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丁驰跟着夏舒呈着急的来到秦彦家时, 秦彦正捂着肚子在床上疼的打滚儿,整张脸青紫,嘴唇发黑, 像是中了什么邪门儿的剧毒,看起来都快晕厥了。

    夏舒呈立刻过去床边坐下, 边为秦彦把脉,边问秦彦他爹:“吃什么了?”

    “ 不知道啊。”

    秦彦他爹着急的说:“ 这几天臭小子出不了门,应该没去外面胡乱吃,晚上就跟着我们喝了点粥, 可我们都没事。”

    夏舒呈试脉试了会儿,皱皱眉,然后抬起眼眸,看向了丁驰。

    就那一眼,丁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被看的后背都凉了下, 吓得他赶紧打岔问了句:“ 秦彦怎么样啊,还, 还能救吗?”

    夏舒呈没回答,只是沉着眸子看了他片刻后, 起身去了隔壁屋,回来的时候把一碗淡红色的水交给了秦彦他爹。

    秦彦被扶起来喂下那碗水后, 人渐渐的停止了折腾, 脸色慢慢的也恢复了正常。

    大约十分钟左右, 秦彦彻底缓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丁驰,立刻指着他骂:“丁小驰, 你个混蛋玩意, 你说, 是不是给我投毒了?”

    当时,丁驰整个人立刻就原地愣住了。

    秦彦咳嗽了两声,然后继续:“ 就从中午喝了你给我倒的水那会儿开始,我这肚子就一直不舒服,你就说是不是你故意使坏给我放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了?”

    “…”

    夏舒呈闻言,立刻抬眸盯过来。

    丁驰直接更懵了。

    吓的,同时,也是惊讶的。

    惊讶他自己的血居然是这个作用。

    话说当时看到窗台上那株君子兰的时候,丁驰忽然想起多年以前他曾故意把那花冻死,后来是浇灌了染着他血的水之后,那花才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的。

    当初郾城郾回山上的那片死去的桃林也是,因为他被一枪打破了心动脉,在那里留了很多的血之后,那片桃林才在短时间内迅速的死而复生。

    所以他才认为自己的血也有奇特的功效,所以他才给秦彦喝自己的血,想帮秦彦快速恢复健康,毕竟最近这段时间,夏舒呈生了秦彦的气,放任秦彦那腿瘸着,一直没管。

    丁驰很诧异,很疑惑,同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和夏舒呈居然不是一样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夏舒呈是什么人,夏舒呈回答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一个活了很久的普通人,饿了需要吃饭,渴了需要喝水,受了伤会疼,难过了也会哭,只是特质特殊,血液有奇效,仅此而已。

    丁驰还以为自己也是那样的,因为他也活了很多年,也不会生平常的那些小灾小病,受过伤后身上也不会留下疤痕,他以为自己和夏舒呈是一类人。

    但他现在忽然意识到了,不是。

    这几十年以来,夏舒呈的容貌和外型基本没有过什么变化,仍然是最初他见过的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模样,可他却已经从一个矮小的少年长成了比夏舒呈还要高半头的青年了。

    所以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他其实原本就是个普通人,之所以能长久的活着,靠的是夏舒呈,而并非他自己本身。

    他是喝着夏舒呈的血才活到现在的。

    秦彦骂的那两句,让丁驰走了很久的神,等他回神的时候,夏舒呈已经自己离开了。

    没等他。

    丁驰知道,夏舒呈估计是听了秦彦的话后就猜到了他是故意装失忆的事,所以生气了。

    他心里也很难受,很痛苦,很自责。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当他痛苦的快要窒息的时候,秦老太爷来了。

    秦老太爷就是当年的老秦,跟他一样,是仰仗夏舒呈才无病无灾的活到现在的。

    老秦一家受了夏舒呈的恩,就做到了世世代代为夏舒呈鞍前马后,毫无怨言,但他就只会让夏舒呈伤心难过。

    单独把他带回房间之后,老秦坐着轮椅去给他倒了杯热水,递向他的时候,微微躬身,如几十年前一样。

    丁驰还记得,当初自己被夏舒呈领回夏清园的时候,老秦就已经在夏舒呈身边了。

    犹豫了片刻,丁驰问:“ 老秦,你知道夏舒呈的那位故人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吗?”

    老秦闻言,笑着摇了摇头:“夏爷从来没有说过,我也只是从偶尔的只字片语里得知,那是位很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对夏爷很好。”

    “ 哦。”

    丁驰有些失望:“ 我还以为你比我跟他的时间长,就会知道更多呢。”

    “没有,夏爷其实很少提以前的事,也不喜欢别人问起,而且。”

    老秦笑着对他说:“ 你跟着他的时间,比我要长久的多。”

    “ 噢?”

    丁驰疑惑:“ 什么意思啊?”

    老秦说:“ 我遇到夏爷的时候,你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样子,已经被夏爷带在身边了,只是偶尔清醒,偶尔糊涂,有时候不高兴了跟夏爷闹脾气,就喜欢赌气离家出走,那会儿夏爷经常要满天下的找你呢。”

    “…”

    这丁驰不记得,仔细想了好久也没想起来。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他记起来的,也并不是他曾经失去的那些记忆的全部。

    十二岁被夏舒呈领回家之前的记忆,还是没有。

    “所以…”

    丁驰皱着眉问:“ 我真的和他那位故人没有半点关系吗?”

    “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老秦说:“ 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

    丁驰又立刻撅了撅嘴:“ 他肯定不会说实话,只会骗我。”

    “ 怎么会。”

    老秦笑着说:“ 他对你那么好,这么多年来一成不变,都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你捧在手心里了。”

    “ 那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故人?”

    说到这个,丁驰就开始委屈:“ 他心里只有故人,所有的好都是给故人的,根本不是我。”

    老秦一脸无奈的笑笑,没说话。

    “明明是我陪了他那么久,我也对他很好,可是他就还是只惦记故人,怎么都不放弃,我再怎么做都没用。”

    丁驰越说越恼,差点要哭:“他没有心!”

    只见听了这话,老秦就像是被谁用针刺了下似的,脸上的笑意尽数散去。

    片刻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是啊,他竟然没有心。”

    “…”

    丁驰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劲,抬头看向老秦:“ 你居然不替他说话?”

    老秦说:“ 因为他确实没有心啊。”

    “ 啊?”

    丁驰愣了愣,紧跟着立刻皱起了眉:“ 什么意思啊?”

    “你跟他同榻同眠那么久了…”

    老秦说着,眼眶忽然泛起红,看着他,似乎也开始有点生气:

    “你难道一直没发现,他其实是没有心跳的吗?”

    作者有话说:

    丁驰:震惊.jpg  !!!

    第72章

    降温之后的深夜, 天气开始变得过分寒冷。

    丁驰从秦彦家出来的时候,被冻的走路腿脚发软,浑身冰冷, 不停的打着哆嗦。

    当然,也有可能是惊愕所致,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毕竟,刚刚从老秦那里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夏舒呈没有心跳。

    没有心跳,没有心脏和脉搏,血液没有温度, 也不会在身体里流动,所以夏舒呈才会一年四季都身体冰凉,怎么暖都暖不热。

    丁驰害怕的,倒不是单纯的害怕夏舒呈“没有心跳”这件事。

    说起来,回忆起很多往事之后, 丁驰对夏舒呈很多方面的特殊性都有了很高的接受度,甚至就算是真的像以前那些人猜测的那样, 是妖怪变的,他也觉得没什么, 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妖怪, 夏舒呈也是个不会害人的善良妖怪。

    他害怕的是, 夏舒呈为什么没有心跳。

    他依稀记得, 夏舒呈曾经以情话的形式随口对他说过一句:我的心在你身上。

    从秦彦家哆嗦着一路小跑, 回到夏记后院儿,丁驰直奔夏舒呈的屋子, 打算立刻就要去验证一下这件事。

    可夏舒呈生了他的气, 此刻已经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门窗紧闭,任凭他怎么拍门都听不见似的,不予理会。

    丁驰这会儿心里又慌乱,又着急,见自己持续拍门但丝毫无用,他就急的直接翻上了房顶,把屋顶的瓦片揭开了几块后,咣一脚踹下去,房顶立刻破了个窟窿,他就从那个窟窿里跳了下去。

    以前丁驰急了也会上房揭瓦,但以前几乎没有急到这种份上,往往是爬上屋顶随便吓唬两下,夏舒呈就妥协自动给他开门了,所以也并没闹到这个份上过。

    所以,丁驰也没想到,当他踹破屋顶从那个窟窿跳下去之后,夏舒呈只是用一道目光,就把他给盯的彻底垮掉了。

    那会儿丁驰都愣住了,因为那是他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二次见夏舒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愤怒,失望,冷漠,甚至是…

    憎恨。

    丁驰还记得上一次夏舒呈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几十年前的夏清园戏苑的时候。

    那时他惹了夏舒呈生气,夏舒呈不理他,他就故意使坏冻死了夏舒呈珍爱已久的那盆君子兰。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为什么夏舒呈会因为一盆花就恨他,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就能明白一些了。

    大概就是因为那盆花是故人所赠,是故人在夏舒呈那里存留的念想,而他冻死了夏舒呈的花,就等于抹杀了夏舒呈的精神寄托。

    夏舒呈之所以恨他。

    现在,他这副躯体明明承载着夏舒呈心心念念的故人可能会归来的希望,可现如今他明明喝了夏舒呈的血,却没有再失去记忆,甚至回忆起了一些事。

    这也就代表着,他以后也许就不再会受夏舒呈的血影响,他的神智会一直清醒着,甚至可能会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能记起更多的事,以至于…

    再被故人皆身还魂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丁驰很不愿意很不愿意的回想当初佟思城对他说过的一些话,可是当夏舒呈用憎恨的眼神看向他的那一刻,他的大脑几乎无法自控,还是想了。

    佟思城说,当初他们跃入悬崖之后,他的父亲佟斐几乎派人寻遍了崖底,却未能找到半点儿他们的遗骨的痕迹,所以导致后来佟斐并不相信他们已经死了,这几十年间,一直致力于四处找寻他们的踪迹。

    同时,彻查夏舒呈的身份和过往。

    关于夏舒呈具体到底是什么人,最初又是什么身份,佟斐并没有查到,但通过寻究过往,得知夏舒呈活了很久且善用巫蛊异能之术,比如,用某些非常人所能接受的特殊方法,把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

    而丁驰,就是夏舒呈养了多年的试验品。

    替代品和试验品虽然都不是什么好身份,对丁驰来说,作为替代品,他至少还是个完整的属于自己的自己,可是作为试验品…

    丁驰想知道,夏舒呈是不是真的没有心,是不是真的为了要把他变成另一个人,而把他的心挖掉,换成了自己的。

    所以他不顾夏舒呈憎恨的眼神,挪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的走到夏舒呈面前,强行把夏舒呈拉过来,俯身下去,把耳朵贴在了夏舒呈的胸口。

    没有。

    没有跳动。

    夏舒呈的胸腔里没有任何声响,寂静一片,是真的,没有心跳。

    在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丁驰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遭到了猛烈的撞击一般,让他恍惚觉得自己胸腔里那颗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心脏,突然有了排异反应,不再愿意努力的跳动,让他忽然就有些喘不上来气,顷刻间就变得窒息无比。

    “ 夏舒呈。”

    丁驰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窒息晕厥的,他离开夏舒呈身前,抬起头来,盯着夏舒呈的眼睛,戳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的问:

    “你说,如果我这里跳动着的,是我自己的心,那么,我还会爱你吗?”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表情明显一怔,憎恨的目光立刻变成了…

    惊诧?

