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翰林立即将方长鸣寄来的土产分作四份。
他招来小厮,让小厮将这四份礼送到与他私交不错的四家。
这信能寄到自己手上,高兄那边怕是有不少人盯着,朱翰林压下想要亲自将东西送去的冲动。
他面色如常地吩咐小厮:“记得同人说,这都是南方的一些果子,是我学兄从建州送来的,这盒子也是建州工匠所做能让果子晚些坏,果子味道很不错要早点吃。”
他也只敢多嘱咐这么一句,再多便不敢说了。
知道是建州来的木盒,高兄府上的下人怕是不会把果子拿出来另行装盘了吧。
“是。”小厮只当是寻常地走礼,记下朱翰林的嘱咐。
高府就算朱府两条街外,这儿住的大多是小官,户部左侍郎是正四品官,按理说不该住在这儿,只是高成林为官清廉公正,哪怕在户部这么个肥差上,依旧如此家无横财便住在这儿了,这也是为何僵持不下后高成林被暂且提了上来。
“大人,朱大人又送了东西过来,说是南方的果子,是他的学兄从建州送来的,连这盒子都是建州工匠所做。”老管事李景亲自抬了盒子到书房。
“建州?那岂不是离着琼州不远?”果然听到老管事如此说,高成林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奇了,朱翰林为人圆滑,他知道自己心中担忧师父,按理说不该送这种东西过来。
李景悄悄松了口气,能让老爷歇息片刻,这些果子也算是用点用处。
高成林接过盒子,放在木桌上就感觉不太对劲。
下方的隔板有些晃动?
“你先出去吧。”高成林对李景说道。
李景退了出去。
高成林这才将所有的果子都拿出来,仔细敲了敲盒底。
果然是空心的!
他就说朱翰林怎么会送建州的果子给他?他皱着眉头找了许久才发现盒底的暗扣。
打开后,一串玉珠落到了地上。
高成林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玉珠子,玉珠只是普通的珠子,怕是朱翰林担忧他发现不了这夹层。
里面有三封已经被拆开的信件。
高成林将那三封信一一看完。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陛下梦中见到了一种良种此事高成林也有耳闻。
他不是那种不通俗物的官吏,在听到那种叫土豆的东西能亩产二百石的时候,高成林就料定这不过是小皇帝的一个荒唐的梦。
只是让安国公等人传了出来,才闹得人尽皆知。
没料到,这……竟然是真的!
方长鸣和师父是如何联系上的他不知道。
但是恒玉竟然在方长鸣身边,这封信应当错不了!
高成林忍不住紧紧握住手中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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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府,安来客栈。
“唉。”顾明长叹了口气。
一旁的青衫书生吕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兄,这几日你一直愁眉不展,可是有什么忧心之事?”吕贺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浊酒。
顾明用手捂住吕贺的酒杯,将杯子移开。
“这话该是我问你,你这已经是第五杯酒了,再过半月就是秋闱,你现在喝醉了,明日可要头疼,看不下书了。”
“唉,你我读书学礼,自是为了报效朝廷,只是如今。”吕贺说着摇摇头。
他们二人都是庶族出身,家中亦有几块薄田,供他们读书不成问题,学识又是此次秋闱学子中数一数二的。
若是朝堂清明,他们自然是万事无忧,只是现在,秋闱之后便是春闱,他们必须择一门户投靠。
不然往后选官,怕是要被刁难。
“呵,你我都不如方学兄啊。”顾明长叹一声。
两人都曾在飞鹤学院求学,方长鸣不畏强权的事,他们自然听过,那时他们刚开蒙听得热血沸腾,如今却是心有戚戚,要知道快八年了,方长鸣还是个小小县令。
“京城传出了个谣言,不知道顾兄有没有听说。”吕贺话锋一转问。
“你说陛下梦中见良种,还出了一个谜语?谜语的谜底是土豆,此物能亩产二百石?”顾明不假思索地说道。
“从咱们常州府快马加鞭到京城也需四日。这消息才传出来多久,就连你我都一清二楚了。”吕贺嗤笑一声,他这声嗤笑一是笑话小皇帝不知他处境艰难更该慎言,二是笑一个没头没尾的谣言竟能在几日内传遍大齐。
吕贺放下酒壶,不情不愿地说道:“世间若是有如此神物,我名字便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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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朕现在连御花园都去不了?”白明理撑着下巴问宋河。
宋河干笑不语。
白明理伸了个懒腰,丝毫不在意地说:“好,那就不出去。”
