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玉石行业, 上公盘是中外最认可的原石毛料交易模式,也是赌石爱好者们的盛会。

    与平常赌石不同的是,公盘上不仅有明面上轮流竞价拍卖的形式, 还会有暗标形式。

    所谓暗标,顾名思义, 暗中投标,公盘会把一批上等的石料进行编号,然后在集中展示,赌石爱好者们会提前自行评估鉴定, 老板们挑选好心仪的石头之后,把石头的编号连同自己的个人信息,以及所出的价格一起填写进投标书,再放进投标箱,等待公示投标结果。

    这样的好处是, 谁都不知道谁选中了哪块石头,谁也不知道谁到底出了多少钱, 最后统一公示后,价高者得, 最大限度的避免斗气赌石哄抬价格的现象,维持市场秩序。

    公盘的地址在世贸大厦, 是一栋比东郊大楼还要阔气的建筑, 在城北区, 距离玉锦记的店面很近。

    昨天是公开展示的最后一天, 丁驰来过一次,毕竟答应了帮警察查案, 他想提前来看看那些石头, 为了不打草惊蛇, 他甚至还打算随便买两块,就算是买到劣质的浪费些钱也没关系。

    但佟思城是真不给他这个机会啊。

    本次公盘的主办方是玉锦记,工作人员明显被提前叮嘱过了的,根本就没让丁驰进去,得知他的身份后找了一堆借口直接把他拒之了门外,导致石头没能有机会鉴定,钱也没浪费成。

    而这恰恰更是说明佟思城心里有鬼,更是引发了警方那边的怀疑,于是今天再来的时候,苗安然的上级领导提前做了疏通安排,丁驰他们就被带了进去。

    由于昨天是展示的最后期限,今天那些原石毛料都已经被收起来封箱了,丁驰看不到,只能等待暗标结果出来之后,去中标的人那里鉴定。

    公盘与平时的小型拍卖会还是不太一样,毕竟都是高级毛料,能买得起的业界有名有姓的大老板也不多,公盘大厅就没有那么多乌泱泱的人,所以有个什么面熟的,就格外显眼。

    丁驰他们入场的时候,距离竞标结果的公示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一眼就看到了大厅里正与人侃侃交谈的佟思城。

    当然,佟思城也立刻看到了他,虽然也并没有什么过于夸张的反应,但明显很意外,而且目光扫过他身边的夏舒呈后,表情顿时变成一种很难解释的复杂。

    尤其眼神,带着明晃晃的憎恶,同时又带着暗搓搓的恐惧。

    恨他,更怕他。

    这是两次见面以来,丁驰明显感觉到的,佟思城对夏舒呈的态度。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丁驰心里一直有这个疑惑,后来他也试过去单独找佟思城,但未果,佟思城像是在故意躲着,并不见他。

    这会儿想打人也还是想的,但丁驰忍住了,毕竟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除了要帮警察查案,而且难得找到这狗东西一次,他还想跟佟思城谈谈买回夏记的事。

    说起来,参加玉石公盘的都是些有名有姓的大老板,但其中也不否有些无聊之辈,夏记关门之后,业内都知道与佟思城和夏舒呈是死对头,见这两人共处一室,那就免不了就想挑事看热闹。

    比如,一位大腹便便的油头男人,看到丁驰他们之后立刻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 哟,这不是夏记古董行的夏老板和小丁老板吗!”

    其他人闻言顿时也纷纷看过来,紧跟着有人附和:“您二位今天怎么也来了啊?”

    “这话说的,人二位怎么就不能来了,跟你似的那么狭隘啊?”

    “哎呦您别说,这我可真不能比,至少我可做不到事到如今还能来给佟老板捧场子。”

    “做生意嘛,难免有个起起落落,夏老板作为业界精英这么多年,东山再起那还不跟闹着玩似的。”

    “…”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拱火,生怕夏舒呈不闹事。

    但他们太小看夏舒呈了,不夸张的说,丁驰自从有记忆以来,除了他自己,他就没见谁还能有本事拱起夏舒呈的火,从来夏舒呈看外面这些人的时候,都带着一种佛性:众生皆傻,都是笑话。

    对面别人刻意的言语激怒,夏舒呈不入耳,更不可能入心,仍然笑呵呵的走到佟思城面前打招呼:“ 你好啊,佟老板,又见面了。”

    佟思城气场明显不能比,嘴上却不落怂:“ 夏老板倒是也不必来给我捧场,公盘投标也是需要有资格才可以的。”

    “ 多虑了。”

    夏舒呈笑着说:“ 只是我家小孩惦记着来看看,带他学习来的。”

    “听说你们最近在赌石圈混的风声水起,小丁老板都有点石成金的美名了。”

    佟思城说:“ 用不着学了吧。”

    “差多了。”

    夏舒呈说:“ 也就是懂了点皮毛,看的还都是些国内产的毛料,国外的都没怎么见过呢,还是得来佟老板这里开开眼。”

    佟思城冷笑了一声,感觉应该是要直接撵人了,但夏舒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又笑着来了一句:“ 佟老板应该不会连看都不让看吧,怎么,害怕啊?”

    “…”

    这句话有弦外之音的意思可太明显了,佟思城听后眉间顿时紧了下。

    而周围想看热闹的众人认为这是夏舒呈终于开始找事了,当时就起了一波哄,导致佟思城就没能有机会再开口。

    恰好这时候公示台上的大屏幕忽然亮起,主持人提醒放标时间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被那边吸引,簇拥着佟思城过去了,几个人就顺势留了下来。

    大家随便找了座位坐下来之后,就见工作人员抬上了一个大的玻璃箱,方方正正的没有任何裂痕,只有正上面留了个缝口。

    秦彦没忍住调侃了句:“跟个存钱罐似的。”

    苗安然听后表示赞同:“ 确实也跟存钱罐没区别,那是按标专用,据说是为了公平起见特制的一体玻璃,公示当天敲碎,现场统计标书。”

    只见这话刚说完,几个公职机关的公正人员也正好做完了检查,哗啦一声,玻璃箱被敲碎了,投标书混杂着玻璃铺了一桌子。

    紧跟着就在现场所有竞标者的见证下,做统计。

    丁驰挺纳闷的,小声问夏舒呈:“ 这看起来挺公开公正的,他在这一环节做不了手脚吧?”

    夏舒呈点点头:“ 嗯,重点是石头。”

    “可是…”

    丁驰还是纳闷:“可那些石头都是大家亲自评估,自愿出价的,就算是劣质的石料,既然他们都是自愿,也不能算是欺诈吧?”

    “ 嗯。”

    夏舒呈闻言笑了笑,问他:“你还记得江记和那位杜老板吗?”

    丁驰点点头:“ 怎么了?”

    夏舒呈说:“ 当初大家买他们的石头,也都是自愿的。”

    丁驰皱皱眉:“ 不懂。”

    夏舒呈又说:“ 买石头是自愿的,但‘自愿’是被强加的,谁都没有透视眼,无法真的准确判断一块石头的内部优劣,所谓经验,在赌方面往往都是毫无用处的,绝大多数人看一块料子,就是看它的出处,听取所谓有经验者的意见,之所以说他们欺诈,是因为他们标书里写的出处与实际出处不符。”

    “可…”

    丁驰还是不懂:“ 就算是我看出了内部优劣,那又怎么能证明那块石头就与其所写出处不符呢。”

    “那就是警察的事了。”

    夏舒呈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你只需要去鉴定就可以了。”

    “…”

    丁驰虽然还有疑惑,但听夏舒呈这么说,他也就不继续问了,恰好这时候在公职人员的公证下,统计也结束了。

    主持人在万众瞩目下,念了第一块石料的中标结果:“编号为4536的毛料,低价四千五百万,中标价格七千六百万,中标者,长安珠宝的许伟先生,恭喜您!”

    只见听到公示之后,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立刻站了起来,人看上去很激动,大概是真的看好自己拍下的那块料子,直接放言要求当场解石。

    公盘很人性化,配备工具器材齐全,允许客户当场解石,那人提出要求并得到众人同意之后,公示暂停,石头被现场切割。

    这对丁驰来说可谓是个很令人满意的规则,毕竟他耐心不怎么多,等着主持人把所有中标结果都念完后再解石,他估计能急死。

    切割石头的器械就摆在台前,工作人员把准备要切的石头抬上来,由中标者亲自开箱。

    丁驰特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以便石头被取出后迅速鉴别优劣。

    可是。

    不灵了。

    说起来,丁驰鉴定石头一直就没有什么确切的方法,虽然恶补过很多理论依据,但那也只是后话,他靠的还是感觉。

    此前的石头,他只是打眼一看就立刻能知道优劣,甚至具体到优到什么程度,劣到什么程度。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块他看上去就什么感觉都没有,完全没有。

    苗安然跟着他站起来,在旁边问他,他什么也答不上来。

    眼睁睁看着那块石头开出了上好的帝王绿,丁驰恍惚了很久,他怀疑是不是离的太远了,所以下一颗的时候,他又特意去解石台边上,近距离观察。

    可,还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无论他怎么盯着石头使劲儿看,都看不出任何头绪。

    于是他开始迷茫,着急,慌乱,他急需要一个解释,下意识的就想找夏舒呈,可一转头,却先对上了佟思城的目光。

    此刻,佟思城正站在他的对面,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对他说:

    所谓的天赋,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相信自己真的有。

    第62章 赢

    在丁驰惊愕的自我怀疑中, 公盘所有石头的中标结果陆续公布,并且在所有人的亲眼见证下,逐个现场解石。

    出乎预料的是, 所有的标石无一劣质,最差的一块石头也开出了成色不错的翡翠。

    面对铁证一般的现场解石结果, 苗安然和她的同事们都无话可说,只能暂时取消原定的下一步计划。

    现场所有中标者都在激动欢呼,赞叹玉锦记出品的料子有保障,挑选来上公盘的石头都是精品, 同时也不停的恭维佟思城眼光独到,业界良心。

    这时候,佟思城走到丁驰面前,用极为轻蔑与嘲讽的语气对他说话:“小丁老板这是怎么了,脸色可看着不大好啊。”

    只见一听这话, 在场众人立刻纷纷也看向丁驰,紧跟着就也一起跟着冷嘲热讽了起来:

    “哟, 看小丁老板这脸色,莫不是见咱这公盘上开出的都是上等料子, 眼红了?”

