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大夫给故里祁治伤用了整整一晚上。


    萧怀舟在屋子里等的烦了,就走出屋子准备透透气。


    月光柔和的洒在庭院里,虽然白日里下了一场雨,可现在已经停了。


    院子里青石板砖上,湿漉漉的倒映着皎洁的月色,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萧怀舟盯着那轮明月失了神。


    他忽然觉得刚才自己的生气毫无道理。


    谢春山都这样了,放下了一切骄傲来跟自己提亲,甚至准备跟自己回东夷。


    谢春山难道不知道回了东夷,事情的发展就不由他们两个人控制了吗?


    他跟着故里祁回东夷就意味着,他同意与故里祁的婚约。


    谢春山可以在大雍朝王都抢婚。


    可是他能在东夷抢婚吗?


    就算是谢春山敢,他也会阻止谢春山。


    所以,回了东夷,就代表着他要与故里祁成婚。


    谢春山连这都能接受,不过就是颗血菩提而已。


    不过就是物归原主而已。


    好像也不值得有多生气。


    萧怀舟随脚踢了颗石子,尖锐的石子咕噜噜滚到了谢春山的脚下。


    停在那儿,不再往前。


    谢春山不知何时跟在他身后出了屋子,他本就生得极好看,此刻几乎全部的月色都落在他身上。


    月华渡上一层迷迷蒙蒙的银光,萧怀舟一回头,便惊为天人。


    他当时也就是对谢春山这张脸,这身风骨起了贪念。


    想将之据为己有,藏起来,不让他人瞧见。


    这才有了后来的念念不忘,后来的穷追不舍,后来的百爪挠心,后来的心灰意冷。


    如今隔世再见,萧怀舟还是忍不住会为这张脸心动。


    可是这一眼心动啊,终究只是一眼心动而已。


    再也不会有前世那般想要得到的心思。


    高悬明月,就该让他好好的挂在天上。


    “谢道长这么晚不睡,跟着我做什么?”


    萧怀舟笑得很淡。


    “我想我应该同你解释。”


    谢春山将那粒石子踢开,好像是怕有人踩上绊伤了。


    然后往萧怀舟身边走近了两步,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清晰。


    雪后梅花的味道塞满了萧怀舟鼻尖。


    谢春山就像是那支雪后寒梅,既清清冷冷的挂在那儿,又无端端的散发着幽香,无时无刻勾着别人。


    “解释什么?”


    萧怀舟不解。


    想起前世的谢春山,好像话多了不少。


    “我没有用血菩提,是因为我不想欠下因果。”


    谢春山隐去了那段,他体质并不是用血菩提的原因。


    直觉告诉他,这个原因不该告诉萧怀舟,会伤了对方的心。


    “这我知道,谢道君不必特意告知。”


    也不用特意跑过来再来扎别人一刀子。


    二人四目相对,谢春山平静的看着萧怀舟,一如当年。


    只是多了句解释。


    “这一次我没有用血菩提,是因为我不想你欠故里祁因果。”


    这句解释让萧怀舟惊疑不定。


    甚至不可思议到开始怀疑,谢春山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吧?


    好像谢春山还是那个谢春山,又好像只是套了个谢春山的壳子。


    他被谢春山这单刀直入的坦白给撞懵在那儿,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春山认认真真继续解释。


    “欠人因果,很难解开,我不想你同别人有因果。”


    是不想他和别人有因果。


    而不是不想和他有因果。


    萧怀舟这次听明白了。


    谢春山的解释虽然稍显笨拙还一本正经,但却清清楚楚表达了那个意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咳咳咳。”


    忽如其来起了一阵冷风,风入肺腑,激起萧怀舟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雨后空气固然清新,可奈何湿气太重。