    愕然?

    不可置信?

    丁驰不知道确切的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但夏舒呈的表情和目光给他的感觉就是那样的。

    所以丁驰几乎要崩溃了,眼睛迅速发起了热,泪水也迅速在眼眶打起了转。

    但丁驰不想哭出来,所以他尽力的克制着自己,继续盯着夏舒呈,说:“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即便你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装在了我身体里,即便我现在身体里跳动着这颗心里装的确实都是你,但我的大脑还是我自己的,我的思想也还是我自己的,我不是他,我也不会变成他,永远不会!”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眼眸忽而一变,整个人看上去就开始阴沉了起来:“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 不然呢,你觉得我应该怎么看你?”

    丁驰冷笑一声:“ 也对,你不惜掏肝挖心的也要让我得以长生不死,我不该这么想,我该感激你。”

    啪!

    夏舒呈突然扬起手,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冷不丁的…

    丁驰没设防结结实实的接了那一巴掌,脸被打的歪向一侧,他当时就愣住了。

    疼,倒是没感觉有多么的疼,但…

    这是自他有记忆以来,夏舒呈第一次打他。

    愣了那么一瞬之后,丁驰忽然猛的回过头,瞪大眼睛看着夏舒呈,满心的不可思议与不可置信。

    夏舒呈此刻眼眶猩红,看起来愤怒又失望,迎上他的目光,发出了一声冷漠的笑:“ 是啊,你不是他,你确实不是,他不会,也从没有过像你这样对我。”

    哗啦一下。

    丁驰刚才很极力克制着的眼泪,还是忽然就无法自控了似的,落了下来。

    “ 我承认。”

    夏舒呈继续说:“虽然几次三番放弃过,但我也还是一直抱有期待,盼望着你终有一天能长大,能记起来曾经的事,能变回他的样子,我承认确实是这样的。

    “可你终究不是,你跟我不一样,你就是长大成人,也什么都记不起来,既然这样…”

    夏舒呈说着,顿了顿,眼眶忽然也红了下来:“那就算了吧。”

    丁驰被泪水迷了眼睛,眼前变得模糊之后,脑子也似乎也跟着不清楚了,只是听到夏舒呈的话,下意识的问:“ 什么意思,什么就算了?”

    “ 你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也已经有了可以独立生活的能力 。”

    夏舒呈红着眼睛说:“ 你不再需要我了,现在完全可以离开我,去过任何你想要的,不被控制的,自由的生活。”

    丁驰又愣了愣,抬起胳膊抹去眼泪,问:“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要我了吗?”

    “ 对。”

    夏舒呈没有迟疑,直接说:“ 既然你不是我要等的人,你就离开我这里。”

    “ 夏舒呈!”

    丁驰闻言,眼泪瞬间又决了堤:“ 需要就留在身边,不要了就一脚踢开,你把我当什么啊!”

    “那你呢?”

    夏舒呈红着眼睛反问:“ 你认为自己是替代品,或者说是试验品,对我存有满心的怀疑和怨愤的时候,又把我当成了什么?”

    “ 可,不就是这样的吗?”

    丁驰说:“ 你不就是把我当成别人在养的吗,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若非把我看作成故人,你有可能会对我那么好吗。”

    “没错,不会。”

    夏舒呈眼泪忽的一下也掉了出来:“ 你若不是他,别说养你,我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轰隆一声!

    丁驰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有什么摇摇欲坠的东西,终于还是轰然倒塌了一般,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打了个趔趄,差点儿跌倒。

    “ 夏舒呈。”

    丁驰缓了下神,开始往门口处退,边退,边哭着对夏舒呈说:“ 你这个人,心好狠啊!”

    “ 你错了。”

    夏舒呈两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哭着笑了笑,对他说:

    “ 我不是狠心,我是根本就没有心。”

    作者有话说:

    别难过,吵吵架,闹个别扭,去新地图了,然后,小驰宝宝就能彻底记起来了。

    第73章

    昨天晚上喝了夏舒呈给的“ 药 ”, 秦彦不但肚子不疼了,睡了一觉之后,还神奇的发现的自己的腿也不怎么疼了, 而且,隐隐约约还能感觉到腿伤有正在迅速恢复的趋势。

    如是, 秦彦这心里就开始有点不是滋味起来了。

    惭愧。

    话说,自打记事儿以来,秦彦就很少生病,偶尔生一次病也几乎不用去医院, 都是夏舒呈随便给配点药,他吃下去很快就会恢复。

    在秦彦看来,夏舒呈饱读诗书,什么都懂,头脑很聪明, 经商也很厉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医术还很好,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会的事, 秦彦一家人之所以能生活的健康平安,富足安稳, 多半也都是仰仗夏舒呈的帮扶。

    如是, 秦彦一直很崇拜夏舒呈, 也如是, 他一直都很听夏舒呈的话,跟他家里的所有人一样, 万事都会优先为夏舒呈着想。

    可唯独这次在丁驰的事上, 秦彦就没顺从的站在夏舒呈那边, 反而还整天的致力于给丁驰洗脑搞破坏,导致夏舒呈最近这些天整日里都处于郁郁寡欢,心情沉闷的状态。

    所以,秦彦就挺惭愧的。

    其实后来静下来的时候,秦彦也琢磨过,他那么做确实是因为真心把丁驰当兄弟,真的为了丁驰好,可他也知道,他是真的,可夏舒呈对丁驰的好也不是假的,关于夏舒呈平时是如何对待丁驰的,秦彦自认是最清楚不过的。

    说起来,夏舒呈是两三年之前才来到京城跟秦彦他们一家重聚的,那时候丁驰十四五岁,处于半植物人似的的昏迷状态,夏舒呈不放心其他人,再忙再累也都是亲自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喂水喂饭,早晚两次活动手脚,按摩穴位,日复一日的从不间断。

    后来丁驰终于醒了过来,但大脑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夏舒呈又教他说话识字,陪他活动锻炼,格外的细致耐心,平时宝贝他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那真是亲爹都不能比的好。

    想想这些,秦彦就觉得夏舒呈很不容易,惭愧的同时,他就更想找夏舒呈聊聊。

    他当然希望夏舒呈过的顺心如意,但他也不忍心自己兄弟被蒙在鼓里。

    于是清早起床之后,秦彦就先来了夏记的后院儿。

    深秋时节,天本来就冷,昨晚又降了温,早上就更显寒凉。

    夏舒呈体寒怕冷,每年到初冬时节就会把休息的习惯从早睡早起改为早睡晚起,秦彦大多数时候早上过来,夏舒呈的房门都是关着的。

    但今天就没有,夏舒呈的房门大敞着,窗子也透着风,屋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诡异的寂静。

    秦彦立刻就感觉不对劲,他赶紧的拖着瘸腿快走几步,结果进屋一看,直接吓的原地打了个趔趄,紧跟着头皮一炸,人直接僵在原地了。

    便是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开过来的动静,贺春生来了,与之同行还有他的两位爸爸。

    贺春生最近经常过来看丁驰,而且对夏记也已经很熟了,在门口敲了敲几下门就带着他的两位爸爸进来了。

    原本三人是说说笑笑的,可走进院子之后发现气氛不对,再看到秦彦僵在门口打着哆嗦的样子,三人的笑就同时在脸上停住了。

    贺春生的那位姓陆的爸爸最先反应了过来,他大步走过去,到屋门口拉开秦彦,往屋里面一看,眉心当时就拧了起来。

    此刻,夏舒呈正躺在屋子里的地上,眼睛闭着,面色苍白,嘴角还挂着丝丝血迹,整个人看上去毫无生机,就像是已经…

    “ 夏老板!”

    贺春生立刻瞪大眼睛惊叫了一声:“ 这,这是怎么了?”

    贺爸爸则直接直接跨进屋子,走到夏舒呈身边蹲下来,摸了摸脉搏,试了试鼻息…

    片刻后,从地上站起来,满脸错愕与悲痛的对跟进来的陆爸爸摇了摇头。

    陆战生眉心当时就拧的更紧,回头吩咐贺春生:“ 去前面店里给警局打电话,告诉他这里发生了命案,需要带着法医过来。”

    贺春生红着眼睛听了吩咐,这就要去前面店里,刚转身,秦彦立刻一把拽住了他。

    听到“法医”两个字,秦彦突然打了个激灵,当时从呆愣中惊醒了。

    夏舒呈平日生活里有诸多忌讳,其中最禁忌的就是去医院接受检查,死了也不行。

    秦彦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自从夏舒呈来到他们身边之后,他的父亲,爷爷,以及太爷爷轮番交代过他的,最为郑重的叮嘱。

    所以眼看贺春生要去报警叫大夫,秦彦立刻拽住他,急道:“ 不行,不能报警!”

    “ 什么?”

    贺春生不理解:“ 为什么,夏老板都已经…不报警怎么行?”

