龙说，“一是继续轮回者生涯，二是遣回原本的世界。有的人选择了第一种，有的人选择了第二种。”
张濛点了点头，她并未从中看出任何诡诈与欺瞒，或许是因为她比起眼前强大绝伦的巨龙，实力差距过大，因而第六感也无法提醒，但这又同时增强了巨龙的说服力——如此伟大、强悍的存在，又干嘛为了欺骗她而和她说这么久呢？
“不过，即使是这样，转化为‘正式成员’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但并不很多。有的人死在了任务世界，有的人留恋任务世界，有的人不够坚定，有的人太过多情……员工是不能拥有太过充沛的爱恨的，冷静才是最重要之物。他们大部分都并不合格。”
张濛问：“既然你所说的混沌之海是类似于人才市场的存在，那么又为什么会有死去的轮回者呢？”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答案，张濛，”巨龙温和地看着她，如同凝视一个无知的、牙牙学语的幼童，“因为所有的魂灵其实都已经死去了，混沌之海赐予新生，但这赐予不是免费的，也不会再反复给予。主线任务并不困难，倘若连它都无法解决，恐怕便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态度、性格的问题了。这样的存在无法抵消重塑肉身、投入小世界的消费，本就死去的魂灵便也只能如命运般消散了。”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张濛喃喃自语。
混沌之海虽然宽容，却不是慈善机构。
轮回者本都该是死人，本都该无知无觉的死去，但混沌之海重塑了肉身，给予了他们再次重活的机会，而这个机会不是没有任何代价的，也不是无止境给予的。凡事都要有来有往，死去的轮回者，也不过浪费了混沌之海的赐予罢了。
什么都不是免费的。
这个事实反而让张濛松了一口气。
——这世上最贵的东西永远是‘免费’的，好东西不可能无限被索取，只有恶意才是不需要理由的。张濛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因此，如此回答了她的巨龙不但没有引起张濛的恐惧与抵抗，反而让她彻底放下了心，真正接受了眼前堪称荒诞的事实。
张濛一直以来都很清楚，这世上的东西全部都有条件，全部都不可能是无偿的。没有谁有资格照顾、抚养另一个人。
她没有父母，但并不嫉妒那些有父母却还不珍惜的同学们，因为那不是她的父母，他们当然没理由对自己好；她没有钱买好吃的好玩的，但并不为此憎恨这个世界和其他人，因为她没有付出劳动，而国家免费开孤儿院抚养她，其实本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只相信自己，只相信等价交换，只相信自己努力换来的成果。
“我能够接受这个答案，不过我想做为正式的员工。”张濛道，“我很感谢混沌之海拯救了我的命，纵然可能这其中有着某些陷阱或目的，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直以来，混沌之海都并不严苛，而我不但重获新生，还有了强大的，过去的自己难以想象的力量，这些都是真实的。”
“——所以，我相信你。”
巨龙橙黄的眼瞳望着漂浮在半空之中，神色认真的人类女性。
她的面孔比起那些非人的美貌实在显得太过暗淡了，但她的灵魂的光彩却在龙的眼瞳中熊熊燃烧。那是踏破一切，扫灭一切的决绝，是坚定不移，藏住悲伤，毅然前行的执着，是感恩重义，拥有底线的骄傲。
这份答复并未超出巨龙的想象。祂了解她，因而明白张濛并非是那等渴求不劳而获的存在。她或许拥有卑劣的一面，拥有自私的想法，但毫无疑问，这个人的灵魂正是因此而闪耀着的。
并非只有纯粹的东西才足够美丽。
坚定的、复杂的、多变的、拥有潜力的、不屈不挠的，也无与伦比。
……是啊，祂一直以来都非常清楚，即使在无数轮回者中，张濛的美丽也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力量不但源于身体，更多的也源于内心。她是个内心强大的人。
这份强大足以令她无坚不摧！
“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员工的，张濛。”巨龙道，“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在犹豫是继续写还是新开下一部，因为接下来的画风和无限流就相差甚远了，可能会导致看无限流的读者的不适……
◉ 133、张濛（三）
张濛的面前出现了一片辉煌的金粉。
金粉消散之后, 一张类似于契约书的合同缓缓飘下，落在她的掌心。张濛定睛一瞧, 最上头写着相当现代化, 让张濛异常熟悉的《银河有限公司合同须知》。
合同摸起来不厚，但却翻了七八页也没能翻完，大概是某些类似于空间技术的情况。她花了半小时时间默默地看完了合同, 这期间巨龙一直在耐心地等待着她，而当她松开手指时，自己的名字已经按照她的心意与想法, 端端正正的印在合同的姓名栏上, 接着便又消失无踪了。
这份合同——与其说是商业化的真正的合同，不如说是类似于合同的‘故事’。其中详尽地描述了银河有限公司的发展与进步, 如何与世界接轨, 如何开始等等……故事有些复杂，但简单的概括一下, 就是——
在某个多元宇宙中, 拥有着无法用理性、科学、唯物来解释的存在, 其名为‘收容物’, 有的收容物能带给人不可思议的力量, 有的收容物却饱含恶意, 它们共同的特征就是‘拥有一定程度的副作用’。
至于副作用是缺失一只手指还是永久耳聋，是彻底失去某一条宇宙至理还是让死者复苏，不一而足。
收容物的存在让整个世界处于动荡与不稳定, 因此, 某个星球上的某个‘收容物’在意识到这一切之后站了出来, 决定建立一个将收容物较为安全的收容的组织, 组织最初选择的伪装就是‘银河有限公司’, 这个名字也慢慢流传了下来。
组织不断地收集着各种收容物，阻止着收容物毁灭整个世界，同时也依靠收容物缓慢地变得更加强大：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因为收容物的绝对特性，很多时候，想要收容某些东西，只能使用收容物。
组织就这样发展起来了，它最终统一了居住的星球的所有政.权，为了将一个足以摧毁星球的收容物彻底‘销毁’，也为了逃亡，存活下去，组织将星球上大部分的生命都带走，舍弃了原本的星球，从此流亡于宇宙之中。
但它们终究没有灭亡，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复活。
流亡284年后，组织收到了一个信号，自称‘时空管理局’的高纬度存在愿意向他们伸出援助之手，而组织的本身因为收容物本身的特性，已经在收容的同时化作了另一种庞大的收容物——这到底是好是坏呢？无论如何，那颗已经被摧毁的星球的文明，依然用某种另类的方式存活了下来。
科技开始飞速发展，因为高维与低维的不可融合性，时空管理局给予了组织一定程度的协助，要求对方作为下属者接管整片多元宇宙与诸天世界。
组织同意了，他们在一颗适宜居住的星球上定居，重建文明社会。
科技开始飞速发展，所有人重新恢复了正常的生活与平静的日常，在组织的刻意隐瞒之下，一代代新出生的人们遗忘了组织本身的含义，而将其视为一个全息游戏公司，一个生活各方面都有着涉猎的巨无霸——银河有限公司。
组织并未干涉新星球上的政权与国家，但其触足却已经默默无声的进入了世界各地。这便是为什么银河有限公司会主动地升维那些诸天小世界中没有按照命运前进，不幸死去的、有天赋的魂灵作为员工了。
——它将他们自己的文明与人类保护得很好，像呵护温室中脆弱的花朵，小心翼翼地栽培着，不忍其受到半点伤害。
银河有限公司的职责范围相当宽泛且模糊，但大致分为了六个不同的部门：后勤部、金手指规划部、世界线修正部、小世界观察部、违规者清洁部、收容物处理部。其中‘混沌之海’就隶属于‘世界线修正部’。
而那些对银河有限公司一无所知，甚至将其当做所谓‘主神’的实习生——也就是‘轮回者’们，一般情况下，负责处理一些世界线偏移之类的事情，而很多轮回者想当然认为的‘改变剧情’，其实也勉勉强强算猜对了一点。
只是他们的‘改变’其实不会对命运有什么真正巨大的影响——偶尔也会有，倘若真的拥有了很不错的贡献，那么就会获得黄金奖励点乃至于世界门票了。就像张濛曾经摧毁过井田月子的成神计划，将巨大怪异的树之心摧毁夺走。
而真正严重到需要正式员工处理的情况也不会透露给轮回者，他们更类似于在边角料处忙活机械重复无价值工作的存在而已。
但非常遗憾的是，银河有限公司观察、认同、通过实习期的正式员工，实在太稀少了，但诸天各种事务又多得让人头皮发麻。
因此，偶尔的，银河有限公司会截取一段主世界里一无所知被保护着的居民的‘游戏记录’，作为真正的命运线接洽于小世界内，让其化为真实——因为他们玩的所有游戏的背景、故事、历程，几乎都是来自于诸天小世界。
然而，这个法子并不很保险：没有居民会把游戏当做现实，他们大多自诩玩家，玩耍得很开心，所以并不能常用，主要还是得靠员工、轮回者。
员工和轮回者拿到的‘积分’自然不是一样的。