    “ 哎,不至于吧, 小丁老板此前收了那么多好料子, 已经赚的够多了, 该知足了。”

    “ 所以说这次还是佟老板有先见之明啊, 否则这些料子也都让小丁老板给拍了去,咱们这帮人以后就得喝西北风去喽。”

    “没错, 这有的时候啊, 事儿要是不对付了, 那就是再有天赋,也是白搭!哈哈。”

    “…”

    众人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丁驰本来就处在对自己突然失去鉴别能力的不安之中,听了众人的嘲讽和取笑,人就逐渐烦躁了起来,尤其他看到佟思城看着他时的轻蔑眼神,他下意识的攥起了拳头。

    而就在他忍不住要爆发的时候,夏舒呈过来了。

    夏舒呈不急不躁,过来之后先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一番,转而对众人微微一笑,说:

    “诸位可真是多虑了,我家小孩就算是真的眼红,也没必要眼红你们,毕竟诸位的石头优劣最终还乾坤未定,但诸位的钱却已经都进了佟老板的口袋,要眼红,我们也是眼红佟老板啊。”

    只见听了这话,众人纷纷一愣,几乎下意识的全都齐齐看向了自己怀里抱着的石头,所有人都很敏锐的关注到了重点,立刻就有开始吆喝的了:

    “ 夏老板这话什么意思啊,我们的石头现如今都已经开出了上好的料子,已经真材实料的摆在这儿了,难不成还有假?”

    “ 就是,我们的料子这可都是在大家的见证下开出来的,都是上乘品质,夏老板也算是业界有名有姓的人物,就算是真的眼红嫉妒,也没必要这么恶心我们吧?”

    “ 就是啊,咱们这大多数人都还得转手呢,您可乱说来误导大家的判断了啊。”

    “没错!咱们这都是好料!”

    “…”

    夏舒呈没再继续理会众人,而是笑了笑之后,转头对佟思城说:“这么说来,佟老板也确实算是业界良心了,这么多上乘的料子,一块也没给自己店里留着,都拿出来贡献给大家了啊。”

    佟思城闻言立刻冷笑道:“ 这是当然,我玉锦记刚来京城不久,能在这里站住脚跟,多亏了在场诸位老板们的帮扶,我佟思城为人向来是如此,有恩必回,有仇必报。”

    “噢,佟老板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夏舒呈又笑了笑,话里有话道:“ 可真没看出来。”

    “是吗?”

    佟思城也笑:“ 那只能说明夏老板不懂识人,眼光拙劣。”

    “ 你他妈说谁呢!”

    丁驰本来就压着火,听这人对夏舒呈出言不逊,火气顿时就更是蹭蹭蹭的涨。

    想打人。

    可是不行。

    当他拳头握起来,就要冲上去的时候,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眼,就对上了夏舒呈的目光。

    那目光里饱含着的东西就像是冷却剂,几乎是瞬间就让他停住,陷入思考。

    遇到问题只会暴躁的动武,那是小孩子才会做的幼稚行为,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以后他要成为夏舒呈的依靠,所以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意气用事,必须要克制住自己,用成熟的方式解决问题。

    可是,没有头绪。

    他突然有些丧气,看着夏舒呈,用眼神问询他:怎么办,我突然不会鉴定石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夏舒呈则对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话,但也不知道怎么的,丁驰莫名其妙的就感觉自己听到了:

    重点是石头。

    中标过程是在公证处工作人的公证下进行的,石料也在所有人的亲眼目睹下开出来的,仿佛一切都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

    可是,丁驰突然想起来,在赌石圈子里,还有一种说法:一刀天堂,一刀地狱。

    意思是一块完整毛料,直切开表皮的一刀,切出了什么成色的料子,就是什么价格,赌石者加点价钱转手卖掉的话,能赚一笔。

    可往往越是上乘的石料,内层的材质就越是比外层好,若是赌石者并不甘心只是这个价值,想开出更好的料子,提升它的价值,就会继续切第二刀。

    若是这第二刀切出了更好的料子,那这块石头价值翻倍,赌石者就是一刀天堂,可若是运气不好切出的料子反而变差了,那就是钱货两空,一刀地狱。

    第二刀冒的风险在人们的心理上是更大的,所以在明摆着能赚一笔和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中做选择时,大多数人都不会选择切第二刀。

    丁驰前两天没事的时候特意去了解过以往几届公盘,他知道每届公盘上平均产出的上等石料比重,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占六成,不只国内,就算是国外,全部都能开出好料的盘也几乎没用过,而这种带有赌的性质的交易模式,全中的几率基本没有,也不太可能有。

    所以丁驰认为,警方的怀疑应该不会有错,佟思城必然有问题,而问题,应该就是出在石头上。

    于是,沉眸思考片刻之后,丁驰忽然转头问夏舒呈:“ 我现在要做一件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只见他刚说完这话,夏舒呈立刻就笑着点了点头:“ 好。”

    “…”

    丁驰愣了愣:“ 我都还没说要做什么。”

    “不用说。”

    夏舒呈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而变得郑重:“ 想做什么,放开去做就是了,我在你身后,什么都不用顾虑。”

    “…”

    丁驰刚才心里还尚且有些慌张感,可听夏舒呈说了这么一句之后,立刻就踏实了。

    夏舒呈就是这样,就像是他心里的一颗定海神针,总是能给他无条件的信任,给他无所畏惧的底气,让他每次彷徨失措时,迅速就能重新变的有力量。

    此刻周围有这么多的人看着,丁驰就把自己内心的感动与力量化做了坚定的眼神,送给了夏舒呈,然后转头去找到了刚才第一个中标解石的人:“要不要再赌一次?”

    那人愣了愣:“ 啊?”

    丁驰说:“ 在中标价格基础上加两千万,卖给我,我要切第二刀。”

    “ 唔!”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惊呼了一声。

    那人又愣了愣,紧跟着就像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似得,立刻摆手拒绝:“ 不行!我这料子是上乘,加两千万可不够!”

    丁驰一看这人的反应,就明白了这人在想什么,毕竟外界传闻他有赌石天赋已久,现在既然他肯出价切第二刀,必定就会认为他是看到了这块石头的更高价值,当然不肯卖。

    虽然在这名利场上摸爬滚打也没多久,但丁驰对于人性已经有了一定认知,贪念是人性很大的弱点,而趋利避害见好就收,同样也是。

    所以在这人拒绝之后,丁驰不慌不忙的给出了解释:“ 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要切这第二刀,可不是因为你这块石头有多好,而是想看看,它到底能有多差。”

    “唔!”

    只见听了这话,所有人登时就更是齐齐惊呼了一声。

    那人仿佛有点懵了,张着嘴巴瞪着眼:“ 你,你的意思是,这块石头内料不行?”

    丁驰勾勾唇角,不可置否。

    这时,秦彦过来喊了一嗓子:“我们家小丁老板慧眼,看东西从来没出过岔子,他说不行那就真够呛啊,所以奉劝这位兄弟把握好尚且还能赚一笔的机会,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啊。”

    只见秦彦这一嗓子喊完,那人又愣了愣之后,立刻就同意了。

    带着那块石头去切第二刀的时候,丁驰特意去观察了下佟思城的脸色,发现如他所料,开始变得难看。

    石头交给负责切割的工作人员,所有人立刻围上来,力求第一视角看到这一刀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丁驰并没有凑近,他只是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去听众人的反应。

    一分钟后,石料切割的动静停止。

    丁驰什么都没有听到,因为所有人都原地惊呆了,那块原本是上等翡翠的石头,再一刀之后,开出了空料。

    也就是说,整块料子上就只有表层那浅浅的一层是翡翠,剩下的都是石头。

    睁开眼睛之后,丁驰欣慰的笑了笑,然后看向佟思城,把所有的轻蔑和嘲讽一并还了回去:

    没错,老子是没有天赋,但老子就是能赢你。

    作者有话说:

    丁驰:呵呵,跟你爹斗,给你脸了啊!

    佟思城:[阴险]这才到哪,走着瞧!

    丁驰:来呗,赶紧的,放大招啊,怕你啊!

    夏舒呈:……瑟瑟发抖。

    第63章

    眼睁睁的看着原本上好的料子再一刀之后就变成了废料, 现场刚才欢呼的那些人都傻了眼。

    虽然说一块料子并不能代表全部,但毕竟夏舒呈之前有言在先,已经暗示过他们的石头也不怎么样, 所以大家就不免的心里都打起了鼓,且本着宁舍不亏的原则, 不少人就开始往丁驰身边凑了:

    “哎,小丁老板,那个,呵呵, 要不要再玩一次啊?”

    “小丁老板看看我这块石头呗,你看头层这又润又透的,那里边肯定藏着更好的料啊对吧?”

    “哎哎哎我这块更好,我这块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没准儿都能开出玻璃种的帝王绿呢, 小丁老板?”

    “…”

    所有人都巴巴的看着丁驰的时候,丁驰正看着佟思城, 用明晃晃的眼神告诉他:借一步说话?

    佟思城是个聪明人,看明白之后, 就示意他一起,去了公示大厅一角的办公室。

    门一关, 佟思城回头看着他冷笑了一声:“ 你就那么确定我的石头都是假的?”

    “原本没那么确定。”

    丁驰看了眼被关上的大门, 笑着说:“ 但看你把我叫到这里来, 弄的这么见不得人, 我就确定了。”

    “ 所以呢?”

    佟思城说:“ 想用这件事威胁我?”

    丁驰耸耸肩,不可置否。

    “ 别天真了。”

    佟思城说:“ 赌石圈的规矩, 钱货两讫概不负责, 就算是开出空料, 谁又能改变的了什么,再者说,既然是赌,即便是全输,又说明的了什么?”

    “ 全盘都是空料,说明你的石头就是有问题,至于是什么问题。”

    丁驰笑着说:“ 那是警察的工作,我只需要把这些石头交给他们就可以了。”

    “你交的起吗?”