    秦彦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抓着他不撒手。

    这时,秦老太爷来了。

    不同于其他人见到眼下情形时的惊恐与慌乱,秦老太爷显的很平静,就像是见多不怪了一般,来了之后,颤颤巍巍的从轮椅上站起来,走到夏舒呈身边,给夏舒呈嘴里喂下了一颗什么东西,然后吩咐秦彦把夏舒呈抱到了床上。

    按照太爷爷的吩咐,秦彦给夏舒呈盖好了被子,找来热水袋裹了毛巾给夏舒呈捂在胸口,紧跟着又收拾火盆,点燃了炭火,把屋子烧热…

    过了不久之后,夏舒呈惨白的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人渐渐恢复了几分生机,就像是又活了过来。

    这着实惊住了贺春生一家。

    眼看着夏舒呈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些,陆战生惊惑不已,想再过去亲自检查一下,可秦老太爷拦在了床前。

    秦老太爷微微笑着安抚说:“ 不必惊疑,他从小就有这个怪疾,天气太冷御寒不够的情况下,会发生呼吸暂停心力衰竭的问题,及时救治的话很快就会恢复。”

    “…”

    从来没有听说过心力衰竭呼吸暂停了已经不知道多久之后,人还存在能救活的可能性,况且刚才检查时,夏舒呈明显是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了。

    陆战生很明显不相信,可秦老太爷拦在床前,他也不好硬去检查。

    只是再看向床上躺着的夏舒呈时,陆战生目光渐渐凝了起来,那些惊诧与疑惑也化作了其他东西在他的眼睛里沉了下去。

    夏舒呈在短时间内“死了又活了”这件事,给在场的所有人带了很大的精神冲击。

    外人自不必说,秦彦也很愕然,毕竟他自认把夏舒呈当家人,但却从来都不知道,夏舒呈有这样的怪病。

    夏舒呈彻底醒过来之后,睁开眼睛,眼神很暗淡,表情也很漠然,似乎原本是不想理会任何人的,但却又发现了陆战生也在,于是从床上坐起来,对他说话:“ 陆老板,抱歉,我这个怪病让你们受惊了。”

    陆战生闻言,只是皱眉看着他,没说话。

    夏舒呈自顾继续:“ 我家现在的状况,想必春生也已经都告诉过你了,若是方便的话,我想请你帮个忙。”

    陆战生仍然没说话,但换了一种眼神看他。

    夏舒呈又说:“ 其他都不需要,我只要佟家的精确地址,条件你随便提。”

    听到这里,陆战生终于开口了:“ 你想自己私下里解决这件事?”

    “ 嗯 。”

    夏舒呈说:“佟家背后势力不容小觑,而且玉锦记本身也并没有做商业欺诈和违法乱纪的事,佟思城所做的一切,都是针对我,只能我来解决。”

    “ 那你打算怎么做?”

    陆战生说:“ 提醒一下,想报仇可以,但要有个度,人命是底线。”

    “ 嗯。”

    夏舒呈没有回答具体,只是点了点头:“ 麻烦了。”

    陆战生也没再啰嗦,算是默许。

    气氛冷场了那么几秒。

    贺春生忽然环顾四周问了句:“ 哎?丁驰呢?怎么没看见他啊?”

    只见这一句之后,所有人都跟着四处看了看,秦彦也立刻问:“ 对啊,呈哥,丁驰呢,他怎么没在?”

    夏舒呈没回答,眼眸垂下去,脸上刚刚恢复了一些的生机就又沉了回去:“ 他走了,离开了。”

    “ 什么?”

    秦彦立刻瞪起眼:“ 走去哪了啊,离开又是什么意思啊?”

    夏舒呈说:“ 离开我,去做他自己了。”

    “…”

    秦彦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似的:“ 他…都记起来了?他都知道了?”

    夏舒呈没回答,但不可置否。

    贺春生没听明白怎么回事,问了句:“ 什么意思啊?”

    秦彦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迟疑半天,回答说:“ 他俩…闹别扭了。”

    “…”

    一时间,大家谁都没说话。

    秦老太爷为夏舒呈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伸手在他手臂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叹着气离开了。

    这时,陆战生看着夏舒呈,皱眉半天,问:“ 要不要顺便也帮你找一下他?”

    “ 不找了。”

    夏舒呈说着,眼眸又往下垂了垂:“ 就是找回来,也还是会走的。”

    “ … ”

    一时间,大家又谁都没再说话。

    气氛又冷场片刻。

    秦彦有些迟疑的来了句:“  还是找找吧。”

    众人闻言看过来,秦彦说:“那家伙脑子不好,想通点事儿特别费劲,要是真不找他,他估计真得以为我们都不要他了,指不定得躲去哪里偷哭呢,而且…”

    秦彦说着,抬眼看了看夏舒呈,叹了口气:

    “何必故意为难自己呢,不固执不就行了吗?”

    第74章

    北方的秋天很短暂, 转瞬即逝。

    气温再创了一轮新低之后,京城的初冬就来了。

    北方气候干燥,冬天的冷是那种硬生生的冷, 干脆而直接,所以一般初冬来临之前, 人们早早的就已经修葺好了炉子,准备好了木炭,只等冷到份上,点火取暖就是了。

    但丁驰没有任何准备, 只能生生冻着。

    话说,当日跟夏舒呈吵架跑出来之后,丁驰无处可去,就又搬回了之前的那个大杂院儿里。

    由于当初搬回夏记的时候,丁驰几乎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带上了, 导致现在大杂院儿这边儿什么都没有。

    也由于丁驰习惯性的认为夏舒呈肯定还会和以前一样,会离不开他, 会主动向他认错,向他示好, 会很快就过来这边找他,他就什么都没再重新置办。

    所以这已经过去了的连续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 丁驰就那么胡乱对付着过, 根本没有置办任何东西。

    当然, 他也根本没有心情置办。

    在丁驰看来, 他是被夏舒呈给赶出来的,是被抛弃的, 这件事给他的打击很大, 别说置办东西继续好好生活, 他就连活都不太想活了,一想到以后没有了夏舒呈,他就觉得生无可恋。

    但他也不想主动回去找夏舒呈,因为他觉得夏舒呈爱的根本就不是他,就是回去了,他也是顶着别人的身份才能获得宠爱,他的自尊不允许。

    如是,这些天他过的浑浑噩噩,啥也不干,天天窝在床上躺着,整个人就像是死了半截一样。

    有天傍晚,天气骤变,突然下起了雪。

    秦彦过来的时候,丁驰正窝在他那床单薄的破被子里被冻的瑟瑟发抖。

    说实话,那会儿秦彦真是挺惆怅的,家里那个大的整天端着一副死气沉沉的脸,不吃不喝的,就知道对着花发呆,这里这个小的也拒绝交流,不说话也不理人,就会蒙头装死。

    两边都不省心,两边还都不能不管。

    今天下了雪,秦彦就变成了烧火小工,先是去给夏舒呈那边生起了炉子,然后又扛着柴火和木炭来了丁驰这边。

    干点活儿秦彦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主要是心累,看到两个人这半死不活的模样,他就觉得愁。

    关键是这样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火炉点起来之后,秦彦打算跟丁驰聊聊,就去床边直接把丁驰给拖了起来。

    而且为了让丁驰快速精神起来,他第一句就直击要害:

    “ 瞧瞧你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我要是呈哥,我也看不上你!”

    果然,听了这么一句之后,丁驰几乎是瞬间暴躁,要不是许多天没吃过东西实在没力气,他就跳起来跟秦彦干架了。

    他怎么就烂泥扶不上墙了,明明他什么都可以做的很好,是夏舒呈没眼光!

    “ 还不服气?”

    秦彦把他拖起来后给裹上被子,让他靠床头坐着,继续刺激他:“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能让呈哥惦记那么久,肯定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至少心胸足够宽广,肯定不能跟你似的,受点打击和委屈就躲起来,跟个缩头乌龟似的。”

    “…”

    不得不说,秦彦这话是真狠,但也是真没毛病。

    丁驰当然知道,他现在这个表现确实很不体面,但面对这种情况,他还能怎么办?他瞪着秦彦:“ 你少在那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种情况放在你身上,你能接受吗!”

    “我不能。”

    秦彦耸耸肩:“ 但我不喜欢呈哥,也不想跟他在一起啊。”

    “…”

    丁驰无语。

    秦彦继续说:“ 你既然喜欢他,就得学会容忍和变通,这种事硬碰硬有什么用,你得想办法让他忘记,让他更喜欢你才对啊。”

    “…”

    丁驰更无语。

    这点他自己想不到吗,好几十年前他就想到了!

    可有什么用,他陪了夏舒呈那么久,自认无论是有记忆还是没记忆,对夏舒呈都可以说是掏心掏肺了,可夏舒呈还不是到现在都忘不了故人?

    “ 喂,丁小驰。”

    秦彦又说:“ 我可听太爷爷说了啊,那个人对呈哥很好的,人家在一起的时候,可从来都不会让呈哥过的不开心,跟你可不一样。”

    “ 你知道个屁!”

    丁驰又瞪起眼:“ 那是因为夏舒呈没有把他当作别人,否则他肯定还没我做的好呢!”

    “ 那可不一定。”

    秦彦翻了个白眼儿:“ 搞不好人家心胸格外宽广呢。”

    “ 不可能!”

    丁驰说:“ 这是原则问题,没有人可以接受!”

    “ 没说让你接受。”

    秦彦说:“你可以采用迂回战术,努力去改变啊,人的心是会变的,你就发挥一下自己的人格魅力,给予呈哥最大限度的包容,日子久了,他肯定就会更喜欢你了啊。”

    “…”

    丁驰不想说话了。

    上百年日子够久了吧,有什么变化了?

    夏舒呈都没有心。

    想到这里,丁驰胸口就不舒服,沉重,发闷,还有点隐隐做痛。

    “ 哎哟,好啦。”

    秦彦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这都已经成年了,男子汉大丈夫了,受点委屈就一蹶不振,像话吗,赶紧的精神起来,该干嘛干嘛。”

    “…”

    丁驰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就撅着嘴没说话。

    “ 对了。”

    秦彦说:“ 今天春生过来了,说他爸爸已经帮忙查到了佟思城那边的一些眉目,明天呈哥可能会去一趟他们家。”

    “…”

    丁驰突然就又知道自己该干嘛了,他立刻问秦彦:“ 夏舒呈打算干什么啊?”

