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璨第二天晚上去了梁今家附近。
她知道这里不是梁今的家, 只是方便上下学家里租的房子，但读高中以来，梁今一直都住在这里。
房门紧闭, 从外面看过去, 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下晚自习之后找过来，已经是晚上十点，这几天降温, 冰雹噼里啪啦的往地上砸，灿璨裹着围巾，站在外面, 探头往里面看。
灯是关着的，黑漆漆一片，应该没有人。
灿璨白天有试着拨了梁今的号码，但不出意外的没有接通, 她也发了短信过去，照样没有得到回复。
出国的话，是不是国内的号码就不能用了？
灿璨在网上搜索, 要怎么可以联系上在国外的人。
得到的回答都毫无用处。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
即使知道也没有用，但她就是觉得，要来看一看。
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划过, 灿璨冻得直发抖，她搓了搓几乎冻起来的手指，在外面等了十多分钟。
路上有女生骑车停下, 提着包过来, 看起来是刚下班, 拿着钥匙去开门。
“你好。”灿璨鼓起勇气去搭话，问道:“请问你知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
女生裹着大棉袄, 带着帽子围巾整个严严实实的，哪怕这样她都还扛不住这外面的冷风，看见面前这小姑娘白白净净的挺漂亮，模样却怯生生的，冻得直抖。
她摇摇头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她每天上班早出晚归，除夕夜都在值班，不知道隔壁的人去哪里了。
只是隔壁最近确实没看见有人，这点她倒是发现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灿璨歉疚的说，听着她连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女生笑了笑，说没关系，然后拧开钥匙进门。
灿璨站在原地，握着已经僵住的手指，有些无助。
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很小，小到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她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或许真的找不到梁今了。
灿璨很担心他。
她记得他说过，今今是无所不能的。
那现在的他怎么样了？
她知道再等下去也没有用。
可除了这里，她不知道还能够去哪里找今今。
她的今今不见了。
她找不到他了。
当天晚上灿璨就发烧了。
可能是夜里吹冷风吹了太久，烧起来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灿璨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迷迷糊糊出了一身的汗，半夜发汗之后她睡过去，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梁今在她旁边坐着，记好笔记给她讲题，她做错了，他笑着逗她，问是不是把脑袋落在他这里了。
画面一转，到了岷江的那棵梧桐树下，她刚许完愿，就看到梁今坐在面前的树上。
她那天许下的愿望是:愿有天使降临。
梧桐树很好的，它已经让她遇到天使了。
灿璨醒来时上午十点，这一发烧，她竟然睡了十多个小时。
郑娟守在她身边，一直拿温水给她擦着降温。
看到灿璨醒了，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郑娟摸了摸她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见她退烧才松一口气。
“还难不难受？”郑娟心疼死了，昨晚上她一边烧一边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郑娟守了她一晚上，又是擦汗又是擦眼泪，几乎就没有停过。
怎么就突然发烧了呢。
灿璨烧的糊涂，醒来只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她看到外面天已经完全亮了，又看到妈妈着急的样子，她摇头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不难受了。”灿璨声音很小，语气都还是虚弱的。
“厨房熬了粥，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郑娟给灿璨请了病假，今天不去学校，她一早就去煮了粥，想着她醒来要喝。
郑娟特地给粥里多放了糖。
灿璨吃到嘴里却尝不出一点味道来，舌尖莫名发苦，她喉咙烧的厉害，为了不让妈妈担心，很努力的把一碗粥都吃完了。
灿璨看向窗外。
小雨淅淅沥沥的在下，初春前夕的雨季最冷，窝在被子里都能感受到外面蔓延的寒气，灿璨坐起来，感觉到自己的心尖在发酸。
是那种心脏被碾碎了却还在想念的酸意。
她昨天晚上做了很多的梦，梦里全部都是梁今，后面快醒时，梦里的场景突然变得一片虚无，她哭着到处找他，却怎么也找不到。
心都要哭碎掉了。
那瞬间灿璨感受到一种看不到尽头的绝望。
这种绝望在于，她意识到，她或许再也见不到梁今了。
这寒假之前，灿璨还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像她开始默认，梁今的存在，是一种理所当然一样。
而她的能力太小，小到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找他。
这一场大病，折磨了灿璨近一个星期，她请了三天假，又过了一个周末，周一再回到学校时，班里在张罗换座位的事。
大考之后要换座位。
“灿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洪映薇惊讶，再看到灿璨时，她肉眼可见的瘦了，明明也才五天时间，下巴都尖了不少。
灿璨回答说:“感冒刚好，吃不下东西。”
洪映薇心疼的看着她，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牛奶给她，告诉她说:“今天要换座位了，你快想一下要坐哪里。”
灿璨这次是第一名，她可以第一个选座位，洪映薇之所以特别提醒她，是因为班里有好几个男生都想和她坐一起。
洪映薇想，灿璨的性格，可能和别人坐同桌会不习惯。
她又是第一个选，梁今不在了，她没办法选定自己旁边坐的是谁。
灿璨下意识转头，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座位。
梁今坐在这里的时候，谁都不敢往这里靠近。
他总是冷冰冰一个眼神，就没有人敢过来跟她讲话。
灿璨想一个人坐。
可座位都是两个一起的。
“这样，你选这里，然后我选这里，好不好？”洪映薇提出了和之前梁今说的一样的方案，让灿璨先选外面占着，她到时候选里面，等大家都选完后，她们两个换。
这样灿璨就还是坐这里，然后她当她的同桌。
洪映薇说:“没事，到时候你坐外面，不让别人进去，他们也不会非要坐里面的。”
灿璨其实觉得都已经没关系了，但洪映薇是替她着想，于是她点点头，答应说“好”。
选座位的时候，果然像洪映薇说的，她刚选外面坐下，班长李杨后面几个选，就在问能不能和她坐一起。
灿璨坐在外面没有动，她背靠着后面的桌子，摇头拒绝了。