轮回者的积分其中百分之三十是被混沌之海抽走，当做‘塑造身体费’、‘投入小世界费’，商店中的产品也贵百分之十，更有二分之一的特殊商品不会向轮回者出售。员工自然就没有类似的问题了，也不再需要门票才能进入各个小世界，而是缴纳适当的积分就可以。
如果员工的实力愈来愈强大，直到某个界限，还会被提拔为小组长、副部长、部长等，而部长以上则是‘荣誉成员’，那时候就相当于和银河有限公司没有了上下属的关系，而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和老板也不相上下的关系了。既可以借用银河有限公司的力量，也可以偶尔帮忙银河有限公司解决一些可怕的问题。
荣誉成员极其强大，目前的荣誉成员有两位，已知的信息只有代号、昵称。一个叫‘熔世之炎’，一个叫‘弑神狂徒’。
据说前者脾气不错，就是行动随心所欲，但也有身为人类的认知；后者则是即使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会尽可能斟酌的类型，因为其本身偏执疯狂，本体失去了人形，极度憎恶自称神的存在，让他办事，很可能办着办着事情就更糟……
张濛差不多回忆了一下合同内的大致内容，思绪便又重新回到老板办公室。
“你有什么建议吗？”张濛忽然问道。
“我建议你去世界线修正部，因为你是从轮回者上来了，比较熟悉这套任务完成的模式，也能最大效率的提升自己的实力。其他的地方都需要一些技术或经验，如果你不想再战斗了，也可以再申请转部。”
对巨龙的建议，张濛非常看重，她微微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谢谢。”
“没什么，你现在可以去世界线修正部报道了，具体情况那里的人会告诉你的。”巨龙和善的说，与此同时，张濛坐着的云椅也慢慢下滑。
等张濛双足踏地，它便消散殆尽了，张濛站在茵茵绿地上，等她转过头时，一堵墙壁自然而然的浮现，熟悉的白色的雕花圆拱木门矗立在眼前。她伸手扭开门把手，推开了门，门外是一条长廊，之前带领她进入这里的绿眼睛的巫师依然站在原地，向她露出温和的微笑。
在与巨龙告别之后，张濛合住了门，门也随之消散无踪。
巨龙橙黄色的眼瞳凝视着门口。
祂的身边，一星火苗随之迸发，而后化作一簇热烈的红色光焰，光焰之中站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相貌锐利俊美，拥有男性外貌的年轻人。他有着漆黑柔软的短发，瞳孔冷硬如冰，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神色与姿势却异常放松。
年轻人也看向巨龙凝视着的方向，声音平静道：“就是她吗？”
“是啊，‘熔世之炎’，她就是那个能触摸深渊，却未曾被同化毁灭，反而将其融入自身，化作随心所欲力量的魂灵。”巨龙微笑道，“她的灵魂多么璀璨漂亮，而她也拥有着一定的神智，没有被污染。说不准……未来这里会有第三位‘荣誉成员’了。”
“不一定，”年轻人道，“‘深渊’的力量与那些旧神、外神非常类似，但又有所不同，可本质上它们都具有一定传染性，污染性，也许她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其实已经扭曲异化了。”
“但这是一个约束深渊的最好的办法，不是吗？”巨龙温和的说。
年轻人沉默片刻：“我不会寄希望于他人，如果她做不到，我也会自己去做，而且不能等着她成长——我们也得自己努力。更何况非要亲自见她一眼，看看她是否被污染的是你，我还是相信你本人的眼光的。”
“谢谢，熔世之炎，你一直帮助着我，直到现在，我实在感激不尽。”巨龙说，“我也不会放弃的，起码做点什么比什么都不做要好，不是吗？”
“啊。是啊。”年轻人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事情到这里应该已经比较明显了。
我本人其实一直想搞个小说联动，但联动的本身是没什么大关系的。就是深层的背景得一样。
这个念头是在我看其他小说的时候，总看见什么系统啊，什么主神啊，什么金手指啊，我就很纳闷，奇怪说为什么没主角怀疑这个玩意是从哪里来的呢？所以我写小说的时候就想着得把它从哪来的，金手指为什么可以使用这种情况搞清楚，于是就有了银河有限公司。
如果是看我多本小说的同志应该可以注意到，这一章容纳了我三本书的内容和情况，以后也会继续容纳，银河有限公司就是我小说中金手指的源头，它是秩序的、公正的，是一个组织，一个庞大的机构，而不是个人，或者某些神的玩弄之类的。
因为我个人认为，只有庞大的组织才有资格，也有可能搞出那些系统、金手指、穿越，等等。
而它们搞出这些的目的不应该是自私自利的，应该是一种维持秩序的方式。
收容物这种说法我是受了□□和蓝白社的影响，比较喜欢这种“没有由来的可怕的东西”，然后用智慧和力量约束它们，这个方式在我看来很“浪漫”。所以之后我的小说里，主角的金手指基本都和银河有限公司有关系，尤其是那种很神奇的金手指……当然，我早期的小说不能保证，那个时候还没有决定出银河有限公司的雏形。
接下来还是继续那种轮回者的穿越模式，任务模式，不会有太多变化，但是主角的身份还是改变了，不再是轮回者，一个被奴隶的形象，而是一个合同，是合作者的姿态，最后她也许会真正的“自由”吧。
感谢大家观看~再有几章咱们就冲啦~……
◉ 134、张濛（完）
张濛跟随着面前消瘦高挑的男人朝前漫步, 他漆黑飘荡的袍角时不时擦到张濛的脚踝，带来刺痒的感觉。两人在笔直的走廊内前进的过程中, 巫师会时不时伸手摸向身边的墙壁, 抓住一只张濛之前完全没有发现和意识到的门把手，拧开一扇上一秒还不存在的门，而门外是另一条崭新、笔直的走廊。
门的外形多样, 有时是巴洛克风格的，有时则镂刻着福禄的图案，有时如同野兽张开的嘴巴, 有时又平平无奇得仿佛由廉价木制所制。只有那一条条走廊是全然相同的, 墙壁上爬满精美而细小的花纹，不存在的照明设备投射出浅黄色的光晕, 无论张濛如何仔细观察, 她都错愕的发现自己没法看见任何一扇门。
“你现在还没有签订协议，所以暂时不是正式员工。等你的名字出现在协议上, 你就可以像我一样自如的寻找道路与前往想去的地方了。”巫师似乎看出了张濛的困惑, 用温和的口吻对她说, 那张轮廓清秀的面孔上附赠了一个微笑。
张濛点点头, 不再做无用功, 但却借着对方的主动回答而巧妙的引出了新的话题：“你是哪个部门的人呢, 巫师？”
“喔，我是后勤部的。”巫师向张濛眨了眨绿眼睛，这个动作为他带来一丝符合年纪的俏皮, 让温和中多了一些人情味儿, “后勤部干的事情又多又杂, 但很有趣。新员工在入职之后第一件事, 就是去后勤部领取自己的工作服与基础设备。不过你不用为此担心, 我会在你签下名字的下一秒带给你需要的东西。”
听上去他并非是普通的员工，能这样夸口的人无疑在后勤部拥有很大的牌面。张濛对巫师的友善有些吃惊，并如同敏感的野兽一般本能的提起了警惕，她询问道：“我有什么能帮助你的吗？”
“不，用不着。”巫师一边回答我，一边伸出手，抓住了右侧墙壁上一只镀了金箔的雕花门把手，扭转并向外推开了表面丝滑如水痕的高级木门。他扭头向张濛微笑，“已经到了，进来吧，我们的新朋友。”
这一次，推开的门后没有出现乏味的走廊，而是出现了一间布置温馨的客厅。
张濛跨入客厅，粗略的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并不太宽大的房间，米黄色的墙纸反射着浅淡的流光，两盏造型别致如同鲜花的灯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墙壁的一侧镶嵌着圆形窗口，张濛推测窗外蓝天白云的背景大约是虚假的，房间的正中摆放着一张铺有洁白蕾丝桌布的圆形茶几，桌边紧靠着三把做成圆木墩外形的沉重凳子。巫师关上门，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熟练而自然的从茶几下拉出了两把，示意她坐在其中一把上。
张濛的臀.部刚刚挨到木墩上，她就忽然发现第三把凳子上已经坐上了一个陌生人，而在刚才她没有任何感觉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有些僵硬的压抑住自己下意识想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拔出武器的举动，张濛知道自己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实在有些愚蠢滑稽，但一个弱小的人面对这样多强大的多的存在时，这份力量的差距本就会如同膝跳反射一般，时刻令张濛保持高度的警惕。
还是因为太弱了。张濛心想。如果她再强一点——
但她阻止了自己继续如同懦弱的无能者一般想下去，而是抬眼看向第三人。
对方有着一张柔美而精致的面孔，嘴唇闪烁着珠光玉润的粉红，深棕色卷发垂在肩头，鬓角一根杂发也没有，穿着一件繁复而精美的洛丽塔长裙，大量蝴蝶结与蕾丝在裙角连缀，裙摆下只露出一双发亮的尖头高跟鞋。