    “ 不知道。”

    秦彦说:“ 他只是让陆爸爸帮忙查人现在藏在哪儿,别的什么都没说。”

    “…”

    丁驰开始有些担心,他其实大概能知道夏舒呈想干什么。

    说起来,几十年前在郾城的时候,夏舒呈并没有去主动招惹过那个土匪头子,反倒是出谋划策的帮助他走上了正道。

    按理说,佟家人就算不感激他,也不该追踪迫害,所以佟思城现在对夏舒呈的恨简直是毫无道理。

    夏舒呈并不是个喜欢斤斤计较的人,但他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佟思城三番几次的坑害,已经到了夏舒呈不能容忍的程度。

    想必会有场乱子,夏舒呈一个人有些危险。

    丁驰蹙着眉头琢磨了片刻:“ 明天我也一起去。”

    “哎,这不就对了吗!”

    秦彦满意的笑了笑:“ 一会回去之后我就去告诉呈哥,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

    丁驰又撅起了嘴,已经有六七天的时间没见过夏舒呈了,他其实很想夏舒呈:“ 他…这几天怎么样了?”

    “ 还能怎么样。”

    秦彦说:“ 跟你不相上下呗,不吃不喝的,这些天吃不下喝不下的,人都瘦一圈了。”

    “…”

    夏舒呈本来就很瘦,再瘦都不知道是什么样。

    丁驰突然很想回夏记一趟。

    “哎,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前些天他还突然犯了旧病,呼吸心跳全没了,给我吓的啊。”

    秦彦叹着气说:“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那么吓人的病啊。”

    “…”

    丁驰直接垂下了脑袋,瞬间就觉得自己好像就没脸去了。

    毕竟,他跟夏舒呈的时间更久,也从来都不知道夏舒呈有旧疾,就像他从来没注意到过夏舒呈一直以来都没有心跳一样,那么多年的同床共枕,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过。

    这么一想,他好像也没有心。

    “ 秦彦。”

    丁驰犹豫了片刻,问秦彦:“ 你说,这世界上会有借身还魂这种事吗,人的灵魂有可能会真的变成别人的吗?”

    “…”

    这个问题对秦彦来说,着实跳的有点远了。

    但很奇怪的,秦彦居然立刻就懂了丁驰为什么这么问,他愣了下,然后感觉有点哭笑不得:“ 干嘛啊,你这是想走捷径,直接变成呈哥的那位旧人啊?”

    “ … ”

    丁驰拧起了眉头,没回答。

    确实,虽然心里很不情愿承认,但他确实是有点这么想了,毕竟比起两个人都痛苦,他宁愿自己消失,那样的话,至少夏舒呈会过的开心。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秦彦又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安慰他说:“ 你要对呈哥好,就以你自己的身份踏踏实实的对他好,变成别人什么的想法不现实,也不正确,除非你真的是他,否则一切都是虚假的,根本没有意义。”

    “…”

    丁驰脑袋耷拉的更低了。

    不可否认秦彦的话说的很有道理,但也不能忽略秦彦之所以能这么说,八成是因为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和夏舒呈其实是什么样的人。

    “ 丁驰,说真的。”

    秦彦又叹了口气:“明天见了面,记得主动去跟呈哥好好聊一聊,把事儿说开,然后一起想办法解决问题,不许赌气,听见没?”

    丁驰耷拉着脑袋没应声。

    秦彦继续说:“ 你现在真的长大了,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遇到什么事都要呈哥主动过来迁就你,呈哥钻牛角尖钻了那么多年,肯定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他心里也不好受的。”

    “…”

    丁驰还是没应声,但听进去了秦彦的话。

    明天,他一定不能再和夏舒呈吵架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小驰宝宝,要说话算话呀,不能再惹老婆哭哭了喔~

    丁驰:请用对待成年人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臭小子!不许再让老婆伤心了,不然就抽你!!

    丁驰:[撅嘴]

    第75章

    入冬的初雪, 来的悄然,下的含蓄,往往是零零星星飘几朵, 意思一下之后就停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却不一样, 雪从中午开始,到了晚上入夜之后仍然还在下着,半点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接近凌晨时分,小屋里的炉火已经熄灭, 周围空气的温度在慢慢下降,越来越冷。

    丁驰就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担心。

    他知道,夏舒呈心情不好的时候跟他是一样的,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懒得去理会, 这会儿肯定也懒得去给炉子的添加木炭,和他一样, 正在冰冷的空气里生生冻着。

    丁驰自己倒是皮糙肉厚的不怕冻,可他觉得夏舒呈不行, 夏舒呈本来就怕冷,这样的下雪天真要是不烧炉子, 冻一晚上准得给冻坏了。

    如是, 丁驰就很担心, 很着急, 很想回去看看,最后终于是按耐不住, 从床上爬了起来。

    凌晨的街上没有车水马龙, 四下一片寂静。

    丁驰心里着急, 走的就快,走出大杂院儿的门之后直接一遛小跑。

    刚绕出胡同走上主街道,一抬头,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正往这边走。

    雪花还在零星飘落,在地上铺了一层白霜,衬的街灯分外明亮,放眼望去,一切都看的清楚明了。

    是夏舒呈。

    丁驰脚步一顿,原地停住。

    夏舒呈看上去情绪很低落,垂着眸子,无精打采,直到走到丁驰跟前差点儿与他撞上,才注意到他。

    四目相对,各自锁眉。

    周围的空气凝结了至少得有二十秒…

    后来是丁驰先回了神儿,他看着夏舒呈的眼睛,直接问了句:“ 你这是,要去哪?”

    夏舒呈闻言,立刻别开了目光,不再看他,说话语气也冷淡:“ 不去哪,散步。”

    “…”

    这大半夜的,还下着雪,散步?

    丁驰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了:你当我还傻着吗!

    夏舒呈锁眉沉默片刻,问他:“ 你要去哪?”

    丁驰也别开脸:“ 我也散步!”

    “…”

    夏舒呈再抬眸看他一眼,紧接着,转头就走。

    丁驰见状,也不迟疑,立刻跟上。

    于是。

    凌晨三点的街道上,乱雪纷飞的街灯下,两个负气的身影一前一后,各怀怨愤,走的步步凌人。

    丁驰不知道夏舒呈怎么想,但他自己现在就是很气恼。

    说实话,刚才看到夏舒呈的那一瞬间,他都忽然感觉自己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捂了一下,瞬间就温暖了,感动的他都想哭。

    可是!

    紧接着夏舒呈说话的态度就立刻又给他浇了盆凉水,把他心里刚得到的温暖又给浇凉了。

    夏舒呈明明就是要去找他的,都让他撞见了,却拒不承认,就跟故意摆明态度告诉他才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似的!

    都不知道到底是来看他的,还是来看故人的!

    丁驰恼极了,他不想跟夏舒呈说话,但也不想放夏舒呈走。

    矛盾又纠结,于是就气呼呼的在夏舒呈身后跟着。

    夏舒呈一开始走的很快,看背影就知道,也正在生气。

    但走着走着,夏舒呈就慢了下来,看上去应该是情绪平复下来不那么气了。

    再然后,夏舒呈突然停了下来。

    彼时丁驰还没恼完,没注意到夏舒呈突然停下,冷不丁的就没刹住车,胸膛直接撞在了夏舒呈的后背上。

    撞的倒是不重,但足够夏舒呈打个趔趄站不稳。

    而见夏舒呈要倒下,丁驰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把夏舒呈给揽住了。

    这一揽,就松不开了。

    夏舒呈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上还留着洗发水淡淡的香气,穿的衣服不多,揽过来的时候,身体软乎乎的触感特别明显。

    丁驰也不想色令智昏,但…做不到。

    闻到夏舒呈身上馨香的味道后,行为已经不受自己大脑控制了,手触碰到夏舒呈身体的那一瞬间,自动的就把人拉过来从背后抱住了。

    然后,他的眼睛突然就发起了热。

    委屈,难受,伤心,想念,滋味万千。

    丁驰已经好些天没见夏舒呈了,即便他觉得很委屈,很伤心,可他也还是很想念夏舒呈,挖心挠肝的想。

    这会儿抱到人,那些思念的滋味非但没得解,反而突然就变的更加浓烈而翻腾了起来。

    夏舒呈开始不让他抱,甚至还反抗了两下。

    不过也就两下,两下没挣脱,夏舒呈就妥协了,身子一软,直接依在了他的怀里。

    如此,丁驰就忍不住了。

    冲动来的过于猛烈,他都来不及纠结,全凭本能,把夏舒呈转过来,扣着后脑勺就直接用力的吻了上去。

    这个吻,情感热烈,情绪复杂。

    吵架之后的委屈,久违不见得思念,内心深处的怨愤,难以割舍的眷恋…

    很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全都融进了这个吻里。

    丁驰很激动,吻的很凶,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夏舒呈给吞噬掉,化进自己身体里,让夏舒呈永远只属于他自己。

    他从来没有对夏舒呈这么粗鲁过,但他不想克制,这会儿,他就是想让夏舒呈切身感受到他到底有多需要他。

    直到快要窒息时,丁驰才从近乎疯狂的掠夺中停了下来。

    被他狠狠欺负了一场,夏舒呈双眸泛着红,莹润迷离,没了力气似的,几乎整个人都瘫软在了他身上。

    丁驰就那么低头看着夏舒呈此刻情迷意乱的神情,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邪念。

    他想,若是他把夏舒呈给…

    会不会,夏舒呈的心里以后就只有他了。

    但这个念头还没来的及实施,夏舒呈突然趴在他怀里哭了。

    刚开始小声啜泣,后来越哭越凶,一抽一抽的,哭的特别伤心。

    丁驰素来就见不得夏舒呈哭,那些邪恶念头也就跟着被心疼取代了,他把夏舒呈的脸抬起来,擦擦眼泪:“ 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先委屈上了。”

    夏舒呈抽抽鼻子,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却仍然坚持瞪他。

    不仅瞪他,还骂他:“ 混账东西,没良心。”

    “…”

    丁驰没有因为挨骂不开心。

    至少,夏舒呈骂他,就代表着没有把他当作别人,知道刚才

    他没回嘴,又为夏舒呈擦了擦眼泪,问:“ 到底是不是来找我的?”