她不让坐，其他人也没有办法。
于是像洪映薇说的那样，她顺利当了她的新同桌。
午间休息，大家都出去吃中饭了，只有灿璨还坐在座位上，翻看梁今的笔记。
洪映薇说过，梁今是不需要做笔记的，他所有的笔记，都是给她做的。
洪映薇给她带了一笼小笼包回来，看灿璨今天几乎没笑过，她知道是因为梁今，于是安慰她说:“梁今在哪里都不会有事的，你不用太担心他。”
“他爸爸很厉害，刚开始大家怕他有一部分是因为他爸爸，所以他去了国外，肯定是家里已经安排好他的生活了。”
他们还是学生不懂，可也能想到，那样的情况下出国是为了保护他。
灿璨知道洪映薇是担心她，她朝她浅浅的笑了笑，点头应了一声:“嗯。”
洪映薇看她小脸苍白不少，都看着心疼，过了会儿，小声问她道:“不过你现在不高兴是肯定的。”
洪映薇都觉得心里堵堵的，更何况灿璨呢。
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突然就不见了，换谁谁不难过。
“灿璨，你很喜欢梁今吧？”洪映薇声音也是难过的，她问出时语气满满的心疼，头一次听她说话也轻声细语起来了。
灿璨抬头，看向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像梁今那样优秀又长得好看的人，被人喜欢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他对灿璨那么偏爱。
梁今对关灿璨多好啊，就差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她了。
可灿璨单纯，在她曾经的世界里，有曾经的痛苦，以后慢慢变好的时候，也没有想过有更多，有其它的。
灿璨是纯白色的。
见灿璨不说话，洪映薇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把手里的小笼包递给她，说:“你多少吃一点吧，不然得更瘦了。”
早上给她的牛奶也没有喝，说没有胃口吃不下东西，但胃口这回事是靠养的，越不吃东西就越不想吃了。
一直不吃的话，身体怎么撑得下去。
灿璨接过小笼包，小声说了句“谢谢”。
灿璨也知道饿着不好，尽管没有胃口，还是把几个小笼包都吃了。
吃完之后，她看见洪映薇在刷帖子。
她买了新手机，有时候会带来学校偷偷玩，触屏手机上网方便，随时随地就能刷帖子，看空间。
“他寒假的时候联系过你吗？”灿璨突然问她。
洪映薇动作停下，摇摇头，说:“没有。”
她和王霖都是到开学才知道梁今家出事了，之前在网上他没回消息也没多想，毕竟梁今有时候是真的不太爱搭理人。
“我就是想能再找一找他，虽然可能找不到。”灿璨小声的开口。
“但是如果梁今不想让人找到，我们谁都找不到他的。”洪映薇深知梁今是怎样的人，他骄傲，聪明，有主见，既然他离开前都没有主动联系，那一定是不想让他们找他。
而且那是在南半球。
跨越了大半个地球的距离。
是灿璨哪怕想去也不可能去的地方。
灿璨沉默了。
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几乎是过于天真的问洪映薇:“真的不可能找到他了吗？”
“应该不可能了。”
第41章
灿璨每天下晚自习后还是会去梁今家门口等。
尽管她知道等了也没用, 可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也总觉得自己要做点什么。
能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眼看着立春之后来到了雨水季节，每天小雨淅淅沥沥不停的下, 灿璨打着伞, 雷打不动的去他门前等。
隔壁的那位女生经常值班到很晚回家，总是看到灿璨，也忍不住问她到底在等谁。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 总是到很晚都等在这里，虽然是居民区，但也不安全。
灿璨自己都不知道。
各种账号上依旧没有梁今的消息, 只是偶尔会在办公室听老师们谈起，说觉得可惜了。
本来妥妥能拿状元的料子。
他们八中的底牌和资本，就这么没了。
灿璨想了很久后，在Q/Q上给梁今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要一直平安。」
她想过很多的祝愿, 很多想问的话，最后发给他的，却只有这简单的五个字。
无论什么都抵不上平安重要。
这一学期里, 她学习依旧认真，自从考过那次第一之后，学校里对她变得重视起来, 不仅给了奖学金，还要她准备高三开学的演讲。
高二开学的演讲人是梁今，高三变成关灿璨, 这是两年前刚来八中的灿璨想不到的。
她有一天竟然也能作为被选中的那个人, 站在台上进行新学期演讲。
胡老师和灿璨说这件事的时候, 让她自己准备稿子，到时候到她这里过一下就好。
“关灿璨同学, 你刚进我们学校的时候，排在一百名，现在排第一，分数一百多分，这一点是很值得大家学习的。”
胡老师越看关灿璨越喜欢，这个小姑娘人文静，长得漂亮，学习努力，是所有老师都会喜欢的那种学生。
“你可以简单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适当描述你的目标和期许，这样对大家也会有一定的激励作用。”
灿璨认真的点头，都听着。
看她这么听话，胡老师忍不住和高二时的演讲对比起来。
“你不像梁今啊，他连演讲稿都不乐意写，让他去演讲，得拿条件换，求着他去。”
胡老师这显然也不是抱怨，毕竟梁今也是她值得引以骄傲的学生，就是在行事作风上，他和灿璨两个人，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胡老师说得起劲了，又接着道:“上次问我要奥数试卷，说要把历年
真题全拿给他，才勉强答应上台发言。”
说了这么多，胡老师意识到谈到梁今身上去了，赶紧把话题转回来:“反正你自己发挥，稿子给我过一眼就行，作为我们高三年级的代表，老师很相信你。”
灿璨点头应道:“我会好好写的。”
灿璨回到教室后，从课桌里翻出那一叠奥数试卷。
这些试卷都是梁今整理好给她的，试卷上的题目也都进行了解答和标注，原来这些试卷都是他跟老师换来的……
“灿璨，这道题怎么做？”贺茜拿着数学试卷来问灿璨，忍不住抱怨说:“这次的月考卷太难了，老胡讲了两遍了我还是不懂，天啊，怎么可以第一道大题就把难度拉满了？”
灿璨是学霸，数学超级厉害，性格又好，大家都喜欢跟她问题目。
灿璨都会认真回答的。
“这道题其实不难，你只要在这里画一条辅助线，然后用这个公式就可以，只是需要转换一下思维。”灿璨仔细给她演示了一遍，贺茜看着，恍然大悟。
“灿璨你好厉害。”贺茜忍不住惊叹。
灿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她的解题思维也都是梁今教的，梁今教人做题，会先教解题思维，然后针对同一类型的题进行练习，一般攻克掉一道后，差不多类型的题也都能解出来。
梁今教了她很多，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养成了和他一样的思维。
所以就连学习都变得事半功倍了。
贺茜从书包里拿出一包零食给灿璨，不吝夸奖的赞扬道:“你学习能力真的超强啊，我觉得等高考的时候，你拿状元都不一定。”
贺茜每次请教完题目都会给零食，不要还不行，灿璨习惯了，于是就把零食放进了课桌里。
“只要掌握了学习方法，大家都可以的。”灿璨很认真的回答她。
“那你说学习方法是什么？”贺茜问。
大家都是一样在学习啊，有些人还更努力呢，可更努力的人就见得一定能学好，可能真的要看天赋。
灿璨摇头，也不好说。
贺茜拱了拱鼻子，心里知道，有天赋的人跟他们这种普通人到底还是不一样.