    佟思城说:“ 眼下所有人手里的料子加起来数额之庞大,你计算过吗,承担的起吗?”

    “ 这就用不着你来替我操心了。”

    丁驰说:“我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那我就一定能付得起。”

    “别太冲动。”

    佟思城说:“ 你也算是东奔西走的好几个月,才好不容易有了些积累,何必因为无关于自己的事再次闹个倾家荡产呢。”

    听了这话,丁驰眯了眯眼眸,没做声。

    佟思城见他不说话了,勾起嘴角笑了下,又说:“ 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谋财而已,与其倾家荡产跟我闹个两败俱伤,倒不如打个商量,求个双赢。”

    “ 噢?”

    再听这话,丁驰挑了下眉,问:“ 怎么个双赢法?”

    “别再去碰那些料子。”

    佟思城说:“ 条件你随便提。”

    “ 是吗?”

    丁驰又眯了眯眼,思考片刻,说:“ 好,我可以答应不碰那些料子,但我的条件是夏记的院子,商铺,我们此前的房产,投资,古董等等,所有此前你从我手里夺走的,一起还回来。”

    只见听了这话,佟思城眼眸忽的沉下去,立刻冷冷看着他:“ 东西都没有了,全都变卖了,如今只剩了那间破院子和店面。”

    “…”

    不得不说,佟思城的这脸变的可谓是猝不及防,而且莫名其妙,弄的丁驰都感觉有些疑惑,倒像是他在抢掠一样。

    “ 那就折现。”

    丁驰直接说:“ 卖掉的东西和房产等,你按照原有的价格全部折成现钱给我。”

    “…”

    一时间,佟思城冷着脸没说话。

    丁驰不知道这人在那拧巴什么,更不理解明明是这人抢了别人的东西这人到底是有什么脸拧巴,但他耐心已经不是很足了,立刻又来一句:“ 否则你就等着吃官司!”

    “…”

    佟思城又冷着脸片刻,点头应下:“ 好。”

    “口说无凭!”

    任何承诺都需要签合同立字据,这是丁驰这么久以来花重金学到的最有用的知识,所以他第一时间去找来了纸笔和红印泥。

    亲自口述让佟思城白纸黑字的立下了字据,再亲眼看着他在签名处摁上了手印,最后再对此前夏记的财产进行计算估值,让他现场签了支票。

    仔细检查无误,丁驰把字据和支票一股脑儿揣进兜里,舒服的吐了一大口气,然后满意的笑了。

    原本是半句废话不打算再多说就离开的,可转过身去之后,忽然想起还有疑惑,丁驰就又停下,回头问佟思城:“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会恨夏舒呈啊?”

    佟思城明显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冷着眼眸微思片刻后,说:“ 看来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对你说过。”

    “ 嗯?”

    丁驰更疑惑了:“ 什么没说过,什么意思啊,你说清楚点。”

    但佟思城并没有说的更清楚,只是再看向他的时候,忽然就用上了一种很奇怪的眼神。

    嗯?

    丁驰仔细琢磨了下那个眼神,感觉那好像是…

    同情?可怜?

    这就挺逗了,丁驰就不理解,心说都这会儿了,居然还有心情可怜别人呢,他甚至都想直接说到佟思城脸上:对,我确实脑子不够好使,但对付你,可真是绰绰有余了。

    但没等他说出来,佟思城先突然开口了:“我其实知道,你也是个可怜人,我的本意也并不是想为难你。”

    丁驰:…

    佟思城又说:“ 所以如果你能听劝愿意离开他身边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或者让你少吃些苦头。”

    “哎呦。”

    丁驰这会儿纵然是挺疑惑和纳闷,但听到佟思城的话之后,他也还是没忍住,笑了。

    就很不理解,都到这个份上了,这人居然还能说的出口气这么大的话。

    爱说不说吧,不说拉倒。

    丁驰心说反正也无所谓,他是相信夏舒呈为人的,若是别人不先招惹他们,那夏舒呈是从来不会主动欺负别人的。

    再者说,丁驰也相信自己,他此后一定能保护好夏舒呈,才不怕眼前这人的威胁。

    更何况眼前这位居然还有心情放大话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完蛋,很大程度上也再不会是他们的威胁了。

    毕竟,此刻的外面,早已经翻了天。

    丁驰出来的时候,大厅的人们都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原地呆愣愣的看着地上的一块块石头。

    那些石头都是本届玉石公盘上的标石,都已经被切了第二刀,都开出了废料,此刻在整个解石台上整整铺了一地。

    佟思城从办公室出来之后,看着眼前场景,人直接惊愕的打了个趔趄,继而上前几步,用质问的目光瞪着丁驰,面脸的不可置信:“ 你竟然出尔反尔?”

    “对啊。”

    丁驰耸耸肩:“ 我出尔反尔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佟思城顿时眉间蹙起:“ 亏我居然还觉得你会是个君子。”

    “想多了吧。”

    丁驰直接笑了,其实在跟佟思城进屋之前,他就已经叮嘱过秦彦了,要秦彦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必须把现场所有人的石头买下来,为警方拿下这批物证。

    “ 君子之道是讲给君子的,跟你这种人讲什么啊。”

    丁驰笑着对佟思城说:“ 讲了你能懂吗?”

    “ 就是啊。”

    秦彦也说:“ 当初坑我们的时候,也没见你行君子之道啊,这会儿倒是讲起来了,脸真他妈大。”

    “呵呵。”

    佟思城冷笑一声,脸忽然阴下来,转头给大厅后排站着的保镖们使了个眼色,那帮人立刻抄起家伙围了上来。

    所有人顿时被吓的惊叫着四下散开,很快丁驰几个就被围了起来。

    一场恶仗眼看着的就要开始。

    就在这时,苗安然大喊了一声:“ 都别动,警察!”

    而随着这声喊,两队身穿制服的警察也从大厅入口鱼贯而入,迅速包围了现场。

    “ 佟老板。”

    苗安然走到佟思城面前,亮出自己的证件:“刑警支队苗安然,我们怀疑玉锦记在玉石公盘上有不良交易行为,麻烦你跟我走一趟配合调查。”

    佟思城很意外的并不慌乱,反而扫了眼苗安然的证件之后,转头看向夏舒呈,发出了一声轻笑:“ 夏老板,咱们走着瞧?”

    夏舒呈闻言眉间皱了下,说:“ 我倒是希望你好自为之,及时止损。”

    “ 呵呵,不。”

    佟思城又轻笑一声,说:“ 若是可以杀敌一千,我不会介意自损八百。”

    “ 滚吧你!”

    丁驰可受不了别人威胁夏舒呈,骂了一句之后示意苗安然:赶紧带走吧。

    警察把人和石料全都带走之后,众人唏嘘讨论了许久,之后也就都散了去。

    看着现场一片狼籍破败,秦彦感慨万千:“ 哎,倒是把佟思城给扳倒了,也帮助了警方办案,但我们也损失巨大啊,这么久攒下来的钱全搭进去了啊。”

    “…”

    丁驰也有很多感慨,但听秦彦来了这么一句之后,感慨全无,反而还能有心情调侃:“ 秦彦,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财迷啊。”

    “废话。”

    秦彦送了他个大白眼:“ 以前那些钱都不是我挣的,但今天花出去的这些可都是我亲自陪着你全城去跑着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赚出来的,有我的一半不过分吧,我心疼一下不过分吧。”

    “ 你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

    丁驰笑着说:“ 不用心疼,搭进去了别人的,拿回来了我们自己的,值得。”

    “ 嗯?”

    秦彦问:“ 怎么个意思?”

    丁驰眯眼一笑,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字据和支票,往秦彦怀里一拍:“ 瞧瞧这是什么?”

    秦彦愣了愣,拿起来看了眼,当场惊呼:“ 我的妈呀!丁驰!你是怎么弄到的!”

    “ 利用我的聪明才智呗!”

    丁驰笑着晃了晃脑袋:“ 铁一般的事实证明,我的脑袋已经今非昔比了,它现在非常好用。”

    “哈哈哈!”

    秦彦素来见丁驰得意就得习惯性的打压他两句,但今天这事丁驰确实干的漂亮,他习惯性打压的话到了嘴边都自动变成了夸赞:“ 就知道你小子早晚会开窍!”

    “哈哈!”

    丁驰开心极了,转头看向夏舒呈,他也想要夏舒呈的夸,更想夏舒呈的抱抱,如果能亲亲的话更好。

    可…

    秦彦这会儿还在这里杵着就有点碍事了。

    丁驰眯着眼睛一琢磨,对秦彦说:“ 佟思城被带走调查后资金有可能会被冻结,所以最好现在赶紧去把支票兑现。”

    “ 对!没错!”

    秦彦恍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立刻拍拍胸脯:“ 交给我,我现在就去!”

    丁驰当时就满意的笑了。

    目送秦彦跑出大厅之后,他立刻把夏舒呈拉过来搂在怀里笑滋滋的问:“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 嗯。”

    夏舒呈依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眼睛弯的像月芽儿:“ 厉害,你最厉害了。”

    “ 敷衍,哼。”

    丁驰心里其实已经很开心了,但还是想让夏舒呈更认真的夸他几句:“ 每次都这么说,一点诚意也没有。”

    “ 我嘴笨嘛。”

    夏舒呈笑着对他说:“ 而且说的多才没诚意,大道至简,最诚心的话往往只用简单的几个字就能表达精准。”

    “ 噢?”