    “谁要找你。”

    夏舒呈继续瞪他,带着满眼的委屈和幽怨:“ 你就是个白眼儿狼。”

    “ …”

    夏舒呈以前几乎不表现出这种孩童般无理取闹的一面,是丁驰长大后才开始的。

    丁驰主观上把夏舒呈的这种表现当成了撒娇,他很受用,揽住夏舒呈的腰,把人往上托了托,额头抵住夏舒呈的额头,轻声问:“我离开的这些天,想我吗?”

    两个人贴贴额头的动作,夏舒呈向来很喜欢,丁驰靠上去之后,夏舒呈就没有继续跟他别扭,给了肯定的回答:“想的。”

    “那…”

    丁驰迟疑了下,又问:“想的是我吗?”

    “ 不然还能想谁?”

    夏舒呈立刻怨愤的抬起手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一下:“ 傻东西,你从来都没有好好听过我说话。”

    “…”

    丁驰没明白:“嗯?”

    “我对你说过很多遍的,可是你每次都会忘记。”

    夏舒呈说话,又眼泪簌簌了起来:

    “傻瓜,没有别人,是你,故人,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要说了吗!

    我突然!好想哭啊!

    第76章

    漫天落雪洋洋洒洒, 静谧夜色之下,丁驰被夏舒呈的那句话给说的愣住了。

    故人…就是他?

    怎么可能?

    既然与夏舒呈相爱过,那自然应该是一个和夏舒呈年岁相当的人, 即便夏舒呈身负异能活了很多年,真实年岁无法计算, 可至少,对方在当时应该是与他相匹配的。

    至少,不应该是一个懵懂孩童。

    虽然中间有很多记忆缺失,但丁驰清楚的记得, 自己是从一个十多岁的少年长到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怎么会是夏舒呈的那位故人。

    怎么可能?

    愣了片刻之后,丁驰回神,他想问夏舒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都还没来及的张口,远处突然有车灯闪过。

    丁驰立刻转头看去, 发现那辆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这边开来。

    由于上次吃过这样的亏,丁驰立刻就知道了那辆车的意图, 他迅速作出反应,抱着夏舒呈闪身到了路边一颗粗壮大树的后面。

    那辆车见撞他们无果, 开过来之后调转车头, 猛的一个急刹。

    停车之后, 从上面下来了七八个蒙面黑衣人, 个个手里都端着一架冲锋枪,枪口直指丁驰和夏舒呈,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且身份和来意都很明显。

    丁驰和夏舒呈都并不惧怕刀枪棍棒的袭击, 枪杀不死他们,刀砍伤的地方也会很快恢复,他们与普通人不一样。

    可是,除了不会轻易死掉,他们与普通人又并无更多不同,子弹打在身上也会炸裂,刀砍进血肉里也会钻心的疼。

    丁驰不想让夏舒呈疼,所以对面几个人扣动扳机直接开枪的瞬间,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夏舒呈拉起来,护在了身后。

    砰!砰!砰!

    …

    带了□□的枪一共发出了七声闷响,丁驰仔细数了数,自己身体正好剧烈的震动了七下。

    确定自己数的没错之后,丁驰猛的松了口气,七个黑衣人开的枪都打在了他身上,夏舒呈就不用疼了。

    胸腔和腹部同时被打出了七个窟窿,血顿时从身体里泉涌般的流出,丁驰打了个踉跄,后退了半步,靠在了夏舒呈身上。

    夏舒呈先是一怔,紧跟着就像是某根神经突然被挑起来了似的,突然从背后接住他,异常激动的大喊了一声:“ 你干什么!!”

    这样的反应…

    于丁驰看来,在预料之中,但又似乎又在情理之外,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夏舒呈纵然清楚他挡在前面是为了保护他,纵然心疼他,可那一声喊听上去,还是责怪的成分更多了一些。

    这直接导致丁驰突然莫名慌张了起来,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着急的去握上夏舒呈的手,回头安抚:“ 没事的,别担心,我又死不了。”

    “ 谁说你死不了!”

    夏舒呈似乎已经完全不在意当下是如何紧迫的情形,人就如同突然陷入了另一种情形里,从背后绕到他的面前,目光疼痛,表情狰狞,语气近乎癫狂:“ 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每次都自作主张!为什么就是弄不明白,你只是个普通人啊!”

    “…”

    不知道是因为被夏舒呈突然异常的反应给错愕的,还是身体里的能量即将从胸腹前的几个窟窿里流逝殆尽,丁驰脑袋开始犯晕,眼前也开始模糊了。

    “就老老实实站在我身后不可以吗!”

    夏舒呈继续抓着他痛斥:“ 让我来挡下那些刀枪不可以吗,明明不怕受伤的人是我!死不了的人也是我啊!”

    “…”

    丁驰似乎突然明白了夏舒呈激动是为什么了。

    大抵,是看到他受伤后思维混乱,又想到以前了。

    以前遇到危险的时候应当也是这样的情形,那个人也会下意识的挡在夏舒呈的前面,像他现在做的一样。

    想到这里,丁驰忽然又想起了夏舒呈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扯开嘴角笑了笑,对夏舒呈说:“ 我只是,不想让你疼。”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又猛的一怔,紧跟着,眼睛的泪水瞬间倾盆而下。

    而丁驰见状,心里的疑惑忽然就随之开始变得明朗了。

    夏舒呈曾经说过,经年历久,万物更迭,物是人非,什么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有些东西不会变。

    那时丁驰年岁尚小,也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懂得夏舒呈说这句话的真实含义。

    但现在他似乎开始有些懂了。

    岁月长远,世间万物都在不停的变化,他作为一个原本的普通人,是仰仗夏舒呈才活了百年甚至是千年,他的记忆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更迭,他的身体必然也需要经历无数次的重塑。

    或许他的人一直在变,可是,他对夏舒呈的心从来没有变。

    或许,是真的,他真的就是夏舒呈的那位故人。

    忽然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丁驰感觉身上伤口处的痛感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上如刀割般的新伤。

    疼到窒息。

    如果他真的就是故人,那他什么都不记得的这近千年漫长而孤独的岁月,夏舒呈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第77章

    丁驰再次醒来的时候, 是被人用凉水泼醒的。

    彼时他和夏舒呈已经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破旧工厂,他被绑在一根铁架子上,夏舒呈被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周围全都是拿枪指着他们的黑衣蒙面人。

    丁驰清醒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夏舒呈有没有受伤。

    好在没有,夏舒呈脸上干干净净, 并没有受伤的迹象,身上虽然沾着血,但没有伤口,血都是他的。

    猛的松了口气之后, 丁驰才注意到自己被绑着,他用力的挣了几下没挣开,然后立刻环顾四周。

    正好这时,大门突然被打开,佟思城推着一个坐轮椅的人进来了。

    丁驰仔细看了看, 发现那人虽然已经苍老的完全面目全非,但通过眉眼和神态, 丁驰还是认出了他。

    是佟斐,当年郾回山上的那个土匪头子。

    丁驰很愤怒, 立刻就想质问佟斐为什么纵容儿子坏事做绝恩将仇报,可刚要开口, 却又发现佟斐虽然做了轮椅, 但却也被绑了手脚, 且整个人看起来精神萎靡, 奄奄一息,似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佟思城把佟斐推过来后, 弯下腰去, 把他垂着的脑袋抬起来, 强迫他看向坐在面前的夏舒呈,语气和脸上表情一样阴冷:“ 爸,看到了吗,您老人家心心念念惦记了一辈子的人,儿子给您找来了。”

    只见听了这话,佟斐就像是被唤醒了似的,原本耷拉着的眼皮缓缓抬起,看到夏舒呈后,整个人突然猛的一怔。

    “ 您当年的猜测没错,他们确实都不是普通人,他们永不苍老,长生不死。”

    佟思城说着,把佟斐的脑袋扔开,嫌弃的拍了拍手,冷笑一声:“可惜啊,您却并不是。”

    佟斐脑袋突然被晃了下,再抬起头时,就从呆滞中回了神,他看着夏舒城,眼睛里忽然有万千言语划过,随后眼圈一红,人就突然激动了起来。

    佟斐如今有八十岁左右的年纪,按理说也不至于老成这个奄奄一息的模样,可他人看起来像是已经病入膏肓,又似乎是饱经折磨,即便很激动,说话声音也不大,而且听上去极其的虚弱无力。

    “ 夏园主,你,你果然还活在这世上。”

    夏舒呈闻言,也抬起了眼睛,看到佟斐后,表情冷漠,并未理会他。

    佟斐目光在夏舒呈身上流连片刻,转头又看向丁驰,神情极其复杂的笑了笑:“小孩,你长大了。”

    丁驰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看到佟斐那个眼眶湿润笑容复杂的模样后,愤怒憎恨的同时,心里忽然也升起了一股莫名的酸楚感。

    大概,是忽然意识到,佟斐命不久矣。

    “ 你这土匪头子!”

    丁驰怒道:“ 你是怎么教育你儿子的!当年也算是夏舒呈悉心谋划才给了你一条生路,你不感激就罢了,现在都纵容你儿子做了些什么!我和夏舒呈确实仍然活在这世上,原本过的太平安乐,诸事顺遂,可却是因为你们,被置于这幅田地。”

    “ 对不起,可这并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我…”

    佟斐说着,眼睛里开始变得浑浊,声音也颤抖了起来:“我只是当初还有些话没来得及对你们说,一直心存遗憾,我也并未想过,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 呵,何必说的那么含蓄。”

    佟思城又突然冷笑了一声,对佟斐说:“ 爸,您老人家一生至此,唯一装进过心里的人就在眼前了,今日儿子给您这个机会,让您把多年以来的念念不忘和苦恨衷肠向他倾诉个痛快,了结这个遗憾,您可要抓住啊。”

    佟斐闻言,再次看向夏舒呈,眼睛里的浑浊更甚,他确实很多话想说,可却是张了张嘴,终于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时间的长河向前奔流,永不停息,大自然的生存规律千年万年,不可改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像夏舒呈这样,不惧岁月流逝,不会生老病死。

    佟斐也曾经意气风发,傲气凌人,当年与夏舒呈面对面站着,也并不显逊色,那时不过是短暂的心动,他也并未能够想到自己日后居然会惦念了夏舒呈一辈子,寻找了夏舒呈一辈子。

    佟斐曾经设想过,若有一天真的找到了,他要如何做才能化解自己心中的执念,经年累月下来,他原本攒下了很多想说的话。

    可如今作为一个已经行至陌路,风烛残年的木朽老者,面对却外表看上去仍然年是面容清俊,年轻貌美的夏舒呈,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可却是一字都说不出口了。

    佟斐失神片刻,把浸满了的泪水给压了回去,抬头看向佟思城:“ 孽障,你要杀便杀了我,这件事与他们毫无干系,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之过,放了他们!”

