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驰怀着满腹怨气,就整夜都再没睡着。
大清早听到老秦在院子里的叹息,他爬起来去窗边看,一眼就看到了夏舒呈。
南方空气潮湿,每日清晨空气中都会凝结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混杂着微弱的晨光,就显得格外寒凉。
夏舒呈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赤着双脚,鼻尖已经冻的通红,眼角也凝着一层冰晶,看起来就快要冻僵了,他就那么满身落寞的站在那里,站在那些枯花败叶前,手里捧着从里面挑出来的一盆兰花。
那盆花丁驰认识,那是夏舒呈最喜欢的,夏舒呈平日里无事的时候经常过去看那花,有时候是坐在那里对着那花发呆,有时候会对那花说话,有时还会莫名其妙的对那花笑。
但此刻,夏舒呈看着那花,眼眸深深地垂着,里面几乎装满了疼痛与绝望。
这是丁驰没有想到的画面。
昨晚上把那些花搬出去的时候,他就是在赌气,压根儿就没想过那些花会不会被冻死这件事,他只是单纯的不甘心那些花比自己还受宠,只是想向夏舒呈表达他的不满。
“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夏舒呈那个模样,丁驰很不安,着急的跑出屋子来到夏舒呈身边,习惯性的要去抓夏舒呈的手。
可是,被甩开了。
夏舒呈把目光从手里的枯花上收回,转头看向他,眼神和语气一样冷漠:“你知道它活了多少年吗?”
丁驰被问的一怔,他张了张嘴,但却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
“两千五百二十四年!”
夏舒呈突然逼近一步,居高临下,压迫感十足:“两千多年了,它一直在等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舒呈狠狠盯着他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抹凶光,仿佛下一秒就要伸手过来掐死他。
这直接把丁驰吓了一跳,他甚至感觉自己听到了夏舒呈并没有说完的后半句:
它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却把它给杀死了!
可这不符合逻辑。
一株花活了两千多年,还一直在等他,丁驰直接听懵了。
丁驰不知道夏舒呈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此刻他也无暇顾及去思考,因为他明显感觉的到,此刻夏舒呈的眼神和语气里夹杂着的很多的情绪,其中有责怪,有愤怒,有失望,甚至是有…
憎恨。
恨?
可知在丁驰的记忆里,自从认识夏舒呈,夏舒呈对待他就如掌中宝物一般,宠溺无边,疼爱有加,无论他做了多过分的错事,夏舒呈都不曾责怪他,只会护着他,惯着他,甚至从来都不曾对他大声说过话。
可现在因为一株花,夏舒呈恨他。
丁驰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他自认长这么大以来,从没有过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害怕过,不是怕夏舒呈生他的气,也不是怕夏舒呈责怪他,而是怕夏舒呈恨他。
只是因为一株花吗?
可即便那是夏舒呈最喜欢的一株花,即便那花真的活了很久很珍贵,夏舒呈何至于恨他?
“为什么?”
丁驰脑子里发懵,但仍然下意识发问:“夏舒呈,你为什么恨我?”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微微一怔。
“到底是因为什么?”
丁驰又问:“我一直没弄明白,你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对我那么好?又为什么只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这么恨我?”
夏舒呈又一怔,紧接着眉间忽而皱起,目光里的戾气瞬间就散去大半。
“夏舒呈!”
丁驰继续追着问:“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夏舒呈没有回答,目光不再与他对视,脸上阴狠的神色退去,表情渐渐又回到了刚才的冷淡与落寞。
“你说话呀!”
丁驰问急了,伸手去晃夏舒呈的手臂:“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沉默片刻后,夏舒呈终于开了口,但并不是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是啊,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是个孩子。”
夏舒呈说着话往回退了半步,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那株兰花,苦涩一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的,孩子。”
“什么意思?”
丁驰不明白:“什么孩子,谁的孩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过去了。”
夏舒呈仍然没回答他,继续自顾自的自言自语:“过去了的,就再也回不来了。”
“…”
丁驰最终也没有得到解释,因为夏舒呈没有再理会他。
夏舒呈就那么站在那里,垂着眼眸,神情落寞,过了许久之后,才突然深深吐了一口气,如同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把手里的那株兰花扔回到那片枯叶里,吩咐老秦:“一并葬了吧。”
吩咐完,直接转身,回了屋子。
丁驰想追上去,可夏舒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回头看向老秦,然而老秦也只是叹着气摇头。
原地望着夏舒呈紧闭的房门望了好大一会儿,丁驰才回神。
回房间的时候,丁驰注意到刚才被夏舒呈扔掉了的那株兰花,就顺手带上了。
那株兰花的叶子和茎都已经被冻烂了,丁驰把它从土里拔.出来,发现它的根虽然也被冻的很硬,但没有烂。
不知道一株只剩下根的植物到底还能不能存活,但丁驰莫名觉得还有一丝希望。
如果能把这株花给救活,夏舒呈肯定就不恨他了吧。
他用“长风”的刀刃把烂掉的叶子和茎部都割去,给花盆里重新装满了温暖的新土,小心的把根栽种进去,然后打算给它浇点水。
这间毕竟也是花以前住的屋子,为了方便平时浇水就放了口大水缸。
可是缸特别高,里面的水又只剩了个底儿,以至于丁驰爬上缸沿去舀水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溜了进去。
多亏是练过功夫的,丁驰臂力还不错,支撑着倒立才没让自己进去泡了个全身,只泡了两只手。
包括受伤的那只。
他手背上的伤口刚开始要愈合,就包了一层纱布,倒立支撑时一用力,伤口立刻就甭开了,血从他手背上迅速散开,当时就把一缸底的水都给染红了。
好不容易挣扎着从大缸里爬出来,丁驰看着杯子里带血的水,对那株兰花的根叹着气说:“没有干净的水了,反正我的血也没有毒,你将就喝两口吧。”
说完,哗啦一下就把那杯混着他血的水给倒进了花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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