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圣人曰, 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攻坚战的致胜之道, 在于张弛有度,循序渐进。

    夏舒呈非常认同这个道理, 遂主动撩拨了几次,见将军态度有些牵强,他便没有继续逼的太紧,打算换个策略:侧面出击, 诱敌深入,守株待兔。

    此后的几天,夏舒呈不再黏着将军,反倒是开始同军营里其他士兵和将领们走的很近,其中关系最近的, 就属此前被他救活的副将。

    副将名叫秦昭,也出身将门世家, 自幼和将军一同学文习武,相貌生的英武俊朗, 性格大大咧咧,其感念夏舒呈的救命之恩, 恢复的能下地行动之后, 第一时间便来到夏舒呈的住处致谢, 随后发现夏舒呈谈吐有致, 与其相谈甚欢,之后便经常来找他闲聊。

    有天日光清亮, 天气晴好, 夏舒呈又陪秦昭在帐外散步, 聊到有趣的话题正笑的开怀,将军带兵从外面回来了,原本脸色还算正常,但看到他俩之后,脸色立刻严肃了起来。

    说起来,军中大夫有好几个,平日里士兵们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回去找他们,几乎没人来打扰夏舒呈,夏舒呈整日里无所事事,一天到晚的粘着将军。

    但自从秦昭伤势恢复了些之后天天过来找夏舒呈,夏舒呈不是陪他在帐子里煮茶聊天,就是扶他在外面活动散步,已经连续三天没再去过将军的营帐。

    将军平日里虽然治军严谨,但对上下级礼数要求不那么严格,即便是小士兵见了他也不必行重礼,更何况一起长大的兄弟,秦昭习惯性的大老远的朝他挥挥手打了声招呼。

    谁知将军拉着脸走过来后,直接就斥了他一句:“ 见了本将军不行礼,张牙舞爪的干什么,还有无等级之分了!”

    “…”

    秦昭都愣了,往常都是嫌他礼数繁琐啰里八嗦,这还是头一回因为不行礼被骂。

    夏舒呈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但不动声色,上前躬身行了礼,然后为秦昭说了个情:“ 秦副将伤还未愈,将军就别怪罪他了。”

    “ 伤未愈就该好生在帐子里歇着!”

    将军目光不悦的瞥了夏舒呈一眼,继续斥责秦昭: “ 整日出来折腾跳脱何时能好!”

    “…”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昭看得出这是没事找事,赶紧眼神问询将军身后的小士兵:怎么回事?遇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了?

    小士兵也一脸懵:没啊,刚才还好好的啊。

    秦昭无奈,只能揖了个礼:“ 是,知道了,属下这就回去躺着。”

    夏舒呈仍旧不动声色,向将军点了点头示意,然后扶着副将回营帐。

    结果,都还没到营帐门口,身后的小士兵追过来传了句话:“ 秦副将,将军让您现在就去他的营帐,有军务商议。”

    “…”

    夏舒呈笑了。

    年岁大,活的久了就是好,钓小崽子那样年轻的小白兔,一钓一个准儿。

    不过,估计到这个程度火候也还不够,夏舒呈琢磨了下,独自回帐子里随便煮了碗姜汤,然后端着去了将军的营帐。

    里面的人大概也确实是在商议什么军务,夏舒呈自知不好过多打扰,送进去之后先向将军打了报告:“ 将军,抱歉打扰,秦副将方才在外面待的时间有些长,天冷气潮,我煮了碗姜汤给他祛祛寒。”

    说完,把碗放到秦昭面前,刻意无视刚从城外寒冷的山里巡防归来甚至连外衣都还湿着的将军,转身便走。

    秦昭想说正好确实有点冷想喝点热乎的,可转头看到将军那张寒意逼人的脸之后,他莫名其妙觉得更冷了。

    第二日,便是除夕之夜。

    全军将士聚在一起欢度春节,方桌十里,篝火长明,场面空前壮观。

    按照惯例,开宴之前需先祭拜先祖英烈,由将军带领全军将士们朝着都城的方向,跪地洒酒,磕三个响头。

    夏舒呈不是岭北人,军中职位也是虚受,并没有正式挂职,就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远远的看着。

    祭拜之后,是新年祝辞。

    这类的词走到哪里都一样,主旨也不怎么新鲜,无非都是些山河无恙,国泰民安的美好祝愿,以及生死不惧,保家卫国,早日夺回失地故土的决心之类,都是天道人愿,听的人耳朵都起了茧子。

    夏舒呈本是最不喜欢听这种致辞的,但如果说致辞的人是将军,似乎又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将军天生一派气宇轩昂,身负浩然正气的缘故,那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让人忍不住跟着一起热血沸腾。

    夏舒呈就那么看着他威风凛凛的站在数千万将士面前铿锵发言的样子,心里的某些冲动又开始要按耐不住。

    将军致辞之后,又陆续跟各营战士们喝了酒,结束的时候,已经颇显醉态。

    遇重大节日,军中的等级还是比较规范的,士兵和士兵们围坐在一起,将领和将领们坐在一处。

    夏舒呈作为一名闲散军医,本来也应该跟其他大夫们坐一起,但因为他与将军和副将关系匪浅,礼司人员就把他的位置安排在了将领们那一桌。

    按理说,将军慰问战士,副将等人都是要随行一起的,但秦昭有伤在身,就没去,所以将军回来的时候拉着个脸不太高兴的样子,秦昭以为他这是因为这事儿又看自己不顺眼,端起酒杯示了个好。

    谁知,得到的回应是:“ 秦副将,明日你先行带精锐部队启程南下,秘密驻扎长风坡以北十里处,暗中刺探敌情。”

    “ … ”

    秦昭颇为不理解:“不是说好年后过完初六再启程的吗。”

    “方才的话没听懂吗?”

    将军冷着脸道:“ 先行前去刺探敌情!”

    “…”

    秦昭撇撇嘴:“ 去就去,凶什么,我又没说不去问问还不行么,再说我这伤都还没好利索呢。”

    “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没好利索?”

    将军:“ 我看你就差整日在军营里健步如飞了。”

    “ 我还不能活动一下了?”

    秦昭无语道:“老实说近来我到底是哪儿惹到你了,天天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

    将军被问的无话可答,皱着眉片刻,啪一下把酒杯拍在桌子上,起身直接走了。

    “ 哎哎哎怎么还真生气了啊,大过年的开个玩笑也不行啊?”

    秦昭在后边喊了句,随后回头疑惑的问其他人:“ 他最近这是怎么了啊。”

    其他人也摸不着头脑:

    “对啊,将军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啊。”

    “就是,以前秦副将跟他对骂他都没这么生气。”

    “将军这几天心情好像很差。”

    “…”

    大家都在细碎讨论的时候,夏舒呈悄悄离了席,先回自己的住处端了提前准备好的醒酒汤,然后去了将军的营帐。

    将军脸色仍然不好,抬眸看到他之后,先喊了一句:“ 出去。”

    夏舒呈脚步顿了下,这便转身,将军立刻又喊了一句:“ 回来。”

    “…”

    夏舒呈笑了,回头看着将军:“ 难不成我也惹到你了?”

    “ 这是你该对本将军说话的态度吗?”

    “是将军自己吩咐过的,只你我二人时,不必拘礼,想如何说话便如何说话。”

    “…”

    将军没话说了,冷着脸看了他会儿:“ 找我何事?”

    夏舒呈走过去,把端着的醒酒汤放到他面前:“ 担心将军酒后不舒服,特意煮的。”

    将军闻言,看了眼那醒酒汤,再抬眸看向他,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气:“确定是‘特意’而非‘顺便’?”

    夏舒呈笑道:“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

    将军说:“ 难道不是给秦昭煮的?”

    “自然不是。”

    夏舒呈说:“ 秦副将有伤在身,都没怎么喝酒。”

    “ 噢。”

    将军说:“ 那便是没人可送才送给本将军的。”

    “…”

    夏舒呈没忍住又笑了:“ 将军为何非要误会我的一片好心。”

    “ 本将军才没误会。”

    将军带着怨气别开脸,显得有些委屈:“ 昨日就没有本将军的。”

    夏舒呈装作没听懂:“ 嗯?什么?”

    “昨日的汤。”

    将军又把脸别回来,瞪着他:“ 昨日本将军在山里吹了一天的冷风,回来衣服都是湿的,本将军才更需要祛寒!”

    “…”

    不得不说,半醉不醉的小崽子委屈起来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夏舒呈都有些心疼了。

    “一碗汤而已。”

    夏舒呈说着,靠过去在将军身边坐了下来,微微仰头看着他:“ 也至于将军生我的气啊?”

    “ 不是汤的问题!是…是…”

    将军想否认,但似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拧巴片刻,放弃解释,闷头不说话了。

    但夏舒呈并不打算到此为止,他伸手去把将军的脸掰过来,让将军看着自己的眼睛:“ 那是为什么,是因为我同别人走得近,所以将军不高兴了?”

    将军没否认。

    夏舒呈继续问:“ 我同别人亲近,将军就会不高兴,这是为什么?”

    将军闻言稍稍愣了下,随后渐渐皱起了眉。

    被引导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没有完全开窍,也不可能一点也察觉不到什么。

    夏舒呈则故作一脸无辜:“ 那是我考虑不周了,是我的错,我来补偿将军好不好?”

    将军闻言,问他:“ 如何补偿?”

    “ 将军提要求便是。”

    夏舒呈看着他说:“ 将军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懂了他此刻眼神里的赤诚热烈,将军与他对视了片刻之后,目光开始有些闪躲,随后不自然的把手伸给他:“ 那就给本将军暖暖手吧。”

    小崽子害羞了。

    夏舒呈笑了笑,接住他的手,捂在了自己手心里。

    不过也就刚捂上,将军转回目光,看着他笑了:“ 让你气的本将军都糊涂了,居然还让你给我暖手。”

    夏舒呈稍稍愣了下,随后就见将军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搓了搓,又放在嘴边哈了哈气,拿下来又轻轻搓了搓…

    当时,不止是手,夏舒呈感觉整个人都暖了。

    他是天生的寒性体质,手脚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将军知道了这件事之后,每逢闲暇无事时,就会把他喊到身边帮他暖手,每次都像现在这样,耐心温柔,不厌其烦。

    可原本,今天应该是他来帮将军暖的。

    有些行为太过羞耻,夏舒呈也很不好意思,但如果能在他和将军之间关系的进展中起一些小作用,他也不介意脸皮厚一点。

    “ 将军。”

    做了翻心理建设之后,夏舒呈叫停了将军,抬眸直勾勾的看着他:“ 我的手是冷的,不代表我全身都是冷的,总有地方可以给你暖手。”

    说着,夏舒呈就把手从将军的手里抽回来,轻轻扯开自己的衣衫,露出了雪白的胸膛。

    “ 将军,我这里是热的。”

    将军稍稍愣了下,直到自己的手被拉着放了上去,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

    他的眼眸猛的睁大,气息顿时就乱了。

    作者有话说:

    丁驰:我的妈啊!咱就是说!这谁能顶的住!