    “ 呵呵。”

    佟思城突然笑了起来:“ 没错,您说的对,这件事是您一人之过,可也不能说与他们毫无干系,谁叫您犯的过错是因为他们呢,有些话您自己若是不好意思说,那便让儿子帮您。”

    说着,佟思城回头看向夏舒呈,继续道:

    “夏老板,你本人生了幅好面容,最易摄人心魄,你这样的人出现在哪里,哪里便会有人为你倾倒,为你俯首称臣,为你扫平一切不平之事,你清楚的知道人心便是如此,所以当年才着红衣戏服作女子扮相,登台示人,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为自己谋顺遂的同时,坑害了多少原本安稳生活着的家庭。”

    夏舒呈闻言看他,并未开口说话,只是静待他继续。

    “ 我的母亲便是如此,在你跳崖之后的很多年里,她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阴影之下。”

    佟思城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抬上来一个箱子。

    箱子打开之后,里面放着大红的绫罗戏服,妆台铜镜,素脂粉盒,琉璃梳子,金银项钗…

    都是夏舒呈当年用过的旧物。

    “ 还记得这些东西吧。”

    佟思城说:“你离开之后,我父亲便让人打劫了驱车北上的秦爷,把这些东西据为了己有,不仅如此,为了方便睹物思人,他还硬逼着我母亲穿戴你穿过的戏服,佩戴你的头钗首饰,去学你曾经唱过的戏文,此后数年时间,硬生生把我母亲逼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最终精神崩溃,自缢而亡,与你毫无干系?”

    佟思城眼眶突然泛起了红:“ 夏老板,你容颜永驻,长生不死,于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已经很幸运了,你就默默的守着你自己的幸事,低调的活着不好吗,为什么偏要贪心不足,出来招摇过市!”

    “ 呵呵。”

    夏舒呈笑了,带着对一个狭隘之人的可怜:“ 生而为人的悲哀,就是你这样,心中只有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面对万事万物,角度永远只站自己的,以自己的喜怒得失为判断标准。”

    “ 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佟思城丝毫不觉羞愧:“既然我的父亲把对你的执念强加给了我的母亲,导致我母亲抑郁而终,那与我而言,你就是万恶之源,我要为我母亲沉冤,要惩罚我父亲的罪行,最好的办法,就是毁灭你!”

    佟思城说着,从腰间拔出了一柄长刀。

    丁驰被明晃晃的刀光刺到了眼睛,心里猛的一跳,立刻着急的大吼:“佟思城!你有什么怨恨冲我来,别动他!”

    佟思城闻言,回头瞥了他一眼,冷笑道:“ 同为替代品,你应该能感同身受的理解我母亲当年的痛苦,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

    “ 你母亲受的苦,罪魁祸首是你父亲。”

    丁驰说:“ 夏舒呈当年什么都没错,他同你父亲甚至都没有说上过几句话,并未有过丝毫牵扯。”

    “ 就是因为这样。”

    佟思城阴测测的说:“ 并未有过牵扯都惦记了一辈子,可见夏老板此人,有多可怕。”

    “ 呵呵。”

    夏舒呈又突然笑了一声,对佟思城说:“ 你错了,我从未有过半分仰仗他人的心思,这世上的人,除了我的夫君,没有一个是配让我夏舒呈仰仗的。”

    佟思城闻言凝眉。

    夏舒呈看了眼箱子里放着大红戏服,继续说:“ 这并非是什么摄人心魄所用的伎俩,这只是我大婚时的喜服,是我夫君当年亲手为我缝制的。”

    夏舒呈说着,转眸看向丁驰,眼眶微微泛起了红:“ 那时候我之所以屡次穿上它,是因为只要我穿上它,我的夫君就会欢喜,就会从我怎么找不到他的地方,赶来看我。”

    咯噔一下。

    丁驰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的撞击过,碎裂般的疼痛。

    大婚,夫君…

    丁驰脑海中还并未出现过与两个词汇有关的记忆,但他却清楚的记得,当年夏舒呈穿着红衣戏服站在台上望向他时,潸然落泪的样子。

    原来那个时候,夏舒呈哭是因为是这个。

    心疼所致,泪水迅速的在丁驰的眼眶里打起了转。

    但并来的及落下,便又被突然的惊恐给代替了。

    佟思城突然说了一句:“都是废话,我倒是要看看,若是人没了脑袋,还如何能做到长生不死。”

    说完,直接长刀举起,砍向了夏舒呈的脖子。

    作者有话说:

    贺春生:卧槽!佟思城你这个狗东西!你不得好死!爸爸!爸爸!快来救人啊呜呜呜呜呜呜

    第78章 不要!

    砰!

    眼看长刀即将触及夏舒呈的脖颈时, 突然一声枪响!

    佟思城手臂被子弹打穿,手里的长刀坠落,人被震的踉跄几步, 直接倒在了地上。

    大门咣一脚被踹开,几列武装特警持枪而入。

    “ 都不许动!把枪放下!”

    大规模的警力压倒性的进入废旧工厂, 多声鸣枪示警。

    可那些黑衣蒙面人似乎并没有认清当下局势已不可扭转,仍然试图顽抗。

    如是,偌大厂房里枪声持续响了大约十秒钟,硝烟四起弥漫时, 所有负隅顽抗者尽数倒了下去。

    场面控制住之后,大门再次被打开,走进来几个穿军装的男人,紧随其后的是一些刑警和便衣,秦彦和苗安然。

    还有, 陆战生。

    话说,夜里雪越下越大, 变得愈来愈冷,秦彦担心夏舒呈又被冻出个好歹, 半夜就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给夏舒呈的炉子添点炭火。

    谁知到夏记后院儿发现屋门大敞,夏舒呈并不在, 他当时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就立刻又去大杂院儿那边找丁驰。

    结果就正好, 在去的路上看到他们被那群黑衣蒙面人抓上车。

    车子疾驰, 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秦彦追了半天也没追上, 急的晕头转向。

    深更半夜, 去警察局报警肯定是赶不上救人, 秦彦原地懵了半天,忽然想到陆战生最近在帮忙查佟思城,就立刻直接去找了陆战生。

    也正好,陆战生傍晚时刚得到了佟思城今日已经回京的消息,一直派人跟踪着他,如是才获知他来了眼下这个废弃工厂。

    鉴于经查得知佟家上代人曾有军方背景,若是佟父为了包庇儿子私自出动军队什么的,就会很难办,为此陆战生甚至还特意去请了几个部队里熟识的叔叔伯伯过来。

    倒是没想到,佟思城竟然连自己的父亲都给绑了。

    这场乱子其中恩怨纠葛,陆战生并没什么兴趣深度探究,他进来之后,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正被绑在铁架子上丁驰。

    此刻的丁驰,胸前布满被子弹打出的窟窿,全身上下几乎都被血浸透了。

    陆战生以前也受过伤,流过血,所以他知道,人一旦失血量达到一定程度,会立刻昏迷休克。

    就丁驰那个伤势看来,陆战生确定,孩子身上的血就算还没有流干,也必然已经所剩无几了,活下去的希望几乎没有了,而且就算没立刻死掉,至少也不应该现在这副状态。

    仍然意识清晰,看到秦彦后,立刻大声喊秦彦过去给自己解开绳索。

    秦彦已经被丁驰血肉模糊的样子吓懵了,完全是凭条件反射冲过去的。

    而被松绑之后,丁驰也没能顾上安抚秦彦,第一时间奔向夏舒呈。

    现场有很多人都在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血淋淋的丁驰身上。

    可丁驰已经完全顾不得了,跌跌撞撞的冲过去把夏舒呈身上的绳索解开,把人拥进怀里,给了一个用力的吻。

    此刻的丁驰确实意识尚且还在,可他是硬撑着的,强烈的眩晕感已经侵占了他大脑的绝大部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但他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被打烂了,很可能需要再被重塑一次,所以这一次晕过去,等他再醒来时,定然又是不知经年了。

    身体重塑是怎么样一个过程,丁驰完全不清楚,也来不及问夏舒呈,他只知道那个过程需要很久,他会沉睡很多年,会很多年都再见不到夏舒呈。

    而夏舒呈,则需要一个人忍受着漫长而孤独的岁月,再次等待他的归来。

    所以他要在晕过去之前,给夏舒呈一个吻,一个安抚,一个承诺。

    “夏舒呈。”

    一吻落毕,丁驰退开些许,问夏舒呈:“我要怎么做,才能在再次回来之后,记起以前的事?”

    夏舒呈在哭,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摇头:“我不知道,你跟我不一样,我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找回你的记忆,也不知道如何为你留住现有的,我不知道。”

    所以…

    丁驰想,如果这么多年夏舒呈都没有办法,也许问题的最终根源还是在他这里,这个死结,还是需要他来解开。

    夏舒呈看起来开始有些崩溃了,丁驰的眩晕感也已经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他意识到自己大概马上就要失去意识,巨大的疼痛和不舍感立刻如潮水般汹涌的袭来,他的双眼瞬间就变的模糊了。

    “那就交给我!”