“我是‘世界线修正部’的部长，傀儡师。”如人偶一般美丽的少女用轻柔而舒缓的嗓音说，她长睫毛下的浅粉色眼珠如水一般湿润。傀儡师凝望着张濛，眼神既空洞又温柔，但在其中却同样能感受到空虚的冷漠。
她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滑动，深红色绸带自指尖飞窜而出，打着旋儿落在张濛面前，层层叠叠的丝带最终组合扭动，化为一张白纸黑字的协议书，一根从不知名生物上切下来的洁白而修长的羽毛笔。
协议的内容大致与张濛所料想的没有多少差别，她格外满意其中几条：“正式员工将获得在诸天小世界处理任务时该世界的主角资料与粗略命运线”、“正式员工视其本身实力与任务世界能力上限，获得多或少的增幅或削减，除非必要情况下只可单独进行任务”。
这简直是对张濛这头独狼最好的帮助。因此她只是沉默而快速的读了一遍手中的协议，就毫不犹豫的拿起笔在姓名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嗡。————哗。
一瞬间，张濛的脑海骤然清明，如同在那之前她的神智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属于银河有限公司的一切如潮水般涌来，温暖的拥抱着她的肢体，淹没了口鼻却不感到痛苦，反而像回归了母亲的怀抱一般舒适。
这感觉很快从她的心灵之间消散无踪，然而，张濛已经如同婴儿刚出生就会呼吸一般了解了自己理当了解的一切。这感觉如此神奇奥妙，仿佛一开始她就知道，而现在不过是将记忆从污浊的深海淤泥中挖掘而出。
傀儡师望着我的脸，露出了一个短暂、疲惫的微笑。
“欢迎你，新员工。”
*
张濛的协议被傀儡师收取了。
在对方用体贴的态度与略微冰冷的语气告诉她可以自由行动之后，新员工向墙壁伸出手，握住了一根忽然出现的门把。门把圆润光滑，张濛好像熟悉了这里千百次一般将其扭转推开，自己踏入了一条崭新的笔直的走廊，并在不断前进中一次次抓住门把手，推开门，走进去。
她的心中有着无形的地图，正如巫师所说只要成为正式员工那些应该明白的东西就会一点儿不拉的全部涌入大脑，但这份涌入却是柔和又潜移默化的，如同身体的肌肉记忆般本能的理解并行动了。
张濛走了三条走廊，推开第四扇门后总算走入一个在她刚刚到来时站着的巨大而空旷的广场之内，熟悉的光门耸立在圆形墙壁的周遭，正中间却不是宽阔高耸的站台而是一张完全透明的办公桌。
桌上是一块‘报到处’的牌子，桌内则有苍蓝的水与水中自由自在畅游的鱼儿，它们都细小至极，鲸鱼如麻雀，鲨鱼像蠕虫，一片片蚂蚁搬的鱼群略过阴影飞快划过水面，激起底层一阵细沙的动荡。桌子后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美丽女性，她纤毛旺盛的复数蛛腿有些遮掩不住的伸出了些许在桌子外，毛茸茸的颤动着。
“我来报道。”张濛说，“我是新来的员工。”
下半身是蜘蛛而上半身是人类的美女从桌子下摸索了一阵，抽出了方才张濛的协议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笑容璀璨的说：“欢迎来到银河有限公司！亲爱的员工！请给自己选择一个可爱的代号吧？”
“柠檬。”她毫不犹豫的说。
“好的！亲爱的柠檬，这是你的基础装备与员工服饰，领取任务请前往任务大厅，购买物品请前往奖励大厅，很高兴为您服务！”
嗯，这次不用在后面加尾号防止撞号了。张濛相当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蜘蛛美女双手递来的一块怀表类物品，银色的金属外表反射着充满科幻与机械魅力的水波般的流光，它是一个储物装备的最初外形，员工可令其自由变换外表，各类物品也都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
张濛心念一动，胸口处的储物刺青就消失无痕——它已经进入了怀表内。而张濛则将怀表转化为一片落叶形状的胎记放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她转身走入一个光门内，短暂的失重之后便踏在了任务大厅一如既往单调的白色场地之中，身边来来回回有无数类人的非人的存在，或是说话，或是自觉的拉开光幕选择任务，身形化作金光溢散消失。张濛好奇地张望片刻，走向全自动任务发放处，熟稔的拉开光幕，查看其中的任务——
她盯住了一个来自“星际世界”的任务。
……或许是因为之前混沌之海说下次任务地点是‘星际世界’的缘故吧，张濛忍不住下意识就想如此选择。光幕类别清晰分明简介方便，输入搜索栏即刻弹出任务列表，其中一条条一列列要求条件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每个员工都有其属性面板，上头带着从高到低也就是从S到D的综合评分，张濛瞥了一眼自己的等级，一个硕大的D正矗立其上。但好在诸天小世界的需要任务实在太多了，她轻而易举找到了相应的星际世界。
【任务世界：星际世界（编号XJ-19183）】
【任务描述：保护该世界命运线重要人物[特里斯·A·希伯尔]不被发现真实身份，顺利从医药大学毕业。】
【任务条件：员工综合实力D—C之间】
【任务嘉奖：黄金奖励点*3（可兑换为30000积分）】
“有点意思啊，看上去又是保护人的任务，嗯。就这个吧，看上去也比较简单。”张濛满意的点点头，确认选择。
作者有话说：
◉ 135、星际争霸（一）
轮回者与正式员工进入任务世界的感觉截然不同。
前者像直接一闷棍敲晕再塞入滚筒洗衣机, 后者则像坐在汽车内一边看书一边等待车辆抵达目的地。
张濛看的“书”自然是该任务世界的其中一条命运线的大致情况，她一目十行的浏览完毕并记录在记忆堡垒中之后, 张濛感到自己的周身恍若被掀开了一层隔膜, 出现在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卧室之内。
这是一间干净简朴，拥有两张单人床的宿舍，张濛正自躺在其中一张床铺上, 望着洁白天花板上未曾亮起的嵌入式灯泡，耳边吹来了打开的窗口外的风。
她脑海中依然回忆着这个世界的设定与自己任务对象的情况，心情堪称复杂, 又觉得“不愧是诸天小世界, 连这种情况都有吗？”的唏嘘感慨。
……
编号XJ-19183的星际世界里最大基数的种族依然是人类，但却不仅是单纯的男女之分, 而是拥有了除开男女之外的三种性别分类：阿尔法、贝塔、奥米伽。
阿尔法拥有最为强悍的身体素质与头脑, 无论领导力抑或强大程度都凌驾于贝塔与奥米伽，全人类占比10％的人类。他们无论男女都拥有男性.器.官, 女性.器官退化或干脆不存在, 并且每个月会有一次持续一到三天的‘发.情期’, 这段时间内, 阿尔法会像泰迪一般欲.望旺盛, 渴求交.媾。
贝塔是没有发.情期, 相对正常，数量占比80％的人类，无论男女都拥有两套器官, 他们兢兢业业的干着最踏实的螺丝钉工作。
奥米伽则与阿尔法表现相反, 他们的男性.器官大多退化或基本没有用, 女性.器官相当发达, 占比10％, 每个月同样有一至三天的发情期，这段时间内他们会散发出一种信息素——张濛完全无法理解这玩意是什么——吸引方圆百米之内所有的阿尔法交.媾，无论愿不愿意，他们都极易受.孕并被□□的欲.望支配。
这类似于狼群的区分方式有种熟稔到令人眼瞎的小黄文既视感，而基础剧情也相当配合的给了她差不多感觉的‘命运线’。
张濛的任务目标，那位必须保证他‘不被发现真实身份’的特里斯·A·希伯尔……就是一个男性奥米伽，但他却用一种黑市出售、多年前早已被禁止的信息素抑制药剂伪装成了一名贝塔，从而脱离了奥米伽必须在分化后进入特殊修养学院的命运，开始了正常的上学生涯。
他拥有的药剂数量有限，只够他用到25岁，而他必须在那之前研究出崭新的药剂来作为替代品。
否则，伪装的奥米伽身份一旦暴露，他面临的就将是无比绝望的可怕深渊——那些自诩‘保护’奥米伽的人会强制让他发.情，让他被贯穿，让他履行‘奥米伽必须生孩子’的残酷命运，剥夺他努力和获得的一切荣誉与知识，只要求他张开大.腿，一直到死。
而最终，特里斯·A·希伯尔将会拼尽全力创造出一种可以改变压制取消信息素，甚至改变奥米伽贝塔与阿尔法性别之差的药剂，将这个有些畸形的，几乎等同于被欲.望支配理性的野兽一般的世界，彻底改变！
——但前提是，他真的能一直严严实实捂住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被任何人发现，平平安安的从医药大学毕业。
只有那样，他才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力量和名誉，否则一切都是空谈：单独面对整个顽固而歧.视的世界的奥米伽想要改变世界，几乎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
张濛在床上躺了片刻，平息自己波澜起伏的心情。
在确认成为员工之后，张濛便已经接受了自己会进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世界进行任务的情况，她甚至想过会在一个全是泥巴怪和蟑螂人的世界行动。因而现在这个世界的世界观虽然十分令人难以接受，但也不算太过令人难以接受……