    第112章

    新春佳节, 辞旧迎新,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欢庆气氛至少要持续大半个月, 可是在军中,顶多也就是除夕之夜可以少许放松片刻, 第二天开始,所有人就各司其职的继续忙碌了起来。

    正月过完之后,新的城防部署已经全部重建完好,新的县尉也已经到任述职, 交接安排妥当之后,将军下令开营拔寨,启程南下。

    农历二月初,天气严寒依旧,道路冰封还未消融, 大军浩浩荡荡踏雪前行,行军十分缓慢。

    慢的夏舒呈原本耐心那么十足的一个人, 都忍不住着急上火。

    话说,启程起初, 夏舒呈谎称自己不会骑马,本是打算让将军带他同骑一匹的, 谁知他都还没来得及开这个口, 将军就已经命人给他安排了马车, 还是和其他几位大夫同坐一辆。

    白天赶路, 将军总是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与他相隔两处, 晚上将军又总会召集将领们商议军务, 经常一议就到后半夜, 忙的没有空闲时间,让他不好总是过去打扰。

    整日见不上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几天下来,夏舒呈就受不了了。

    夏舒呈原本也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平日里心平气和,对什么都不甚在乎,那完全是因为经历良多,心大而已,反而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浑身都是刺,刺到谁多看他一眼,他都能以此为由跟人家干一架。

    赶路无聊,同车的几个大夫闲的无事可做,就插科打诨,扯东扯西,都是男的人,话题聊着聊着方向就容易往不正经的方向偏。

    其中有个人在说起自己往昔的一段风流韵事描述女子的脸蛋儿时,贱兮兮的看了夏舒呈一眼,夏舒呈当场就不干了,连理论都没有,直接把人拖过来摁着暴打了一顿。

    这边闹出了这么大动静,自然是很快就传到将军那里,将军闻讯折返过来的时候,车里的动静还不小。

    马儿刚驻足停下,夏舒呈就从马车里“被人推”了出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将军见状,眼眉一凝,脸色当时就沉了下去。

    被打的那位刚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等他回过神儿立刻从马车里追出来,结果一抬头对上将军那张冷脸,直接吓的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众所周知,夏舒呈本就是被将军特殊接到军营里来的,后来又救活副将立了个大功,现下是将军跟前红人中的红人,营级将领见了都要主动打招呼主动示好,普通人就更是不敢惹。

    被打的人甚至都不敢解释,其他人更是不敢多嘴,好在夏舒呈的矛头也不是指向他们的,将军下马把他给扶起来之后问怎么回事,他回了个“不便当着这么多人面说” 的眼神。

    将军只好严厉训斥了马车里的人几句,吩咐大部队继续赶路,然后把夏舒呈带到了远处。

    夏舒呈“摔”在地上那一下,蹭了满身的雪,衣服弄脏了不说,人还给摔虚弱了,垂着眸子委屈巴巴的站在那里,显得格外楚楚可怜。

    反正将军是肉眼可见的心疼了,弯下腰帮他拍去身上的雪,前后转着检查他有没有摔坏,完后这才问他:“ 到底怎么回事?”

    夏舒呈闷着脸不说话,将军又说:“ 有什么委屈说便是,本将军给你做主。”

    夏舒呈这才抬眸看看他,委屈道:“他们嘲弄我,隐喻我貌相生的像女子。”

    “…”

    将军皱皱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可这并不妨碍夏舒呈看懂了,他立刻就表达了自己不满:“ 原来将军和他们一样,也这样认为。”

    “…”

    将军又皱了下眉,颇为犹豫,但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 但本将军可没有嘲弄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好,你本就天生一副好相貌,确实也不输女子。”

    “这与嘲弄有何区别?”

    夏舒呈表示不能接受:“ 男便是男,女便是女,有什么好比较的。”

    “ 也不是比较。”

    将军说:“ 你不要理解偏差,重点是相貌好。”

    “ 噢?”

    夏舒呈眨巴了下眼睛,看着他问:“ 所以将军的意思是,觉得我好看?”

    “…”

    将军稍稍愣了下。

    “说啊。”

    夏舒呈直勾勾的盯着人,继续追问:“ 我好看吗?”

    “…”

    将军目光躲开,清了清了嗓子,发出了一声不是很响亮的:“ 嗯,好看。”

    “ 那好吧。”

    夏舒呈满意了,笑了笑:“ 若将军是这个意思,那我便不生气了。”

    “…”

    将军被他这话逗的也笑了,随后问他:“ 那今日这事你打算如何处理,需要本将军去为你出气吗?”

    “ 不必了。”

    夏舒呈笑着说:“ 反正我也打了他,扯平了。”

    将军再次被他逗笑:“ 那我送你回去?”

    “ … ”

    一听这话,夏舒呈笑容淡了淡:“ 不想,回去他们若是再欺负我怎么办?”

    “他们不敢。”

    将军说:“ 本将军方才都说了,若有下次,军法处置。”

    “ 那也不去。”

    夏舒呈笑容又淡了淡,然后,又开始委屈:“ 将军不必费心管我,我不坐马车了,随其他士兵们一起步行便是了。”

    “ 那怎么行。”

    将军说:“ 士兵们经常行军赶路都习惯了,你从前没吃过这样的苦,如何能走的动?”

    “…”

    夏舒呈没说话,但瞥了眼将军的马。

    将军应当是很快就懂了他的意思,笑着问他:“ 你不是说自己不会骑马吗?”

    夏舒呈看了眼将军的表情,确定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嘴巴撇了下,转身这就要走。

    “哎哟好啦不逗你了。”

    将军忙笑着拉住他,随后吹了声哨子把自己的马喊过来,问他:“ 想坐前面还是后面?”

    夏舒呈闻言,回过头来,总算是满意的弯起了眼睛:“ 前面。”

    大军浩荡,继续前行。

    将军纵马从队伍的最后边经过,沿路收获了无数奇怪的眼神的同时,也引发全体士兵们的交头接耳。

    “唔!我没花眼吧,将军的马上怎么多了个人?”

    “没,你没看错,那是夏大夫。”

    “啊?可是将军的马不是从来都不让旁人坐的吗?”

    “夏大夫是旁人吗,那是神医,将军现在都快把他供奉为神明了。”

    “就是,你们瞧将军那股子殷勤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搂的是将军夫人呢。”

    “哈哈哈!你还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

    “…”

    大队伍里的士兵们都的窃窃私语方向眼看着的就是越聊越偏,甚至将军带人追到了队伍的最前方之后停下来的时候,几位下级将领都不约而同的相互交换了眼神。

    好在马上的两位此刻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对方身上,已经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也注意不到他人投来的怪异目光了。

    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视线开阔,前方是茫茫白雪,远处是绵延重山,头顶青天白日,背靠结实宽阔的胸膛,夏舒呈心里痛快极了。

    且他的喜悦之情大概是溢出来让背后的人也感受到了,将军从后面往前探了探脑袋,歪头看着他:“ 怎么了,这么高兴?”

    “ 没怎么。”

    夏舒呈想了想,笑着说:“ 只是想到此刻自己身后有万千兵马,就觉得很有安全感,也很威风。”

    “ 噢?”

    将军问他:“ 所以你也有领兵率将之志?”

    “ 非也。”

    夏舒呈笑盈盈的看着他:“ 我的志向,拥有一个有领兵率将之能的人。”

    “…”

    将军被他这句弄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把脑袋收了回去,片刻后,淡淡笑了下。

    夏舒呈听到了那声笑,故意问:“ 将军笑什么。”

    “ 没什么。”

    将军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打了个岔,稍稍低了下头,在他颈侧闻了闻,说:“ 你身上很香。”

    “…”

    夏舒呈承认,这局小崽子胜了,小崽子抛出这么一句,他立刻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说起来,夏舒呈是个很随性的人,爱干净,但并不执拗,像是行军路上这种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若是放在平时,他定然不会要求那么多。

    但最近这几天,就算是顶着严寒他也坚持每天洗澡,而且还每天都擦香,就是为了随时准备着迎接当下这一刻。

    夏舒呈当然知道将军忽然说这么一句应该也不是刻意为了臊他,但他也还是有点脸热。

    骑马不似坐马车,周围没有遮挡,迎面的冷风吹过来直接拍在脸上,寒意逼人,将军低头见他红了脸,大抵是以为他是被冻的,就拢了拢自己身后的宽厚披风,把他整个人一起给包裹了起来。

    夏舒呈本就有些不好意思,冷不丁的被包裹进怀里,温暖立刻蔓延全身,脸顿时更热。

    何况将军还不经意的又撩拨了他一句:“ 你身量也不矮啊,怎么这么瘦小,本将军一只手就能将你揽过来。”

    可知,将军比他高半头,说话时,气息正好擦着他的耳朵,一下一下的,让他都觉得那像是在亲他似的,弄的他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了。

    不过,在撩拨人这种事上,输一次可以,接连在输一次,那就不是夏舒呈风格,脸热了那么一会儿之后,他平复了下,然后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窝进将军怀里,再把披风从将军手里接过来,重新拢了拢,把两人都包裹的严严实实。

    再然后,在披风的掩盖下,抓着将军的手,放在自己的腰腹位置,回头笑盈盈的看着将军:

    “这里更瘦,将军一只手掌就能拦过来。”

    第113章

    风餐露宿, 翻山越岭,赶路大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到达了目的地——长风坡。

    长风坡位于岭北国土的最南端, 被敌国掠去后更名为长陵郡,敌国名为大瑜, 民风粗鲁,凶悍野蛮,据说当政的君主为人也是十分凶残,占领长风坡后把原岭北的百姓们全部都贬为了奴隶, 动辄打骂伤杀,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将军率兵前来,便是为了不日开战,夺回被侵占的土地,救回被大瑜奴役的岭北百姓。

    大军到达驻扎地的时候正值傍晚, 太阳落了山,气温随之骤降, 周遭格外寒冷,早先带精锐部队出发的副将秦昭前来迎接, 与将军和诸位将领们分别打过招呼之后,单单给夏舒呈递上了一壶酒。

    秦昭也不是别的意思, 就是此前与夏舒呈闲聊时得知夏舒呈体质缘故最为怕冷, 他只是想给夏舒呈喝一口暖暖身子。

    但他那酒壶递上去之后, 注意到将军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看过来的目光也不甚和善,秦昭如是有些疑惑, 心说这天寒地冻的, 又赶路这么久, 夏大夫平时弱不禁风的怕是冻坏了,给喝口酒而已,这犯了什么忌讳?

    将军身边的诸位将领们面面相觑一番,纷纷投去了同情般的目光,他们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告诉秦副将,夏大夫这一路可是被将军放在怀里暖着过来的,不可能会被冻坏,甚至都不会冷。

    夏舒呈时刻关注着将军的反应,见将军面色不虞,就把秦昭递过来的那壶酒给推回去,客客气气拒绝了:“ 秦副将有心了,感激不尽,但这酒就算了。”

    “…”

    秦昭疑惑未解,正欲再说句什么,便见夏舒呈看了看将军,低眸一笑,略显羞涩道:“ 将军有令,不许我喝酒。”

    秦昭愣了愣,又见将军听了夏舒呈的话后嘴角扬起了一抹不是很明显的笑,他忽然吸了口凉气,似乎就懂了点什么。

    后续大批兵马全部到达之后,将军下令扎营,士兵们开始搭建营帐,将领们聚集研究当下局势,伙房师傅们开始生火煮饭,随军医者们为大家熬煮驱寒悍药汤。

    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夏舒呈无所事事,毕竟是坐将军的马来的,身份在大家的心理上已经是不一般了,根本没人敢支使他干活儿,他自己也懒得掺合,等帐房搭建好之后,他就回去躺着了。

    原本打算只是小憩片刻等将军同他的将领们议完事后再一起用晚饭,谁知这段时间来每日长途跋涉的一直没能好好休息,他太累了,眼睛闭上再睁开时,就已经是后半夜了。

    是被饿醒的。

    彼时帐子里炭火正烧的旺盛,很暖和,炉火上煮着汤,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飘出浓郁的饭香。

    将军正坐在火炉旁边看书,听到动静后抬眸看过来,见他醒了,弯起眉眼对他笑了笑。

    画面温馨,温柔静好。

    那一瞬间夏舒呈就那么看着他,少许有些失神,恍惚怀疑自己还没从睡梦中醒来。

    将军见他没有回应,放下手里的书卷,起身走到他床边坐下,伸手在他额头上试了试,问他:“ 怎么了,不舒服吗?”