    稍微有一点冷风钻入肺腑,萧怀舟便会觉得整个人受不了。


    他之前并没有这什么体弱,反倒是自从三清宗压在他身上的符箓被谢春山取走之后,整个肩头就好像漏了风的帐篷一般。


    只要冷风一刮,就会忍不住阴寒入骨。


    谢春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握住萧怀舟的手。


    萧怀舟刚想挣脱开,告诉他虽然解释清楚了,但两个人之间进展不必这么快。


    却有一股暖流顺着谢春山的手逐渐通过他的掌心,像温润的春水一般带着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抚平了肺腑里每一处的阴寒。


    连咳嗽声也止住了。


    萧怀舟从没有这般舒适过。


    他自小体弱,受不了风经不起冷,身体当然会比寻常人更向往温暖些。


    尤其这种暖融融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昏昏欲睡。


    可他还是强打着的精神睁着眼,疑惑的看向谢春山。


    “你修的不是寒冰功法吗?”


    他明明记得,记得这一世谢春山溺水的那次,心法反噬,浑身布满了冰霜,几乎要将谢春山变成一座活生生的冰雕。


    要不是他整夜整夜抱着谢春山,融掉谢春山身上的坚冰,哪还有现在站在这里同自己解释的木头疙瘩?


    “有些疼,你忍一忍。”


    谢春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掌中的暖意更甚。


    起初只是涓涓细流,后面逐渐发展成为滔天的海浪,一击一击地冲向萧怀舟肩头处。


    那里是三清宗偷偷摸摸贴符箓的地方,自从摘了符箓之后一直阴疼阴疼的。


    可被这暖流一冲击,就好像豁然开朗了一般,将那些阴毒之气连根拔除。


    萧怀舟只是觉得肩头一松,虽然伴随着冲击是钻心刺骨的疼痛。


    可是疼痛过后便是无比的舒适感。


    “谢道君这技术可真好。”


    萧怀舟忍不住感叹,周身的寒意全部都被驱除了。


    暖洋洋的,昏昏欲睡。


    “这符箓需要数十日才能彻底除根。”


    谢春山皱着眉头。


    他没有想到,三清宗下手竟然会这么重。


    又或者说,萧怀舟身子骨竟然会这么柔弱。


    萧怀舟的身体明显是寒毒入体的征兆,这对于年仅十七岁的萧怀舟来说,根本就是绝症一般。


    本应该在最热切的年纪发光发热的少年,却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即使没有亡国之变,萧怀舟也已经毒入肺腑,难以存活。


    这寒毒分明是外来的,在萧怀舟的体内早已寄生了数年。


    如今被三清宗的符箓激发,只会加速萧怀舟死亡。


    谢春山需要打着三清宗的名头,夜夜为萧怀舟输送真气,才能勉勉强强治好这寒毒。


    至于被寒毒耽搁了的身子骨,则需要天长地久的调理了。


    萧怀舟不明所以,没有想到一个贴在身上小小的符箓需要好多天才能完全驱逐。


    “那岂不是每晚我们都要来一次?”


    谢春山颇为凝重的点了点头。


    二人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呛水的声音。


    他们两人同时回过头,却看见那个青年医生急急忙忙背过身,手里端着一个大茶缸子,擦了擦嘴角的水渍。


    冲着他们摆手:“你们俩继续,我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太刺激了。


    “有些疼,你忍一忍。”


    “谢道君这技术可真好。”


    “那岂不是每天晚上我们都要来一次?”


    这是他这个小小医馆大夫能听的细节吗?


    他刚刚才治疗好了躺在里面的那个小家伙,结果那个小家伙一醒过来就嗷嗷叫着要找他的媳妇儿。


    他问那小家伙外面两个人谁是他的媳妇儿?