周一开学典礼。
灿璨代表高三年级上台发言，她穿着简单的校服，头发扎成马尾，手上拿着整齐的演讲稿。
第一次上台面对这样的场面，灿璨有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看着那个位置时，不由想起梁今站在这里时的样子。
他那么张狂，放松又自由。
他漫不经心的站在话筒前，像一只翱翔天空的鹰，整个蓝天都是属于他的，所以他尽情自由。
她不像他那么自信。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关灿璨。”灿璨开口，声音柔和清亮，她浅浅的笑，唇颊的梨涡都泛着香甜。
底下响起欢呼声。
以前的关灿璨大家都知道是小哑巴，现在的她连说话声音都好听的不得了，哪怕是念无聊的演讲稿大家也喜欢听。
“……最后，祝大家学习进步，平安健康。”
灿璨收起演讲稿，紧张的已经出了汗，还是努力的朝大家笑。
她的祝福和去年梁今的是一样的。
或许大家不记得，可灿璨记得很清楚。
简单的祝愿，她也送给所有人。
送给梁今。
那天灿璨在日记里写——
「今天大家看向我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是和今今站在一起，那我肯定不会那么紧张。
有今今在，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我很想今今。」
她很想他，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想。
从除夕到现在是第八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灿璨每天除了学习，她也有在努力想办法联系上今今。
上个学期她每周都会去他家门前等，直到后来发现房子已经租给了其他人，她就没有再过去了。
那是唯一她可以去找的地方，除了那里，灿璨根本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高三的生活和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有课程都在高二就结束了，高三开始几轮复习，延长了晚自习时间，提前了早自习的时间，每天除了睡觉，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待在学校。
这样的生活枯燥也充实。
灿璨也会开始想，她要选哪个学校，读哪个专业。
她的成绩让她现在有了更多的选择和机会，未来路上无论是什么，只要选择了就有机会实现。
以前梁今这么说的时候，她不敢相信，到现在才知道，今今真的从来不说假话。
他不会骗她。
而这一年的冬天也来得格外的早。
下学期就要迎来高考，高三生的寒假是在除夕的前两天，一共只有十天，十天之后，就要回学校。
小年夜这天，学校取消了晚自习，让大家可以回家吃晚饭。
王霖说回家包饺子，问洪映薇要不要去他家吃饺子，芹菜馅和韭菜馅的都贼好吃，嘎嘎香。
洪映薇说:“我不吃饺子，你自己吃去吧。”
王霖他妈是北方人，有吃饺子的习惯，饺子包的也贼好，面皮都是自己现擀的，特别劲道。
于是王霖又转头问灿璨，要不要去吃。
灿璨也摇头，说她要早点回家。
因为今年她高三，情况特殊，爸妈和她商量，说不然今年就不回岷江了，他们一家三口，留在市里过年好了。
首先是灿璨只放几天假，来回路上太折腾，高三了无论怎样都是学习为重，回岷江的话还怕会扰乱她的心情。
灿璨没意见，她都可以。
王霖失望的叹口气。
他妈包的饺子真的很好吃，怎么大家就是不感兴趣呢。
“下雪了。”洪映薇看向窗外，突然惊呼一声，引得大家都转头往窗外看。
小小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落在指尖很快就化开，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气温是零度，明后几天会降到零下。
不过都两年没见过雪了，同学们都很兴奋，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说等明早来学校，肯定就是一片银装素裹。
“灿璨明天我给你带早餐。”洪映薇走的时候特地跟灿璨说了一句，明天早上有好吃的。
灿璨点头说“好”。
她也赶在雪下大之前回到了家。
妈妈已经在准备晚饭，灿璨回到房间，刚打开电脑，就收到洪映薇给她发来的消息。
【灿璨灿璨！你看下这张图片！】
第42章
灿璨点开照片看。
照片是半个背影, 还隔着很远拍的，中间有树挡住，看起来像是偷拍。
但那个身影, 一眼看就觉得是梁今。
就是……只是背影都能看来, 这个背影的主人很好看。
洪映薇:【这是我逛贴吧看到的，有人在贴吧里捞人，说找这个男生。】
洪映薇然后把贴子链接分享过来。
灿璨马上就点进去。
帖子第一层就是照片——
楼主:【12号下午五点左右, 在桐江路的河边，找一个穿黑色外套的男生，大概有185, 黑头发。】
底下有人跟帖问:【楼主连个侧影都没有怎么找？还有特征呢，有什么特征。】
楼主:【特征就是长得贼好看，不笑，挺冷酷, 看起来也就十八岁，像高中生。
靠他近一点我都不敢拍照片，更不敢要联系方式了, 这是走远了偷拍的，我总觉得被他看见的话我害怕！】
二楼:【害怕你还捞人家？】
楼主:【没办法，我就喜欢那种看起来不理人的帅哥, 而且真的好帅！超级超级帅！】
三楼:【确实要承认，虽然是个那么远的背影，但也看得出来, 应该长得不错。】
洪映薇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就在想是不是梁今, 因为身形很像, 可这个地方是在苏台市，按道理梁今不可能会出现在那里。
尽管觉得不可能, 洪映薇还是把照片发给了灿璨看。
就是跟她分享一下。
灿璨盯着那张照片，放大看——
一秒，两秒。
她整个视线都顿住了，心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这是今今，这就是他。
灿璨问她:【这是在哪里？】
洪映薇:【苏台市，在我们省的最南边，还挺远的，我去过一次，坐车坐了五个小时。】
灿璨:【那现在去的话要怎么去？】
洪映薇没想到灿璨直接问她要怎么去，她惊讶的回复:【灿璨你看清楚，这只是背影像，不一定就是梁今，而且他在国外，无缘无故跑去苏台干什么？】
灿璨很坚定的发消息过来:【是梁今。】
照片放大能看到他搭在腿上的右手，他的右手小手指第二关节处有一颗黑痣，很小，小到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可灿璨知道。
那是梁今的手。
洪映薇也放大图片看了，说实话她没有看得太清楚。
她说:【现在是春运期间，不知道火车票能不能买到，不能的话只能去汽车站坐大巴了，那个要更久。 】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天已经完全黑了，外面小雪一直在下，已经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灿璨盯着外面，她站起来，想现在就去苏台。
可她也知道苏台那么远，外面风雪交加，不是她想去就可以去的。
如果是在北临的任何一个地方，她真的会现在就出门去找他。
灿璨看着那张图片，手紧紧攥住衣角，心跳的快从嗓子眼蹦出来。
将近一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努力的找梁今，哪怕她的力量那么微薄，那么不值一提，她也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眼看马上都要高考了。
今天是周四，周五周六再上两天学，周日开始放寒假，灿璨跟洪映薇说，她后面这两天不想去学校了。
洪映薇没想到就因为一张照片，灿璨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洪映薇还是很清醒的，她说:【就算梁今真的在那里，可苏台市很大的，你一个人去那里，又联系不上他，怎么找人，难道你就去那个路口等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
帖子那个楼主也说了，她这两天都路过那里，也没见到人，大海捞针的方法根本不靠谱。
灿璨那边停了两分钟，她发消息过来，说:【我觉得我能找到他。】
是灿璨觉得她可以做到。
灿璨可以找到他。
没有原因，她就是这样坚定的认为.