    夏舒呈下意识的想摇头,但忽然想到什么,就又改为点头,并且眼巴巴的望着将军,面露几分委屈:“ 身体没有不舒服,但是好累。”

    “呵呵,怎么这么娇气。”

    将军被他委屈的模样逗的失笑,温声对他道:“ 那也还是先起来吃些东西吧,吃完再接着睡。”

    夏舒呈哼唧了两声:“ 不想动。”

    将军笑道:“听话。”

    夏舒呈又哼唧两声,朝将军伸出手:“ 那将军拉我起来。”

    将军没有拒绝,把他从床上给扶起来,又帮他拿了外衣披上,然后拉着他下了床。

    随将军去炉火边坐下来,发现锅里煮着的居然是肉汤面,可知赶路大半个月的时间,热饭都难得吃上一口,更别说带荤腥,不得不说,夏舒呈还是少学有些惊喜的,浓郁肉香香扑鼻的瞬间,他立刻对将军弯起了眉眼:“ 将军煮的面好香啊。”

    “ 食材都是灶房师傅准备好的,我只是负责把它们丢进锅子里,闻着味道是还不错,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将军笑着拿了碗,盛了一些出来,放在他面前,对他说:“你来尝尝?”

    “嗯。”

    夏舒呈立刻就要去拿筷子准备尝尝看,然而又忽然想到什么,手就没伸出去,而是继续懒洋洋的对将军哼哼了两声:“ 累,拿不动筷子了。”

    “…”

    自己拿不动筷子,但是想吃,那还能怎么办?

    将军自然是领会了他的意思的,稍显无奈,稍有迟疑,不过无奈片刻,也还是拿起筷子。

    吃到将军亲手喂的面,夏舒呈满意了,暂时不再继续撩人,问了些正事:“ 将军,听换防的士兵说,这几天便开始出兵打仗了?”

    将军点点头:“ 嗯。”

    夏舒呈问:“ 大军刚刚驻扎下来,还未来得及休整,为何这么急?”

    “ 兵贵神速。”

    将军说:“大瑜军无论从军制战备,还是粮草物资,都明显优于我岭北军,等他们做好应对准备再开战,怕是没几分打赢的把握,所以我打算攻其不备,先到前方烧一把火,乱其阵脚,再伺机而动。”

    “哦。”

    夏舒呈问:“ 那这场仗将军有把握吗?”

    “ 说不好。”

    将军说:“ 只能尽力而为。”

    “ 哦。”

    虽说活了很多年,但打仗的事,夏舒呈倒是还真没参与研究过,也不是很懂,他只是很忧心,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受伤在所难免,将军带兵迎敌,首当其冲,更是危险。

    “那到时候将军可以带上我吗?”

    夏舒呈说:“ 我其实也略懂一些功夫剑术,也可以随将军一起上阵杀敌。”

    “哦?”

    毕竟装柔弱装了这么久,印象已经定性了,将军大抵是不相信他说的话,笑着回他道:“ 到时候若是本将军在战场上受了伤,倒是可以交给你来医治。”

    “ 不许胡说。”

    夏舒呈立刻蹙起眉:“ 大战在即,将军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收回去。”

    “哪有那么多讲究。”

    将军说:“战场上受伤流血是常事,无需忌讳。”

    “ … ”

    说起来,夏舒呈活了这么多年,自认早就已经对生死看的很淡了,可以很客观的看待任何人的伤或者亡。

    但现在他忽然发现以前对自己的认知好像不够透彻,或者说并不准确,他之所以觉得客观,那是因为与他无关,一旦与他有所牵扯,情绪反应还是会不一样,尤其是让他心动的人,仅仅只是想会受伤,他就已经开始心疼了。

    “ 怎么还不高兴了?”

    见他拉下了脸不理人,饭送过去也拒绝再张嘴,将军看着他无奈的笑了会儿,伸手过来捏了捏他的脸:“ 好,本将军收回刚才的话,不受伤,好不好?”

    夏舒呈这才肯理人,挨挨蹭蹭的挪到将军身边,挤进了将军的怀里。

    而将军现在已经对他的投怀送抱不陌生了,甚至他刚靠过去,就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揽住了他。

    如果之前的委屈是装出来的,那现在夏舒呈就是由内而外发自真心的委屈,虽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居然会对着一个小崽子委屈,但情绪这种东西说来就来,根本不是他能左右的。

    “ 将军。”

    夏舒呈仰头看着人,委屈都能从水汪汪的眼睛里溢出来: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在这世上找到的依靠,我不想你有任何的危险。”

    “ 知道了。”

    将军低头看着他,郑重道:“ 本将军答应你,一定好好保护自己,怎么样?”

    “ 嗯。”

    夏舒呈抽了抽鼻子,眼睛眨了两下,差点儿就真的掉出眼泪。

    将军用拇指在他的眼角轻轻擦拭了两下,看上去有些心疼了:“ 傻不傻?”

    源于心疼,但这句话说完之后,二人四目相对,都深深看着彼此,气氛也瞬间变得暧昧了起来。

    对视片刻后,将军的目光开始从他的眼睛下移,移到嘴唇时停住,喉结动了动。

    这让夏舒呈意识到,将军可能是想亲吻他,他便双手勾住将军的脖子,主动往上凑了凑,然后微微张开嘴,作出邀请。

    将军直勾勾的盯着他粉嫩莹润的双唇,纠结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扛不住本能,缓缓低下了头。

    可惜,没能亲上。

    就在就两方唇瓣将要贴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卫兵的一声通报。

    具体通报的什么夏舒呈也没听清,他只顾可惜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将军吓的瞬间清醒了似的,立刻就别开了脸,斩断了继续亲吻的可能。

    将军尴尬的松开他,把碗和筷子重新拿起来交到他手里,叮嘱了他吃完饭好好睡觉,然后就慌里慌张的走了。

    夏舒呈就着遗憾吃下了那半碗面,回床上躺下,可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刚才未完成的吻,耳边甚至还能听到将军的气息,心里既甜蜜,又酸涩,五味杂陈的根本睡不着。

    就这样一直翻来覆去的睁着眼睛到了天亮,起床后,夏舒呈想去看看将军忙完没,结果到将军营帐发现人不在,一问守帐的士兵,心里的甜蜜顿时戛然而止:

    将军昨晚离开他的帐之后就直接带兵出征去了。

    第114章

    得知将军已经出兵, 夏舒呈立刻就想追过去,可奈何他并不知道将军去的是什么方向,守营的其他将领和士兵也都不告诉他, 未免没有任何准备出去反倒是添乱,他就只能等。

    等待的过程中, 他要么就和留守军营的将领在一起,要么就去军营外面的山坡上去等,力求第一时间得知前方传回的战报。

    好在前方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

    将军此番出兵的目的,并非是攻城或者打下某个据点, 而是摧毁大瑜在长风坡一带设置的瞭望塔。

    那些瞭望塔大约有三座,座座高耸入云,站在上面可监测到岭北国土南端的整片区域,岭北军在边境的排兵布防也尽收眼底,这在两军交战时对于岭北军而言十分不利。

    根据前方阵地传回来的消息, 将军带的精锐部队以佯攻加偷袭相结合的方式,已经安全的打掉了敌军的两座瞭望塔, 再打掉最后一座就会班师回营。

    临近将军有可能回来的日子,夏舒呈每天都会去大营外面的山坡上登高望远。

    然而最后一座瞭望塔集中敌军的全部兵力, 十分难打,用了比前两座加起来的时间还长, 可还是没有大捷的消息传回。

    夏舒呈越等越着急, 等到第十天的时候终于是等不下去, 从将军的营帐里找到了那座瞭望塔的地图, 然后从马厩里取了匹马,不顾留守将领的反对策马追了去。

    前方阵地上的双方对抗正是白热化时, 将军这方攻不上去, 敌军也不敢轻易离开自己的安全区, 正在互相僵持。

    夏舒呈到的时候,将军正和秦昭他们商议对策,看他之后人先是一愣,随后立刻冷下脸来严肃的斥了他一句:“谁让你来这里的!”

    “…”

    夏舒呈其实想到了不听安排私自冲过来就会是这样的后果,但真的被将军疾言厉色的训斥,他心里还是少许有些不舒服,毕竟,自从认识以来,将军还从未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过话。

    不过也能理解,将军有将军的立场和规矩,夏舒呈只能老老实实认错回话:“ 我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 你能做什么!”

    将军继续斥道:“ 这里是战场不是你胡闹的地方!立刻回去!”

    “…”

    夏舒呈拒绝服从,将军眼看着就是真要生气了,秦昭只好赶紧出来打了个岔:“ 将军,人来都来了就先随他吧,眼下战事要紧,既然大家都觉得刚才刘副将提出的方案可行,那就我先去试试。”

    其他人听后也纷纷跟着附和:“ 不然还是我去!”“ 让我去吧!”

    “ 都抢什么!”

    将军直接转头朝大伙儿斥了句:“ 我这个总指挥官给你们当得了!”

    “…”

    众人禁了声。

    将军吩咐道:“秦昭负责带领主力兵马去吸引右翼敌军火力,刘副将负责左边,卫兵!准备两桶火油!把我的马牵过来!”

    众人一听这话,立刻又喧哗了起来:“万万不可!”“将军不能去!”“太危险了!”

    看众人这反应,夏舒呈也知道将军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然而他都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跟着劝一嘴,将军直接跨上战马直奔敌军瞭望塔去了。

    其他人也来不及阻拦,只能立刻组织佯攻吸引火力。

    夏舒呈跟着秦昭,问了好几次才弄清楚了具体情况,敌军那边火力很猛,将军这边只有精锐部队,人数很少,正面和侧面都攻不上去,导致他们很难靠近敌军的瞭望塔。

    刚才有位副将提出,在洋装攻塔的同时,派一个人冲到敌人的瞭望塔下泼上两桶火油,然后放一把火,由于瞭望塔大部分材料是木头做的,起火之后燃烧很快,也很难扑灭,不失为一计良策。

    只是,单枪匹马的冲向瞭望塔的人很危险。

    敌军瞭望塔上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士兵,一根根羽箭如同急风骤雨,密密麻麻不停飞来,将军的战马被羽箭刺伤已经无法继续往前跑,将军正在奋力持剑抵挡。

    情况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紧急时,不知谁突然大喊了一声:“ 不好!将军中箭了!”