此刻的世界线正处于特里斯·A·希伯尔十八岁刚刚分化，服下了抑制药物，前往正常的学校上学的时候，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张濛需要给他当保姆到他二十五岁，但她一点儿不觉得憋屈懊恼，原因很简单：这可是‘星际世界’！
光是呆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她能学习到的知识汲取到的力量就越深，更何况被要求只有D-C级别员工才能进入的世界，难道战斗力会很落后吗？
作为正式员工，张濛的寿命与外貌已经可以被固定在她现在的形象，不必担心老死的问题了。也就是说，她巴不得能在这里多呆几年，好稳固并增长自己的力量，这段时间说不准还能拿树之心再炼几个高质量恶魂，变得更加强大。
张濛不在乎是否需要给人当保姆，她只在乎能否变得更强。
心口的胎记微微发热，银河有限公司下达了相应的指令与引导：【系统提示：您已获得了增幅BUFF：[身体素质+20％]，请[员工：柠檬]设定自己的背景人设，或选用称号自带设定背景。】
背景设定……张濛神色微凝。
这是正式员工福利之一，可以在任务世界里，在限定范围内，设定自己在该世界的身份而不会被揭穿，以免因为身份问题无法顺利完成任务。她第一次使用还有点刺激——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张濛快速设定好了自己的身份问题。
她直接把自己设置为一个女性贝塔，家境富裕略有权势，与此同时，还特地装模作样的把年龄拉低到十八岁……好了，输入确定。
嗡——。
星际世界接受了张濛的新设定，该世界的基础常识灌入了她的大脑。
*
张濛闭目养神，忽而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宿舍门的识别卡滴了一声，自动拉开。一个身材高瘦的男性就缓步走入其中，沉默不语的开始收拾东西。
张濛撩开眼皮瞥了他一眼，男性有着洁净的肌肤与纯澈的眼眸，身高只一米七有余，比张濛还矮小半头，柔软的短发服帖着，身量消瘦而纤细，手腕上戴着一只手表。这便是此世界他的任务目标，特里斯·A·希伯尔。
按照背景设定，张濛与他是同一个高中的同学，但由于张濛基本不住宿，大多是去家里的别墅，因而这里几乎是特里斯一个人住的，两人之间也就是点头之交，有些熟悉而已。今天是两个十八岁‘贝塔’在学校的最后一天，特里斯收拾好东西之后，就要直接离开，前往医药大学了。
瞧瞧这待遇，如果是曾经的轮回者，那几乎不可能在一开始就与这位重要人物有什么交集，甚至不可能来到他所在的城市。
张濛从床上爬起来，她观察着正在忙碌收拾东西、看上去完全没打算同张濛说话，显得十分孤僻冷漠的漂亮少年。纤瘦的少年利索的处理着自己的包袱，将大部分东西分门别类，整整齐齐装进两个巨大的背包里。
这两只背包在十分钟之后已经变得鼓鼓囊囊的了，特里斯伸手抓住两个巨大的包裹，朝门外艰难的走去。
张濛则在这时跳下了床，微笑着道：“需要帮忙吗，希伯尔？学校里不允许交通工具进入，要走至少一千米才能把行礼拖到外头，这还挺麻烦的。咱们也算今天之后再难见面了，你不会拒绝我吧？”
在经历过神秘侧世界之后，张濛也意识到了言谈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东西。似乎是她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特里斯，后者沉默几秒，低声道：“谢谢，麻烦你了。”
张濛伸手帮他提起一只包裹，特里斯提起了另一个，两人一道走出了宿舍。
虽然张濛提得轻轻松松，简直好像完全没在意这份重量，但心中还是稍微吃惊了一会儿——这包裹一个普通正常成年人的力量都完全搬不动，但特里斯却虽然搬得比较费力，却看得出依然游刃有余，也就是说，他的身体素质差不多是张濛印象中力量属性20点。
张濛想起了文内的设定：奥米伽身体素质最孱弱，每个奥米伽都身娇体弱，需要保护，而特里斯并没有因为注射了抑制药剂而增强自己的体质，也就是说，这个星际世界的奥米伽，身体素质都是张濛原先世界正常男性的两倍！
果然，自己没有白来！所谓最“柔弱”的奥米伽都这样强，那么传说中在各方面都碾压奥米伽的阿尔法呢？他们会有多强？现在的张濛身体素质是正常人的五倍，现在看来大约在贝塔里……可能还算挺正常的？
张濛心中浮现出隐约的兴奋感。
宿舍外是一片看上去颇有科技感，但却不是‘特别’有科技感的房屋。深褐色的墙壁内嵌着发光的条纹式灯光，足下的地面光滑却带有不令人滑到的特殊纹路，走在上头十分舒适。
墙壁上镶嵌着窗户，能看到外头高耸得令人害怕的建筑物林立成钢铁丛林，更高处，有透明的弯曲轨道连接着楼层与楼层之间，轨道中不时有胶囊形状的细小交通装置承载着人类无声飞驰而过，速度快得好像一道彩色闪电。
这便是此世界的“科技”吗？真有趣啊。
作者有话说：
◉ 136、星际争霸（二）
宿舍内安装着电梯, 两人走入其中，按下按钮, 屏幕中发光的数字便从87楼一路往下, 直至1楼。期间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走入了电梯之内，都带着些包裹行礼，看上去也是装东西回家的学生。
他们年轻的面孔上显露着对未来的期待, 张濛这个虚假的十八岁高中生站在里面，看着那些学生们，竟然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大人面对孩子的唏嘘感慨。
特里斯一路上安安静静的, 刚走进电梯就自觉缩到远远的角落处。
他刻意躲避着和其他人可能的肢体接触, 神色冷淡的将包袱放在身前，抵挡住其他人靠近的步伐。张濛看出他不想和别人贴得太近, 也有意帮忙, 在他旁边拦着点人，让特里斯的周围一小圈形成一个真空带, 漂亮的少年垂眼瞥了一下张濛, 粉色唇瓣动了动, 吐出一句“谢谢”。
电梯抵达32楼, 门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强壮, 约莫一米八五的高大男性走进了电梯中，他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脸颊上带着一点旧疤, 神色桀骜。他大摇大摆的冲进电梯间内, 径自将几个躲闪不及的贝塔用肩膀与胸膛撞在一边。
“啊……！好痛！”
其中一个跌倒了的女贝塔重重撞在地上, 她背包发尖叫顶在了后腰, 整个人一下子脸色发白, 她的朋友连忙伸手拉她起来，低声说“怎么不躲快一点”，女贝塔爬起来之后倒退了几步，捂着疼痛的部位低声对刚才的男人说了句“抱歉”。
高大强壮的男人嘁了一声：“看着点路，真碍事。”
张濛于是这时才意识到，他恐怕是个阿尔法——高挑的女性将目光投向特里斯，望见了这位虚假的贝塔、真实的奥米伽脸上，对刚才事件中嚣张的阿尔法行为一闪而过的嫌恶。他没有表露出任何对受害者怯懦的恨铁不成钢，或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情形。
‘阿尔法的地位很高’……原来是这样的具体情况吗？
她能看得出眼前的男阿尔法完全不认为自己的行动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完全挥霍着自己强悍的体能并对比自己弱小的贝塔展露了下意识的轻蔑感——而他甚至完全不觉得这是在‘轻蔑’他人。
的确是畸形的世界啊……
张濛突然开口道：“喂，刚刚进来的那个，你刚才把口水吐在我裤子上了。”
特里斯怔了一下，望向张濛，他看见面容精致秀美，身量颀长匀称的女贝塔面带微笑，眼中却展露出一丝猎食者凶猛的恶意，这让她原本客气的笑容也变得狰狞了，如同呲开獠牙的猛虎——
但她是个贝塔！她在干什么？挑衅一个阿尔法？
“……喂。”特里斯皱起了眉头。他的确厌恶刚才肆无忌惮的阿尔法，但如果不自量力的前去阻止或妨碍，恐怕会被阿尔法当做苍蝇一样被嘲弄甚至殴打吧。这是相当不明智的选择，而特里斯也并非那种一心为他人的老好人，他尝试给张濛使个眼色，让她别出这个风头，但后者视若无睹。
——真是够了，你就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尝受苦果吧，我是不会管你的！
特里斯抿起嘴唇，下意识看向了手腕上的智能手表。如果对方被殴打了，立刻通知学校的保安应该来得及……但他是绝对不会参与这愚蠢的斗气事件中的。
“哈？”男性阿尔法诧异地回过头，看见了说话的人是个漂亮的女贝塔，带着点息事宁人的轻视与忍让，不快的砸了下嘴，“你在跟我说话？有没有搞错？”
“如果你聋了的话，我也可以让让你。”张濛微笑着挑衅对方，“怎么，难道是那种担惊受怕的软蛋？”
这阴阳怪气的话让男阿尔法彻底火大起来，他低声骂了句“白痴”，神色冷酷起来，为了维护自己阿尔法的尊严而转身朝张濛挥出了拳头！
张濛微微侧身，娴熟而可怕的近身格斗技能毫无保留的宣泄而出。