灿璨申请提早放了寒假。
她现在是第一名，提早两天放寒假老胡很快就同意了，毕竟过年了，灿璨又不是本地人，想提前回家过年，这完全能够理解。
她身上有三千块钱，是这两个学期攒下来的奖学金，爸妈没有要她的，说让她自己存着，有想吃的想买的都可以用。
灿璨把这些钱都放进书包里，又装了两本书，然后就自己去了汽车站。
她很幸运，半个小时后就可以上车，车程六个小时，要晚上才能到苏台。
灿璨坐到大巴车上时，还恍惚的不知所然。
车上人很多，坐的满满当当没有空位，因为是大长途，其他人都是大包小包，还带了很多吃的喝的，只有她背着一个书包，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紧张的看着周围的景色，后退的越来越快。
这是灿璨十七年来第一次做这样大胆的事。
她跟爸妈说了谎，跟老师说了谎，只带了钱就从家里出来，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城市，在这阳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她甚至都不一定能找到落脚地。
可她还是去了。
心里的声音在告诉她，一定要去，去了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可如果不去就一定会后悔。
坐在车上的那一瞬间，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车上逐渐传来各种交错的呼吸声，呼噜响声愈大，灿璨直直的坐着，还盯着外面，一点也不困。
车上的味道很奇怪，有座椅的皮革味，各种食物混杂的味道，还有灼热的呼吸味，在这封闭的环境下更加交织混杂，隐隐让人觉得难受。
六个小时的车程，灿璨只有一个手表可以看时间。
大巴车摇摇晃晃，灿璨也被摇得晕乎乎，中途睡了一小会儿，醒来她赶紧看时间和路标。
还剩一个小时就要到了。
六点的天空已经黑了下来，白雪映照着一点日光，灿璨汽车上下来，背突然的冷空气吹得激灵一抖。
好冷。
她把身上围巾又围了围紧，帽子也往下拉，已经遮到眼睛上面，她看了看周围，跟着人流往外走。
车站门口有很多人在拉人上车，说着方言灿璨听不太懂，一个大哥拉住灿璨，问她去哪里。
灿璨很谨慎，她看了看他，觉得面相还算和善，于是说:“桐江路。”
“三十块，正好我车上还有人，你们目的地差不多，拼个单算你三十了，毕竟过年了。”
于是灿璨跟着他去了。
从汽车站到桐江路有大约十公里，路上有点堵，二十五分钟到了目的地，司机问她具体停在哪里，灿璨说路口就好。
这是一条人少的小街，但也有那么长，今晚气候恶劣，零下的天气里，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出来。
灿璨照着照片里的地方去找。
她第一次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加上天又黑了，于是她只能慢慢的仔细的找，然后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找到了和照片里一样的地方。
灿璨站了有十几分钟，在室外寒风的侵袭下她手脚逐渐冰冷，灿璨躲在便利店的屋檐下，从书包里拿了一个小手机出来。
这是爸爸去年淘汰掉的按键手机，里面有一张卡，只能用来打电话。
灿璨试着打了一次梁今的号码。
这个号码她除了最开始打过一次，之后都没有再打，她虽然想找到今今，可也怕自己乱打电话打扰到他。
拨打号码过去，如她所想，并没有接通。
在来的路上灿璨就在想她要怎么办，是不是就一直在这条路上等，可一想到梁今或许真的在这里，她心下不由的就紧张起来。
好冷。
灿璨在这一条路上来回走了两遍，天黑没看清路容易踩进水坑里，她鞋子已经进了水，脚指头冻得冰凉。
大概是她站着这里也扎眼，偶尔路过的人难免多看她两眼。
谁家漂亮小姑娘大晚上不回家在路边一直站着啊，这天怪冷的。
灿璨就在便利店附近，从八点一直到十一点，直到便利店都准备关门，她还是没有看到人。
灿璨当然知道安全很重要，越晚连路边店子的灯都一家家灭了，她在想要不要先找个小宾馆住一晚。
她刚刚找的时候看到路口有一家小旅店，灿璨想就去那里好了。
于是她转身朝着那个方向走。
这附近是居民区，旅店立了个小牌子在外面，进去巷子还要转个弯，灿璨进门，里面静悄悄的。
里面开着空调，和外面巨大的温差让灿璨一时适应不过来，她来到前台处，只看到柜台后面，老板已经盖着被子睡着了。
“你好。”灿璨试着喊了一声。
她声音很小，一开口老板就醒了。
八十一晚，她起来要了身份证，登记信息，然后要了两百押金，就带她到了二楼的房间。
这个时候了，在外住宾馆的人很少，他们这家小店当然也没住几个人。
灿璨也只是找了个落脚的地方。
她其实睡不着，穿着衣服坐在床上，把湿透的袜子鞋子都吹干，她脚趾甚至都已经泡的发白，哪怕在室内情况也依旧糟糕。
灿璨几乎是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又去那家便利店门口了。
七点的桐江路寂静无声，一夜之后，路上积雪更深了。
车轮压过积雪落下脏水，灿璨小心翼翼的走，猛然间脚下绊到，她没站稳，直接摔倒在雪水里。
她以前也经常摔倒，还在下水沟里一脚滑进去摔到了，可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没有这一次摔得狼狈。
她衣袖往下全湿透了，衣服上水淋淋又脏兮兮的，手掌撑在地上被擦破，可因为太冷了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灿璨咬牙，吸了吸气忍下来。
她可能要去附近找个公共厕所清洗一下。
灿璨艰难的站起来，慢吞吞往前继续走，她手攥着书包越来越紧，就在这时候，她一抬眼看到面前的黑色身影。
隔着五六米远，照片里一样的黑色外套。
灿璨看着愣了几秒，在他回头对上他视线时，她猛一下愣住了。
心头发怔的厉害，眼眶泛着一阵阵酸意，心窝里更是疼的不得了，瞬间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灿璨抿着嘴唇，眉间委屈的皱起，她讪讪看着，甚至不敢出声，手在身侧握着下意识藏起来。
一年没见的陌生，都让灿璨怀疑他是不是还认识她，或者说，眼前这个人还是不是她认识的今今。
她这样跑来，是不是会给他带来麻烦？她这样做是不是有不对？
万一他不想理她呢？
灿璨脑子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怯生生的看着他，手指在身侧几乎掐出血来，沉默了很久，她终于试探着出声——
“今今？”
第43章
灿璨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她白嫩的脸颊上沾着黑漆漆的, 不知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身上湿哒哒的在滴水，围巾的一角落在了雪水里也在淌水, 因为太冷, 风吹过时，她还一直在抖。
灿璨鼓起勇气，朝他伸出一只手, 然后又试探着放大声音喊了一声:“今今？”
面前的梁今看向她，在听到她声音时整个人都僵住，他视线凝住, 直到他再次确认，面前这个人真的是灿璨。
这里是苏台，现在是除夕前，零下的雪天, 在这偏僻的路边，几乎是毫无征兆的，灿璨她从天而降。