    那个小家伙说,长得最好看最有精神的那个,腰肢最纤细,手骨最漂亮的。


    他原本想着,那二人一个清冷,一个热切,最有精神的多半是那个热切的。


    于是遵循着小家伙的意思过来寻找那二人。


    却没想到,朗朗月色之下,那两个人竟然手牵着手在庭院里面。


    遵循着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转过身不去看两个人。


    可耳边传来的话语一句比一句劲爆。


    这这这。


    只能说躺在里面的小家伙真可怜。


    萧怀舟铁青着脸色,把自己的手从谢春山手中抽开,然后朝青年大夫身边走过去。


    这大夫在想到哪里去了。


    “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看人家大夫这副模样,故里祁八成是暂时止住了伤。


    总要感激一下的。


    毕竟换做寻常大夫,怕是看见这种浑身是血的病人都不敢下针。


    “在下姓梁,名木生。泸州人士。”


    青年大夫抬手做了个揖,自报家门。


    梁木生这个名字,萧怀舟没听过。


    他只听太子说过一位梁姑娘,太子念念不忘,只是不知因何缘由,最终太子没能跟梁姑娘在一起。


    大抵是梁姑娘家世普通,不敌太子妃显赫,所以梁帝没有同意。


    总之是个憾事。


    但萧怀舟并不会执着于这件事。


    说到底都是太子自己的选择,而后来的太子妃与太子也鹣鲽情深,和和美美的生了两个孩子,所以不能说是佳话吧,但总也不能说遗憾二字。


    萧怀舟盯着眼前的梁木生,梁木生显然觉得不太自在。


    “你可有一个妹妹?”


    梁木生奇怪的撇了眼前人一眼,嘴里信口胡诌了一句:“有啊。”


    梁木生这话落下,谢春山忍不住往这里看了一眼。


    梁木生在说谎。


    可谢春山不知道此人为何要说谎。


    谢春山可以很轻易的分辨旁人的谎言,但是却没有办法搞清楚,这件事需不需要揭穿,又是否能告诉旁人。


    谢春山不通这其中的人情世故。


    他原本想要告诉萧怀舟,可一想到刚才自己的坦诚却让萧怀舟生气了。


    谢春山有些犹豫。


    人间,是比修道复杂些。


    “有就是了,你这妹妹可生的好,若是我没有猜错,门口那块医馆旗帜,应当是个贵人所写吧。”


    萧怀舟意有所指。


    太子的字,他实在是太眼熟了。


    按照太子之前的讲述,梁木生这个妹妹应当是知道太子身份的。


    梁木生不羁的饮了一口茶缸子里的水:“贵人倒说不上,这个人就是跟我,跟我妹妹交情很深,能算得上一句知己。”


    那便是梁木生还不知道太子的身份了。


    萧怀舟心中暗暗确认,也不敢多说。


    毕竟这是太子自己的事情,也是太子自己的选择。


    重活一世,他本想让太子随心所欲的选择,随心所欲的去娶自己想娶的姑娘。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击。


    他与太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萧长翊之患不除,谁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如此算起来让梁姑娘留在边陲小镇也无不可。


    至少安宁。


    这大抵也是太子作出选择的重要原因吧。


    见萧怀舟不再提及,梁木生也懒得多说。


    青年医者将手中的茶缸子搁置在窗台边,转身从屋子旁的木堆里面摸出几颗板栗。


    庭院中间湿漉漉的,梁木生也不在乎,随手掏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燃了个小火堆。


    起初星星点点的火苗逐渐蔓延,将整个火堆全都点燃。


    一股草木香气伴随着火焰充斥了整个院子。


    梁木生随手丢了几个板栗进火中,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几个红薯,就这么潦草的坐在院子里就着火堆好吃的。


    看他衣衫修修补补,一身暗黄色衣袍上数不清的补丁,看起来便是个平日里很潦草随意的人。


    虽医术逆天,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梁木生抬头瞧见萧怀舟一直盯着自己看,也没不好意思,摆摆手招呼人坐下来:“自己去那墙角搬个凳子,坐下来烤烤火去去寒。”


    “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和我一道吃点粗茶淡饭,晚上为了处理你那朋友,我到现在还没有吃。”


    “真是劳烦先生了。”


    萧怀舟忽然很喜欢眼前青年医者的性子,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兀自抽个小板凳坐在梁木生旁边。