    夏舒呈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也注意到了,持续飞来的羽箭中,有一根没有被挡下,直直的刺入了将军的胸口。

    所有人开始集中火力去营救将军的时候,夏舒呈看到阵地上还剩下两桶火油,他便提起他那两桶骑上他的马从另一侧冲向了敌军的瞭望塔。

    如雨般密集的羽箭从身边嗖嗖的飞过,在耳边带起了呼啸的风声,夏舒呈不是神仙,也无法做到在枪林弹雨里独善其身,但他有一颗很强大的心脏,有更大到能完美的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羽箭刺中他之后,被他拔下稍加控制,伤口便不会流血,并且还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恢复长好。

    他尽力躲着,实在躲不过就在羽箭刺中他的第一时间把箭拔下来,确保别人发现不了,确保自己“完好无恙”。

    冲向敌军瞭望塔的时候,他听到了将军愤怒的呼喊,但他没有停下来,也没往那边看,固执的坚持冲进了敌军的塔底,点了火。

    回来的时候,将军冲出来很远接住他,检查他身上有无受伤时,只看到他被刺破的衣服和被擦乱的头发,猛松了一大口气的同时,愤怒的像是恨不得要当场吃了他。

    结果当然是大获全胜。

    回营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无比,只有将军是黑着脸的,到了之后,不先处理伤口,先喊了守营的将领,上来就一顿责骂:“ 本将军把后背交给你们!你们却连个人都给我看不住!从今天起都给我去大营外充当执勤兵,什么时候学会守家了什么时候再官复原职!出去!”

    “…”

    无妄之灾的诸位将领们只能灰溜溜的遁出将军的营帐,象征性的出去看守营门。

    将军那里火气正大,所有人只能敬而远之,为了让他尽快平复下来先治伤,秦昭让夏舒呈回了自己的营帐先避一避,好说歹说的才把大夫带了进去。

    夏舒呈没办法,只能躲在自己的帐子里干着急。

    一直到后半夜,听说将军伤口已经包扎好,吃过药睡下了,夏舒呈这才敢偷偷过去看看他。

    将军应该是没彻底消气,睡着了眉头也是拧着的,因为受伤失了很多血的缘故,嘴唇有些发白,脸色也不太好。

    夏舒呈在他床边坐下来,倾身过去用手指轻轻抚平他眉心拧紧的疙瘩,心疼的有点想掉眼泪。

    不知道将军是本来就没睡着,还是被他揉眉心的动作给弄醒了,轻轻叹口气之后,就睁开了眼睛。

    夏舒呈担心他再动怒,立刻把手抽回来,打算赶紧起身离开。

    可却是连手都没抽回来,就被将军给抓住了。

    “ 今日吓到你了吗?”

    “…”

    原本夏舒呈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毕竟他确实也是几次三番违抗命令,被骂被罚也无可厚非,但将军抓着他的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心里忽然就有股若大的委屈劲儿涌了出来。

    他挣了挣,把手从将军手里挣脱出来,转过身去背对着将军,眼泪就开始不听话了似的扑簌扑簌落了起来。

    “哭了?”

    将军从后面伸手掰了掰他的肩,被他负气甩开,又轻轻叹了口气后,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说你两句便要哭,硬往枪林弹雨下冲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像现在这般娇弱?”

    “…”

    夏舒呈有心想反驳上两句,说那是因为谁,可是委屈劲儿弄的他有点说不出话。

    “ 好了,今日情况特殊,是本将军太着急了,不是故意要凶你的。”

    将军说着轻轻揽着他的肩,把他转回去,给擦了擦眼泪,继续安慰道:“ 本将军现在向你道歉,说对不起,就别哭了。”

    他不说还好,越说夏舒呈反倒是越委屈,眼泪越发停不下来,怨气上来,还没忍住抬手打了将军一下。

    当然,没用力,只是在肩膀上轻轻打了下,但是委屈表达到位了:“ 将军太坏了,大坏蛋!”

    “ 嗯,本将军是坏蛋。”

    将军被他弄的无奈的笑了笑,又为他擦了擦眼泪,温声说:“ 好了,现在骂也骂了,打也打了,就不哭了,好不好?”

    “…”

    夏舒呈这才收了收委屈,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将军胸前的伤口,问他:“ 疼吗?”

    “ 本来是不疼的。”

    将军说:“ 但是看你哭哭啼啼的这么就都哄不好,本将军有点着急,急的伤口都疼了。”

    “ 哼,居然反咬一口。”

    夏舒呈没忍住又在他肩上打了下。

    将军任他打,打完了抓着他的手,轻轻叹了口气:“ 听话,下次再也不可以无视军令任性妄为了。”

    “ 知道了。”

    夏舒呈点点头,看了看被将军握着的手,又看看将军:“ 有个方法可以让将军不疼。”

    “ 噢?”

    将军问他:“ 什么方法?”

    “ 将军先把眼睛闭起来。”

    将军听话的把眼睛闭了起来,夏舒呈迟疑了一下,悄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然后凑了上去。

    将军先是愣了下,眼睛忽然睁开,瞪大,整个人仿佛僵住了。

    不过仅仅一秒钟之后,将军又把眼睛闭上,整个人活了似的,伸手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拉近自己的身体,在他的唇舌间用力的吮吸搅弄了起来。

    第115章

    亲密行为果然是促进两个人关系快速发展的一剂绝佳良药, 亲吻过那么一次之后,虽然有些话还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夏舒呈明显感觉得到将军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

    将军中箭的伤口本也不深, 被夏舒呈偷偷喂了点血,恢复的就特别快, 其实两三天之后就好的差不多了,但除了与诸位将领们商议军务干正事的时候人是精神的,其他时候都虚弱的不行,需要人时刻形影不离的照顾, 而且还得是专人。

    当然,这个专人就只能是夏舒呈,平时喂药喂饭的自不必说,晚上还得守夜看护,弄的人片刻都离不开, 都恨不得让夏舒呈直接住在他的帐子里,粘人又腻歪, 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夏舒呈是希望早日捅破那层纸,让自己和将军之间的关系明朗化的, 可是一直都没什么机会。

    话说,打掉大瑜军的瞭望塔之后, 大瑜那边最近已经开始做大规模反击的准备了, 眼看着与大瑜的第一场正式战役即将打响, 将军和将领们整天围在帐子里研究战略部署, 白天忙的没空,就只有晚上能有点时间和夏舒呈单独相处。

    晚饭是米粥, 将军跟将领们议事的时候说话还铿锵有力的, 可刚结束大家都离开之后, 夏舒呈端着饭进来,将军就累的躺下了,拿不动筷子也拿不动碗,简直是完美复刻了此前的夏舒呈本人。

    夏舒呈也不拆穿,配合着把人扶起来喂饭,将军自然是很满意,被喂饭的过程中笑吟吟的看着他,眼睛恨不得长在他的脸上,生生都把他给看羞了。

    实在不好意思直视将军的目光,夏舒呈就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开启了个话题:“ 不日便开战了,将军有把握吗?”

    “不好说。”

    将军说:“大瑜军素来野蛮善战,极难对付,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应战准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到结束时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

    “…”

    这话也算是中肯不敷衍,挑不出什么毛病,夏舒呈想了想,又说:“ 那这次将军可以带我一同上战场吗?”

    “不可以。”

    将军说:“ 战时必然有许多将士受伤流血,你若是真想为本将军做些什么,便稳居后方,帮本将军为将士们疗愈治伤,让本将军安心便是。”

    “…”

    这话更是让人无从反驳,夏舒呈只恨自己当时未能想的长远,给自己塑造了这么个柔弱医者的人设,现在都不好改,无奈许久,只得啰嗦叮嘱:“那将军自己要万分小心,一定不能再受伤了。”

    “ 好,本将军答应你,这次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

    应承的倒是快,态度很好,可夏舒呈还是立刻无情的戳破了他:“你上次也说这么说的。”

    “ 额,咳咳… ”

    将军无话可接,只好再次故技重施,用装咳嗽转移注意力。

    恰好彼时夏舒呈正用汤匙舀了米粥送到他嘴边,结果就正巧的被他装咳嗽的动作弄的没能成功送进嘴里,沾到了嘴角。

    如此一来,将军非但正好找到借口不用接他的话,反倒是还故作责怪的把嘴巴朝他这边伸了伸,示意他给擦嘴。

    奈何夏舒呈一手拿碗,一手拿勺子,还根本没有多余的手去帮他擦嘴。

    夏舒呈颇为无奈,心道既然将军不仁,那就不能怪他不义了,于是他眯着眸子想了想之后,就倾身凑上去,把将军嘴角的几颗米粒含住,用舌头舔掉了。

    将军大概是实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动作,稍稍愣了下,随后目光与他的对伤之后,喉结处动了动,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变深了几分。

    再之后,与他对视片刻后,将军忽然把他手里的碗和汤匙接过去放在床边的木桌上,扣住他的后脑勺就吻了回来。

    这次轮到夏舒呈有点懵了,毕竟,将军的吻来的野蛮而热烈,撬开他的唇齿之后长驱直入,把他嘴里搅弄了遍仍不过瘾似的,又继续亲吻他的额头,眉眼,脸颊,耳朵…

    浓密的吻铺天盖地般的落下来,让他应接不暇,开始迷糊…直到喘息的空隙稍稍睁了睁眼睛发现眼前的事物有了重影,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放倒了,将军继续亲吻他的同时,手也正在他身上试探…

    将军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夏舒呈一辈子没跟人做过这种事,第一反应其实是稍稍有些紧张的,以至于动作上下意识的抗拒了。

    可其实他心里也很清楚,想要关系更近一步,发生这种事也是必然的,他既然喜欢将军,也不该有所保留。

    既然也是早晚的事,夏舒呈自知不该扭捏,于是短暂的纠结之后,他决定还是主动抽开自己衣带,把自己献给将军。

    然而,都还没等他把手伸过去,将军忽然停止了亲吻,停下来之后趴在他身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哼。

    夏舒呈稍稍愣了下,当时就怀疑是自己的抗拒扫了将军的兴致,可能让将军误以为他不愿意了,立刻就要解释:“将军…”

    “ 嘘。”

    将军打断了他,侧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就再也没说话。

    夏舒呈:…

    亲热戛然而止,结束的可谓是无比尴尬。

    反正夏舒呈是觉得很尴尬,而且这种尴尬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直到巡防的士兵前来通报,说大瑜军正在集结兵力北上,已经蓄势开战,将军立刻召集手下将领们,没多久就带兵出营应战去了。

    将军临走的时候,特别给夏舒呈下了命令,要求他绝不准再私自到前方阵地,且对他说话的时候特别的严肃,铁面无私,与前两日粘他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不知是不是赶巧了,反正夏舒呈总觉得将军是对他有意见了,弄的他很郁闷,本想偷偷跟去前方战场看一看,鉴于将军现在的态度不明朗怕再次触怒将军也忍了。

    前方大战打的应当是很激烈,伤兵一批一批往回运,夏舒呈没办法到前方去帮将军的忙,就只能尽力帮着在后方救治伤兵。

    为了让受了伤的士兵们尽快恢复少受些苦,夏舒呈每熬制一锅药汤都会在里面放一点自己的血。

    然而大战连续三日未停歇,运回来的伤兵太多了,夏舒呈的血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短时间内身上失去太多血的话,他会变得虚弱。

    好在大瑜军也不是铁打的,连日猛攻但却未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反倒是被将军的岭北军连番压制,终于大战持续到第五日时,他们扛不住,退了兵。

    将军有自己的计划,时下也并不是反攻的最好时机,便也没有恋战,大瑜军退去之后,两军便进入到了暂时休战对峙的状态。

    将军领兵回营的时候,夏舒呈正在为一名伤病包扎伤口,由于连日来忙着照顾伤兵都没怎么休息,加上失血过多,气力不足,帮那位士兵包扎完站起来的时候起猛了,眼前一阵眩晕,立刻就要摔倒。

    好在将军回营之后第一眼便是寻他,刚好看到这一幕,立刻大步跑过来接住他,见他面色苍白,憔悴不堪,立刻拧起眉头急切的问道:“ 怎么回事!”

    “报告将军!”