梁今简直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从北临到苏台, 她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这样极寒的天气，又都经历了什么。
她究竟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梁今所有的话卡在喉咙, 直到看她可怜的朝他伸手时，他下意识也伸出手，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落在他手心里, 冰冷异常, 灿璨碰到热源还抖了一下, 直到她被拉住时，她才确认, 这真的是梁今。
一年没见了，她真的找到他了。
灿璨往前走了一小步，她抬起头，看着梁今的脸，在视线里再三确认，仔仔细细的看，看着梁今其实也没有变。
只是在这冰雪里，他的眉眼好像都是冷的。
灿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服，像以前不会说话时要喊他那样，小声的开口:“今今你去哪里了？”
“我都等你好久了。”
我一直在找你。
她声音委屈的不得了，是因为今今说过，有委屈就要和他说，受欺负了一定要告诉他，可是这一年，她有好多好多的委屈啊，都是因为今今不见了。
她的委屈多得都要漫出来了。
但她还没有地方能说。
梁今整颗心都在疼。
这一年的时间，他因为家里的事，忙的不可开交，虽然他被送到了国外，可他还是擅自跑了回来，不想成为这个家里置身事外的人。
他也尽力做自己能做的。
他发生的变故太多了，多到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其它的。
直到灿璨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
梁今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灿璨手抓着他不肯放开，她吸了吸鼻子，有委屈也有难过，执拗的抓着像是要吃糖果的孩子，声音愈小:“好冷……”
她唯一御寒保暖的围巾都湿了。
梁今反应过来，让她把围巾先取下来，湿了的外套也脱下，然后梁今把自己的衣服外套脱下来给她穿上。
他脱了外套后里面只有一件卫衣，外套裹在灿璨身上格外宽大，衣服上还带着他的温度，几乎是瞬间就暖和起来了。
她的手在他手心握着依旧冰冷，像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根本逗暖和不起来。
这足以看出来她冻得有多厉害。
然后梁今带灿璨到了附近的麦当劳。
这个点麦当劳刚开门，整个二楼空无一人，他们坐下后，梁今随便点了一份早餐。
他拿纸巾给她擦身上的污渍，梁今托着她的手在手心里，给她擦了手，擦了手腕，还把脸颊边溅到的水也都擦干净了。
这下任才看着干干净净。
“什么时候来的？”梁今看着她问。
“昨天。”灿璨回答。
“怎么来的？”梁今又问。
“我是……坐汽车。”灿璨很乖的回答，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你自己？”梁今问到这里，手不由得抖了一下，声音沉下，隐隐有惊讶的难以置信。
“嗯。”灿璨应了一声，如实说道:“我昨天坐大巴坐了六个小时，然后我在路口等，等了好久都没等到，所以早上我又来接着等。”
梁今听她讲话，一颗心憋的快要爆/炸。
她说她在这里等，一个人一直等，寒冬腊月，根本无法想象她是怎么捱过来的。
而且灿璨胆子小，胆子小的人还在这样站了一整天。
梁今手指掐得泛白，压着声音问:“那要是还没等到呢？”
“除了等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灿璨说。
还没等到她也会接着等的。
灿璨是专门来找他的。
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出来过这么远，背着一个书包就来了，什么都不熟悉，也什么都没有，看起来又像是很容易就被别人骗走。
梁今声音沉下，一时嘶哑的厉害，擦干净松手时灿璨下意识的抓住他，好像不抓着他就会走掉一样。
她小心翼翼拉着他的衣角，拉住了就不肯松手。
眼里巴巴的盯着他看。
梁今声音在喉咙里卡了卡，酸涩升上时，他连音色都变了，哑声问:“那为什么来？”
灿璨眼睛盯着他，一动不动，眼眸干净的像这雪色，然后她突然出声说道:“因为你。”
因为今今。
她受了很多苦，一路颠沛流离，可因为他，这些她都不怕，她都愿意。
比起找到今今，这些都没有关系。
她可以承受的。
梁今心尖更酸。
这三个字像一把刀扎在他的心上，划开血淋淋的肉，凌迟一样的痛苦，难受。
和无法言喻。
梁今手指握了握，躲了下她的视线，又转而重新看向她，更加放轻了声音问:“吃东西了吗？”
灿璨摇头。
她从昨天上车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的时间，这些时间里她只喝了点水，其余什么东西都没吃。
灿璨瘦了太多了，梁今离开后她胃口都变得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长久的这样下来，于是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越不吃东西能吃下的东西就越少，胃也越来越小，每顿吃一点就饱了。
不想吃东西的时候，不吃也不会觉得饿。
她知道这样不好，也在尽力改正。
麦当劳的一套早餐有一杯豆浆，一个蛋堡，还有一个卷饼，梁今随便点的，意识到灿璨没吃东西后，他看了一眼桌上这些，柔声问她:“那吃这些好不好？”
“好。”灿璨答应。
她拿起蛋堡，很乖的往嘴里送，咬了两口咽下去，马上接着又咬一口。
“小心点，不要噎到。”梁今把豆浆递到她面前。
于是灿璨又听话的喝豆浆。
饿了太久，猛然吃下去东西，胃里有被渐渐填满的感觉，灿璨吃完一个蛋堡后，见梁今没动，担心道:“你不吃吗？”
梁今摇头，只是说:“你先吃饱。”
灿璨把一杯豆浆喝完，浅浅笑了笑说:“已经饱了。”
才吃了这么一点点。
梁今问她:“那还想吃什么？我再去点。”
梁今想她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些，不然吃这么点怎么够。
灿璨说:“真的吃饱了。”
灿璨再见到梁今，本来有很多的话想问他，可现在真的见到了 ，她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只是觉得见到他就很好。
看她是真的不吃了，于是梁今把剩下的卷饼吃了。
他吃得很快，不到两分钟已经吃完，吃的时候，灿璨就一直看着他，视线完全没有离开过。
梁今拿纸巾擦了擦嘴巴，见她还看着他，于是问道:“怎么了？”
灿璨眨了下眼睛，轻声说:“今今瘦了。”
梁今顿了下。
他在国外待了大半年，一个人过得也不是很好 ，可能确实瘦了。
梁今的眼眸里有倦色，是他以前从来不会有的，以前的梁今，浑身上下都是张扬狂妄，闪着光熠熠生辉。
灿璨不敢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是会勾起不好回忆的事，她觉得梁今也并不会愿意说。
梁今愣过后，看着她弯唇笑了笑 ，应道:“嗯，瘦了一点。”
“灿璨要多吃饭，不要学我。”
灿璨也瘦了。
都是瘦的肉眼可见。
灿璨点头说知道。