手掌反扣男阿尔法的肘部，凶狠地将其强行弯折，利用身体的关节将小臂扭出了可怕的声响；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张濛屈膝抬腿，一条大腿如鞭子般抽出，踹中了男阿尔法的下颚骨，让他猛地仰头，两排牙齿狠狠咬合，一小块舌尖肉从嘴唇中飞出；最后，年轻的女性轻盈而迅猛地在地上撑了一下，两腿如蟒蛇般缠住了男阿尔法的一根大腿，腰部用力轴转弹射——碰！啪！咚！
叮。电梯门开了，男阿尔法被张濛的弹腿直接狠狠摔出了电梯内，整个人撞进一楼，飞出十多米远又在地上狠狠地滚了两圈才勉强刹住，阿尔法的骨头脱臼了，大腿骨与口腔更是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他蜷曲着痛苦地摔成一团，晕厥过去。
“……我的天。”刚才被撞到的女贝塔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电梯里一片寂静，张濛拉起背包朝外走去。这个动作让寂静破裂了，特里斯放下了戴着手表的手，朝外走去，紧跟上了张濛。
“你的力量和速度不弱于刚才的阿尔法，甚至比他强一点。”特里斯边走边第一次主动与张濛搭话了，“但你不是阿尔法……是个贝塔。”
“哦？这个啊，我天生的。”张濛朝他笑了笑。
特里斯眼中期待的神光暗淡下去，天生的，天赋，这种东西是很难具备普适性的，也就是说，张濛对他的研究基本没有什么可帮助的地方。但他倒是没有就此不理睬张濛，而是又问道：“你刚才打了人，稍后恐怕就有治安官要和你谈话了，虽然可以证明是对方先动的手，但贝塔殴打阿尔法，这恐怕不会轻易解决。”
“喔，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张濛露出一副不快的模样，“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的，把人撞到了还一脸自以为是，他当他是谁！我最烦这种人了，无论阿尔法贝塔还是奥米伽，做错了不懂道歉，就是欠打！”
这话在正常的科技世界大约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在这个星际世界却相当桀骜甚至张狂，如果有些保守的人，恐怕会直接怒斥张濛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阿尔法怎么能和贝塔、奥米伽混为一谈呢？
表面的平等，无形的歧视，各个性别天然的固化标签，隐形的极度不公，与压根认识不到这份不公的、自诩保护者、占据行业顶尖的阿尔法们。
张濛的话语不但让特里斯看她的眼神乍然变化，而且在他心中激起了一阵战栗的潮流：难道还有人和他拥有相同的理想吗？难道他这样幸运的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吗？但他并未直接表露，只是嗯了一声。
沉默片刻，特里斯忽然问道：“假若一个奥米伽故意杀死了一个无辜的贝塔，而他称自己是无罪的，并举出了许多关于童年悲惨的事件，你认为他该死吗？”
“该死。”张濛毫不犹豫的说，“这种情况还用犹豫？难不成一个过去悲惨的人就活该对无辜者狠下杀手？难道被杀的人不凄惨吗？他惨他有理，所以迫害别人是别人运气不好、是别人活该？这种受害者有罪论真是脑瘫才能想出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校园门口，特里斯静静的听完了她的话，对张濛露出一个温和的、浅浅的微笑。他的眼睛在发光：“就到这里吧。对了，张濛，之前我们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现在不如交换一下吧？”
“喔？好。”张濛伸出戴着智能手表的手腕，与特里斯交换了联系方式。
特里斯的背影消失在路边，张濛收回视线，脸上也没了之前那副义愤填膺、稚气却正直的模样，冷淡又沉默的摩挲了一下手表。
在刚才的接触中，张濛已经让千面虚化附着在了特里斯的手表上，以此作为全程监控他的眼睛，这样一来既不会特别浪费张濛的时间，也不会让张濛错过保护特里斯的关键时刻，一举两得，相当不错。
而她刚才那些话语也并非虚情假意——她自打可以吃药片变性之后，就渐渐失去了对男女差异的认同感，反而更类似于“都没什么差别”了，那些话语无疑是她理念的具现，只是张濛用一种更为激烈的语气阐述而出。
她本身并非特别正义的人，刚才所做的一切，大多更像是一个虚情假意的“人设”，因为特里斯和她差不多是冷淡而警惕的人，张濛只是为了让他对自己有一个‘这是有些莽撞但拥有反抗之心的贝塔’的印象，增加他的好感度，让特里斯在未来可能接受张濛援助的时候不会太过别扭。
这个世界就在开头做一个热血而正直的贝塔吧。这种性格的人非常容易令她人放松警惕，产生信任，甚至拥有特定印象，对她做事很方便。
张濛回过头去，几个治安官打扮的贝塔加阿尔法已经朝她走来了，其中一个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不好意思，张濛小姐是吗？我们需要为您殴打同学的事情询问一下具体的经过。”
“喔，好啊。”张濛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 137、星际争霸（三）
青海星第十九区A-3治安局分部。
夜色已深, 几点闪烁的星子高悬空中妆点着星海的璀璨，治安局在灯火煊赫的都市之中静静矗立, 一位正在值班的治安官凝视着手腕智能表上投射在半空的监控录像, 时不时伸手点击暂停录像或手指滑动加速播放。
治安官有一双澄澈的淡蓝眼睛，卷曲的黑发与浅黄的皮肤象征着青海星独特的混血种外貌，她穿着修身精干的蓝白色治制服, 挺拔高耸的胸口挂着一张铭牌：‘凯撒·张，A-3分局二级治安官’，从颈后皮肤下掩藏的腺体与高大魁梧的身材可以看出, 凯撒·张是一个女性阿尔法。
凯撒身边同样坐着两个穿同样服侍的人, 分别是相貌平淡的男性贝塔与眉眼俊秀的女性贝塔，两人的胸口挂着铭牌显示为‘三级治安官’, 象征着他们的级别与权力在凯撒之下。
此时此刻, 三人一齐盯着投影录像查看，凯撒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其他两人则一副不可思议、难以置信的模样, 眉头紧紧皱着。
投影正展示了一个无法被当做真实的场景——高大强壮的男性阿尔法向比他矮了半头的女性贝塔挥出拳头, 而后在女性贝塔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必须满放1.5倍才能看清动作的迅猛格斗技下, 整个人被掀飞而出, 撞晕过去。
录像第四遍播放完毕, 空中清晰的投影彻底消散，凯撒放松后背靠在座椅上，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自己的耳廓, 这是她独有的小动作, 每当思索时便会不自觉出现。凯撒开口打破了沉默：“你们看清楚了吧, 这个小案子的确没什么疑问了？”
“……是, 看清楚了。”
男性贝塔神色依然残留着些许仿佛目睹一只鱼儿忽然飞天遁地的惊诧, 他极力掩盖自己的表情，因而现在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不自然的扭曲。
“阿尔法先动了手，贝塔只是自保性质的防御反击。她没有过当防御，也没有刻意去杀伤对方，所用的动作都是正常的、合格线之内的格斗手法，不曾去攻击男性阿尔法的咽喉、眼睛、□□、太阳穴等致命部位。这是一次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防守，女性贝塔全然无罪。”
凯撒又将视线投向女性贝塔的同僚，对方紧抿着嘴唇，接到视线，报告道：“阿尔法经过检查，损伤为轻微脑震荡、舌尖缺失一小块组织，肋骨轻微开裂，大腿骨轻微骨折，属于轻度伤势。贝塔经过检验，未曾服用任何违规药物，与阿尔法素不相识，不属于故意伤害的举动。”
“很好。”凯撒点点头，“也就是说，那个叫——”
男性贝塔低声提醒道：“张濛。”
“——那个叫张濛的贝塔，完全是依靠自己的身体素质与格斗技巧碾压了阿尔法。”凯撒的嘴角显出一丝笑容，“有点意思，她的平均身体素质已经超过了普通的阿尔法，并且具有极其高超的战斗技巧。她的档案调出来我了看一下，高中时期大部分学科压着及格线通过，只有‘古典指挥术’、‘徒手格斗’、‘冷兵器肉搏’这三门选修选课是毋容置疑的满分。”
“各位，这是意外之喜：我们发现了一个战斗的天才，而她在没有任何专业军事训练的情况下，能把那位内定的警校优秀学生阿尔法按在地上打，只花了五秒就让他彻底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两个贝塔没有吭声，他们不知道凯撒的话是反话还是正话。
凯撒·张是青海星顶尖军事学院‘鹰隼之翼’出来的战斗指挥类人才，因为一个微小的政治错误被贬到小小的分局做二级治安官，但任谁都清楚这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只要今年结束，这位性情凶猛的优秀阿尔法就会离开分局回归青海军方，因此没人愿意让她不快。