    旁边有小士兵回话:“ 夏大夫医治伤患,已经接连好几日没合眼了,怕是累的。”

    将军听后眉头紧了紧,随后直接把他从地上捞起来,抱着回了帐子。

    被放置到床上盖上被子缓了会儿,夏舒呈就恢复的差不多了,睁开眼睛对上将军载满了心疼的目光,想起了前几日的尴尬,也想起了将军出营前的严肃冷淡,心里开始有些委屈,鼻子立刻就酸了。

    “ 怎么了?”

    将军见他红了眼,立刻凑上来抚着他的额头小声问:“ 可是有哪里难受?”

    不问还好,这一问夏舒呈更委屈了,满腹怨气无处撒,就忍不住抬手就在将军的肩上打了下。

    将军被打的有些莫名其妙,无奈的问他:“ 如何又是本将军的错?”

    “ 就是你的错。”

    夏舒呈红着眼睛说:“ 谁让你又凶我。”

    “ 凶你?”

    将军纳闷了:“ 我何时凶你了?”

    “你有。”

    夏舒呈说:“ 你带兵离开军营之前,就凶我了。”

    “”

    将军直接无奈的笑了:“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我若是不严肃些叮嘱你,你肯定又要不听话私自跟去了。”

    “将军为何不能带我去。”

    夏舒呈说:“我同你说过,我会些功夫,不会拖将军后腿。”

    “太危险了。”

    将军说:“战争不是儿戏,刀箭无眼,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可是我想同将军在一起。”

    夏舒呈继续委屈的说:“将军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让我看不到,摸不着,我只担心都要担心死了,这哪里是保护,分明是想要我的命。”

    “…”

    将军被他这波胡搅蛮缠弄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夏舒呈趁机继续委屈道:“将军答应我,下次带我一起,让我同将军在一起,不然,不然我就再也不理将军了。”

    说完,立刻推开人,背过身去,作一副绝交的姿态。

    将军被他缠的没了办法,恰好这时侍卫把药送了进来,将军也担心他继续闹下去不服药,叹了口气之后,只好应下:“好,怕了你了,本将军答应。”

    “真的。”

    夏舒呈一听立刻又转回来,看着将军:“将军说话算话?”

    “算。”

    将军把他从床上扶起来,把药递给他:“把药喝掉,本将军答应,以后无论去哪都把你带在身边,好不好?”

    “嗯。”

    夏舒呈立刻接下药两口喝下,喝完对将军笑了笑,忽然又想起前些天晚上的事,笑容当时一顿,又开始尴尬。

    将军见他表情突然变得不自然,问他:“怎么了?”

    “…”

    夏舒呈不好意思直接问他那天晚上是不是不高兴了,就没吭声。

    将军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觉得他还在闹脾气,笑了笑之后,从腰间取了朵花出来。

    淡粉色的,小雏菊。

    夏舒呈一看便很喜欢,立刻问:“哪里来的花?”

    “战后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的。”

    将军说:“我见它纯白干净,小而精美,当时想到你应当会喜欢,便随手给你摘了回来。”

    夏舒呈稍稍愣了下,再看将军,这才注意到,将军刚从战场上下来,风尘仆仆,灰头土脸,盔甲上还染着血。

    战场上不畏生死的冲锋陷阵,奋勇杀敌的将军,在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战之后,看到一朵好看花,便想到了他。

    这样的将军,又怎么会因为一场暂停的亲热对他心有芥蒂呢。

    夏舒呈忽然很自责自己的小肚鸡肠,接下将军的花,扑进将军怀里,红了许久的眼眶,终是掉出了眼泪。

    他的将军,好像是终于开始真正的喜欢他了。

    第116章

    救死扶伤劳累数日, 见将军打了胜仗平安归来也放心了,夏舒呈总算得以踏踏实实睡个好觉,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 便已经是次日傍晚。

    起床洗漱整理一番,夏舒呈去到将军的营帐, 见将军又在对着地图蹙眉研究。

    话说,一场大战方才停歇,双方军队都有不同程度的伤亡,大瑜损伤更为惨重些, 短时间内不会再有反扑的可能,岭北军这边也在养精蓄锐,近日也不会主动发起二次交战。

    但将军习惯了未雨绸缪,从来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即便是刚下战场, 也无时无刻不在琢磨下一次的作战计划。

    夏舒呈掀开帐子,将军闻声回头, 看到他之后,原本蹙着的眉心即刻松开, 表情也从严肃变为温和的笑:“ 总算是睡醒了。”

    “…”

    将军的这句话仿佛还带了些许其他的意思,语气听起来也有些亲昵, 让夏舒呈莫名觉得心里一阵柔软。

    以至于, 行为举止也忍不住跟着顺应了心情, 走到将军身边, 挨挨蹭蹭的往前挤了挤,仰头望着将军, 笑盈盈道:“ 将军可是想我了?”

    将军也早已形成了习惯似的, 他一靠近便自然而然的伸手过来将他拥了过去, 低头看着他,回应的干脆且直白:“ 嗯。”

    “…”

    夏舒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与将军越来越熟悉,关系越来越亲密,但他反倒是脸皮越来越薄,明明是他先蹭上去的,可真被揽进怀里之后,被将军用赤|裸直白的目光盯着,却又觉得有些羞赧,继续撩拨人的话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启齿,眼神也忍不住有些闪躲。

    将军应当是看出了他的不好意思,拍着他的后背笑了笑,便揽着他到旁边的木桌前让他坐下,随后从桌上叠着的狐裘袍子中端出来一个石锅放在他面前:“ 肚子饿了吧,先吃饭。”

    说起来,时下已经是三月份,天气转暖,营帐里不再点炭火,也就不方便再随时煮汤面,夏舒呈白天都在睡着,将军不知他何时会醒,担心醒来现做会赶不及,让他饿了肚子,便让人提前做好,一直用自己的狐裘袍子裹起来温着。

    夏舒呈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将军的细心,但看到将军小心的从狐裘中把石锅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感动的一塌糊涂。

    打开锅盖,香味扑鼻,将军见他眼睛有点红,笑着逗他道:“ 想让本将军喂你吃的话直说便是,无需先哭一哭。”

    “…”

    夏舒呈闻言与他对视一眼,顿时就又破涕为笑了。

    吃过饭,将军召集其他将领议事,夏舒呈很少见的没有回避,跟着听了听,方才知道,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将军却没有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是因为顾忌长陵郡还有很多岭北百姓。

    大瑜君主暴政,其麾下领兵之将行事作风更是毫无原则底线,侵占别国土地后从不善待属地百姓,轻则烧杀抢掠,重则杀戮屠城,占领长陵郡后把幸存下来的岭北百姓全部都贬为了奴隶,动辄打骂,随意驱使。

    将军与众将领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战前准备,数次修订作战计划,也数次进行了全盘推演,已有一定把握打赢这场仗,唯一担心的就是,届时两方交战,大瑜军很可能会把长陵郡的百姓推到阵前作为要挟岭北军的筹码,毕竟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将军领兵来到边境的目的,便是夺回属于岭北的城池,解救被奴役的岭北百姓,他们的安危自然是重中之重。

    遂经过商议,将军最后带几个人乔装打扮,秘密潜入长陵郡,先把城里的那批岭北百姓迎救出来。

    深入敌军正重兵把守的腹地,便已经是以身涉险,还要在敌人的眼皮底下伺机疏散大批百姓,便更是险上加险。

    军务会议结束,其他将领们离开之后,夏舒呈问将军:“把此事交与别人去做不可以吗?”

    将军闻言笑着反问他:“为何要交与别人?”

    “你是将军。”

    夏舒呈说:“身负领兵率将之责,千军万马何去何从都需要你来指挥,你的安危至关重要,不可以身涉险。”

    “嗯。”

    将军把他拉到身边,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身负领兵之责,可同时我也有护兵之任,将军的命是命,士兵的命也是命,身为首将,若是我能做到,我希望我的士兵都能在战争结束之后,平安回家。”

    “…”

    将军便是这样一个人,无论是战场之上还是战场之下,都会选择冲在最前面。

    夏舒呈自知不该继续劝也劝不住,阻止不了,便只好想办法跟着,他想了想,便伸手拉着将军的衣袖,轻轻拽了下,语气又娇又软:“ 那将军要带我一起去,将军答应过的,以后去哪里都会带着我。”

    说起来,最近这些时日夏舒呈对于撒娇这项技能掌握的可算是越发的驾轻就熟了,往往是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能让将军放弃抵抗。

    不过,将军大概是真的不想带他一起去的,轻轻把他揽进怀里,示弱般对他道:“并非本将军出尔反尔,只是此事关乎大战决胜与否,更关乎数千岭北百姓的性命,我必须做到万无一失,绝不能有差池,你在我身边,我怕是会忍不住把注意力都放于你身上,定然是要分心的。”

    “…”

    将军不愧为将军,不止打仗厉害,在堵人话柄方面也厉害,这拒绝的话说出口,任谁都无法再继续挣扎,毕竟硬要跟着去万一真给将军添了什么麻烦的话,影响也巨大。

    夏舒呈反正是服气的,有怨言也不好意思再说,就只能用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怨忿,抬手就在将军肩上打了下。

    将军都被打乐了:“ 知不知道,整个军营敢对本将军动手的,也就只有你了。”

    “…”

    居然还有心情调笑他,夏舒呈气不过,又抬手打了下。

    将军也没阻止,只是待他打完,抓过他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笑着问他:“ 手疼不疼?”

    “…”

    不得不承认,将军也很会哄人,夏舒呈反正很受用,当时立刻就已经被哄好了,只是还是有些担心,靠进将军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那将军要答应,切记万事小心,不许再受伤了。”

    “嗯。”

    将军再次安抚般在他后背拍了拍,应道:“知道了,会小心的。”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抱在一起,谁都没再说话。

    直到打更的士兵从外面经过,将军这才松开他,为他拢了拢衣服对他道:“时候不早了,送你回去休息?”

    呃。

    白天睡了那么久,夏舒呈此刻根本没有困意,且将军大概明日便要出营去往长陵郡,他也想多跟将军待会儿。

    再者,夏舒呈也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上次中断亲热的遗憾。

    于是,夏舒呈再次拉住将军的衣袖,仰头眼巴巴的望着他,没有明说,只用眼神表达:不回去,想留下来,一起睡。

    将军与他对视片刻,领会了他的意思,稍稍迟疑了片刻,笑着点了头。

    熄灯之后,同榻而卧。

    然而将军平躺在身边,呼吸平稳,躺的老实,迟迟不做什么动作,甚至连手臂都没有贴着他的,似乎保持了些许距离,并没有动什么旖旎心思。

    这如何能行?