    在最后的时间里,他捧起来夏舒呈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而悲壮:“夏舒呈!你放心!下次归来的时候,我会记得所有的事!我不会再忘记你!我发誓!”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的哭泣停了停,被泪水浸满的眸子里忽然就有了光,紧跟着伸手过来,去触摸着他的眉眼,嘴巴微微展开,像是要说什么话。

    可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眼眸突然一凝,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力推开了他。

    唰的一下。

    丁驰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同时,注意到身后闪过了一抹银白的光,他立刻回头看去,瞳孔顿时惊的炸裂。

    一直俯卧着装死的佟思城趁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突然捡起手边的长刀,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直接砍向了他们。

    手起刀落的瞬间,夏舒呈推开了丁驰,自己却没能躲开锋利的刀刃,侧身闪躲不及,半条手臂被砍断,掉落在了地上。

    鲜血顿时从断肢出喷涌而出,夏舒呈从椅子上站起来,猛的一个踉跄。

    “ 呈哥!”

    “夏老板!”

    秦彦和苗安然相继惊呼着飞奔过来扶住了夏舒呈。

    陆战生则立刻大步跨上来,一脚把佟思城踹趴下,夺下他手里的刀,将人制服。

    而丁驰却只能躺在地上,惊愕的瞪大着眼睛,他已经半点都动弹不得了。

    夏舒呈被砍去了一条手臂,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顺着脸颊划出了几道红痕,衬的眼底猩红…

    丁驰就那么惊恐的睁大眸子看着他,心脏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剧烈的疼痛感,紧接着,他便开始呼吸急促,头晕目眩,脑海里也开始变得混沌不清。

    而就在这无边的混沌里,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很多陌生的声音和画面,其中最令他触目惊心的,是与此刻情形重合,但看上去却更加血淋淋百倍的,夏舒呈。

    画面里的夏舒呈不止被砍掉了一条手臂,而是被砍掉了双手双脚,只留下了身体和头颅,被装进了一尊巨大的方鼎中,周围全是掩面指点围观的人。

    但在鲜血的浸泡中,夏舒呈却仍然温柔的笑着,安慰般的对一个人说话:“不要难过,没事的,我死不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好好回去等着我便是。”

    那个人身形高大,穿着银白色的盔甲,手持长剑,在层层叠叠的官兵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奔向夏舒呈。

    丁驰看到了那个人正面,相貌与他别无二致,望向夏舒呈的疼痛目光与他别无二致,奔向夏舒呈的坚定之心,也与他别无二致。

    忽然,丁驰记起了一些事,知道了一些事。

    那个人似乎,就是曾经的他自己!

    丁驰突然变得很激动,他想立刻去告诉夏舒呈他已经记起来了,知道自己是谁了,他想要让夏舒呈立刻知道这件事。

    可是,他张开嘴巴大喊,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声音。

    此刻他的力气已经完全耗尽,大脑的混沌达到了再也无力支撑的程度,他急迫的想要立刻告诉夏舒呈。

    可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丁驰:又来!又来!有完没完了!

    我:呜呜呜呜没事的宝贝,别难过呀,再醒来就好了。

    丁驰:哼!行吧,再信你一次,那我就先告别八零年代了,记得好好照顾我老婆,咱们零零时代见。[撅嘴]

    第79章

    夏舒呈失去了一条手臂, 丁驰彻底闭上了眼睛。

    佟思城因为再次试图顽抗袭击,被警方直接持枪击毙,佟斐因为情绪反复过度激动, 急火攻心之下窒息而亡。

    这场闹剧终于还是以最惨烈的结果收场。

    天光大亮,雪过天晴。

    警务人员帮忙处理了现场, 匆匆赶到的医护人员为夏舒呈作了基础包扎,劝他尽快去医院做进一步处理,但被他拒绝了。

    彼时丁驰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面如白纸, 夏舒呈就那么坐在地上,用仅有的那条手臂把他紧紧揽在怀里,眼神空洞,神情漠然。

    那画面,着实令人动容, 谁也不忍心再过去打扰,连秦彦都不敢靠近。

    此刻的秦彦, 整个人已经傻了,他实在也无法接受这种突然就天崩地裂了的现状, 无法接受夏舒呈失去了一条手臂,更无法接受丁驰, 他最好的兄弟, 居然死了。

    秦彦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害怕自己哭出来之后, 夏舒呈立刻就会也跟着当场崩溃。

    没有人敢打扰,也没有人敢出声,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直到特警部队已经整理完现场, 准备撤离, 陆战生才走到夏舒呈面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平静。

    “ 夏老板,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你看现在是先带孩子回家,还是帮你联系一下直接送去…”

    “回家。”

    夏舒呈没有让陆战生说完,抬起眸子,看向他:“陆老板,麻烦你件事,我家孩子不是本地人,落叶归根,我想先把他送回家乡之后,再行安葬。”

    这话的隐藏意思很明显,陆战生听后,立刻稍稍皱了下眉。

    话说,当下的社会背景之下,人死之后必须火化才能埋葬是政策规定,而夏舒呈的意思,是不愿意让丁驰被拉去烧掉,请陆战生帮忙与有关部门协调。

    陆战生神情略显疑惑,不过迟疑片刻后,还是点了头,然后转身去和等待的警方进行交涉。

    秦彦站在两米之外,哭的有些站不稳了,苗安然在旁边扶了他一把,小声安慰道:“你要撑住,夏老板伤成那样,接下来的很多事,大概都需要你来操持。”

    夏舒呈也听到了苗安然的话,转头看向秦彦,什么都没说,但秦彦却领会了他的意思,用袖子擦了擦脸,忍着眼泪过去,把丁驰从地上给背了起来。

    陆战生和警方交涉完之后,开车送他们回了夏记后院儿。

    秦彦按照夏舒呈吩咐,把丁驰放在床上,盖好棉被,灌了两个热水袋放在胸口上,然后点碳生火。

    对于一个确定已经死去的人来说,秦彦不知道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但他还是完全按照夏舒呈的吩咐照做了。

    炉火燃起,屋子里暖和了之后,夏舒呈坐在床头,咬破自己的手指,往丁驰嘴里滴了几滴血。

    夏舒呈做这些并没有避着秦彦,秦彦感觉诡异的同时,忽然想到了夏舒呈此前犯病时,太爷爷也是这么做的。

    于是,秦彦终究是没忍住,问了夏舒呈一个在他看来其实很愚蠢的问题:“呈哥,丁驰他,他也会再活过来,对吗?”

    夏舒呈没有否认,甚至给了回答:“ 嗯,但是并不知道,再醒来时会是什么时候了。”

    秦彦感觉有些不可置信,但从内心深处又无比的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他正想问夏舒呈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战生突然推门进来了。

    话说,陆战生刚才把他们送下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夜,他在院子里的大桃树下坐着歇了会儿,就正好听到了屋里对话。

    夏舒呈大抵是没想到屋外还有人,看到陆战生推门进来,眼眸顿时沉了下。

    陆战生脸上的疑惑半点不遮掩,拧眉盯着夏舒呈问:“ 你说的是真的?”

    夏舒呈并未回答,但陆战生就像是听到了回答,并且确认了,继续盯着夏舒呈问:“ 为什么?”

    夏舒呈眸子沉了片刻,抬头看向陆战生,说:“ 陆老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很多事情若是与自己无关,那就不该加以探究,好奇害死猫,便是这个道理。”

    “ 我并无恶意。”

    陆战生说:“ 只是这件事过于离奇,我闻所未闻,想解个惑而已。”

    “是吗。”

    夏舒呈又沉眸片刻,然后说:“好啊,那我便解释给你听。”

    夏舒呈说着话,示意陆战生去桌前的凳子上坐,同时,他用手指不动声色的在丁驰袖口的血上沾了沾,然后,他又去拿杯子泡了两杯茶,把其中沾了血的那杯,递给了陆战生。

    陆战生本是无意喝茶的,但上次已经亲眼目睹夏舒呈“死而复生”,这次再听说丁驰也会再活过来,心理上受到的冲击力难免大了些,手边有个什么东西,自然就会下意识的拿过来分散紧张的注意力。

    所以,夏舒呈递过来那杯茶后,陆战生几乎立刻就端起往嘴边送。

    丁驰的血有什么功效,上次在秦彦身上已经有所体现,这杯茶喝下去之后,若是不经救治,结果,可想而知。

    陆战生把茶水送到嘴边的时候,夏舒呈别开了目光,眉头拧的很紧,看上去很纠结。

    当下,佟思城和佟斐都已经死了,除了绝对可靠的秦彦一家,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夏舒呈和丁驰的秘密了。

    陆战生是个意外。

    而意外,就等于危险。

    毕竟,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或是嫉妒,或是贪念,或是徒生无边恶意,只要陆战生心怀其中一项,都会让夏舒呈和丁驰在未来再次轮回般的陷入危险的境地。

    可陆战生又是屡次在危难之时帮助过他们的人。

    进,或者退,都很艰难。

    夏舒呈别开目光后,眉头拧出了个疙瘩。

    而就在这时,院子外的大门处忽然传来动静,中断了陆战生继续喝茶的动作。

    是贺春生。

    贺春生已经听说了丁驰的事,奔跑着进屋后,看到被放在床上已经面无血色的丁驰,难受的说不出话,但眼泪立刻哗啦哗啦的落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是贺春生的爸爸。

    贺爸爸进屋之后,先是看了看床上的人,再看看夏舒呈,眼圈当时就泛起了红。

    而注意到贺爸爸眼圈红了之后,陆战生立刻放下茶杯走过去把人拉过来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慰。

    夏舒呈就那么看着他二人,锁眉片刻后,垂下眼眸,苦涩的扯了下嘴角,轻轻吐了口气。

    然后,他拿起刚才那杯茶,走出屋门,泼在了门口的那颗大桃树下。

    第80章

    小老板“离世”的当天, 夏记古董行就再次摘掉了店前匾额,宣布彻底停业。

    秦彦的父亲去城外的仓库拉了一台水晶棺回来,夏舒呈把丁驰身上的血渍清理掉, 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把他放了进去。

    之后, 就立刻开始收拾整理东西,准备移居其他地方。

    秦彦在跟随父亲去城外取水晶棺的路上,终于是被告知了夏舒呈和丁驰并非普通人这件事,他纵然是很错愕, 很不理解,但最终也还是努力让自己想通并接受了这件事。

    毕竟这虽然难以置信,但却无疑是件天大的好事,至少已经确定他的好兄弟在未知的将来还能活过来。

    想通这个之后,秦彦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帮着安顿好丁驰之后,又回家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

    话说, 夏舒呈容颜不老,丁驰又经常“去世”, 为了不惹来周围人的好奇和探究,夏舒呈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带他换一个地方生活。

    而这么多年以来, 秦家几代人都是跟着夏舒呈的, 夏舒呈去哪, 他们就举家搬迁到哪。

    但鉴于如今秦老太爷年岁已高, 秦父岁数也不小了,夏舒呈就没有让他们再一起搬迁, 只让秦彦陪同, 送到地方帮他们安顿下来后, 再回来。

    秦彦回家收拾东西,还没走出夏记后院的大门,他父亲突然着急忙慌的跑来找夏舒呈。

    秦老太爷听说了丁驰的事,急火攻心,昏过去了。

    夏舒呈立刻放下手边的事,去了秦彦家,割破手指滴了几滴血在碗里,给秦老太爷喝下。

    通常情况下,无论什么病症,只要服下夏舒呈的血超过三滴的量,立刻就会有效果。

    可是秦老太爷这次喝下之后,过去了十分钟却仍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夏舒呈就那么拧眉看着躺在床上的秦老太爷,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人微微一怔,当时就有些站不稳般的打了个趔趄。

    “ 呈哥!”

