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宋河猛地跪下去捡地上的羽扇。
“哎呦,陛下,您想要拿奴才寻开心,也不用吓唬奴才啊。”宋河脸上讨好的笑容有些僵硬。
“怎么?你当朕是在胡说?”
白明理语带讥讽地问。
“奴才不敢!”宋河又跪了下来。
“算了,起来吧,”白明理重新拿起书卷,姿态怡然,就像刚才的那一番话真是说着玩的。
宋河看了他干儿子宋石一眼,宋石立即悄悄退出寝宫,朝着慈安宫走起。
伺候笔墨的竹心,低低地垂着头,沉思该如何将消息带出去。
龙溪宫中十分安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二百石粮食很多吗?”
俞太后看向身侧的魏嬷嬷,满脸疑惑地问,白皙的脖颈,真诚迷茫的眼神,让她此时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魏嬷嬷喉头一噎,险些没能立即说出话来,自家小姐从小便是从锦绣堆里长大,怕是连一亩麦能产多少粮都不知。
“娘娘,这上好的水田种一季稻子,最多也不过能产五石稻子。”魏嬷嬷压低了声音说道。
俞太后眼睛微微睁大,若说她方才还没有感觉,如今却是明白了。
“皇上怎么能说出,这般荒唐的话来?”俞太后眉头紧皱。
什么梦中得见?
若是这世上真有鬼神,自己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这话要是传出去,怕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波澜。
更别说现在正是秋闱之际!
俞太后虽不想小皇帝夺权,可他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若是他这般荒唐的话传出去,世人是会不相信皇上,往后皇上想要夺权怕是更加艰难。
看似对他们俞家有利,但同样的若是皇上位置不稳,他们俞家又能有什么好处?!
俞太后短暂地思考了其中的利害,便冷声吩咐道:“快,云祥,秋霜,封住消息,别让皇儿的话传出去!”
大太监云祥领命离开。
俞太后还不放心,吩咐宫人准备撵车,她要去见见小皇帝。
“皇上现在还有心情看书?”一进入龙溪宫寝殿,俞太后扫到小皇帝手上的书就头疼。
白明理没有放下手中的书卷,只是起身向俞太后行礼:“母后若有什么事,朕过去便是。”
这幅慢悠悠,不紧不慢的模样,看得俞太后心头火起。
她快步走到白明理身边一把将他手中的书卷打落。
“好啊,皇上君无戏言,你可知你说说什么梦中见粮种,世人会当真?如今正是秋闱,皇上你可知俞家为护持陛下坐稳皇位付出了多少?读书人本就对俞家多有误解,如今陛下你也胡闹!!!”
俞太后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才收敛了怒容,她换上一副慈母的模样,轻轻拉起白明理的手说:“这世上,只要是人便会做梦,可也不能真就把梦境当真啊。皇上,你刚才只是在说笑。”
最后一句话俞太后用的是肯定语气,似乎一定要白明理亲口说出刚才他就是在开玩笑。
白明理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他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俞太后的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朕,确实见到了,太/祖庇佑得遇良种,朕没有说笑。”白明理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俞太后怒气上涌,她举起手便是一个巴掌甩过来。
白明理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俞太后纤细的手腕。
“母后?”白明理面色冰冷地说道,“朕是皇上。”
这就话似乎是点醒了俞太后,俞太后愤愤地收回手指着白明理的鼻子说:“好,很好,陛下是皇帝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哀家管不了也管不着!”
俞太后快步走出龙溪宫,她对着身后的云祥低声命令道:“让人将龙溪宫守好了,陛下不是喜爱读书吗?那便好好读书。”
不必走出龙溪宫了!
云祥神情一肃,太后的意思是要将陛下幽禁起来?
“是,奴才遵命。”
“魏嬷嬷去请父亲入宫,我要同他商议此事。”
俞太后如今竟然有一丝后悔,她就不该在皇帝身体渐好时,放弃留个皇孙的想法。
皇上如今时不时便要有些古怪的举动,真是让人忧心。
“是,娘娘。”
可白明理是正大光明当着寝宫的宫人说出的话。
俞太后便是想要封锁消息,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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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阴沉的安国公,耷拉的眼皮抬起,露出一双满是戾气的眸子。
“好,好啊,小皇帝是真昏了头,亩产二百石,他怕是连一石粮食有多少都不知道。”傅清晏这几个月不好过,他能够稳坐钓鱼台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认他的话,知晓有他这位国公在能缓解另外三家辅政大臣的矛盾。
往后不论哪一方赢了,他们安国公府都能得以保全。
可小皇帝不过是送了自己一幅字,就让他多年的筹谋付之东流!
“父亲不如我们添上一把火。”安国公世子眼珠一转说道。
“嗯,动手时小心些。”安国公的衰老的双眼又重新合上,他语气莫测地说,“能梦遇良种,陛下定然是真龙天子。”
他要将小皇帝捧的高高,往后摔下来的时候才会疼!
