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娘站在中堂,更深露重,鸦发上凝了几层细细的水珠。她着急地朝着栅栏外看,庄子漆黑一片,不见来路萤光。


    庄子外留了两盏灯笼,夜风渐渐,吹的左右摆动。


    她焦急地踮着脚,不断探头。


    娘子怎还没来。


    此时已是三更,城门早已关上,娘子难道是没来得及出城?檀娘心急如焚,指尖如玉,掐入掌心。冷和疼,让她稍稍冷静下来。


    出门前,娘子曾说过,如果她赶不及,就说明有事暂时不能来这。乡下庄子暂时是安全的,只要她不乱跑,躲在陈叔家里,等娘子来接她就好。


    陈大甲父女对望,不知如何去劝。


    反倒是檀娘先想通,转身对两人福礼。陈大甲推了一把自家女儿,搓着手,老实说道:“你哥定然是有事耽搁,不必太过担心。小花,快带妹妹去你屋里,夜里早些睡,明日爹带你去程姐姐酒楼,她明日回来,见到你必然会开心。”


    少女十五,生的眉清目秀。


    听得此话,陈小花上前搀住檀娘,安抚几句便冲阿爹说道:“今夜的灯就亮着,来时也好看道。”


    陈大甲点头,正准备去关门。


    被枝叶遮蔽的路的那一头传来车轱辘声,他并未在意,只是手摸着门框,多看了两眼。


    他们这庄子叫陈家庄,离青山县不远,是以有些商贾错过时辰后会选择在附近村庄休息一晚,明日一早等城门开启。但青山县有匪患,商贾不会来,更别说是行夜路。


    陈大甲心里觉得奇怪,心说是哪路人不怕死。


    犹豫着没有关门,就听得一声熟悉的叫唤,随后疾行的马车速度慢下,尘土飞扬间,一身黑的宋景跃下,踉跄几步这才站稳。


    路面多碎石,宋景只觉得脚心发麻。但顶着身后这两人的目光,她硬着头皮到了陈大甲面前,“陈叔,我来晚了。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檀娘应该睡下了吧。”


    陈大甲:“站在门口等了快三个时辰,眼见你还没来,我就做主让小花带她进去睡了。这会儿应该还醒着,我去帮你叫她。”


    宋景咽了咽干涩的喉口,拉住陈叔,摇头说道不用。檀娘不该掺和进来,她余光看见抱刀的南风,冷漠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她自嘲的一笑,早知是这个局面,刚才就不该答应这些人的请求。


    南风识破她那些话后,宋景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她并不想被拖下水,但沈知寒竟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还回去青山县,那些暗地里的人就会将她和这两人扯上关系。


    纵使宋景百般不愿,如今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沈知寒说要护着她,倒不如是互帮互助,共同进退。


    宋景不欲将檀娘扯入其中,她将包袱递给陈大甲,温声说道:“还请陈叔将这交给檀娘。”这是宋景的全部家当,所有银钱都在这里。这一次进城,她一旦露面,那群贼匪就会觉得是自己透漏出去的消息。


    就算李四他们不杀,县令也不会放过她。


    如此危险的局面,万不能让檀娘也陷入。


    她做下决定,说与陈叔听。后者不知全貌,但明白宋小郎君身上是有要事的,便仗义说道:“放心,对外我会说檀娘是我亲姊的女儿,来这儿玩几天。”


    虽不知为何宋小郎君才在青山县待了几天,就惹了滔天大祸。但陈大甲是个好人,只行善事不问前路。


    宋景递上些碎银子,叫陈叔切莫推脱。


    嘱咐后,她转身走向马车。


    陈叔还未关门,两盏灯火摇晃,将南风和宋景的影子扯得像鬼影。马车帘子忽然打开,沈知寒冒出头,他招呼道:“阿景,快上车。”


    南风睨了一眼,并未作语。


    宋景介于南风的敌意,礼貌摇头。


    “多谢好意——”


    话还未说完,沈知寒已下来,风此时停住,他一步跨来,脸上是宋景不曾见过的笑意。


    在南风惊讶的眼神中,沈知寒勾住宋景的肩膀,“客气什么,阿景,你救了我一命,日后就是我沈知寒的至交好友。有爷一日潇洒,就带你吃香喝辣。”


    宋景甚至还未反应,就被带入帘子中。


    一路上,沈知寒喋喋不休。


    宋景困得眼皮打仗,却还是不得奉承几句。


    马车外的南风吹了鸽哨,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写在信中。不日后,殿下定会看到。


    他回眸,身后是爷正兴致勃勃的讲他在都城里如何如何。


    宋景敷衍地称好,没一会儿就打了盹睡了过去。


    沈知寒还有些生气,自己没讲完怎么能睡。但手一触碰她的身子,竟热得厉害。


    “怎么这么烫。”


    马车摇晃中,宋景被颠簸到了沈知寒的怀里。寒日松柏香并不让他讨厌,怀着宋景,沈知寒男的流露出几分着急的神色。


    他想起自己的小弟,也是浑身发热最后夭折。


    沈知寒心中害怕,脑海里一幕幕犹如灯花,他紧紧抱着宋景,催促南风进城。


    等到城门口,南风递去册令,马车疾驰去了最近的驿站。


    找大夫,守夜。


    沈知寒没有阖眼,南风诧异爷为何对一个陌生人如此好。


    他望着初升的煦日,眼眸里那丝苦被藏下,此时的他依旧没心没肺,转头就对南风说,“积德行善,保佑爷早点回去。”


    几声鸡鸣,唤醒了宋景。


    她睁开眼,是间摆设简单的驿房。


    院落外,是少女的娇喝,还有沈知寒特有的少年嗓音,“爷炖了,怎么了?”


    “你……你这个混账,还我的旦旦。”


    “你想干什么,爷是付过钱的。”沈知寒看着拿刀的少女,不敢轻举妄动,平日在雁都作威作福惯了,谁知道不过是想给阿景弄只母鸡煮汤,还被人这样追杀。


    少女唤崔兰,是驿使的女儿。


    家中母亲早亡,她体谅父亲辛苦,便打算在驿站多帮衬。养了四年的老母鸡,每天能下不少蛋,居然就被人抓了,还说要吃了它。


    给钱,她才不稀罕。


    崔兰提起衣裙,怒气冲冲,“你怎么叫都没用,今天我要让你为旦旦偿命。”


    沈知寒见状不好,大喊南风。


    可这时的南风不在,没人帮的沈知寒赶紧提议,“五两,十两,我再给你一百两,够买你的母鸡了吧。”


    一顿老母鸡汤,在樊楼也差不多百两。


    不贵不贵。


    但崔兰闻言,越发生气。


    做错事不道歉,竟还想用钱解决。


    她非得杀了这个人不可!


    沈知寒不知怎么,反而把人给激怒了。南风不再,他只能抱头鼠窜,慌不择路,砰的撞上了一个人。


    还没开口骂,就见宋景在台阶下居高临下。


    她刚醒,脸色有些苍白,“怎么了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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