    丁驰眨眨眼睛,哼道:“ 那你来,现在用几个字来表达一下对我的诚心。”

    “ 好啊。”

    夏舒呈看着他笑了会,然后手扶上他的肩,踮了踮脚,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

    “ 心肝儿,我好爱你啊。”

    第64章

    北方十月, 秋高气爽,云淡风清。

    秋天,是京城最美的季节, 银杏的黄,灿烂着大街小巷, 枫叶红,热烈着草木山林,高楼大厦,宫院庙宇, 整座城市处处都被初来的秋色浸染,美得不可方物。

    钟楼大街外的那颗梧桐树走过热烈的盛夏,获得新一轮的成长,叶子开始泛起了黄,待这一季的秋天过去之后从枝头飘落, 完美谢幕。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曾经坐在树下那个负气背书的少年也经历了新一轮的成长和蜕变, 如今挺挺而立,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拿回房子和商铺之后, 经过一番重新修整和准备,丁驰就带着夏舒呈从大杂院儿搬了回去, 夏记古董行也重新开业了。

    开业的这天, 红绸罗缎挂在匾额两侧, 锣鼓鞭炮响彻整个钟楼大街, 夏记古董行的铺子门前,挤满了或是来看热闹的又或是真心祝贺的人。

    丁驰很高兴, 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只要是来表示祝贺的, 他都会请进屋里请人喝上一杯茶,递上几根烟,他甚至还准备了糖和瓜子,见到小孩随手就给抓上一把。

    那个积极和开心的劲儿就别提了。

    开业的这个庆祝方式是丁驰全全操办的,秦彦虽然也觉得办的挺热闹的,但看这店里红绸罗缎块糖瓜子的配置,他还是觉得挺奇怪,毕竟再剪个喜字贴上去的话,直接就能当结婚现场了。

    不过秦彦一直忙着招呼客人,也没顾上调侃丁驰。

    但贺春生顾上了。

    贺春生带着他的小童养媳来的时候,一进门就没忍住朝丁驰来了一句:“ 喂,丁驰,你这操办的是什么呀,开业还是结婚啊?”

    只见听这话之后,屋子里所有正在说话人立刻齐齐停下来看向丁驰,紧跟着就相继发出了雷鸣般的爆笑。

    当时丁驰的脸就红了。

    毕竟,他确实也藏了这么点小心思。

    说起来,丁驰一直惦记这事儿,他和夏舒呈都是男的,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举行像别人那样盛大的婚礼,所以抓到点机会,他就想仪式一下,他还特意给自己和夏舒呈各系了一条红线呢,不过因为不方便露出来就都系在了腰上,当彩头。

    “哟,脸红了嘿!”

    秦彦终于闲下来逮到了调侃的机会,凑到丁驰身前,歪着脑袋看他:“可以啊小子,你这是想结婚了啊?”

    “ … ”

    丁驰可真是太难为情了,这会儿说是不合适,说不是又很违心,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怼秦彦,红着脸踌躇了会儿,转头看向了夏舒呈。

    夏舒呈也正看着他笑,笑容看起来又甜又坏,他看过去之后冲他眨眨眼睛:“ 嗯,长大了嘛,想结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

    丁驰就开始有点不乐意了,心说夏舒呈怎么老这样啊,每次大家拿这种事取笑他,夏舒呈都不帮他解围,反而还跟着大伙儿一块取笑,这么气人,不行,哼。

    于是,丁驰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会儿,说:“ 是啊,就是想结婚了,哎对了,那个谁……”

    说着,他故意朝门外张望了下,继续:“ 苗姐姐呢,她怎么还没来呀?”

    只见一听这话,秦彦的笑容立刻在脸上顿住,继而消失。

    贺春生就笑了,要不是当初丁驰问他的两位爸爸某些事情的时候他正好在场,说不定这会儿他也信了。

    贺春生非常聪明的观察着丁驰的那表情,再看看夏舒呈,大概就明白丁驰的意思,于是就给助力了一把: “ 哟?苗姐姐?几个意思啊,你现在已经喊人家喊的这么亲热了吗?”

    “ 啊。”

    丁驰耸耸肩:“ 可不么。”

    “哈哈我就说是吧!”

    贺春生直接故作一脸兴奋的转头,对他的小童养媳说:“ 我就说上次见过的那个苗警官跟丁驰很般配,你还说我乱点鸳鸯谱,哈哈,怎么样,最后被我说中了吧?”

    郑开心倒不激动,反倒是一脸疑惑,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贺春生没让,笑嘻嘻的又来一句把她的话给堵了回去:“ 苗警官长的那么漂亮,拳脚功夫还好,肯定和丁驰有很多共同话题,丁驰喜欢她很正常。”

    说完,还冲丁驰挤了挤眼睛:“ 是吧,丁驰?”

    “…”

    丁驰看懂了贺春生的眼神示意,瞥了眼夏舒呈,清清嗓子,哼道:“ 噢,长的…长的是挺漂亮的。”

    “ 丁驰!”

    秦彦不乐意了,直接瞪眼:“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她根本不好看。”

    “那是以前。”

    丁驰说话又瞥了眼夏舒呈,继续哼道:“ 我现在觉得好看了。”

    “嘿!你!”

    秦彦顿时气的脸都拉下来了。

    夏舒呈则看着几个心怀鬼胎的小东西暗暗笑了笑之后,把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扔,紧跟着的就也拉下了脸,然后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后院走。

    这冷不丁的,不明内情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愣了。

    秦彦甚至都吓了一跳,赶紧的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合适的。

    但贺春生懂,立刻冲丁驰挤了挤眼睛:机会来了,赶紧的去哄啊。

    丁驰会意,清清嗓子想在追过去之前向懵了的众人解释点啥,但一时间又没想出什么正经的说辞,于是干脆放弃,扭头也跟着去了后院儿。

    房子收回来之后,后院儿经过了一番重新的修缮整理,不过格局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以前看起来新了些。

    院子里的大桃树上已经没有了果子,但仍然枝叶茂盛,挺立在门前,遮挡着屋檐儿。

    夏舒呈进屋之后就把门给关上了,丁驰晚了一步,没能成功挤进去。

    不过也没关系,毕竟他以前被关在门外的经历数不胜数,经验很多,门走不了,他还可以走窗户,窗户走不了,他还能上房揭瓦然后再从房顶顺下去,反正总有办法,反正夏舒呈也不是真心的想拦他。

    翻窗户进屋驾轻就熟,丁驰落地一抬头,就对上了夏舒呈生气埋怨的目光。

    “ 哼。”

    丁驰立刻撅起嘴:“ 是你先取笑我的。”

    “ 谁取笑你了。”

    夏舒呈气呼呼的说:“ 你明明就是想了啊,我又没有乱说,说实话也不行吗?”

    “ 说实话就说实话。”

    丁驰立刻不服气的哼道:“ 你干嘛还故意冲我笑啊,你那明明就是取笑。”

    “ 那好吧。”

    夏舒呈别开脸不看他:“ 那你去喜欢别人吧,反正别人长的又好看,也不会取笑你。”

    “…”

    丁驰心里直接打了个鼓,他莫名感觉夏舒呈好像真的有点不高兴了。

    于是他开始有点怂,清了清嗓子,看着夏舒呈问:“ 那个,你真生气了啊?”

    夏舒呈没理他,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小水壶,去给他们一直养着的那盆君子兰浇水,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

    丁驰又看了他会儿,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花都比我受宠。”

    夏舒呈又放下小水壶,回过头来气呼呼的瞪着他片刻后,眼睛一红,眼泪就啪嗒啪嗒的开始掉了起来。

    “哎,怎么还哭了啊。”

    这猝不及防的,丁驰直接吓死了,赶紧的大步走过去,把人拉过来抱在怀里:“ 对不起,我错了错了,刚才就是跟闹着玩呢,你别真生气啊。”

    “你才不是闹着玩。”

    夏舒呈淌着眼泪继续瞪着他:“你就是个骗子。”

    “ 我…”

    丁驰感觉有点冤枉,同时也开始后悔自己作这个孽,现在只能老老实实解释:“ 我没有真的觉得别人好看,就是想让你吃醋,故意那么说的,不是真心的。”

    “ 故意才可气。”

    夏舒呈说:“ 你不知道吃醋是会让人难过的吗?”

    “…”

    知道,但好像没想到。

    “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夏舒呈忽然垂下眉眼,眼泪簌簌:“ 你给我的承诺,是既许了我,那我便是你此生唯一的妻,你要给我全天下最踏实的安全感,让我做世界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绝不会给我跟别人争风吃醋的机会,更不会让我因此伤心难过,都是你自己说的。”

    “…”

    丁驰突然有点懵,他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努力回想也没想起来,他想问,但又怕问了夏舒呈可能会因为他忘记了所以更难过。

    于是,纠结片刻后,丁驰从口袋里抽出手帕,为夏舒呈擦干净眼泪,然后捧起他的脸,郑重的对他说:“ 这次确实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故意让你难过,对不起,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可以吗?”

    夏舒呈听后,抽了抽鼻子:“ 那你这次要记得,说话要算话,不能再让我伤心了。”

    “ 嗯。”

    丁驰又郑重的点点头:“ 我这次一定会记住的。”

    如此,夏舒呈才像是原谅了他似的,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凑上来在他的唇角轻轻吻了下:“ 那就再相信你一次。”

    “ 嗯。”

    丁驰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揽住夏舒呈的腰,把人往自己身上贴了贴,低头还了夏舒呈一个深些的吻。

    夏舒呈应该对这个吻很满意,分开的时候,还有些不依不舍。

    丁驰感觉到了,抵着额头问他:“ 还想要吗,可以继续。”

    夏舒呈闻言,主动跟他分开了些,仰着头,眼神迷离的看着他片刻,突然说:“ 明天,给你过生日吧。”

    “嗯?”

    这话题转的有点猝不及防的远,丁驰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我生日不是在春天吗?”

    “不,你记错了。”

    夏舒呈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眉眼,然后下移,拇指在他唇上轻轻揉捻了一下,继续看着他说:

    “明天,你就满十八岁了。”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就明天!我说了算!再多一天我都等不了!

    丁驰:…额,我…额…

    第65章

    古董行重新开业, 小老板要过生日,双喜临门。

    一大早,丁驰就开始布置。

    相比昨天店里的装饰, 今天后院儿家里的布置更直白,不但红绸罗缎, 灯笼红烛,甚至每个门窗玻璃上都直接贴上了喜字。

    秦彦过来的时候,看着四周这个红彤彤的盛景,都乐了, 见丁驰正在踮脚往桃树上挂小灯笼,实在没忍住调侃:“丁小驰同志,咱就是过个生日,没必要搞得这么红,你现在就布置的这么隆重, 等哪天真结婚的时候,可是很难超越的啊。”

    很难超越不就对了吗。

    丁驰边继续自顾挂着小红灯笼, 边美滋滋的想,就是要这样, 毕竟今天他可不止是要过自己的成年礼,还要过和夏舒呈的成亲礼, 可不是就得办的无比隆重吗。

    秦彦调侃着笑的时候, 夏舒呈从屋子里出来了, 穿了一件白衬衫, 浅蓝色牛仔长裤,平底帆布鞋, 衣着清爽, 精致的五官和眉眼也一览无余。

    “ 哇!”