安国公好歹是勋贵之首,他受辱其他勋贵自然也过的不舒服。
不到一日,原本只是在大街小巷传播的谣言,以极快的速度在贵人间传开了。
其中也不乏唐丞相和沈大将军的暗中帮助。
便是一些小官,很快都知道,陛下亲口承认,那谜语的谜底就是土豆,是他在梦中得见,可食用亩产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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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厉害的东西。”朱翰林的娘子孙氏好奇地问。
“陛下就是做了个梦,你自个也做梦,你能不知道?这怎么能信呢?”
“再说了,如今皇上连大朝会都不参见了,我一个小小翰林,根本见不着陛下。”
朱翰林抱着自家闺女,笑呵呵地说道:“这话你可别外传,我家中也有许多田地,少时我跟着爹收过租子,这世上哪有可以亩产二百石的东西?”
说到这里朱翰林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的?”孙氏不死心地问,“可是外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陛下才十四,便是说些小儿话只是寻常。”只是许多人居心叵测,小儿话也能传的世人皆知。
“现下不少学子心浮气躁,前儿我还挺他们议论此事,真真是让人当了筏子还不知。”
朱翰林一张圆脸满是苦闷。
“哎呦呦,你可别皱眉了,说的你还是举人的时候多厉害似的。”孙氏拿着帕子掩嘴轻笑。
朱翰林也只得笑着摇头:“高兄怕是心焦的很,陛下如今……”非明君之相,高兄苦苦支撑也不愿意投靠姚家。
想到此朱翰林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朱翰林口中的高兄是吴太傅的亲传二弟子,现在是户部左侍郎,也是吴太傅的弟子中,除去姚环外,唯一还身居要职的。
他能保全下来,一是在吴太傅出事时,他正好丁忧,不在朝中,二是前些年户部左侍郎空缺后,唐丞相和俞家挣得狠了,最后还是沈大将军和安国公出面,让为人刚正的高成林当了户部左侍郎。
朱翰林与高成林私交不错,高成林丁忧归来时被排挤,在翰林院修了四年的书。
两人境遇相同,又在一处修书,到底是多了几分情分。
“你啊,海大的心,指头大的本事,咱们过好自个的日子就是了。对了方公子送了许多东西过来,还寄了信,我让人给你放书房了。”孙氏见相公又要皱眉赶紧说道。
“方兄寄了信过来?你怎不早同我说!”朱翰林将乖巧的闺女,塞到娘子怀里,焦急地往书房走。
孙氏只是让人将东西放到书房里,并没有打开看都是些什么东西。
朱翰林急急忙忙地拆开信。
方长鸣通篇都在写,他在奇丰县过的很好,身边多了一位字恒玉的谋士,今年得了许多土产让他可以送给友人。
“方兄写信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朱翰林将信件横看竖看,都没看出什么特殊。
“字,恒玉。”朱翰林挠挠头,他总感觉从哪里听到过这个字。
突然朱翰林的眼睛瞪大,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重新将信读了一遍。
吴瑞卿?
怎么会是吴瑞卿?!
朱翰林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收起来,他蹲下身一点点地检查方长鸣给自己寄来的土产。
再查看到第四个盒子时,他拿出南方特有的果子,却还能听到盒子里有晃荡的声音。
这盒子有些浅!
朱翰林双手摩挲着,好容易才找到了盒底花纹中的暗扣。
随着暗扣被打开。
而盒底有两封信!
朱翰林先拆开薄的信。
‘得陛下庇佑,吾同吴家得遇土豆,已种成功,望贤弟将信交给高侍郎,于大朝会献上种植之法,才不枉为兄一番周旋。’
他立即拆开另一封比较厚的信,那信中画了土豆的模样,写了该如何种植,看起来并不像在是胡编乱造。
而且信中还说,吴家和方兄在建州和琼州都找到了土豆,如今已经种植成了!
“陛下,竟然、是真的?”朱翰林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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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那位贤弟可靠吗?”吴瑞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事关他们吴家的将来,再小心都不为过。
方长鸣挑眉看他:“高侍郎有多可靠,朱翰林就多可靠。”
且不说方长鸣相信朱翰林,就算朱翰林变了,朱翰林一家祖辈都是商户,这些年他同朱家在商事上有不少来往,方长鸣自认这种利益关系,比高成林与吴家的师徒关系要牢靠。
而且他们这次只献上种植的方法,并未拿出实物,总还有退路。
“如此,是属下多虑了。”吴瑞卿松了口气。
“你只管等大朝会结束,让人将土豆找到的消息传出去便是,只有传的够远,咱们两家才能保全。”
他从来不低估旁人的心狠手辣,他们在岭南王眼皮子底下做这些,还有将来知道一切想要抢夺良种的人,都不会轻轻巧巧地放过他们。
方长鸣心想,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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