顿了顿，她眼睛亮亮的，认真的告诉他:“我是因为想你。”
她想和今今说她这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她在努力的找他，用了所有她能想到的方法，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可是没用，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小到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灿璨往前坐了坐，她抬头，额头碰上他鼻尖，轻轻的撞了下，灿璨停住，额头还挨在他鼻尖上，传来一点点的温度，她也没有动。
在找不到今今的日子里，有些他反反复复想了很多遍的问题，她花了很多时间去想，也隐隐有了答案。
“今今——”灿璨轻轻的喊他。
“这一年的时候，别人问我心上人是谁，我都说是你。”
有很多人问她，很多都是男生，灿璨只回答了梁今到名字。
灿璨说话时的热气都扑到他鼻子上，她却还是要靠近，顿了顿后，她问道——
“可是今今都去哪里了？”
“我都找不到你。”
第44章
灿璨眼睛已经湿了。
梁今低头看着她, 简直一颗心都疼的要死。
曾经他努力要保护的人，却因为他变得更苦更难。
梁今弯唇似乎是笑了下，这笑意却十分不显, 听着她说话, 他压了压情绪，淡淡问:“你知道心上人是什么？”
灿璨嘴角动了动，然后她慢慢伸手, 抱住了梁今的脖子。
她两手圈住，几乎是把整个脑袋都埋到他脖颈里，然后轻轻点头, 含糊的应道:“我知道。”
她小脸苍白，脸颊冻得冰冰的。
灿璨第一次这样主动抱他。
梁今心里泛着酸意，他喉头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从麦当劳出来, 梁今在路边随手打了一辆车。
他问灿璨昨天晚上在哪里睡的。
灿璨指了指路那边的小宾馆。
梁今紧着的一颗心才算松了一点。
幸好没有那么轴，知道去找宾馆住，要是她在路边等了一晚上, 那简直是要把他的心再剜出来。
灿璨坐在他旁边，挨着他，说:“那次区联考你还记不记得？你本来是第一的, 全区第一。”
梁今并不在乎这个，只是顺着她的话问:“然后呢？”
“然后你的名字不见了，我就变成了第一名, 区第三。”
灿璨只是在絮絮叨叨的和他说话, 很久之后再见到, 于是就有很多的事情都想分享给他。
特别是关于她的成绩。
关灿璨能有今天的成绩，都是今今教出来的。
所以她一定要告诉今今。
“我现在每次考试都有考的还可以, 但是我拿不了区第一。”
老胡和灿璨说过这件事，让她加油，拿到区第一，就能拿到市第一，不然怎么对得起他们八中的名声。
灿璨看着梁今，笃定道:“第一是属于你的，你要拿回来。”
她当不了最好的那一个，因为她没有天赋，她只是够努力，笨鸟先飞。
梁今可以。
梁今可以打败所有人，他可以拿第一名。
“我就说灿璨能拿第一的。”梁今似乎没听到她后面几句话，只是夸她道:“灿璨真厉害。”
灿璨手还依旧抓着他的衣服，简单说完了自己的事，反问道:“那你呢？你在澳洲还是拿第一吗？”
她其实并不是关心梁今有没有在澳洲拿第一名，她只是想问一问他这一年发生的事，她想知道。
梁今沉默了片刻。
灿璨仰起脸，很耐心的等着他回答，眼里满是好奇。
“想问我什么就问，什么时候学声东击西这一招了？”梁今笑了声，示意让她说。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今你是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回来要干什么，还会不会再走，她都想知道。
“一周前。”梁今回答:“我小姑在这里，我来找她有事。”
“哦。”灿璨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没有再继续问。
接着一路安静。
梁今住在小姑家附近的酒店，距离桐江路十分钟车程，下车后，梁今给灿璨提起包，到酒店门口，问她:“带身份证了吗？”
灿璨点头，然后马上就从书包里把身份证拿给他。
梁今说要，她马上就给，一点犹豫都没有。
不然梁今怎么总担心她呢。
她太单纯了，没有一点心眼，他怕她不防备人，怕她被欺负。
梁今拿着她的身份证，去前台给她再开一间房。
这酒店和灿璨住的小宾馆不一样，起码人家有大堂，灯火通明的亮堂。
梁今问有没有他旁边的房间。
前台查了下，说他旁边几个房间都已经住满了，最近有个公司来出差，直接包了一层楼，现在只剩下三楼还有房间。
“三楼的房间可以吗？”前台小姐笑着询问。
有房间就行。
梁今正要说可以，后面灿璨拉了拉他的手。
梁今回头，看见她在摇头。
“不想住三楼？”梁今问:“还是不想住这里？”
灿璨继续摇头。
她下意识打手语，小心的问道:“你还会走吗？”
他上次是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像人间蒸发一样，她害怕他再不见，她找不到他。
反应过来她在担心什么，梁今安慰她道:“不会。”
灿璨还是不说话，只是拉着他不肯放手。
梁今无奈。
他看着灿璨，在她面前站了站直，随口开玩笑道:“那你还不放手，是想和我一起睡？”
灿璨眨了眨眼睛，竟然点头应了一声:“嗯。”
梁今怔了下。
他没想到灿璨真的会点头，于是又像她确认了一遍，“真的要和我睡一间？”
灿璨很笃定的点头:“是。”
她是真的害怕。
怕今今会突然不见，那种恐惧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梁今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然后把她身份证拿了回来，“走吧。”
灿璨听着，马上乖乖抓住他衣服，要跟着他走。
酒店里面房间的环境也很不错，空调开得暖烘烘的，热气把她包裹了起来，舒服的不得了。
灿璨进门就四处张望，然后她看到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
旁边挨着阳台还有一个沙发，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灿璨指着沙发，说:“我今天晚上在那里睡好不好？”
灿璨是吃过很多苦的人，对她来说，有个栖身的地方，能够休息就可以。
她不挑。
梁今把东西放下，转头问她:“昨天晚上好好睡了？”
灿璨摇头。
“不好好睡觉对脑子不好。”梁今说着，指了指床的位置，“你去那睡。”
灿璨还想说什么，梁今在桌边坐下，翻开上面的资料，低头道:“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好好休息。”
灿璨身上确实已经很脏，雪水往里浸泡，衣服快要湿透，尽管梁今给了她外套，可身上依旧是冷的。
于是她乖乖听话，去浴室洗澡。
灿璨身上原本穿的衣服都湿透了，她又没带衣服，于是梁今给她拿了一身自己的衣服。
洗完澡出来后，灿璨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昨天在车上一整天，已经很累了，然后在外面等他，又是一整晚没睡觉，现在早就又困又累。
加上找到梁今后，整个人放松下来，她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她的被子整齐盖在身上，身体陷在床里，乖的一动不动，几乎要看不到床上还睡着人.