    秦彦打眼看过去, 着实是被惊艳了一把。

    说起来,夏舒呈虽然长的好看,也爱干净,但平常很少刻意打扮自己,夏天的时候还很喜欢穿老头衫,粗布鞋,走路也喜欢背着个手,恨不得把自己倒饬的像个半百老头。

    但今天就很不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时下年轻人最时髦的穿衣风格,头发理的很平整,穿着白衬衫站在那里,身姿笔挺,眉眼温润,显得他特别年轻,特别干净,特别朝气蓬勃。

    “呈哥!”

    秦彦直接惊喜道:“ 你以后就这么穿吧,这看起来至少年轻了二十岁。”

    “ 哪有那么夸张。”

    夏舒呈笑着说:“ 我已经很大岁数了,偶尔这么穿一次还可以,整天打扮的跟你们小孩似的,像什么话。”

    “你看你,又来了。”

    秦彦立刻不以为然的说:“ 不过也才三十来岁,整天号称自己老大岁数了,弄的跟真的似的,要我说把自己打扮成老气横秋的做派才更不像话呢。”

    说完,习惯性的问丁驰一嘴:“ 是吧,丁驰?”

    丁驰没回答,他看呆了。

    也不是没见过夏舒呈打扮清爽的样子,夏舒呈什么样他都见过,不穿衣服的样子他都见过,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对于他们来说是很特别的日子。

    而且这是起床的时候,他特意为夏舒呈挑的衣服,此刻的夏舒呈就是他最喜欢的样子。

    秦彦见他呆住,又喊了他一声:“ 喂,丁驰,干嘛呢?”

    丁驰这才从呆愣中回神,放下手里的红灯笼,转身走到夏舒呈面前,为夏舒呈正了正领子和衣肩,然后把人拉近了些,语气柔软道:“ 你真好看。”

    夏舒呈则闻言低眸一笑,然后往他身上贴了贴,整个人看上去尽显娇羞。

    秦彦愣了。

    纵然以前这俩人也经常会搂搂抱抱,腻腻歪歪,但在秦彦看来,那是因为丁驰思想单纯,行为幼稚,夏舒呈也只是把他当小孩子看,娇惯迁就而已。

    可现在这个娇羞劲儿是怎么回事?

    秦彦有点懵的功夫,贺春生来了,左手牵着郑开心,右手提着贺礼,一进门看到几乎抱在一起的俩人,立刻哈哈起哄:“哎哎哎!干嘛呢,大白天的,能不能收敛点,这可还有俩未成年呢啊。”

    丁驰闻言回头,看贺春生那一脸起哄的模样,翻了翻眼皮,然后故意当着他的面,低下头亲了夏舒呈的脸一口。

    这情形…

    秦彦猛的瞪起眼,人直接傻了。

    “ 哎呦!”

    贺春生赶紧的扔下提着的贺礼,手挡在郑开心的眼前,夸张的冲丁驰喊:“ 丁驰!你这人讲不讲道德啊,我媳妇儿还小呢啊,可见不得这个。”

    郑开心则拉开贺春生的手,一脸无语的冲他撇嘴:“ 我见的还少吗,就你事儿多,哼!”

    “…”

    贺春生被怼的无话可说,乐呵呵的拍拍她的脑袋:“ 我还不是怕被郑爸爸知道了又要怪我带你学坏嘛,省的他回头揍我。”

    “ 才不会。”

    郑开心又撇撇嘴:“ 小陆每天都要和知知亲亲,从来也不避讳,爸爸早就已经不管了。”

    啊?

    一听这话,秦彦更傻了,呆愣愣的掐了自己一把,心说这么疼就表示也不是做梦啊,那大家这是在干什么呢,说什么呢!

    秦彦懵逼的时候,苗安然也来了,提着礼物袋进门,就笑呵呵的向大家打招呼:“ 都在呢,看来今儿得挺热闹啊。”

    “ 那当然。”

    丁驰说:“ 今天这么好的日子,我可是有大事宣布的,当然得热闹起来了。”

    “ 哟。”

    苗安然闻言看了看夏舒呈,琢磨了下,就明白过来的些什么似的,笑着抱了抱拳:“恭喜恭喜,这确实是天大的好事儿,看来我这礼物还是带少了。”

    丁驰很满意,笑了会儿,然后注意到了秦彦的表情不对劲,他知道这事儿对秦彦来说可能很难接受,而且看那反应,感觉应该也会很排斥,所以他心里开始有点不太舒服,甚至有些后悔。

    应该早一点提前跟秦彦坦白这件事的。

    毕竟秦彦一家是跟他和夏舒呈在这世界上关系最亲近的人,堪比家人,秦彦的态度就代表着家人对他俩这事的态度,他们的支持与否,对他俩的影响还是挺大的。

    主要是怕夏舒呈心里不舒服,丁驰打算跟秦彦聊聊,想了想,回头对夏舒呈说:“ 我先继续布置着,你去店里看一眼?”

    夏舒呈闻言目光扫过秦彦,大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就去了前面的店铺。

    被丁驰拉到屋里坐下的时候,秦彦还在发懵,回神之后,看到眼前围坐着一圈的人都在盯着他看,他甚至吓一跳:“ 干嘛啊?”

    丁驰说:“ 跟你聊聊。”

    “ 聊什么!”

    秦彦瞪起眼,指着他的鼻子:“ 狗东西!你他妈背地里都偷偷摸摸的干了些什么啊,你祸害谁不行啊你祸害呈哥! 他一把屎一把尿给你带大了,多不容易啊,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有没有良心!”

    “这哪是恩将仇报。”

    丁驰很无奈:“如果说他确实对我有恩,那我这明明就是以身相许啊。”

    “…”

    饶是没想到居然还能这么解释,秦彦直接让他说了个愣。

    丁驰又说:“ 何况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就跟你喜欢苗警官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

    秦彦说:“ 你是个男的!”

    “ 就因为我是个男的啊。”

    丁驰立刻说:“ 我要是个女的,夏舒呈还不要我呢。”

    “…”

    秦彦又一愣:“ 呈哥主动…的你啊?”

    “ 那倒也不算。”

    丁驰说:“ 但他喜欢我,很早以前就喜欢了,他自己说的。”

    “ 啊?”

    秦彦简直感觉太不可置信了,但他了解丁驰,知道丁驰不可能会拿这种事瞎说八道,所以一时间,他很惊诧,下意识扭头,正好看向了苗安然。

    苗安然颇为无奈:“据我观察,夏老板应该确实是很喜欢丁驰的,他对丁驰的态度和看丁驰的眼神,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这个我也能看出来。”

    贺春生说:“ 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你俩的相处方式跟我们家小陆和知知很像。”

    郑开心也说:“ 我听知知爸爸说过,每次他看到丁驰哥哥,就感觉好像又看到了小陆爸爸年轻的时候,所以他和能理解夏老板的心情,觉得夏老板好可怜。”

    “…”

    秦彦更诧异了,而且顺着众人的话这么一想,发现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夏舒呈经常会看着丁驰发呆,总是很着急的在盼望着丁驰快点长大,就连今天这个生日,都是提前过的。

    也就是丁驰脑子不好记不太清楚了才会相信自己的生日就是今天,明明前两年过生日都是春天。

    所以经过一番细想之后,秦彦忽然感觉有点不寒而栗。

    毕竟,他曾经听自己的太爷爷说过,夏舒呈曾经有过一段很刻骨铭心的感情,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人离开了他,后来的很多年里,夏舒呈一直都没有忘记那个人,而且,也一直都在等那个人回来。

    更可怕的是,秦彦有一次不小心听到过太爷爷和夏舒呈说话,没听到很多,但是隐隐约约听了几句重点,那就是丁驰和夏舒呈曾经喜欢的那个人很像,夏舒呈也一直都在按照那个人的标准培养丁驰。

    所以

    秦彦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慌乱和焦急的感觉,甚至有点害怕。

    万一他想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丁驰…

    “丁驰…”

    秦彦尽力的调整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冷静平静,他问丁驰:“ 你是真心喜欢呈哥的吗,还是因为他对你很好,你很依赖他,错把那些情感当成了…”

    “ 是真心的。”

    没等秦彦说完,丁驰就给了回答:“ 我已经十八岁了,真正意义上的成年人,我很确定自己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喜欢夏舒呈,是真心的喜欢,不是任何别的形式的情感依托,就是想跟他做夫妻的那种喜欢。”

    “…”

    秦彦突然有点想哭。

    丁驰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 秦彦,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我和夏舒呈的家人,我们很需要你的理解和支持,但也不用特别勉强,如果实在接受不了,至少别在夏舒呈面前表现出来,我怕他会难受。”

    “…”

    秦彦更想哭了。

    这时,贺春生轻轻叹了口气,说:“ 家人的支持确实很重要,我家小陆和知知当年在一起的时候,知知的妈妈坚决不同意,直到生病去世都没有松口,算是含恨而终的,所以导致他们后来的这些年里,他俩心里一直有道疤无法愈合,每每想起来,知知都会自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小陆也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去开解他,家里的气氛就会特别压抑。”

    丁驰闻言看向秦彦,没说什么,但眼神表达明确:我不希望我们家也是这样。

    秦彦拧着眉头纠结了许久,重重的吐了口气,然后伸手过去,拍了拍丁驰的肩:“ 丁驰,你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都选择支持你,都会站在你这边。”

    一听这话,丁驰立刻都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热了,不过不能哭,大好的日子,他得开开心心的过。

    而且,要快点去告诉夏舒呈。

    跟秦彦聊完之后,丁驰心中豁然开朗,迫不及待的就跑去了前院儿。

    彼时夏舒呈正在店里帮忙招呼客人,见他喜滋滋的跑来了,就放下手里的活迎过来,笑着问他:“ 怎么样,聊通了吗?”