不出去他可以在偌大的寝宫里走走,完全不耽误养身体。
在白明理的努力下,他的个头往上窜了一窜不说,身上的肉也结实了许多,
“说来,明日便是大朝会的日子?”白明理随口问道,他估摸着方长鸣会在大朝会戳穿此事,大朝会上京中五品以往的官员都在,任何人都别想要完全封住消息。
算是最好的机会。
只是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做。
“是。”宋河干巴巴地回道,现下便是皇上想要去大朝会,太后娘娘也不会答应了。
白明理点点头,继续看他的书。
宋河大大松了口气,皇上不往下问就好。
第二日,白明理不同以往的早早就醒了,他没有起床反而是闭着眼睛养神。
官员的轿子在夜色中穿梭。
高成林换了一身崭新的官服,面容端肃地盯着自己的宽袖。
“高大人今日瞧着很是不同啊。”俞尚书眉头轻轻皱起,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超出他的控制。
高成林拱拱手说道:“上官说笑了。”
随着太监的一声传唤,各级官员依次进入大殿。
大朝会不是每次都有事可以讨论。
可现下正是秋闱,各州的学政都派了下去,可也免不了俞家和唐家唇枪舌剑。
唐家背后站着不少文官,此次秋闱的主考官更是唐丞相的弟子沈峥。
不到八年,沈峥就从一介小小举子成了吏部左侍郎,更是担负了主考之责,想想真令人发笑。
高成林也却是笑了。
在他身旁的户部右侍郎如同见了鬼一般,这黑面神怎的说笑便笑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户部右侍郎眼看着那黑面神,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说道:“臣有本奏。”
高成林说完竟然直接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
本朝官员便是上朝都能安稳坐在木椅上,这般行事,怎能不让人诧异。
“还请,陛下亲承。”
他话音一落,大殿立即变得落针可闻。
俞尚书皱起眉头,皇上已经许久不上朝了,高成林现在如此难道是想要逼皇上上朝?!
他的目光扫向唐丞相。
难道是这老儿在幕后弄鬼?
唐丞相却也紧紧皱着眉头,高成林就是那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怎么可能为自己所用?
高成林说完磕了一个响头,清脆的声响落在大殿中,更是落在众人心头。
“还请,陛下亲承。”高成林再次对着通通当当的龙椅行大礼。
“高大人这是何意?陛下身子弱见不得人,快快来人将高大人拉住。”俞尚书不过一愣神的功夫,大殿光滑的地上已经多了一小块血迹。
足见高成林磕头磕得有多用力。
“慢着!”沈大将军虎目一瞪,原本想要上前的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
“高大人是堂堂朝廷命官,哪里是你们能拉扯的?”
唐丞相眼珠一转说道:“是啊,高大人不过是要向陛下回禀公务,怎么,难道陛下如今连龙溪宫都出不了了吗?”
他语气不善,明里暗里似乎都指向俞家,俞太后不过是太后竟然能禁皇帝的足。
成何体统?
俞尚书含笑说道:“怎会,陛下亲口说了要静养。”
“臣原以性命相请,陛下亲承。”高成林说着又面不改色地重重磕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留下,让他看起来像一只厉鬼。
“既然高大人都如此了,俞尚书还不愿陛下出龙溪宫吗?”沈大将军冷嗤一声说道。
唐丞相和沈大将军虽都看不上高成林,可这个时候他们倒是乐得推他一把。
唐丞相十分好奇,这高成林能说什么。
俞尚书抿了抿嘴:“好,那便让宫人去请陛下。”
再说下去,唐丞相和沈大将军只怕要拿着太后娘娘不让小皇帝出龙溪宫说事了。
宋河急急忙忙地冲入寝殿。
竹兰困惑道:“宫中不可疾走,公公你这是?”
宋河擦擦额角的汗:“哎呦我的姑娘哎,这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陛下醒了吗?高大人以死进谏,要见皇帝。”
竹兰一愣。
宋河已经去叫躺在床上的白明理起床了。
“哦,如此?”白明理起身,“那便如他的愿吧。”
白明理在宫人的伺候下飞快换了皇帝朝服,坐着龙撵到了大朝会。
说来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白明理一步步走向龙椅,额前的冠冕有些碍事,他只得放慢脚步。
“高大人,听闻你一定要见朕,才肯说所奏何事?”白明理坐好不紧不慢地问道。
高成林跪在地上将头低得更低:“是。”
“臣得知罪臣吴华青同奇丰县县令方长鸣,得陛下庇佑,偶得土豆,已经种植成功!”
朝堂瞬间为之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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