    世上难得见如此洒脱的医者了。


    萧怀舟是捧着药罐子长大的,宫里那几个御医医术如何他心知肚明。


    眼前的青年医者,就刚刚施针的几个手法,并不比宫里的御医医术差。


    况且在进屋子之后,萧怀舟还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药味。


    这药与他常年所喝的中药味道一致,成分也差不了多少。


    太子曾经为了他的身体远游求药,后来确实从民间带回来一个方子。


    这方子精妙无比,连太医看了都拍手称赞,所以萧怀舟一直吃到今日。


    如今看来这道方子,竟然是眼前人所写。


    四舍五入便是眼前人也算是自己半个恩人了。


    梁木生手里捏着一截枯树枝,在火堆里来回拨弄。


    板栗很快炸开,一股焦香味扑鼻,引得坐在火堆前的两个人都有些馋。


    梁木生刚准备从火中取出碳烤板栗,却又好像忽的想起什么,转手丢了枯树枝就站起身来。


    过了一会儿,摸摸索索拎着个发亮的东西来到萧怀舟身边递给萧怀舟。


    “原本我只负责救人,懒得管你们之间的闲事,但我与你投缘,这东西是插在他肩头的箭,我想你应该看一看。”


    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就是贯穿故里祁肩胛骨的半截箭头。


    箭尖处还有残留的暗红色血迹。


    萧怀舟把箭头在手中来回摸索了一下,指腹轻轻摸过箭尖的回沟处,果然在那里感知到一些凹凸。


    大雍朝每一支白羽箭都有特定的符文。


    因为大雍朝对兵器的管制十分严格,所以每一件兵器都会登记在册,从制造到分配全部都会记载详细。


    为的就是证明这只箭从何而来,是否有人私下铸造之类的。


    萧怀舟与太子和萧长翊府兵所用的兵器同样都会登记。


    而手中这支冷箭,毫无意外刻的是萧王府的标记。


    萧怀舟表示习惯了,萧长翊栽赃嫁祸也不是一次两次。


    伤故里祁的是他萧王府的白羽箭,等东夷国的人过来看见,萧怀舟就没有办法交代。


    这不典型的为了归云仙府而抛弃东夷吗?


    妥妥一箭双雕。


    萧怀舟看了梁木生一眼,确认眼前这个青年医者不像是在说谎。


    若不是有太子这一层关系在,恐怕梁木生不会将这只箭头交出来,到时候他带故里祁回去东夷,只会身陷囹圄,百口莫辩。


    好狠的萧长翊。


    既然人家都这么帮自己了,萧怀舟也想顺手帮一帮人家的妹妹。


    “实不相瞒,梁兄这件事可是帮了我,只是我目前还有事在身,等我忙完事情之后,梁兄可愿意随我一起回王都?”


    萧怀舟怕他拒绝,接着道:“主要是觉得梁兄医术冠绝古今,留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可惜了,况且刚才还听说梁兄有个妹妹,令妹一定天姿国色,若是去王都的话,说不定可以遇上心上人,成就一段好姻缘。”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明年太子哥哥才会娶正妃。


    还有一年的时间,也许努力努力撮合一下,这对小情人就能在一起了。


    梁木生奇怪的看了一眼萧怀舟,转手从火堆里掏出了几颗板栗,也顾不得他们,剥开一个就丢进嘴里。


    嘶哈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天下熙熙攘攘的,没有哪条明文规定有情人就得在一块儿啊。”


    萧怀舟:“??”