    秦彦吓了一跳,立刻过去扶上他问:“ 怎么了?”

    夏舒呈没有回答,只是脸色忽然就变得煞白。

    而秦彦的父亲就那么看着夏舒呈脸色急转而下的样子,渐渐就明白了。

    据秦父所知,夏舒呈本人确实不会老也不会死,可是他的身体却并非永垂不朽,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进入一个重塑期,这期间,身体会渐渐腐坏,血液也不会再有任何疗愈作用,他需要躺进他的水晶棺里,进入沉睡状态,让身体重新生长。

    可是,现在最致命的,是丁驰占据了那副水晶棺,而且丁驰身体的恢复期,也需要夏舒呈的血来滋养。

    “ 夏爷。”

    秦彦的父亲明白过来之后立刻安慰道:“ 您先别着急,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夏舒呈没回应什么,只是让秦彦去取了一套银针过来,给秦老太爷施了针,把人救醒之后,就独自黯然的回了夏记后院儿。

    秦彦从他父亲那里问明白了怎么回事之后,追过来的时候,夏舒呈正趴在那副水晶馆上,看着丁驰流眼泪。

    虽然很不想过去打扰,可秦彦必须要过去问明白一件事:“呈哥,现在是丁驰又没办法活下来了的意思吗?”

    “ 不是。”

    夏舒呈说:“ 他会活下来。”

    “ 那…”

    秦彦立刻又问:“ 那你呢?”

    “我…”

    夏舒呈的眼泪啪嗒又掉了几颗,略有迟疑,说:“ 我也会活下来。”

    “啊!”

    秦彦不太明白:“ 可是呈哥,没有你的血,丁驰怎么恢复啊?”

    夏舒呈眼泪哗啦又落了几行,说:“我陪着他就可以了,我陪着他一起沉睡,也会陪着他一起苏醒。”

    “ 啊!”

    秦彦还是没明白,他主观上相信夏舒呈说的任何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仍然不踏实。

    夏舒呈也没再继续对他解释什么,继续趴在棺前看着躺在里面的丁驰。

    看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的时候,才让秦彦把家里人都叫了过来。

    秦老太爷精神恢复了一些,让秦彦把他推到棺前,看看丁驰,再看看夏舒呈,眼圈立刻红了。

    秦老太爷跟了夏舒呈一辈子,用了几十年的时间看着丁驰一点点长大,此间深厚而浓烈的感情不言而喻。

    他仰仗夏舒呈的血健康的活到现在,已经是一百多岁的年纪了,可夏舒呈重塑身体的时间却需要二十年,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再长寿,也无论如何都等不到夏舒呈再次醒来了。

    这一别,就是永远了。

    想到这里,秦老太爷尽力忍着的泪水顿时泉涌而下,他能活这么久已经很知足了,他的孩子们如今健健康康,无灾无难,过的也都很好,他也没有太多的牵挂。

    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夏舒呈如愿以偿的等到他的故人了。

    “ 好了。”

    夏舒呈伸手过来,在秦老太爷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安慰他道:“ 老秦,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这一生都在跟着我四处奔波,辛苦操劳,多谢了。”

    “ 夏爷。”

    秦老太爷摇了摇头,轻轻握住了夏舒呈的手,泪眼婆娑道:“ 到最后了,老秦有件事想拜托您,若是有朝一日故人归来,您得偿所愿,可否来我墓前告知一声,我在那边,也会替您高兴。”

    听了这话,夏舒呈微微垂了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对秦老太爷淡淡笑了笑,点了头:“ 好。”

    与秦家人告别之后的第二天,夏舒呈又让秦彦送他去了一趟陆战生家,陆战生屡次三番给予他们帮助,算是恩人,离开之际,理应与之道个别。

    贺爸爸与贺春生见到夏舒呈之后,依然很哀伤,陆战生信守了承诺,并没有跟家里人说过夏舒呈和丁驰的真实情况。

    夏舒呈带来了店里的一些比较值钱的古董和文玩,这是他目前能赠与的最为实际的谢礼。

    贺爸爸准备了丰盛的晚餐,陆战生开了瓶酒,为他们送行,但酒量很差,一两杯之后,便醉了。

    陆战生是个嘴巴很严实的人,喝醉之后也并没有信口乱说,只是说了一些曾经的遗憾,说到曾经年少下乡插队时的经历,忽然抓着夏舒呈的手臂,垂头痛哭。

    夏舒呈几番问询才知道,陆战生那时候年少气盛,张罗着给插队的村子盖学校,可却是因为经验不足,盖的房子不坚固,导致有一天教室突然坍塌,死了很多孩子。

    再然后,就是贺爸爸的母亲。

    在那个年代,两个男人相爱这件事很难被家长接受,贺母很抗拒他们二人在一起,被气的生了一场大病,被送到医院之后查出是胃癌晚期,而且病情恶化的很快,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没能原谅他们。

    这就导致后来他们心里一直有个坎儿,有道疤,他们不敢再提,不敢再触碰,只能强行让自己忽略这件事,装作若无其事的生活在一起。

    可每到逢年过节,每次午夜梦回,还是免不了会想起来。

    陆战生素来脾气急,性子拗,可为人正直,心性纯良,活到现在诸事顺遂,无灾无难,唯有这两件事,是他心底里永远抹不掉的伤痛。

    醉酒之后,情绪被无限放大,陆战生抓着夏舒呈的手臂,泪眼湿润:“夏老板,我陆战生一辈子不信神佛鬼怪,不信天,不信命,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信你,你有办法帮我化解这个心结吗。”

    夏舒呈闻言,轻轻吐了口气,然后对他笑笑,说:“ 陆老板,你知道在我们生活的世界之外,会有很多平行世界吗?”

    陆战生泪水停了停,夏舒呈继续说:“当下这个世界已成定局,我无力改变,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让另一个世界的你和你身边的人,都过的太平安康,无灾无难。”

    听了这话,陆战生微微怔了那么片刻,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垂眸笑了笑,点了下头,说:“ 嗯,那样,也挺好的。”

    离开陆战生家之后,夏舒呈又让秦彦开车带着他去了一趟博物馆,去看了此前夏记后院儿挖出的那些文物。

    华丽的头冠,银色的战甲,丁驰的腕刃,以及,那尊巨大的方鼎…

    每一个物件夏舒呈都认真的看了很久,看每一个物件的时候,表情和神色都不同,仿佛看的不是物件,是回忆。

    最后离开的时候,夏舒呈回头,看向整个场馆里的所有文物,苦涩的笑了笑,低声说了句:“ 再见了。”

    秦彦听到了这一句,但当时并没有多想。

    回到家之后,夏舒呈把所有的家当交给了秦彦,然后宽衣沐浴,梳妆整理。

    收拾妥帖之后,夏舒呈服下药物,进到水晶馆里,躺在了丁驰身边,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秦彦原地无声的哭了很久,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里建设,才狠的下心去合上那副水晶棺的盖子,然后叫了车来,准备送往已经定好的目的地。

    而此刻,躺在棺里的夏舒呈,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他骗了秦彦。

    夏舒呈的生命之源是心脏,他之所以能一直活着,是因为他的心脏不死不灭。

    可是,他给了丁驰。

    很久很久以前的夏舒呈是不需要身体重塑这个过程的,后来他的身体之所以隔一段时间就会腐坏,就是因为没有了心脏。

    夏舒呈的心脏给了丁驰之后,丁驰的身体只经历过一次重塑,自此后除了生长缓慢,很多地方都与夏舒呈一样,身上伤了会迅速恢复,肢体断了会很快再长出来。

    而与夏舒呈不同的是,夏舒呈若是被人“杀死”,身体会自动回到他的水晶棺里进行重塑,但丁驰不会,丁驰若是被“杀死”,服下夏舒呈的血后能得到一段时间的清醒,然后会沉睡,身体就在漫长沉睡的过程中逐渐恢复,不会重塑。

    而且,夏舒呈身体重塑之后再醒来时会拥有全部的记忆,但丁驰沉睡之后醒来,脑海里就什么都没有。

    所以现在夏舒呈的血没有了作用,就再也唤不醒丁驰,也没有办法用血来疗愈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夏舒呈的身体。

    夏舒呈的身体认识自己的心脏,只要他和丁驰躺在一起,身体消融之后幻化的所有能量,就会全部用来滋养那颗心脏。

    所以,现在拥有那颗心脏的丁驰会活下来。

    而夏舒呈,会消失。

    水晶棺虽然是透明的,但棺壁很厚,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但却能透过折射,透进来一些亮光。

    夏舒呈缓缓爬起来,借着那些亮光,看着丁驰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吻,同时,泪水倾盆而下。

    “ 阿驰,原来我这一生,注定等不到你。”

    作者有话说:

    我:别别别!不会不会!夏老板别哭别哭,醒来就好了!

    丁驰:请问我还有多久能活过来。

    我:下一章,下章咱换地图了哈宝贝。

    丁驰:哼!那我老婆呢?

    我:额,这个嘛,这个,额,呵呵…

    丁驰: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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