而这视频录像中殴打他人不成反被捶的阿尔法，正是即将进入鹰隼之翼学习的内定新生，据说他具有出色的战斗能力，而不错的家世正是增添光彩的附庸。简而言之，阿尔法还是凯撒未来的学弟……
这位一直以来随手摸鱼、懒懒散散的凯撒·张，在发现了这起微不足道的斗殴案之后，立刻亲自接手，露出一副饶有兴趣的神色，还特地让他们调查清楚——真不知她是太无聊了还是想搞出什么事来。
“好了，那个张濛还在等候厅里呆着吧？”凯撒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我去见见她，然后该干嘛干嘛。”
两个贝塔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吃惊，可对于同为贝塔的张濛的所作所为还是有些好感的。去见见人又不是做其他什么事，两人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来，只能目送凯撒大步流星的前往等候厅。
等候厅空旷而干净，空气洁净装置自始至终无声无息的运作着，米黄色的墙纸与柔和的光线让这间大部分物品以圆弧作为修整的地方愈发温馨，诞生出一种柔和婉约的气氛，宽阔柔软的长椅子也会令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更别提桌面上还有之前一个贝塔治安官放下的热饮。
巧克力的香气充斥鼻端，张濛坐在长椅上，捧着热饮轻啜一口，姿态惬意而自在，全然没有打了人进了治安局的惴惴不安，甚至可以说是太过放松的。
“嗡——。”
等候厅的大门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震动，缓缓平移开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走入其中，她锐利的蓝眼睛向冰做的刀刃，修长的双腿刚刚踏入房内，目光就直接投向了其中唯一存在的生物，自得其乐的张濛。
望见张濛的神态，她显得有几分惊愕，但很快抹去了多余的情绪，迈开双腿坐在了张濛的对面，她面带微笑，语气和缓的问：“是张濛小姐吧？我是凯撒·张，负责你案子的治安官。叫我凯撒就好。”
与此同时，凯撒放开了她的‘信息素’。
疯狂而浓烈的信息素宛若无形的残忍猛兽，属于铁锈的气味顿时充斥房间每一个角落，猛兽盘踞在凯撒的身后，无声地朝张濛发出了恐怖的咆哮——
“……”张濛神色一凛。
阿尔法的信息素天生强大，它们充满了侵略性，能够对任何生物施加强烈的影响。纵然贝塔不会被信息素引.诱，却同样会被浓烈的信息素捏紧心脏，从心灵与意志层面产生无法遏制的战栗、恐惧，与俯首的念头。
凯撒·张在故意压制她，看过张濛格斗术的凯撒非常清楚那是自己也要称赞的技术，而之前的男性阿尔法由于轻蔑并未散发出信息素。高大的女人微笑着看向张濛，不知是期待抑或好奇。
张濛感到自己的精神力与感知一齐鸣响，精神壁垒坚不可摧地抵挡住了这次无形的凶猛的攻击，牢牢地守护着张濛的理性。
一时之间，张濛竟然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涌上心头。
精神力！这是精神力的运用！在一个任务世界，她竟然真的发现了所谓精神力的运用办法！这简直……不可思议！如果她能学会……那压根不是能节省购买技能的积分的问题，而是更深层次的、更令人振奋的意外之喜——！
阿尔法、欧米伽，他们所谓的信息素，压根就是‘精神力’！
凯撒·张的精神力极其强大，在她的压力之下，张濛能感受到自己的壁垒脆弱得好像一张纸，但同样的，她也发现了凯撒是收着的、仅仅在试探她罢了，并没有真正地攻击、伤害她，让她的精神出现损伤。
……原来如此。一瞬间，张濛明白了这个世界阿尔法和欧米伽的真相。
阿尔法总是与欧米伽结.合，他们每个月都必须交融，所谓的‘标记’，恐怕是以互相之间的精神力抚.慰.肉.体，好缓解那种精神力极度强大而肉.体无法承受的可怕的压力，而贝塔之所以没有信息素，恐怕和那个‘腺体’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 138、星际争霸（四）
阿尔法、贝塔、欧米伽。
这个看似畸形的种族, 恐怕实际上是某种兼顾了肉.体、精神、繁.殖的强悍种族，他们的腺体应当是某种天然的精神力控制开关, 帮助他们控制天生强悍的精神力量, 而肉.体的结合与标记大约是为了中和过于强悍的种族特性所致……
当然了，这只是目前张濛的粗略猜测，但事实大约也八.九不离十。
张濛越是任务经验丰富, 就越是明白，所有稀奇古怪的世界里，强化方向无非两种：肉.体、精神。这其中, 有关‘异能’的变异可以归位□□, 血脉强化也在其中，精神力的变异虽然稀少, 但毫无疑问, 就算再变换了怎样的形态，其最终的本质——精神力, 依然是不会改变的。
想到这里, 张濛已经感到一阵战栗般的兴奋。
假如特里斯真的如同命运一般研究出了所谓改变三种性别的方法, 那么关于精神力的塑造便也是他越不过去的坎儿。现在的张濛已经对ABO的轻蔑消失殆尽, 这种肉.体的塑造在她看来已经称得上兼顾的完美形态了。
特里斯究竟会研究出怎样的药剂呢？
——令人期待。
看来和特里斯的联系还是要更紧密一些, 说不准未来张濛会需要拜托他呢。
*
等候厅内的铁锈味道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呕吐。
如同条件反射的生理本能的恐惧一般, 要从基因深层挖掘出深邃的绝望来。
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出茶几边两个女性的身影，凯撒坐姿傲慢而狂放，双膝大张, 脊背前倾, 手肘搭在膝盖上, 十指交叉抵在下颌。这是个格外具有侵略性的姿态, 尤其凯撒的双眼锐利如刀刃。
——但女贝塔无动于衷。
正在思索的张濛眼帘下垂, 她放松地靠进软垫内，手边热巧克力蒸腾氤氲的白汽缓缓缭绕上升，模糊了她漆黑的眼眉，神色看不清晰，但神色却平淡得好似在家中完全放松而不必故意做好表情管理。
她……完全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信息素的爆发而恐惧，或是战栗。
肌肉紧绷、眼角抽搐，瞳孔缩小，呼吸急促，心跳加剧，流汗发热，手指颤抖，这些没有例外的面对凯撒信息素时会发生的敌人的情况，完全没有出现在张濛的身上，仿佛她压根没有察觉这份疯狂的压力。
简直像一座坚固的堡垒。
凯撒莫名看着张濛，其妙地想起了这样的形容词。
……很有趣，果然，被她的青梅竹马，那位曾经凯撒还想过迎娶的特里斯——假如他不是贝塔而是欧米伽的话——看重的人，非常有趣啊。因为担心对方所以特意给自己发了短信，拜托帮助的人……张濛，这个贝塔果然很特别！
凯撒注视着她微笑了一下，在死寂的沉默中，她并未更加着急的步步紧逼，而是缓缓收起了自己的信息素，毕竟，她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被特里斯着重恳求的人，而没有想要结仇的意思，现在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可以了。
——但一种怪异的感觉陡然引起了她神经的紧绷。
“什么……？”
凯撒情不自禁地呢喃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她锐利的蓝眼瞳孔因震撼而缩小——这个感觉、这个感觉！
是信息素！竟然是阿尔法的信息素！？
一种怪诞、稀薄、摇摇欲坠，但确实存在的信息素，自张濛身上缓缓溢散而出，像一片稀薄的雾，缺乏控制力地笼罩住了张濛周身。面前的女性有一股奇妙的、无法言说的怪异感，如同跌跌撞撞的孩童初次学习走路，笨拙而难以形容。
凯撒陡然直起脊背，神色掩盖不住震惊。
张濛的信息素相当难以操控的弥漫在等候厅中，但奇妙的是，她的信息素没有任何气味，简直像空气一般难以发觉。
可这的确是阿尔法的信息素。
……怎么回事，一个贝塔，就在她面前突然化身阿尔法了！？
凯撒有些狂躁，她明白这实际上是两个阿尔法互飙信息素而产生的领地意识与生理性的厌恶感。两个阿尔法的信息素互相碰撞，只会产生暴力事件，这是数百年来全世界公认的事实。
但她凝视张濛，意识到眼前的女人压根没有任何不适与不快。好像从不受到她信息素的影响一般……怎么可能？
在张濛的身上，凯撒已经用了太多的‘怎么可能’了。
*
张濛意识到信息素本质是‘精神力’。
于是，她开始尝试学习——学习凯撒释放精神力的方式，学习将自己堡垒般的精神力转化为另一种形式，另一种更近似于凯撒的、可以运用而出的情况。
好在她随着精神力的愈发强大，也曾经会一些粗略的运用，其大致方法基本为：用精神力猛烈殴打想要把污染触足探入她大脑的《隐秘复苏》，用精神力抵抗浅上白昭变异之后的污染形象。完。
……竟然全部都和该死的污染源有关。
完全没有系统性的攻击方式！如此粗糙的运用张濛也良心痛啊！这很浪费她的精神力，简直和吃大米的时候吃一碗倒一缸一样浪费!