    “当然了。”

    丁驰得意的扬扬眉梢:“ 秦彦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夏舒呈眉眼弯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真好。”

    “ 嗯。”

    丁驰开心的把夏舒呈拉近,笑着问他:“ 开心吗?”

    “ 开心啊。”

    夏舒呈看着他说:“ 可以正大光明,当然开心了。”

    “那我现在要出去一下。”

    丁驰也不管周围别人有没有在看着,把夏舒呈拉近在额头上亲了口,对他说:“我要去买瓶好酒,庆祝我们的成亲礼。”

    “ 好啊。”

    夏舒呈说:“ 但是要快点回来。”

    “ 噢?”

    丁驰闻言立刻坏笑了下:“ 为什么让我快点?”

    “ 当然是快点回来礼成,然后”

    夏舒呈踮了踮脚,凑上来在他唇角落下一个浅浅的吻,笑着对他说:

    “ 入洞房啊。”

    作者有话说:

    秦彦:甜吗,可为什么,我却尝到了玻璃碴子?  丁驰他真的好可怜啊,他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他是最可怜的人了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

    丁驰:哎哟! 你想多了吧!

    佟思城:来,让我来告诉你,到底是谁想多了。

    夏舒呈:退退退!你别过来啊!

    第66章

    初秋的上午, 阳光和煦,钟楼大道两侧的树木上不断有叶子零星飘落,铺了一地的秋色。

    正好是个周末, 街上出来闲逛的人很多,摆摊卖小吃的也很多, 热乎乎的糖炒栗子,香喷喷的烤红薯,脆甜的烤甘蔗,凉凉的冰糖葫芦…

    都是这个季节特有的美味。

    丁驰还记得, 以前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好的时候,不能自己出门,每到秋末冬初,夏舒呈经常会出来给他买小吃,每次买完都还没回到家呢, 在路上自己就先吃掉了一多半。

    丁驰一想起这事儿就想笑,可见夏舒呈是有多喜欢这些吃的了, 于是沿路走过来,他看到什么都要买点, 没一会儿手里就大袋小袋的提了满满一堆。

    百货商店在钟楼大街的另一个尽头,老板是个很热情的阿姨, 丁驰一进门, 她就立刻笑呵呵过来迎接:“ 小伙子上午好啊, 呵呵, 想买点什么啊?”

    丁驰想了想:“ 花生,瓜子, 块儿糖, 再来两瓶酒, 都要最好的。”

    “哟。”

    一听他这话,再看他这喜上眉梢的模样,阿姨立刻懂了,一边去帮他拿东西,一边笑眯眯的回头问他:“ 家里今天有喜事啊?”

    “嗯。”

    丁驰挠挠头,笑着说:“ 是我的喜事。”

    “ 哈哈,那恭喜你呀小伙子。”

    阿姨把几包花生瓜子和糖拿过来放到柜台上,然后又去取了两瓶酒,笑着对他说:“ 这两瓶你看看可以吗?”

    丁驰不懂酒,只能以价格来区分好坏,他问阿姨:“ 这是最贵的吗?”

    “ 是了,是我们店里最贵的,也是时下最好的。”

    阿姨笑着打量他片刻,说:“小伙子,你一定很喜欢你的新媳妇儿吧?”

    “ 嗯。”

    丁驰又挠了挠头,喜滋滋的说:“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妇儿。”

    “哎呀,真好,年轻人真好啊。”

    阿姨看他一副赤诚开心的模样,颇为感慨的笑了会儿,然后从身后的货架上取了一团红绳:“来,送你和你媳妇儿个小礼物。”

    说完,没几分钟的功夫,阿姨用红绳编出了两个挂饰,分别挂在了两个酒瓶上。

    丁驰定睛看了看,发现是两个同心结,很精致,放在晶莹的白酒瓶上,立刻就有喜庆的颜色,很好看。

    “大喜的日子,阿姨也来讨个彩头。”

    阿姨笑着对他说:“ 祝你们小两口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嘿嘿!

    这祝福可太美好了,丁驰立刻就笑滋滋的把那两瓶酒拿起来,然后扬起眉稍对阿姨来了一句:“ 谢谢,也祝您生意兴隆,平安发大财!”

    从百货商店出来,丁驰手里就更是满满当当,他把东西归置了一下,放到一个大袋子里提着,然后单独抱着那两瓶好酒,生怕磕了碎了。

    倒不是因为贵,而是因为这是他和夏舒呈的喜酒,寓意着他和夏舒呈的美好未来,必须要保护的好好的。

    虽然迫不及待的想立刻回到家,但丁驰还是尽量让自己耐心,安全第一,过马路的时候,他也格外小心,认真的注意着来往车辆,等绿灯亮了再走。

    可是。

    天灾可避,人祸难防。

    就在丁驰过斑马线的时候,突然有辆车闯了红灯,直冲冲的朝他开了过来。

    由于车速太快,丁驰来不及闪躲,直接被撞的原地腾空飞了出去。

    巨大的撞击力之下,怀里的酒也没能抱住,脱离了他的掌控。

    砰的一声!

    丁驰从空中重重的摔在地上,碎裂般的剧痛迅速蔓延了五脏六肺,怀里抱着的那两瓶酒也紧跟着的摔在了马路中央。

    玻璃和酒碎了一地,那两个同心结也相继自坠落,天各一方。

    意识弥留之际,丁驰在无比混沌和模糊的视线里,清晰的看到,撞他的那辆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一尘不染的皮鞋碾着酒瓶的玻璃碎渣,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冷漠的对他说:

    “ 早就警告过你的,可谁叫你固执的不肯听劝呢。”

    第67章

    随着中午的临近, 夏记后院儿里的喜庆气氛也不断升温。

    贺春生和郑开心帮着继续布置装饰了院子,苗安然帮着把美味佳肴摆上了桌子,纵使是心事重重的秦彦, 也暂且放下了顾虑,不停帮着招呼前来祝贺的宾朋客友。

    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 就连常年在家不怎么爱出门的秦老太爷,都坐着轮椅过来参加宴席了。

    话说,秦老太爷已经一百多岁了,只是因为年龄太大, 所以腿脚有些不灵便,除此之外,耳不聋,眼不花,头脑也还很清醒, 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寿星。

    老寿星见到夏舒呈后,习惯性的躬身问好, 神态和语气里,尽是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恭敬。

    夏舒呈也并未表现出什么不适, 点头应下,并让人推他到主座旁边的位置。

    然后, 笑着递给了他一颗糖。

    秦老太爷接下那颗糖, 颤颤巍巍的低头看了许久, 再抬头看向夏舒呈时, 眼圈突然就红了:“ 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 是啊 。”

    夏舒呈笑着说:“总算是长大了。”

    “而且长得很好,变得越来越英俊, 越来越聪明, 很有能力, 也很有担当。”

    秦老太爷说着,伸手过来在夏舒呈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似乎有些迟疑,但最终也还是继续了:“能长大就已经很好了,以后就活在当下,好好过日子吧。”

    听了这话,秦彦几乎是立刻就感觉自己听懂了太爷爷的意思,他下意识的抬眸看向夏舒呈,观察夏舒呈脸上的表情。

    只见夏舒呈沉默了片刻,随后笑着向秦老太爷点了点头:“ 嗯,会尽力的。”

    秦彦闻言,心里的焦虑感又开始了,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夏舒呈的意思,是不会选择刻意去遗忘些什么。

    可如果夏舒呈不遗忘过去,那丁驰算什么?

    秦彦其实很想和夏舒呈单独聊一聊,但出于自小被灌输的思想意识,他并不敢。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从他记事的时候开始,全家人就对夏舒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臣服意识,而且这种意识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不会轻易被改变的,也不能抗拒的。

    所以他从小就知道,他要听夏舒呈的吩咐,不可以顶撞夏舒呈,不可以过问夏舒呈的任何私事,甚至不能对夏舒呈的任何行为有反对意见。

    没有人告诉过他这是为什么,但是所有人都在要求他这样去做。

    秦彦走神儿的时候,夏舒呈为秦老太爷倒了杯茶,笑着对他说:“ 老秦啊,这么多年来一直陪着我,也真是辛苦你了,先喝杯茶,等小家伙回来,再准你喝一杯酒。”

    秦老太爷闻言揉了揉眼睛,接下那杯茶,就笑了。

    与此同时,经夏舒呈那么一说,大家立刻也开始纳闷。

    贺春生向门口张望着:“ 哎?丁驰到底是去哪儿买酒了啊,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啊。”

    郑开心说:“ 来的时候我看见百货商店就在街那边,很近的,按理说应该早回来了。”

    苗安然忽然蹙眉“嘶”了一声。

    秦彦敏锐的回了神,立刻问她:“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

    苗安然稍稍有些迟疑道:“ 我就是忽然想起,今天佟思城被保释出去了。”

    “ 啊?”

    贺春生思维迅速,立刻惊叫了一声:“ 所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丁驰有可能会出什么意外吗?”

    只见听了这话后,当时所有人就立刻都紧张了起来。

    夏舒呈更是眉间蹙起,从座位上起身,直接朝大门处走去。

    然而。

    他也只是刚走出去两步,哐啷一声,大门被突然推开了。

    在所有人警惕的注视下,丁驰走了进来。

    夏舒呈脚步猛的顿住。

    “ 丁驰!”

    秦彦心里猛的一颤,蹭的一下就起身窜了过去。

    彼时的丁驰脸色惨白,双目猩红,整个人血淋淋的,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

    秦彦跑过去之后想扶他,可发现哪哪都不敢碰,急的直接就哭了:“ 丁驰!你!你这是怎么了啊!”

    丁驰却仿佛根本没看见他似的,猩红的目光只盯着夏舒呈,跌跌撞撞的走向他。

    “功业立天下,情定长风坡…”

    嘴里念念有词的走到夏舒呈面前,丁驰双手扶上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睛,问:“ 夏舒呈,你还在等我吗?”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猛的一怔,人直接打了个趔趄。

    空气仿佛凝结了那么一秒。

    秦老太爷突然激动了起来:“ 小少爷,你,你都记起来了吗?”