    好像梁木生已经把他话里的意思给揣摩明白了。


    这该不会,阻止太子哥哥和梁姑娘在一起的,就是眼前这位仁兄吧。


    萧怀舟带着怀疑的神色打量梁木生。


    梁木生却把目光放在了萧怀舟背后的谢春山身上,冲着谢春山隐晦一笑。


    “这人世间的感情,相爱未必可以相守,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谢雕塑,不是,谢道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听到这句话,终于握了握手指,低下头与梁木生目光相接。


    也不知梁木生这句话是在劝萧怀舟呢,还是在劝谢春山。


    “此言有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萧怀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偷偷瞄向站在那儿的谢春山,完全忘了自己是跑过来当说客的。


    也不知谢春山听懂这句话没。


    要是早日把谢春山给劝走,他就给梁木生记上一件功劳。


    “有些东西是因为人妖殊途或者人仙殊途不能在一起,但如果只是凡尘俗世的门第之见的话,我觉得梁兄还是可以考虑一下。”


    萧怀舟终于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他话才说完,梁木生就往他怀里丢了个番薯。


    滚烫的番薯在他的衣袍上滚了两圈落在地上,只留下了一大坨黑漆漆的灰。


    萧怀舟有些犹豫。


    他自小锦衣玉食惯了,倒不是嫌弃番薯难吃,主要是不太想用手剥,他受不了这些黑漆漆的灰嵌入指甲的感觉。


    当初一步一步爬上归云山府天梯的时候,他倒是没有计较那么多。


    好在之后便死了,也就不会因为指甲里嵌满的污泥与雪水而不自在。


    就在萧怀舟犹豫着要不要捡起那个番薯的时候,谢春山却快他一步用长剑挑起了番薯。


    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法,此刻用在了一颗小小的番薯身上。


    一瞬功夫,刚才还黑漆漆的,番薯这会儿已经被剥了皮,浑圆的躺在谢春山掌心。


    体贴的谢春山甚至还撕了一片衣角,包住滚烫的番薯,然后递到萧怀舟嘴边。


    萧怀舟:“……”


    从前没发现谢道长还有这么贤惠的技能。


    “从哪学的?”萧怀舟没忍住。


    谢春山很直白:“花楼。”


    “他们还教了你什么?”


    “剥所有东西。”


    旁边的梁木生再次喷出了一口水,呛得满脸通红。


    萧怀舟脸上有些挂不住。


    那些新奇的小技巧,也不知谢春山学了多少去。


    不能再问下去了,等他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花楼给整顿整顿。


    成天乌七八糟的在教什么?


    这个话题是没办法再聊下去了,萧怀舟干脆拖着那颗番薯跑路:“我去看看故里祁,这么长时间应该醒了。”


    再不跑路,恐怕就要把花楼十八式全都套出来了了。


    也不知道谢春山会把那些学会的东西想成什么模样。


    萧怀舟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些瑟瑟发抖,赶紧马不停蹄跑路。


    眼见着萧怀舟离开,庭院中剩下的两个人,一站一坐,相顾无言。


    “谢道君不坐一坐?”梁木生下巴一抬,指了指旁边空位,有意无意拨弄着火堆。


    谢春山没动。


    定在那儿,过了许久才开口:“人妖殊途,既然知道,为何在此处?”


    梁木生拨弄柴火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王都建都之日,□□亲手于□□种下一颗银杏树,数百年间吸收王都上古阵法,得日月精华而成精。”


    谢春山语气平静,娓娓道来,像是从很久远地方讲述一个故事。


    梁木生机械的重复拨弄火堆的动作,随后切了一声,将木棍一丢:“没意思,谢道君来问我为何在此处,为什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来这。”


    “人妖殊途,人仙就不殊途了?”


    谢春山回身收剑,剑光印过他清冷的眉眼,坚定却柔和。


    “殊途。”


    “但我会与他同归。”


    梁木生冷哼,将手中火棍丢掉,面露不屑:“你连解释都不敢同他解释,谈什么同归。”


    “我且问你,他可知道亡国那一日,你为何没来?”


    “不知。”


    谢春山沉默。


    “不知,你却不解释。谢春山,你在怕什么?你是在害怕,即使解释清楚了,萧怀舟也不会回头。”


    “对吗?”


    谢春山神色平静,过了良久才缓缓回答。


    “不对。”


    他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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