现在的凯撒简直在亲身为她示范《如何正确使用自己的精神力之精神威吓法》，张濛便也情不自禁的用她目前已经相当出色的学习能力如饥似渴的学习了。
望见凯撒见鬼了似的表情，张濛意识到她可能已经成功了。
她本意是希望凯撒再多释放一会儿信息素，让她再照猫画虎一阵儿，可现在凯撒缓缓收起了信息素，神色凝重而迟疑地望着她好一会儿，看得张濛有点莫名其妙，才沉声道：“你……不是贝塔？”
“什么？”张濛愣住了，片刻之后笑道，“我是啊。”
——被世界承认的设定可是不会翻车的。
“不，你不是。”凯撒用笃定的语气说，“我知道你的情况是怎样的了——你是发育畸形的阿尔法，因为腺体天生不全，所以不会有易感期，但同时，你的身体素质、以及信息素，都表明了你的阿尔法身份。”
张濛：“……”这是脑补了一出什么？
“你认识特里斯吧？”凯撒忽然转了话题，“我是他的朋友，或者说算是姐姐之类的存在也没问题，我是看着特里斯长大的，他今天拜托我来帮忙，为你的事情。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为你做担保，在身份证上确认你的阿尔法身份。”
张濛没那个想法：“这就不用了吧。”
“别着急拒绝我。”凯撒慢悠悠地向张濛展示出自己的智能手表，“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吧，我乐意为每一个出色的、有天赋的阿尔法提供帮助。你的战斗天赋非常惊艳，如果浪费也太可惜了。你是阿尔法——不是什么贝塔。哪怕你先天畸形，也掩盖不了这点。”
在认为她是贝塔的时候，凯撒可没有这么热情……
张濛懒得再说拒绝的话语了，敷衍地微笑一下，与凯撒交换了联系方式：“好吧，谢谢你。”
凯撒温和的说：“你今年十八岁，刚刚高中毕业。大学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学院？我推荐‘鹰隼之翼’，军事学院才能最好的发挥出你的天赋。更何况，”她顿了顿，“你的信息素还不会怎么运用吧？军事学院有教导这个的课程。”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张濛的死穴。
精神力的运用方法……现在她需要的就是这个！
“当然，我会好好考虑的，多谢。”
这一次，张濛的感谢说得就真诚了许多。
“别客气。”凯撒温和的说，“你现在还没有掌握怎样收敛信息素的技巧吧？不介意的话我来帮忙好了，随时随地散发信息素可不是一个阿尔法该做的事情，说不准你会因为这件事被抓紧治安局关个几天呢。”
没想到凯撒竟然还算温和？甚至可以说是亲切了。她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只是想要‘帮助一位阿尔法’？
张濛脑子里转着些警惕的念头，却时刻牢记自己的‘人设’，露出了全然信任的欣喜笑容：
“真的吗？麻烦你了，张治安官！”
“叫我凯撒就好。”她说。
作者有话说：
◉ 139、星际争霸（五）
从治安局的大门走出来时,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张濛从下午开始就在等候厅内消磨了很长时间。但因为智能手表上的小说和游戏，她完全没觉得无聊, 反而是因为在曾经的任务世界里, 压根没有悠闲娱乐的时间，张濛现在甚至有点不太适应这类科技世界独有的颓废与满足的生活了。
夜色下的都市美丽无比，万千灯火犹如磅礴的星海, 将天空中的星子衬托得黯淡无光，飞驰的管道中胶囊一般的交通工具名为‘微车’，张濛在等候室里刷智能手机的时候已经下载了相应的APP, 此刻只是步行到微车站点, 预约微车，不到两分钟, 一个胶囊状的交通工具停靠在自己面前。
【尊敬的顾客, 您的微车已抵达，请扫描标记乘上微车。】
优美动听的女声柔和丝滑如奶油, 张濛照着脑海中这个世界灌入进来的常识, 点选智能手表虚拟投放在半空中的页面内一个叫‘扫一扫’的APP, 用手表侧面对准微车车门旁边闪烁的黄色亮点。
滴——标识立刻被识别, 甲壳虫般形状的车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露出其中蛋壳一般的浅黄色的内部。一张扶手靠椅正端正地镶嵌在最中央, 座椅上带着软垫。
【欢迎您乘坐微车，尊敬的贝塔·张濛小姐。您的乘车费已从信用储蓄内扣除。扣除数额：1点，剩余信用点：23864点。】
一条细长柔软的梯子从微车底部缓缓拉出, 垂在地上, 如同三阶台阶。张濛登上‘台阶’, 跨步而入, 坐进椅子里。阶梯收回, 门扉闭合，张濛感到肩膀与腰间出现了一条半透明的光带，斜着揽住了她——大概是新式安全带什么的。
与此同时，她才发现门扉闭合之后，内部的浅黄渐趋透明，直到映照出了周围瑰丽的景色。微车开始行驶，飞驰在透明的通道之中，周围一片深邃璀璨的光带，视野不断攀升，仿佛身处梦幻之境。
【您的目的地已定位——‘家’。需耗费5分钟，请耐心等待。】
张濛感受不到任何一丝震动或晕眩的感觉，在梦幻的光海之中，唯有温柔的女声在耳边静静地流淌着，令人心旷神怡，仿佛远离尘世的喧嚣。
张濛微微合住眼，享受这静谧的一刻。
*
【您已到达目的地，请在一分钟内下车，感谢配合……】
五分钟后，微车停在了一户颇为漂亮的高耸大楼下，张濛徒步走进小区，经过身份校验，使用电梯按照‘设定’中的地址，按亮了第九十七层楼。
张濛用瞳孔检验通过了门锁，房门缓缓开启，家中的智能AI小爱声音清澈地欢迎她的回家，房间的湿润设备打开，温度开始调节，被褥烘干加热，纯净水烧开，鞋架弹出，衣架伸展……
张濛头一次体会到了只要自己动一动，就能舒舒服服地享受的感觉。
星际世界没有真正的人形家用机器人，或许是因为阿尔法天生性格独立自强的缘故，这个世界的人厌恶和人类外形相似的机器人，也厌恶完全把生活托付给机器人的情况，又有国家出台的保障政策令人类服务业不会彻底消失，因此当下的人们只进行了最大限度内的方便舒适，其他很多事情依然是自己进行的。
这点让张濛还算比较适应。
【张濛小姐，现在时间为晚上10:25分，请问你是否需要一道夜宵？】
人手一个的AI小爱的声音出现在正在看电影的张濛耳边，她嗯了一声：“那就给随便我来个速食吧。”
【好的，随机菜单已选择，家中食材具备，15分钟后夜宵准备完毕。】
AI自主运转去了，张濛虽然为星际世界的一切感到兴奋、好奇、期待，但她同样没有忘记自己先前的打算。现在她被误认为是阿尔法了，而张濛为了学习所谓的‘精神力控制’办法也不会强烈抵抗拒绝——反正在她看来都没什么两样。她做贝塔的主要原因是不想搞什么易感期发.情期而已。
阿尔法就阿尔法呗，能被凯撒·张担保的不有易感期的阿尔法还更方便。
但她记得特里斯，首先是人家担心她所以拜托了凯撒帮忙，这个就已经是个人情了；其次是她也有意与特里斯结为友好的关系，蹭一蹭他的研究成果。
于是，张濛窝在符合人体力学柔软到令人感动的沙发上，点击智能手表投射出的虚拟界面，选择‘联系人’一栏内第三行备注为‘特里斯’的人，选择了只有语音而没有视频连接的通话，确认——
滴……滴……滴……
星际版‘电话’很快接通了，那边传来了特里斯清澈冷淡的声音：“张濛？”
“喔！特里斯，你好，我是来感谢你的。”张濛用十分爽朗的声音愉快的说，“之前那个叫凯撒·张的二级治安官说，是你拜托他帮助我的，真是不好意思，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没关系，这不算什么。你没有受到惩罚吧？”特里斯问。
“没有啊，但是说来有点奇怪诶，凯撒向我散发信息素，结果我不知道为什么也会散发信息素了——”张濛故意透露这个消息，声音听起来很困惑，尽管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凯撒说我是畸形的阿尔法，所以没有腺体，这还真是奇怪，是吧？我简直不敢相信，现在还是觉得是她搞错了。”
“……”
对面如张濛所料，沉默良久。
“…这其实也不是特别稀罕的事情，”特里斯的声音终于响起了，“医学历史上，的确有三粒特殊病例，是和你的情况一样，腺体发展不全面，但仍然能够散发信息素，只是信息素是无味的——”
“好巧！我也是啊！”张濛道。
“什么？”
“信息素没有味道。”
“唔，是这样吗……嗯……我知道了。”