    丁驰闻言,目光从夏舒呈眼睛上挪开,转头看向秦老太爷,并没有回答什么,但眼眶的红又增加了一分。

    紧跟着,他又把头转回来,继续盯着夏舒呈,咬着牙问:“ 夏舒呈,回答我,我是谁?”

    夏舒呈整个人怔了下,片刻后,伸手去摸着丁驰的眉眼,声音颤抖着叫他:“ 阿驰…”

    哗啦一下!

    丁驰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

    心碎带来的疼痛感来的比他身体上任何一处伤口的痛都剧烈。

    眼泪,便也就随之泉涌般的,落了下来。

    第68章

    被车撞倒之后, 短暂昏迷着的时间里,丁驰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梦里,他生活在南方的一座小城, 是个小乞丐,原本无父无母, 居无定所,只靠在街上流浪讨生活。

    直到他遇见了夏舒呈。

    夏舒呈把他领回家之后,待他很好,如兄如父, 任他如何骄纵妄为,撒泼闯祸,从不与他计较,从来不责不罚,甚至连骂都没骂过他。

    对待他可谓是温柔备至, 宠溺无边,无人能比。

    遇到夏舒呈, 有了家,丁驰一度认为, 那就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直到,他无意间得知了夏舒呈之所以收养他的原因。

    夏舒呈并非普通人, 他体制特殊, 不会变老, 不会生病, 不会死亡,甚至他身上流淌着血, 能疗愈这世间所有的病痛。

    丁驰不知道夏舒呈到底是已经活了多久。

    但他知道, 夏舒呈活了多久, 就等了一个人多久。

    那是夏舒呈曾经深爱着的,故人。

    故人已逝,但夏舒呈却一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不但固执的等他归来,甚至还为故人找了个容貌相似的替身,妄想有朝一日,故人得以借身还魂,再次回到他身边。

    而丁驰,就是那个替代品。

    这个梦很具体,很真实,所有场景都细节到了极致,如同亲身经历过一般,丁驰在梦里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剧烈的疼痛着。

    所以醒来后发现那是个梦的时候,丁驰是猛的松了一大口气的。

    可是。

    佟思城却突然出现并告诉了他,那才不是梦,那是真的。

    佟思城的真实身份,是曾经郾回山上那个土匪头子的儿子,丁驰的梦里清晰的记得那个对夏舒呈心怀非分之想的土匪,所以再听到佟思城这个名字,他似乎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名字会被称作一个耻辱。

    佟思城的讲述也很具体,很细节,包括夏舒呈的戏园主身份,丁驰上山为夏舒呈摘桃花却被军阀残忍杀害的细节,甚至是丁驰几次离家出走,与土匪打架,被夏舒呈抱着纵身跳下悬崖等等等等…

    所有的情节,都与他梦里的别无二致。

    更何况,佟思城还给看了当年的一些物件,旧报纸,夏舒呈和他拍过的旧照片,夏舒呈当年唱戏时穿戴过的红衣戏服,金钗步摇…

    所有的物件,也与他梦里见过的一摸一样。

    丁驰很不想承认那是真的,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明明白白的告诉他,那不是梦,那就是真的。

    他只是把那些曾经几次三番被他忘记了的,他和夏舒呈在民国时代的生活点滴,都记起来了,而已。

    所以在那一刻,丁驰突然就陷入了一种无比巨大的痛苦与迷茫的挣扎里。

    他忽然无比急切的想立刻要见到夏舒呈,即便许多事情已经很难再被推翻,但他还是存着一丝希望。

    万一呢。

    夏舒呈已经跟他在一起生活了近乎百年的时间,万一相比于故人,夏舒呈现在更爱他呢。

    所以丁驰很急迫的想回去,可佟思城不让。

    十几个壮汉,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刀,刀刀下狠手。

    丁驰赤手空拳与他们搏斗,打到最后身上几乎每一处都被刺出了刀口,但他誓死不退。

    当突出重围的时候,丁驰其实已经失血过多,近乎晕厥了,全靠着脑海里巨大的信念支撑着,才没有倒下去,坚持回到了夏舒呈身边。

    可…

    当夏舒呈触摸着他的眉眼喊他“阿驰”的时候,丁驰心里仅存着的零星希望几乎瞬间就破灭了,他整个人也就开始崩溃了起来。

    这些年来,就算这些年是他一直陪在身边常伴左右,就算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具备了给予夏舒呈照顾和爱的能力,夏舒呈至今也一直没有放弃等故人归来的念头。

    就算是在最近的这段时间…

    每一次午夜梦回,每一次酒后失态…

    每一次触摸着他的眉眼喊着那个不属于他的名字,每一次说些让人根本听不懂的话…

    甚至每次与他耳鬓厮磨拥吻缠绵的那些时候…

    夏舒呈眼睛里看到的,心里想着的,都不是他,不是他丁驰啊。

    午后,原本晴好的阳光忽然暗了下去,天上刮了一阵冷风,吹醒了夏记后院儿里所有呆愣住的人。

    夏舒呈的手指从丁驰的眉眼处挪开,继续望着他的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既惊诧,又错愕。

    同时,还有明晃晃的激动和惊喜。

    误以为自己等了那么久的人总算是回来了,夏舒呈大概是真的很高兴吧,丁驰想。

    可是很遗憾,他仍然是丁驰,他思想意识清晰不乱,并没有被其他灵魂占据一丝一毫。

    此刻的丁驰很痛苦,很无助。

    他不知道若非把他当作替代品的话,夏舒呈会对他存剩有几分真情,但他对夏舒呈的真心是满分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又如何再去面对夏舒呈。

    做自己,他或许没有办法做到接受夏舒呈在看着他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别人。

    做别人,他也根本不知道故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他也没有那么好的伪装的本事。

    而且他也知道,无论他做谁,都免不了会让夏舒呈失望,受伤,难过…

    所以

    丁驰崩溃了很久之后,挣扎了很久之后,迎上夏舒呈那道正望着自己的,充满了期待的目光,艰难的做出了决定。

    他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把夏舒呈拉近到了眼前,抬起了夏舒呈的下巴…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去,吻住了夏舒呈的唇。

    夏舒呈微微一怔,片刻后,人就如同被火舌扫过一般,开始激烈的挣扎,用力的推他。

    可丁驰没允许。

    他一只手抓住夏舒呈的两只手腕,背到身后摁着,另一只手扣着夏舒呈的后脑勺,用力亲吻夏舒呈的同时,也咬破了夏舒呈的唇。

    熟悉的清甜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的时候,丁驰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他想,既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面对。

    那就不如

    再次忘记,做回那个傻子吧。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啊啊啊啊啊!来虐我! 虐我的宝贝干什么啊!

    老秦:哎,别难过,至少这不是开始能记起来了吗?

    第69章

    几场秋雨之后, 逐渐开始变得昼短夜长。

    夏记后院儿繁花落尽,桃枝枯败,一阵风吹过, 地上落叶哗啦作响。

    屋门口的大桃树下放了个躺椅,丁驰就半躺在那上面, 仰头望着灰白的天空。

    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夏舒呈从屋里拿了件毯子出来,为他盖在身上,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 温声问他:“在看什么?”

    丁驰没有回答。

    几次降温之后,候鸟早已经飞向了南方,阴天没有太阳的时候,天上连云朵都很稀少,放眼望去, 满目空荡。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什么。

    丁驰没有回答,夏舒呈也没有追问, 为他盖了盖身上的毯子,坐在旁边和他一起发呆。

    他看着天空, 夏舒呈看着他。

    苗安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话说, 距离丁驰受伤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可是神智却并没有恢复,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记忆还有很大程度上的缺失, 导致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苗安然每次来时, 看到夏舒呈那个黯然无助的神情,都会感觉无比心酸,毕竟在她看来,夏舒呈苦守多年,终于等到修成正果,却是在好事将成时飞来横祸,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也是因此,苗安然无比愤恨,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致力于搜集佟思城的犯罪证据。

    可目击者难寻,佟思城刻意做的不留痕迹,丁驰又什么都不记得,无法作证指认,这证据搜集的异常艰难。

    “ 夏老板。”

    苗安然走近,看了看丁驰:“ 这几天有好转了吗?”

    夏舒呈闻言,目光从丁驰脸上收回,摇了摇头,然后示意苗安然坐。

    苗安然暗暗叹了口气,在旁边放置的椅子上坐下来:“ 真是惭愧,明明知道凶手是谁,但就是找不来确切的证据,我真是愧对警察这个身份。”

    “ 不必这么想。”

    夏舒呈说:“ 佟家非普通商贾之家,即便找到证据,怕是也奈何不了他。”

    “是啊。”

    苗安然说:“ 这个我在查此前商业欺诈案件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背后势力似乎很强大,甚至好像还有军方背景,夏老板,听说你此前便与他们相识,知道那背后具体是什么人吗?”

    夏舒呈闻言沉默片刻,并未回答,只对苗安然说:“ 这件事你们警方不要再插手了,若是真心想帮忙,只需帮我查出他现在身在何处便是,余下的,我自行解决。”

    “…”

    说到这 ,苗安然更是惭愧,丁驰受伤之初开始,她就向上面申请了例行传讯佟思城,但文件一直没被批复,她私自去玉锦记找人,非但没找到人,反而还被警局给了处分,现在作为一个警察的职权范围已经受限,查不到佟思城在哪。

    正是气氛压抑时,秦彦来了,拄着个双拐,一瘸一瘸的。

    苗安然看到他,直接没忍住又叹了口气,毕竟,被自己亲爹给打断腿这种事以前只是听说过,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过。

    事情是这样的:

    丁驰前些天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人看上去其实是清醒着的,只不过是不记得事,也不认识人,所以那会儿关于他和夏舒呈的关系,自然是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接受和认知。

    原本即便是飞来了横祸,至少丁驰能知道自己是夏舒呈的爱人,会继续保持亲密关系,夏舒呈也不至于那么难过。

    但偏偏当时秦彦正好在旁边,一看丁驰什么都忘了,就跟寻到了什么机会似的,抢在所有人之前,着急忙慌的对丁驰一顿解释,说夏舒呈是收养他的人,从婴儿期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特意强调长兄如父,不断给丁驰洗脑,说若不是年龄差的不够,丁驰就得管夏舒呈叫爹。

    所以就导致现在,在丁驰的印象里,夏舒呈就是他的养父,亲爹一般的存在,神圣而不可侵犯。

    秦老太爷知道这件事之后气的三天都没吃下饭,于是,秦彦就被他爹打断了腿。

    当然,秦彦也有自己的理由,他坚定的认为夏舒呈在丁驰身上找别人的影子这件事对丁驰及其的不公平,本着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兄弟的原则,就冒着被驱逐出家门的危险,造了这个孽。

    “ 伤筋动骨一百天。”

    苗安然看不下去秦彦那个瘸的艰难的劲儿,起身去扶了他一把:“ 你不老实在家养着,老出来活动干什么呀。”

    还能干什么,就丁驰那脑子,秦彦都怕自己一天不来念叨两句,他那思路就很有可能又会被忽悠的跑了偏。

    秦彦被扶到丁驰旁边的凳子上,瞥了瞥夏舒呈,心里话不敢说出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逗丁驰:“ 喂,丁小驰,哥可是瘸着腿来看你的,不知道起来问个好啊。”

    丁驰闻言,空洞的目光从远方收回,扭头看着秦彦,木然道:“ 你好。”

    “哈哈!”