梁今忙完手上的事，抬头看去，只见灿璨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她睡觉的时候把自己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连脸都埋进去，只露出额头来。
梁今看着她，都怕她把自己捂坏了。
于是他站起身，伸手，轻轻的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让她鼻子露在外面。
梁今动作很轻很慢，手收回来时，突然被灿璨拉住，她拽住他的手指，脸颊在他手指上轻轻蹭了蹭，哼唧了两声。
不知道是说梦话还是什么，她嘴里含糊的说了一句，梁今没有听清。
他把手往回抽了抽——
没抽动，灿璨握得很紧。
梁今不确定她是不是醒了，于是小声喊了一句:“灿璨？”
“今今不要走。”灿璨还闭着眼睛，声音委屈兮兮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
“我每一天都在想你，醒来想你，睡着了也想你。”
灿璨是在说梦话，一边哼哼唧唧的一边快要哭出来，眼泪顺着眼角滑下，看来是真的委屈坏了。
她都会说话了，她都能像每一个正常人那样说话了，可是没有今今再听她讲话了。
怎么可以这样呢。
“今今太坏了……”
灿璨唇瓣贴在他的手背上，他手指是温热的，灿璨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他手上，她很轻的碰了碰，他连手都颤了一下。
梁今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那么依恋的亲吻，他手指的温度变得滚烫，梁今头一次察觉到原来他的心能跳得快成这样。
“嗯，今今是混蛋。”梁今声音嘶哑，低低应了一声，察觉到手背已经火热灼烧了起来。
他想把手往回抽，她的唇瓣却又贴了上来。
软嫩的触感异常清晰。
梁今手不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从来没觉得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难捱过，是他看着眼前灿璨的样子，恍然间觉得，他真的心都要疼的掏出来给她了。
梁今都在心里又骂自己是混蛋。
房间里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灿璨突然醒了。
她睁眼，看着就在她面前的梁今，脑袋还懵懵的，没反应过来，于是呆呆的问:“今今你回来了？”
梁今笑了笑，问:“刚刚做梦梦到我了？”
灿璨愣了两秒。
她突然反应过来，她刚刚是在梁今的房间里睡着了。
她刚刚确实做了梦。
梦里是大雪纷飞的天气，一眼望不到底的白色，她在这一片茫然的大雪里，徒步不停的去找今今。
每一次都是她很努力要找到他了，他又不见了，一直找不到，她急得一直哭。
梁今对于灿璨来说，已经是生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灿璨不能没有今今。
灿璨“嗯”了一声，应道:“梦到你了。”
梁今漂亮的眼睛在她面前，笑起来更加好看，他眼里倒映出她的脸来，压住疯狂跳动的心，他问道:“所以要亲我？”
灿璨怔住，她脑子里反应过来他说的话，突然捂住眼睛，摇头小声否认道:“我没有。”
梦里她偷偷的亲了他一下，但那是在做梦，梁今怎么知道她做了什么梦。
可是他问，她觉得丢脸又羞耻，脸颊滚烫起来，心尖上像有电流在窜动。
怎么会这样……令人觉得奇怪又上瘾的感觉。
梁今的手伸到了她面前。
灿璨眨了眨眼睛，犹豫的问:“……什么？”
“这里。”他手指微屈，右手小手指上的黑痣似乎都泛着滚烫的红意，他顿了顿，安静片刻——
“都被你亲烫了。”
第45章
房间的气氛变得异常微妙。
灿璨睡了会儿后起来, 现在睡不着，她坐在床边，低着头没事干。
梁今把手机递给她。
“无聊的话玩这个。”
灿璨没有过智能手机, 之前也就是拿他的手机玩贪吃蛇, 她还挺喜欢玩，现在的话，或许也就再登账号聊天。
但她能够聊天的人也没几个。
梁今面前还摆着笔记本电脑, 灿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把手机递过来，她就接着了。
灿璨在他的手机上登了自己的Q/Q账号。
一登上去，就看到洪映薇给她发的好几条消息。
【灿璨, 你真的去了？】
【怎么样？找到没有？】
【啊啊啊啊你千万小心啊，注意安全不要被骗，外面很多人都很坏的。】
洪映薇昨天早上见灿璨真的没有来学校，才惊讶到她竟然真的去找梁今了, 灿璨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是洪映薇没有想到的。
比起她能不能找到梁今，洪映薇更担心她的安全。
灿璨也不知道她该不该说找到没有, 只是回复她说:【我没事。】
洪映薇那边秒回:【灿璨你现在在哪里？用什么和我聊天的？】
灿璨诚实的回答:【梁今的手机。】
洪映薇在那边愣了好几秒，有好多想问的可也不知道能问什么，只觉得隔着一个屏幕说什么都不方便。
就觉得缘分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东西。
一个苏台那么大, 就凭着一张模糊的背影，她竟然真的找到了梁今。
洪映薇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灿璨沉默了，然后她回复:【我不知道。】
确实, 找到梁今了又怎么样。
她现在来这里, 也就是见他一面, 他们永远也不再可能像以前那样，在一个教室里, 坐相邻的座位，一起上课一起学习，每天都见到。
灿璨握着手机，手指不由的抓紧，抬头看向梁今，他察觉到也看过来，灿璨眼神闪烁躲避。
梁今主动问道:“想说什么？”
灿璨小脸刚刚是滚烫的，现在缓和很多，她犹豫了会，小心翼翼的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澳洲？”
出国那样的事，灿璨是不敢想的，她能来到市里，都花费了她很大的力气。
梁今神色微顿。
“不知道。”
“哦。”灿璨乖乖应了声，没有再继续问。
灿璨没有问很多关于梁今的事，只是她心里也很不安，今天是她擅自跑出来的第二天，她和爸妈撒了谎，说要出来上课，要上三天。
明天她肯定得回去了。
本来再见到他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短暂的开心过后，面临的是现实无情的打击，所有的事实都在告诉她，那一次分别之后，他们已经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见她沉默，梁今又说:“暂时还不知道……我过年还要回岷江。”