    左等右等却等不来将军的动作,夏舒呈就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主动上,假装不经意的动了动,手便在被子下悄悄的伸向了将军那边。

    指尖触碰,将军呼吸顿了下,紧接着捉住他的手,握在了掌心里,但没有继续的动作。

    夏舒呈稍待片刻,又把自己的腿伸过去,刚贴上,将军便抬起腿把他的压住,仍然没有继续的动作。

    夏舒呈也不着急,翻了个身,面对将军躺着,用另一只没有被捉住的手拽了拽将军的衣襟,小声道:“ 将军,我眼睛里进沙子了,疼~”

    “…”

    且不说营帐厚实风沙根本吹不进来,老老实实在床上闭眼躺着,进沙子这个说法就不成立。

    将军自然是知道他在折腾什么,颇为无奈的笑了笑,随后转身过来把他往身前揽了揽。“ 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

    “…”

    同睡一张床甚至都把人搂在怀里了,却不让人胡思乱想,夏舒呈一时间都不知道将军这是在怜惜他还是在为难他了,但他不准备罢手,越发仰起脸往上凑,语气也愈发娇软:“ 才没有,是真的好疼,将军帮我吹吹嘛~”

    夏舒呈人长的好看,唇红齿白,皮肤细嫩,撒娇的本事最近练习的也不输女子,将军根本扛不住,他贴上来之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立刻伸手把他搂住,低头看着他凑的近在眼前的脸,目光从他的眉眼移到了他的唇上,喉结处动了动,似乎在压制什么冲动。

    明明很想要。

    夏舒呈继续往前凑了一些,近到几乎贴上,然后,微微张开了双唇,发出了一声带着喘息的轻哼。

    如是,将军方才还平稳的呼吸立刻就乱了。

    “ 将军…唔唔…”

    继续撩拨的话没再有机会说完,将军终于再也克制不下去了似的,翻身上来,把他压在了身下。

    亲吻莽撞而热烈,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夏舒呈从将军快要把他给生吞活剥了似的急躁里,感受了到了将军的渴望,他发誓,这次一定要完全交出自己,让他和他之间的关系从此上一道隐形的锁链,锁上了,就再也不会担心分开,所以在将军粗重的喘息声中,他主动抽开了自己的衣带…

    然而,事态的发展却再次出乎了他的预料,就在亲吻即将不能满足身心的渴求时,将军又忽然停了下来。

    平息片刻之后,将军在他脸上吻了吻,起床绕到营帐里的屏风后面,冲起了凉水澡。

    夏舒呈躺在床上愣神儿愣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将军虽然已经是弱冠的年纪,可听说从小便长在军营里,并未娶过妻,甚至从没有过相好的女子,更不可能有男子。

    所以,他不继续,是不是因为…不会了啊。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不会你早说啊,我画小人书教你啊,就那种小画本,我一夜能给你画十册,姿势万千,花样儿层出不穷,保你阅后立刻唔唔~~~

    丁池:闭嘴吧你

    第117章

    将军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翌日一早便与秦昭带了部分精锐部队出发去往了长陵郡。

    潜入敌军重兵把守之地便需费些周折,解救岭北被奴役的百姓之事更是困难重重。

    这也就意味着,将军此去归期不定, 夏舒呈的等待,旷日持久。

    说起来, 夏舒呈已经活了百余年,若非外貌不俗容颜永驻,勉强也可以算是个历经沧桑的老者,此前也一直都是老者心态, 万事看淡,万物不喜,心绪平和,不急不躁,耐心足到令人发指。

    然而, 有了喜欢的人之后,百年修炼来的优秀意志品质像是一朝都被清空了似的, 留守军营等待的第二日,他便已经等的开始有些心焦了。

    好在将军离开之前还不经意间给他留了个可以消磨时间的事情可做。

    那晚同榻, 将军第二次在情浓之时强行让自己灭了火,自此之后夏舒呈便就认定了将军不继续是因为不会。

    为了来日能帮助将军在情…事方面有所启蒙, 他思来想去之后, 决定为将军量身定制一套小画本。

    毕竟活得够久, 又走南闯北的混迹了那么多年, 那种事他虽然也没跟人干过,但见过不少, 也听说过不少。

    将军不在军营的日子里, 夏舒呈平时除了帮着照看还未康复的伤兵, 其余时间都闷在帐子里画册子打发时间。

    有事做着,等待的时间就会勉强变的快了些,一不留神半个月过去,那小画本就已经画了十册,姿势上百,花样万千,可谓是把毕生所见所闻都给画进去了。

    便也是这时开始,出营之后便杳无音讯的将军那边也终于开始传回消息。

    将军的消息是发给守营将领们的,将领们集合开会的时候,夏舒呈也去听了听。

    据说将军目前已经带人暗中潜入了长陵郡主城内部,正在秘密向城里的岭北百姓传达消息,不日秦昭会带精锐军佯装攻城,要求守营将领严阵以待,准备同时在远郊战区也发动一次佯战,好里应外合,给将军创造机会带百姓们集中撤离。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很顺利,夏舒呈安了心,将领们开始议其他事时,他便离开了。

    前脚刚回到自己营帐,送信的士兵后脚便跟了进来,把另一封信交给了他。

    夏舒呈着实是没想到将军居然会单独再写一封给他,惊喜之极,从士兵那里把信接过来,立刻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

    信纸雪白,展开后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枝花,用软笔所画,细枝淡绿色,花瓣粉红色,画工精巧,栩栩如生。

    是桃花。

    花旁边只写了一句精简凝练的话,将军亲笔:

    赠时花一枝,可曾解伊人相思否?

    夏舒呈看过那花,指尖轻轻触摸着那行字,心里又温暖,又酸楚,眼眶忍不住发了热。

    相思之苦,花最多只可解一分,剩下的九分,要人。

    ——

    再次收到将军那边的消息,是五日之后,将军已经把长陵郡的岭北百姓召集完毕,通知这边按照约定的时间与秦昭那边同时开战。

    这次没有再单独给夏舒呈的信,夏舒呈就知道,将军应该快回来了。

    郊外这边并非真正要发动进攻之战,只是派了几个将领带少量兵马去前方做做样子,扰乱敌人阵脚,夏舒呈就没参与,每天都会去大营外的山坡上坐着,望着南北官道的方向,等待将军归来。

    由于将军临行前特意叮嘱过不许夏舒呈无事随意出入大营,但营中的将领们知道他与将军之间关系匪浅又不方便太过严苛,就只好派了几名士兵随行保护。

    每天夏舒呈去外面山坡上坐着的时候,那几个士兵就会跟着,跟久了,熟悉了,话就免不了会多。

    说起来,男风在当下不怎么稀奇,尤其是清一色全都是男人的军营中,凑在一起相互安慰,相互取暖也是常有的事儿,但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的关系只是暂时的,根本不会长久。

    这几个在此前大战中受过伤,都是夏舒呈给治好的,所以对夏舒呈怀着一定程度的感激之情,有些他们士兵们之间平时只会关起门来议论的事,就忍不住对夏舒呈说了。

    也不是什么不好听的话,只是因为连日来随行保护,见夏舒呈每天都会满心期盼的到山坡上来坐成一座望夫石,看的出他是动了真心的,小士兵们担心到时候若是一拍两散,夏舒呈会受伤。

    毕竟夏舒呈并非和他们一样原本就属于军营,是因为跟了将军才留下来的,并不知道他们这帮人里约定俗成的习惯,如今将军出征在外需要个伴,倒是对他还算上心,可保不准以后会怎么样。

    将军到底是将军,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来日仗都打完后班师回朝,自然是要回归正道,届时加官晋爵,娶妻生子,夏舒呈又该如何自处?

    照实说,夏舒呈还真的从来未曾考虑过这一点,经历所致,他从很久之前就已经不会去计划和考虑未来的事了。

    父母亲人早已离世,身边没有什么牵挂,行走天地间大山大河都已看过,也没有什么遗憾,他对这个世界早就不再有留恋,也不再有什么期许,若非死不了,他早就选择离开了。

    因此后来活着的这些年里,他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活一天算一天,及时行乐,活在当下,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未来的事了。

    以至于习惯性的,在遇到将军,甚至爱上将军之后,他也没曾想过关于“将来”的问题。

    几个小士兵们的一番劝说,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在他和将军的“未来”这个问题上,不止将军那里未知颇多,他这边更是顾虑重重。

    毕竟,他自己并非普通常人,他不知道将军得知他的真实情况之后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像以前那些人一样,也把他视之为妖怪。

    长陵郡那边传回胜利捷报的第二日,将军回来了。

    彼时夏舒呈仍然在山坡上坐着往向官道,直到远处传来奔腾的马蹄声,等待已久的人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立刻起身冲下山坡,朝着驭马疾驰而来的将军奔了过去。

    将军在远处便看到了他,扬鞭加速,快到跟前时,马儿都未曾停住脚步,他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下来。

    思念这种东西,大概不会被突然意识到的难题和顾虑稀释,但因思念而产生的冲动,却会因顾虑而被刻意克制。

    夏舒呈原本是想冲过去之后直接扑进将军怀里的,可却是在将军下马之后,又突然放弃了这个念头。

    将军甚至都已经张开了怀抱,可见他在两步之外突然停住了,稍稍愣了下之后,笑容在脸上顿住,眉间浮现一抹疑惑,就也没主动抱他。

    两人面对面站着,相顾无言时,后边大批人马也跟了上来。

    将军在前驻足,士兵们不可越过他直接回营,便只好也在距离他们几米之外的地方停了下来,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谁也都不敢问,只能面面相觑一番,静观其变。

    直到留守将领从大营那边出来迎接,静默了似的这批人马才重新动了起来。

    回到大营之后,将领们全都聚集在将军的营帐,问询营救百姓们的过程细节,向将军汇报这段时间的战区状况….夏舒呈默默的回了自己营帐。

    将军大半个月不在军营,将士们需要回报的事情太多,等重要的事终于理清楚,结束议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夏舒呈还没有睡,正坐在帐子里看着面前的煤油灯芯发呆,脑子里一片混乱。

    有担心,也有顾虑。

    他和将军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还并没有捅破,关系也还并没有真正确定下来,他并没有多少安全感可言,若是稀里糊涂的就这样继续下去,有朝一日真如那几位小士兵所说,将军因为要娶妻所以弃了他,他应当也是受不了的。

    可若是要确定关系,他便应该先坦白自己,告知将军自己的异于常人之处,他担心将军接受不了,更担心若是以后他和将军在一起被旁人知道了,会给将军带来麻烦。

    进退两难。

    思绪混乱,夏舒呈忍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回过神儿时,发现将军正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他完全没有注意到。

    “ 在想什么?”

    将军问他。

    夏舒呈与他对视了一眼,目光别开,没有回答。

    将军没有追问,继续看了他会儿之后,从身后取了个食盒过来放到桌上。

    那食盒是木制,雕刻花纹,打开之后,是一些糕点,各种样式,各种口味,看上去都很精致。

    将军说:“ 听闻这家糕点铺子是长陵郡的老字号,手艺传承逾百年,味道绝佳,想着你喜欢甜食,便买了些回来。”

    夏舒呈闻言,看了看那糕点,又看了看将军,低下头去,眼泪控制不住,啪嗒啪嗒的掉了起来。

    将军见状眉间皱了皱,迟疑着伸出手把他揽过去,语气心疼的问他:“ 到底怎么了?”