    秦彦让丁驰这个反应逗的想乐:“ 你好个屁啊,叫哥!”

    丁驰木然眨巴了几下眼睛,没支声。

    秦彦继续逗他:“乖,叫哥,叫了哥就带你玩去。”

    丁驰还是没支声。

    “啧,你小子可真行啊,糊涂了也不允许自己吃亏,让你叫我声哥怎么了,小气鬼。”

    秦彦说着,就想拿手指戳戳丁驰的脑袋,但手刚抬起来,夏舒呈忽然抬眸盯了他一眼,他那手指在半空顿了顿,就只好又收了回去。

    气氛变得少许有些紧张。

    苗安然赶紧打了句岔:“ 对了,夏老板,我忽然想起来,要找佟思城的话,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只见听了这话,夏舒呈还没说什么呢,秦彦先问了句:“ 谁啊?”

    苗安然说:“ 贺春生的那位姓陆的爸爸。”

    “ 陆爸爸?”

    秦彦琢磨了下,立刻表示赞同:“ 确实,他是挺神通广大的,上次就是他带我们找到佟思城的。”

    “ 嗯。”

    苗安然说:“ 佟思城背后的水很深,或许不是我们小警察和普通老百姓能抗衡的,如果能靠他的关系得到上层领导的介入,胜算可能就会大一些。”

    “ 嗯。”

    秦彦继续表示赞同:“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

    苗安然点点头,然后看向夏舒呈:“ 夏老板,走不走?”

    夏舒呈则蹙起了眉:“再强调一次,这件事是我和佟家的恩怨,你们都先不要插手了,越多人牵扯进来,事情就会越难处理。”

    “…”

    苗安然与秦彦互相看了眼,只好又坐回去。

    接下来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苗安然不知道再能打个什么岔,秦彦也不怎么再敢多嘴。

    气氛又开始变得莫名紧张。

    这时,丁驰从躺椅上缓缓坐起来,自顾自道:“ 我饿了。”

    夏舒呈闻言,抬眸看看他,轻轻叹了口气,问他:“ 想吃什么?”

    丁驰没回答。

    夏舒呈显得很耐心,又问他:“ 菠萝饭可以吗?”

    丁驰点了点头。

    夏舒呈又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起身,向院儿外走去。

    目送人离开之后,秦彦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就赶紧的开始对丁驰洗脑。

    “ 喂,丁小驰,你看,呈哥对你多好啊,想吃什么立刻就去给你买了,这不比亲爹还亲,你以后可得好好孝敬他啊…”

    “ 哎!”

    苗安然不知道秦彦到底是为什么,她以为是秦彦不能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件事,几次三番的劝过,但秦彦很固执,劝也劝不听,就是不遗余力的坚持给丁驰洗脑,搞破坏。

    苗安然眼看阻止不了,听又听不下去,长叹一声之后,赶紧的起身也走了。

    秦彦这阵子他一门心思的保护兄弟,自己的事儿都容后再议了,苗安然甩手走掉,他都没顾上追,仍然继续给丁驰洗脑:

    “ 丁小驰,你可千万不能搞错和呈哥的关系啊,呈哥可是给你换尿布,给你喂奶,照顾你长大的人啊…….”

    可谓是心思费尽,苦口婆心。

    丁驰让他给念叨的,眉间都渐渐拧出了个疙瘩,到最后实在也听不下去,扭头问他:“ 你渴吗?”

    秦彦这才停下,清清他说话说的快要冒烟的嗓子,哼道:“ 干嘛,要去给我倒水喝啊?”

    丁驰闻言立刻起身,拿了个水杯,然后就真去屋里给他倒水。

    热水壶放在屋子里的窗台下,窗台上摆的都是花,其中夏舒呈一直钟爱的那株君子兰生长的最为旺盛。

    丁驰回屋倒完水之后,抬头正好看见了那花。

    他看着那花愣了下神儿,紧跟着又抬头看了眼窗外院子里正呲牙咧嘴的摆弄自己那条瘸腿的秦彦,蹙眉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他取出了常年挂在脖子里的刻刀,划破自己的手指,往杯子里挤了几滴血,再放进去两颗山楂糖,然后,就端着出了门。

    “ 哎哟。”

    秦彦接过那杯水一看发现里面还放了糖,感觉非常惊喜:“你可以啊丁小驰,脑子虽然不行了,但变得贴心了不少啊。”

    丁驰没理他,眼看着他咕咚咕咚两大口把水喝下去后,坐回躺椅上,脑袋一仰,继续看着天。

    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狗东西,我可真是信了你的邪!

    第70章

    丁驰最近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天一黑,他就回屋去床上躺着了。

    睡的是东屋,曾经被夏舒呈生气时赶过去的那间。

    毕竟, 伤好的都差不多了,十八岁的大小伙子, 不是那么方便继续再跟着“亲爹”睡。

    入夜之后,起了阵风,气温又迅速降了一轮,屋子里开始变得很冷, 单层薄薄的棉被不足以抵御寒冷的侵袭。

    丁驰犹豫着要不要去跟夏舒呈再要床被子,还没犹豫完,夏舒呈推门进来了。

    端着一碗热汤,提着一盆炭火。

    丁驰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先是整理了下睡衣, 紧接着抓过来外套给自己披上,裹严实。

    夏舒呈把火盆放在屋子中央, 端着汤过来在他床边坐下,拿勺子搅拌几下, 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丁驰抿了一小口, 立即皱起了眉。

    夏舒呈见状, 笑了笑, 然后温声对他说:“  这是驱寒的姜汤, 不好喝也喝一点,暖暖身子。”

    丁驰皱眉片刻, 别开脸, 没听话。

    夏舒呈就那么看着他, 略显无奈的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把姜汤放下,回过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念了句:“小东西,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

    丁驰忽然感觉有点委屈。

    因为他知道,夏舒呈称呼他为“小东西”,那就说明,这句话是真心对他说的,而不是故人。

    是的,没失忆。

    说起来,丁驰自己也挺纳闷,他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他喝掉夏舒呈的血之后确实昏过去了,但醒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他什么都没有忘记,反而还比晕过去之前记得更清楚了。

    清楚的记得,很多年以前,夏舒呈身穿红衣戏服,哭的梨花带雨,说故人待他很好,从未负过他,他这么多年都是靠想着故人才活下来的。

    也清楚的记得,前不久的仲夏之夜,夏舒呈在与他交颈缠绵一番之后,摸着他的眉眼,说他既已为人妻,就会此生唯爱一人,他会等待故人归来,至死方休。

    丁驰这些天一直在想,能让夏舒呈几百年甚至还有可能是几千年都未曾忘怀的故人,大概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值得的人,大概也真的是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取代的人。

    反正他现在已经没有信心能争的过了,所以他选择了逃避。

    更何况,夏舒呈还骗他。

    夏舒呈曾经明明说过的,说自己心里很清楚他是一个新的生命个体,跟故人并没有半点关系,也曾经对他承诺过,说不会再把他当作故人对待,还说过很多次更爱他,最喜欢他之类的话。

    都是骗人的!

    说实话,要不是秦彦天天在他耳朵旁边念叨,提醒他夏舒呈是如何艰难的把他拉扯大,如何娇他宠他,如何细致耐心,等等诸如此类的,他就又离家出走了。

    他觉得夏舒呈的行为太让他伤心和难过了。

    不过伤心归伤心,难过归难过,但丁驰觉得做人还是得有良心,得知道感恩,虽然夏舒呈都是为了故人,但至少在他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家,在他生病痛苦的时候给了他悉心的照顾,养育了他很多年,他必须得回报。

    所以,他就打算,以后就踏踏实实给夏舒呈当“儿子”,孝敬夏舒呈。

    夏舒呈是寒性体质,身上永远是凉的,冬天最怕冷,这样突然降温的天气,自然也需要喝点热的暖一暖。

    丁驰琢磨了下,就把刚才被夏舒呈放下的姜汤给重新端起来,递到了夏舒呈的嘴边。

    夏舒呈见状,眼睛一亮,脸上立刻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 要给我喝?”

    “ 嗯。”

    丁驰木然的点点头,说:“ 您也暖暖身子。”

    “…”

    夏舒呈脸上的欣喜微微一滞。

    丁驰又说:“喝完之后,您早点回去休息。”

    “…”

    夏舒呈眼眸忽然垂了下去。

    这两个特意被强调了的“您”字,就像是两片乌云,相继压下来之后,夏舒呈脸上的欣喜和眼睛里的光几乎是瞬间就都化作了乌有。

    丁驰被这个迅速的反应刺的心里猛的疼了一下,当时他就有点后悔了。

    同时,他也开始有点害怕,了。

    他不知道万一夏舒呈哭了的话,他该怎么办,只能忙别开目光,不再敢继续看夏舒呈,然后忐忑至极。

    气氛正是紧张急迫时,外面院子忽然传来了狂拍大门的动静,紧跟着是秦彦他爹的喊声:

    “ 夏爷!夏爷救命啊!小彦! 小彦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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