特里斯似乎在记录什么，那头传来了莎莎的声音：
“如果你真的想道谢的话，帮我个忙就好了。我最近正在研究腺体方面的有关论文，好作为将来大学毕业的证据，你是一个非常罕见的例子，你能抽出时间来我家里一趟，配合一下我的试验吗？就是抽两管血，采集一下组织什么的。”
张濛的目的就在于此。
“好啊——那就时间地点你定？这么说好了。”
“嗯，没事了的话我就睡了。”
“哦哦，晚安，再见。”张濛说，那边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声音。她陷在沙发靠枕内，已经嗅到了面条的香气。
【张濛小姐，您的夜宵已经做好了，请享用。】
AI将一辆餐车从厨房缓缓推来，车上放着一碗素面。张濛伸手接过，慢慢地吃着面，心情非常好。就在这时，她的手表收到了一条消息。
张濛瞥了一眼。
【通知：尊敬的张濛小姐，您的身份证在担保人的介绍下已投递‘阿尔法验证’，请于8月13日下午4点到达市中心第一医院处进行进一步的审核确认。】
凯撒动作够快的啊。13日，那是明天。
作者有话说：
有点不舒服，休息两天惹，orz
◉ 140、星际争霸（六）
8月13日, 晴朗无云。
张濛抵达医院时已经是下午3:45分了。星际世界的医院不需要亲自挂号，只要在进入医院的前一天在只能手表上电子挂号就能快速抽到资格, 4点钟的情况纯属是凯撒贴心地为她挂了号, 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得知张濛的身份证编码的——算了，治安官就是管这个的，反而不是事。
医院是一栋极高的建筑物, 目测大约高度约为200米左右。张濛发现星际世界的建筑物都高得离谱，但这样一来能容纳更多的人生存，而来可以帮助微车制造各个飞驰的转向口。因为微车的特殊性, 有的下车地点设置在建筑物上、半空之中, 因此建筑物边缘总是非常宽阔，留着足够大空间的下车位置。
张濛从医院35楼停车点下了车, 胶囊般的微车收敛甲壳虫般的车门, 一边说着“感谢乘坐微车……”一边又从透明的穿梭通道消失不见了。
站点门口的便携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学生，他眉眼精致, 画着点淡妆, 穿着白色的制服, 其袖口与领口有漂亮的亮蓝色斜线装饰, 看上去简洁美观又科技感十足, 胸口贴着一个软贴铭牌：护士, 顾悠然，男性欧米伽。
“您好，是张濛小姐吧？”顾悠然看见张濛下车, 连忙起身迎接, 脸上挂上了甜蜜的礼貌性笑容, “我是凯撒治安官委托来接您的护士顾悠然, 请跟我来～”
张濛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三道厚重的智能防护门，从窄小的走道一路前进至一间写着‘信息素检测中心’的房门内。里头扑面而来一股各种味道混杂的奇特气味，张濛抽了抽鼻子，分辨出车矢菊、桂花、奶油巧克力、雪松……等等味道。
它们基本是从四个房间里传散发出来的，味道挺淡的，大约被过滤了一遍，但纵然如此，顾悠然依旧熟练地从门口的消毒箱内取出了两只类似口罩的半面面具，一直绕到颈后，足以遮掩住腺体的位置。
面具呈现蓝白色，外表凸出一些分布均匀的孔洞，内里似乎填塞着某种半固体物质，这玩意在她的‘常识’中，基本是欧米伽与阿尔法为了隔绝其他欧米伽与阿尔法信息素的东西，在没有信息素抑制剂这玩意时，只能靠面罩屏蔽信息素。
顾悠然给自己戴上了一个，张濛虽然没问题，但也随大流戴上了面具。
两人朝房内深处走去，张濛路过这四扇门时看到门边显示着‘男性欧米伽检查室’，‘女性欧米伽检查室’，‘男性阿尔法检查室’，‘女性阿尔法检查室’。
……这也太麻烦了吧，难不成这个世界的人的厕所都有六个？
张濛心里吐槽了一下。
两人走进了‘女性阿尔法检查室’，顾悠然为她开了门便停下了脚步，张濛摘下脸上的过滤面具递给她拿着。
张濛走进去。检查室是个非常宽阔的屋子，其中大部分物件基本属于纯白色，一个穿着类似白色大褂一样修身漂亮制服的女性阿尔法医生向她点头示意，指了指屋子中央一个巨大的仪器：“躺上去，然后放松身体，回答我的问题。”
仪器是中空的，外表附加着一只圆弧形状的透明罩子。张濛趟进仪器里，耳边传来机械运作时轻微的响动，一股淡淡的芬芳气味弥散开来，医生的声音通过装置内的部件传达进张濛的耳内：“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张濛道。
女医生瞥了一眼虚拟投射屏幕中跳动的张濛的数据，低头在电子表格的‘欧米伽信息素敏感程度’上写了个‘E（极低）’。
淡淡的芬芳气味很快被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略带辛辣的气味。
医生：“感觉如何？”
张濛：“没什么感觉。”
——‘阿尔法信息素敏感程度’：E（极低）。
接着，医生测试了张濛的‘欧米伽信息素匹配程度’、‘阿尔法信息素臣服程度’、‘信息素强度’、‘信息素可塑性’……等等，直到四十五分钟之后，她才叫了停：“可以出来了，张濛小姐。”
透明罩子登时打开，张濛跨出仪器。医生道：“这份报告会直接发送至你的档案中，可自行查询具体情况，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谢谢。”张濛朝医生点点头，推门步出‘女性阿尔法检查室’，之前的顾悠然依旧在门口呆着，看见张濛出来了露出一丝温软的微笑：“张濛小姐，慢走。对了，这个请记得戴上。”
张濛伸手接过面具，神色微微一怔，意识到面具下压着一张纸条。她看向顾悠然，男性欧米伽朝他笑得甜蜜又色气，眼角带着点妩媚的感觉。
张濛：“……”
一点轻微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张濛平静地戴上面具。
*
离开了医院之后，她随手把纸条塞进了兜里，直接微车目的地特里斯的家，在晚上6点之前抵达了一栋庄园之外。
庄园内种植着大量绿色植被，墙壁被刻意做旧成普通的砖瓦房模样，房门花纹交缠，在张濛走进几米开外就自行缓缓张开，露出恢弘漂亮的巴洛克风格城堡。在一位圆头圆脑、凃漆明亮、管家打扮的机器人带领下，张濛穿过喷泉与花园，从回廊一端到另一端，最后走进地下室。
她洗手消毒，又换上了隔绝尘土的罩衣，才走进特里斯的实验室。
在一堆瓶瓶罐罐、如蛇般滑动的机械手臂、密密麻麻布满空中的虚拟屏幕中，特里斯正在忙碌。他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语气平静而礼貌：“欢迎。冒昧邀请实在麻烦你了，在那边稍微站一会儿，谢谢。”
张濛没有妨碍他工作，片刻之后，特里斯摘了手套，拿出一套取血的设备，示意张濛拉上袖子。他用针筒吸取了适量血液，又要走了张濛的头发与口腔组织，将它们保存完善，才接待着张濛走出了房间。
两人换好了正常的衣服，一起走到客厅中。客厅内的机器管家将一个点心塔、一瓶鲜榨果汁摆在在拼接式茶几上，鞠了一躬退下去。
“我听说你要去军校了？”特里斯拿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忽然问道。
“嗯，”张濛点点头，“好像说我有天赋什么的……但是我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个，对军校的情况还是两眼一抹黑，你知道什么内幕吗？”
“你去军校是为了控制你的信息素，但是军校占大头的不是这个，而是‘机甲操控’，如果是毫无经验的人，恐怕开学会很难跟上。”
——机甲。是她想的那个‘机甲’吗？！
张濛眼睛一亮，看向了特里斯：“那……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有的。”特里斯点击一下手表，一个虚拟弹框出现在空气中。
他用手指转了一下弹框的方向，让张濛也能顺利看到其上的模样。这是一个类似广告的界面，笑容璀璨的女性欧米伽拖着一个仪器般的玩意，下方是广告字样：
【最新款虚拟全息设备隆重推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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