    第118章

    自曾经年少时, 夏舒呈便常听人说起,人之性生于本心,原本坚固难移, 可在面对世间某些东西时,却又很轻易便会被改变, 或为金钱权力,或为儿女情长。

    金钱地位于当下的夏舒呈而言,已经无异于粪土,在没有遇到倾心热爱之人以前, 他没有过亲身经历,也就没有感同身受,以至于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活明白了,已经看淡一切,心如死灰, 已经百炼成钢,刀枪不入了。

    然而, 现实还是打醒了他。

    区区百年而已,见识过的, 不过也才是山川一隅,经历过的, 最多也只是沧海一粟, 世间万象, 事态万千, 还有很多他不曾涉猎,自诩已经活明白了, 不过是盲目自负, 一叶障目罢了。

    就好比, 他以前从不知道,有朝一日自己会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而性情大变,从安之若固,心如止水,到变得多愁善感,动辄哭哭啼啼。

    被将军揽进怀里之后,就更是觉得委屈,眼泪扑簌扑簌的往外冒,怎么也止不住。

    大半个月不见,也算是久别重逢,原本应当是满心欢喜你侬我侬的场景,可在大营外时他没有扑上去,回营之后他也没有继续跟在将军身边,而是独自闷在帐子里黯然伤神。

    将军不知道在想什么,问过一次可却没有得到回答,便没再继续问他,只是拿了帕子为他擦眼泪,看着他,眉间覆上了一层沉重的雾气。

    这个表现,很难不让人联想和怀疑。

    也许就是如那些小士兵们说的那样,将军也是肉体凡胎,自然也难忍军中寂寞,何况他此前他多次刻意撩拨,主动招惹,当下或许确实是喜欢他的,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他当然可以立刻马上捅破那层窗户纸,向将军要一个承诺,可过往经历赫然提醒着他,等闲置知,人心易变,承诺这种东西,最是靠不住。

    在这样的情况下,夏舒呈也做不到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盘托出,他需要时间,把思绪理清楚。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将军的怀里抽身出来,流着眼泪把人赶了出去。

    此后几日,将军一直都在忙,夏舒呈则窝在帐子里闭门不出,二人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也谁都没再刻意找谁,仿佛心照不宣的进入了冷静期。

    话说,长陵郡的岭北百姓在眼皮底下被秘密疏散出了城,大瑜驻军首领恼羞成怒,当天便开始从都城那边调遣兵力,准备发动第二次大战。

    岭北军这边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战前准备,可毕竟打一次仗损耗巨大,岭北的物资又不甚充足,为保胜算大些,将军半点不敢松懈,战前几日,不是召集将领们研究战略部署做战前推演,便是去训练场亲自指挥排兵布阵,白天忙的脚不落地,夜里也不闲着,成宿成宿的看兵书,研究更稳妥的作战计划。

    连续几日下来,秦昭都看不下去了。

    生于将门,自幼便跟着父辈们驰骋疆场,指挥千军万马,这么多年来,无论面对多难打的仗,从来都没这么紧张焦虑过。

    秦昭知道,或许并不只是因为要打仗,更多的可能是因为跟夏舒呈闹别扭了。

    毕竟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昭对将军的脾性了解甚多,深知将军此刻就是只马蜂窝,去捅必然会被蜇一脸,所以在岭北军准备主动开战的前一晚,他去找了夏舒呈。

    说起来,夏舒呈原本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可却是在与将军的这件事上被困住了似的,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了,闭门潜心苦思的这几日,也没能成功想出个所以然。

    秦昭过来的时候见他趴在桌子上发呆,为他沏了杯茶,在他对面坐下来,笑着问他:“什么别扭这么难闹,这都已经三日了,还没完事呢?”

    “…”

    夏舒呈没理他。

    “ 不是我说啊。”

    秦昭道:“ 俩大老爷们,有什么过不去的,要是真有什么矛盾,就别压着,摊开来说清楚啊,磨磨唧唧的像什么话。”

    “…”

    夏舒呈还是没理人。

    秦昭这就开始有些无奈了。“ 问题总要解决的,拖着伤人伤己,属实不划算,你到底想如何,想要什么,直接开口跟他要啊,闹别扭能闹来什么。”

    哎。

    旁观者风凉话说的总是轻巧,夏舒呈抬眸看了秦昭一眼,问他:“ 我想要他娶我,三书六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觉得如何?”

    “…”

    秦昭闻言,眉间一紧,当时就闭了嘴。

    “ 怎么,觉得我荒谬?”

    夏舒呈说:“可想要的就是这个。”

    “…”

    有些话说出来不合适,好像在为谁开脱似的,但秦昭忍不住,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 你这着实是有些太为难人了,恕我直言,你若是个女子,这些都不必等你开口,他自然会主动送到你面前来,可你也是个男儿朗,自古至今,历朝历代,哪有两位男子行大婚之礼的,再说他一个将军,身负重责,举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大张旗鼓的娶个男人回家,你让他以后如何在众人面前自处?”

    “所以你也觉得”

    夏舒呈说:“ 即便是此时他待我情真意切,怜爱有加,可在不久的将来,也还是会因为需要绵延子嗣,或是因为无法承受他人的眼光,所以弃了我?”

    “…”

    秦昭愣了愣,说:“ 不会啊,只要你安分些,别再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他应当会一直把你留在身边的,至于子嗣,待来日班师回朝,自然会有人为他张罗娶妻,到时候随便生几个便是了。”

    “ 呵呵。”

    夏舒呈笑了,笑的极为苦涩。

    若是客观一点,秦昭说的也没什么错,身为一个男子,夏舒呈确实无法穿上凤冠霞帔名正言顺的成为将军的妻,也不能为将军诞下一男半女,待战事平息,将军回都城封官晋爵,自然也少不了娶妻纳妾。

    到时候,即便不会被抛弃,最多也只能勉强算是将军众多枕边人的其中之一。

    可那样的话,大概比被抛弃还要令他崩溃。

    夏舒呈明白,秦昭所思所想基本等同于世上绝大多数男人的想法,但他还是忽然很想知道,将军心里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送秦昭离开之后,夏舒呈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去了将军的营帐。

    彼时已经是三更时,由于此前将军吩咐过夏舒呈可随意出入,守帐的士兵便没有通报。

    将军正看沙盘,听到动静后抬眸看过来,视线与他的交汇,人稍稍愣了下,仿佛没想到他会来。

    夏舒呈端了碗粥,走过去放在矮桌上,对将军淡淡笑了笑:“ 听说将军这两日忙的水米未进,大战在即,难不成要饿着肚子上战场吗?”

    连续几日都没有单独相处,偶尔在营帐外碰上一回,夏舒呈也都是躲着避免打照面,所以这冷不丁的,将军有些摸不清他此刻在想什么,愣神过后,从沙盘那边到矮桌前坐下,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他的脸。

    夏舒呈把汤匙放进粥碗里,把碗往将军前推了推:“ 先吃点东西。”

    将军没有接,仍然继续看着他,大概是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夏舒呈又笑了笑:“ 怎么,想让我喂你?”

    将军皱了下眉,随后在他要去拿汤匙的时候,忽然伸手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冰凉的手被温热覆盖,暖意通过掌心传到了心里,夏舒呈连迟疑都没有就放弃了挣扎。

    将军把他的手拉过去,用力的攥着,目光戚戚:“还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

    “ 不至于。”

    夏舒呈笑了笑,说:“ 有些事一时想不通罢了。”

    “ 什么事想不通?”

    将军问:“ 可是你我之间的关系?”

    “ 嗯 。”

    夏舒呈没有否认。

    “我…”

    将军迟疑了下,对他说:“ 其实我也没有想的很清楚,你我同为男子,我不知道该将你置于什么样的位置。”

    “ 嗯。”

    夏舒呈问:“ 将军喜欢我吗?”

    “ 喜欢。”

    将军这次没有迟疑,紧紧攥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回答的干脆:“ 喜欢你。”

    虽然早就知道会得到肯定的答案,但真的从将军嘴里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夏舒呈还是不能避免的有些鼻酸。

    不过不能再哭了,他努力克制,故作玩笑似的对将军说:“ 喜欢就够了,难不成,还指望你娶我?”

    只见听了这话,将军又稍稍愣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间渐渐蹙了起来。

    而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夏舒呈便也明白了,如他料想的一样,喜欢大概是真心喜欢的,但能为他做的,或许最多也就是现在这样了。

    夏舒呈心里很难受,但还能忍。

    将军明日便要带兵出战了,他不想让将军在这个时候分心,而且,他也想为他们之间这段短暂的邂逅,留一个美好的结局。

    强行压下心里的酸楚,他再次让自己笑了笑,随后倾身过去,凑近将军耳边,小声问了句:“ 分别数日,将军可曾想过我?”

    将军被弄的轻轻抽了口气,呼吸顿时就促了起来。

    “ 想。”

    将军忽然伸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身前带了带,紧接着另一只手扶上他的脸,促着呼吸对他说:“ 想的快要疯了。”

    说完,立刻就亲了上来。

    “将军。”

    唇齿被疯狂掠夺的间隙,夏舒呈忍着泪水,对将军说:“ 我夏舒呈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为谁动过心,你是第一个。”

    “ 我也没有。”

    将军的亲吻没有停歇,粗重喘息,唇舌忙碌,但说出的话却意外的很清晰:

    “ 只有你。”

    作者有话说:

    夏舒呈:宝贝,不好意思,我伤心了,要出走喽~

    丁驰:哼,净没事找事,让你走算我输!

    第119章

    金戈暖帐, 一夜温柔。

    虽然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肌肤之亲,但亲吻相拥,交颈入眠, 对夏舒呈而言,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予取。

    这晚, 夏舒呈没舍得睡着,躺在将军怀里,带着浓烈的眷恋与不舍看了他整夜。

    天将亮未亮时,将军方从睡梦中醒来, 睁开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唇角一弯,笑容随即便在脸上漾了开来。

    “ 何时醒来的,怎么不叫我?”

    将军刚睡醒,眼神还少许有些迷离, 声音也有些低沉沙哑,可语气却是无比的温柔和宠溺, 他就那么放松的躺在那里,眉眼含笑, 低声轻语,有着说不出的性感与魅惑。

    反正夏舒呈是没忍住, 将军一出声, 他立刻便凑上去在将军的唇上亲了亲, 回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将军生的真好看。”

    “嗯。”

    将军并未在意他的答非所问, 紧紧手臂把他往怀里拢了拢,在额头上回以浅吻, 看着他道:“ 你生的更好看。”

    说起来, 年轻男子大清早总免不了会有些不方便言说的反应。

    夏舒呈身型容貌停留在了十八岁左右的年纪, 有一具年轻的身体,但毕竟活了太久,某些年轻人该有的晨间反应,他已经可以自我控制。

    但。

    将军就不一样了。

    被拢过去之后,夏舒呈立刻便感觉到了。

    将军大概实在也没预先想到这一点,察觉之后,笑容在脸上僵了僵,表情一瞬间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然而,往往是这种时候,场面越是越尴尬,气氛就越是…

    夏舒呈有些忍不住,当时就想下手。

    将军猛吸了口气,立刻伸手摁住他:“ 别乱动。”

    别乱动?

    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算上昨晚,这都已经是第四次了,弄的夏舒呈甚至都不禁开始有些怀疑到底是将军自持力太强还是他自己吸引力太差了。

    如是,夏舒呈便没有听将军的话,反而越发动的过分,边动,边迎着将军看他的目光,言语撩拨。

    “ 将军,你身上好热,我来帮你把衣服脱掉,好不好?”

    “别。”

    将军有些挣扎,摁住了他的手,却摁不住他的腿,呼吸渐渐促了起来,声音也开始打颤:“ 别这样。”

    “ 噢?不这样?”

    夏舒呈笑着轻轻翻了个身,居高临下,言语直白:“ 那要怎样?”

    将军:“…”

    “将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觊觎将军的身子已久,将军这般聪慧,不会不感觉不到吧,可将军却几次三番拒绝我,莫不是…”

    夏舒呈稍稍…了下:“嫌弃我?”

    “没有,并非如此。”

    将军像是怕他误会了似的有些着急的立刻解释:“虽然你我同为男子,但尚未经夫妻之礼便做这种事,也是不妥的,我不想委屈了你。”

    噢?

    所以,将军几次忍耐克制不继续的原因,居然是这样吗?

    夏舒呈再次哭笑不得,可明明他们之间逾越不过去的,便是那无法明示于众的夫妻之礼啊。

    “ 都是些繁文缛节而已,我不在乎。”

    夏舒呈说:“只要将军心中有我,我便愿意与将军做任何事。”

    “不行。”

    将军却说:“有些事是不可随意草率……”

    话没说完,夏舒呈忽然俯身下去,凑近将军耳边,小声说了句:“ 要我吗,只限今日,过期不候。”

    “…”

    将军紧促的呼吸停滞一瞬,紧接着,忽然揽着他的腰位置反转,翻身上来看着他,眼眶微红,眸子里升腾起了一层水雾。

    看起来似乎…已经扛不住了?

    夏舒呈扬起唇角,双手勾上他的脖子,轻轻闭上眼睛,等待接下来的疯狂暴雨。

    说起来,天生异能,遭人忌惮,更引人觊觎,夏舒呈自幼生活便动荡难安,年少时有过亲人,但除母亲之外都抛弃过他,成年后也有过朋友,但几乎尽数都出卖过他,导致他后来再不相信任何人,不再与人深交,也不再与人亲近。

    将军出现是意外,也是惊喜,是他此生爱过的第一个人,大概也会是唯一一个。

    时间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会把浓情消磨殆尽,把誓言粉碎打散,岁月漫长,现实残酷,事无定数,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人心,也是如此。

    感情之于夏舒呈,只能纯洁,纯粹,干净,唯一,他绝不可能接受将军在与他在一起后还要再娶其他妻妾,更接受不了随着岁月流逝热情褪却,爱意变淡,互相厌弃,彼此伤害,直至形同陌路。

    他不愿与将军的这段美好邂逅被未知变故破坏和玷污,所以,他选择将这段感情终止于当下,在恰当的时候离开。

    纵然万般不舍,但相较之下,好过届时历经诸多变化,留下满怀疮痍。

    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规避与放弃。

    反正,也还没至于到生死不离难舍难分的份上。

    夏舒呈不知道自己的往后余生还会有漫长,但他知道,未来独自继续浪迹天涯,必定仍然还是活的了无生趣,遂他想在离开之前多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在未来孤独寂寞时,聊以慰藉。

    然而,闭上眼睛等待许久,却迟迟未能等到将军的亲吻。

    夏舒呈诧异的睁开双眸,却见将军仍在自上而下的继续看着他。

    目光里的氤氲已经褪去,满眼只剩宠溺与温柔。

    又灭火了?

    夏舒呈十分不满,当时便皱起了眉。

    将军见他表情不愉,抬手为他理了理前乱了的头发,在他额头上亲了亲,笑着对他说:“想要的 ,但不是现在。”

    “ …”

    夏舒呈并不买账,眉间即刻皱的更紧。

    “好啦。”

    将军再次低头下来,又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待这场仗打完,本将军定会给你一个说法,届时若是不满意,再生气也不迟。”

    “…”

    待这场仗打完,他怕是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哪里还有机会,夏舒呈想再争取一下,可还没等他动作,帐外传来了士兵的通报声:“将军!全军集合完毕!随时可出发!”

    “营外待命!”

    将军吩咐外面的士兵,回头对夏舒呈笑笑:“要不要随我同去,看本将军是如何收拾那帮侵占他人国土的强盗的?”

    “…”

    机会眼看已然抓不住,夏舒呈轻轻叹了口气,回问将军:“这次肯带我一起了?”

    “嗯。”

    将军说:“从今日起,本将军去到哪里都会带上你,这一次说话算话,绝不会再食言。”

    “…”

    夏舒呈心思并没有在打仗上,跟着笑了笑,但心中怅然:

    事未成,那只能在战后多留几日了。

    作者有话说:

    丁驰:瞧瞧,居然还想睡了人就跑,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夏舒呈:T_T

    第120章

    旌旗蔽日, 擂鼓争鸣。

    大营外的空地上,数万兵马成行列队,严阵以待, 放眼望去,壮观至极。

    将军身穿银色战甲, 腰挂红缨长刀,大步走上阵前高台,做战前动员讲话,鼓舞士气。

    说起来, 当下时局动荡,到处都在打仗,以前在游历蜀中时,夏舒呈曾经有幸被抓过壮丁,充军后被迫跟着打过一场仗。

    而关于那段记忆里的战场厮杀, 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之类, 夏舒呈印象已经不甚清晰了,脑海里唯一记忆犹新的, 便是大战之前首将的那段训话。

    夏舒呈还记得,那是个身高不足七尺的中年男人, 矮胖且谢顶, 人看着也不甚精明, 战前训个话, 词藻堆砌,毫无逻辑, 豪情壮志可言, 还又臭又长, 训话训了一个时辰,士气没增零星半点儿,反倒是生生把底下士兵们的一腔热血都给训萎了。

    情形可谓是与此刻形了鲜明对比。

    将军身长七尺半余,身型高大挺拔,上台之后接过战旗,旗杆重重往地上一插,站在初升的朝阳晨光之下,面容冷峻刚毅,讲话言简意赅,三言两语便引得底下士兵们齐声应和,士气空前高涨,甚至连夏舒呈都忍不住有些热血沸腾。

    有些人生来便是万众瞩目,军心所向,将军的讲话很简短,士气提上来之后便不再啰嗦,命令卫兵扛旗,鼓手擂鼓,即刻便要奔赴战场。

    然而,就在命令下达,大军即将启程时,前方官道上有辆马车疾驰而来,与之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声急促的:“ 大王有令!岭北军统帅上前接旨!”

    大战前突然接到圣旨,众人还以为是岭北王特意发来的战前慰问,谁知,被指派前来宣旨的文官下马车之后读出的文字,却顿时便让岭北军数万将士全体愕然。

    “ 休战和亲?”

    秦昭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文官那里抢过圣旨仔细看过,人当时就忍不住暴躁了:“为此一役,将军呕心沥血,众将领殚智竭力,数万战士不辞劳苦日夜加急操练,临到阵前突然说要休战?是谁提出答应和亲的,脑子被狗吃了吗!”

    “秦将军请注意言辞!”

    文官急眉怒目,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此为大王旨意,将军这话已是大不敬。”

    “不可能!”

    秦昭道:“ 养兵蓄锐多年,夺回长风坡是大王一直以来的心病!”

    文官却道:“ 为表诚意,大瑜答应和亲之后会把长陵郡归还我岭北,如此不费一兵一足便可拿回土地,免去战乱伤亡之苦,岂非好事?”

    “好个屁!”

    秦昭道:“ 那本就是我岭北的土地,归还是应该的,哪里用得着拿和亲做筹码,这就是…”

    “秦昭!”

    秦昭情急之下最容易口不择言,未免来日落人话柄,将军打断了他,走过去从他手里把那圣旨接过,展开看了看,眸子便渐渐沉了下去。

    夏舒呈原本是在冷眼旁观的,毕竟,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人群与动物群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在相互打打杀杀中优胜劣汰,如此循环往复,得以延续,自然规律,看开便好。

    若非这场仗牵扯到自己的心上人,那对于夏舒呈而言便与他毫无干系,打或者不打,打赢或者打输,他都不甚在意,是谁在阻止,其中有什么阴谋,他也是更无所谓。

    可注意到将军看过圣旨之后脸上浮现出的隐隐约约的失望与难过,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便就忍不住在意了起来。

    前段日子夏舒呈整日黏在将军跟前,对此次战役有关的一切都颇多了解,此一战将军是从两年以前便开始做准备的,非但战略谋划付出了很多心血,两年来暗中部署,机关算尽,近日又几次三番刻意,引的大瑜军对他恨之入骨。

    据战前了解,大瑜如今已经将全境的七成兵力都抽调到了长陵郡,为的就是以绝对兵力的优势一举打败将军的岭北军,斩杀首领。

    而恰恰将军所以计划的,也是如此。

    经过多次战前推演,将军对此战的胜利与否已经有一定把握,且即便没有完全胜利,最坏的结果,至少也能斩杀大瑜军近六七成的兵力,这便相当于大瑜军全境兵力折损近半,损伤惨重,此后几十年内,都不会再有入侵岭北的军力。

    这也就意味着,此战之后,岭北数十年内不会再遭战乱之袭。

    岭北王当然知道此次大战背后的意义并非只是拿回长陵郡那么简单,不可能放弃这样好的时机休战和亲,从而让大瑜军得以喘息,养虎为患。

    所以,岭北王真正的目的,应当是将军。

    夏舒呈听秦昭说过,将军的父亲是为岭北王打下天下的功臣,所以岭北王自幼便视将军为己出,赐皇子位份之名,关注颇多,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对他的脾性了解透彻,知道在这样的时刻,即便他接了那道圣旨,也不会真的遵从。

    纵观历朝历代,打天下的将军在战争结束后能得善终的,没有几个,手握兵权,威望盛大,功高盖主,那么最后的下场,必然是飞鸟尽,良弓藏。

    这一仗,打与不打,将军都已经先输了。

    “ 将军。”

    夏舒呈最是不能忍这种事,他走到将军身边,一把扯过那道圣旨,对将军道:“ 既然是君主的旨意,那将军遵从了便是,日后江山是否会动荡,风雨是否飘摇,也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将军闻言从失望中回神,抬眸看向他,见他义愤填膺,怒意逼人,近身一步,抬手用指尖在他拧紧的额心处揉了揉,随后扯开嘴角对他笑了笑:“ 嗯,我也不想打仗,可是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的。”

    “将军!”

    夏舒呈顿时更加生气:“ 你是不是傻啊,他这般对你,你为何还要为他守这破烂江山?”

    将军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守的并非是某个人的江山,是我岭北数以万计黎民百姓的江山,江山稳固,可遮风挡雨,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这是我身为守国之将,必须担负起的责任。”

    听了他这话,夏舒呈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半个字都再说不出来,满腔怒火也瞬间平息,改为心脏处传来的隐隐的疼痛。

    在他看来,明知前方没有路,却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将军就是个傻子,用自己将来的前途与命运去为他人换得安康盛世,就更傻。

    可是。

    他之所以会喜欢,不就是因为将军是这样的将军吗。

    将军见他红了眼,叹气过后,手指在他脸颊上轻轻擦拭几下,又对他笑了笑,随后从他手里把那圣旨拿回去,转身便直接扔进了旁边的烽火里。

    前来宣旨的文官见状,立刻瞪起眼睛欲痛斥,却不料还没张开嘴便被秦昭一脚给踹下了高台。

    “ 诸位弟兄们!”

    将军重新站上高台,语气和表情都比方才训话时更加坚定刚毅:“ 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大瑜侵占我岭北属地,鱼肉我族百姓,此仇不报,枉为血性男儿!今日时机已到,此战势在必行!至于其他,诸位皆是听我军令行事,来日无论何等罪名加身,都由我一人承担!”

    咚咚咚!

    秦昭带头,所有将士们齐齐振臂顿足,以示回应。

    “众将士听令!”

    将军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长刀,刀尖指向长陵郡的方向:“ 按照原定计划,骑兵先行,战车压上,所有人,随我出战长风坡!”

    轰隆隆!

    命令下达,万千士兵同时动身,脚步齐声震动,震的人心里跟着发颤。

    将军跨上战马,腰间那柄长刀上红缨在阳光下艳的分外刺眼。

    夏舒呈另骑一匹紧紧跟在他身后,数次伸手过去想抓住那抹红,却数次抓了个空。

    原本在此之前,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保将军性命无忧,可现在,他没底了。

    战场厮杀之下,他倒是可以以身为盾,竭力守护。

    可,将来班师回朝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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