现在距离过年还有四天。
岷江只有外公外婆在，去年没有回去，他今年一定要回去看他们的。
灿璨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说话，没有反应，低着头也没说话。
“灿璨，下午送你去车站。”梁今说:“该回去了。”
灿璨猛然抬头。
她看着梁今，眼睛圆溜溜的睁着，眼看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眨也不眨一下，只是手指揪着衣服往身后藏。
他这就赶她走了……
灿璨头一次这么任性又倔，她知道她得回去，可又在想不回去可不可以，还是说现在梁今觉得，她在这里就是个累赘呢？
灿璨摇头。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打手语说——
不走。
灿璨手指停在空中，空调的风轻轻拂过她的指尖，她抿着唇角，眼泪盈得更满，委屈的快要死了。
梁今却把视线移开。
他往椅子后躺了躺，视线往下压，停了会儿后，唇角弯了下，然后懒懒的出声问道:“还真喜欢我啊？”
灿璨委屈难过的心都要碎了，他轻飘飘的问这么一句，更加让灿璨慌张的无所适从。
她目光滞住。
之前洪映薇也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灿璨想了很久，她觉得是喜欢的。
喜欢这两个字，她不懂具体代表着什么，因为没有主动去追求过，才觉得拥有或者不拥有都没关系。
但她就是想见到今今。
靠近他时那种放松后心上开出甜蜜的感觉，让人上瘾又想牢牢抓住。
灿璨手指动了动，话在嘴边打转，明明就那几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她努力的想要张口，但喉咙就像被莫名掐住。
她手指弯了下，然后努力的打手语说:“喜欢？”
她还是委屈巴巴的看着梁今。
梁今没看她。
“灿璨。”梁今喊她的名字，顿了顿，说:“我家的事，你应该都知道。”
灿璨点头。
她知道。
“我爸现在还没出来，我妈在医院住了很久，现在精神状况也不好，这些事都很糟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他是唯一一个出国的逃兵。
因为不想再当逃兵，所以他回来了。
灿璨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泪水倒映出的灯光，她看着梁今，等他继续往下说。
梁今声音很轻，少了以前那股张狂的少年气，他看着灿璨，很温柔的说:“你要好好准备高考，然后去读大学。”
灿璨终于开口了，她哽咽着问:“那你呢？你不高考吗？”
胡老师经常会说，梁今可惜了，要是梁今在的话，说不定省状元都是他的，清北得抢着要人。
说不定他会是八中的一个传奇。
灿璨不喜欢听到别人说这样的话。
梁今怎么就可惜了。
他无论做什么都是他的选择，今今是很聪明的，他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我高不高考不重要。”梁今随口回答。
灿璨不明白。
为什么他参不参加就不重要了呢。
明明都很重要。
“灿璨好好学习才重要。”梁今虽然笑起来，眉眼却依旧挂着冷霜，“等以后读大学了，会遇到很多比今今还好的人。”
他现在——
不太好。
灿璨听到他说这句话，觉得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不认为世界上会有人比梁今还要好，因为有梁今才有今天的灿璨，不然她到现在都还是一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哑巴。
“我知道，你说欠我一条命，早就还完了，我们也没有关系了。”
灿璨逻辑很通畅，她语气也是乖乖巧巧的，在很认真的叙述这个事实。
今今对她好是因为他是个感恩的人，现在他说这些话，是因为他并不喜欢她。
是她太贪恋他的好了，他做了这么多早就已经还完了，她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继续对她好。
要做什么都是他的选择。
“对不起。”灿璨和他道歉。
她不该跑过来，不该给他带来麻烦。
灿璨从床上下来，把手机还给他，然后去拿自己的书包，她胡乱的把包拉起来，然后背着，转身准备要走。
“我现在就回去。”灿璨小声说:“不好意思，给你惹麻烦了。”
灿璨说完这句话，眼泪“唰”一下终于流了出来，她马上转过头，不想让梁今看到。
灿璨转身就往门外走，她出了门就小跑起来，下了楼梯，一路跑到门外。
她头一次跑得这么快。
外面冷风呼啸，她没带围巾没带帽子，冻得她直激灵，才过了一个路口，灿璨抬头看，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东南西北了。
眼泪还挂在脸上，不停的往下流，心口的位置酸酸涩涩的疼，灿璨茫然的看着前面路口，很想很想哭出声来。
可这是在外面，大路上，哭出来很丢人。
她也不想丢人。
灿璨从口袋里掏纸巾，找不到纸巾于是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她再抬头时，看到梁今向她跑了过来。
她侧过头去赶紧又把眼泪擦干净，看到他脚步停住，她没有抬头，只是犟着开口说:“我没有迷路，我知道怎么走。”
她想梁今肯定觉得她不知道怎么走，怕她走丢，可她都马上十八岁，也会说话了，她就算走不见了也能问路。
“我知道你能找到路。”梁今声音平静，没有太大的起伏，也听不出其中的情绪，他说:“坐高铁回去吧，两个小时就能到。”
坐大巴真的太久了，而且太累，现在直接去站里买票应该能买到，下午就能回北临。
“好，我自己去。”灿璨很乖的答应。
灿璨然后就要打车去高铁站。
路边来来往往有很多出租车，灿璨低头，只是反复强调说她自己可以，让梁今不用送她。
她不要再麻烦他了。
想起什么，她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
“这个给你。”灿璨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小声的问他:“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吗？”
梁今认得出这是灿璨用来写日记的本子。
他心疼的快碎了。
梁今接过本子，没说话。
他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去车站，毕竟方向感那么不好，怕她找不到地方。
灿璨坚持说自己可以。
“我到了就发消息给你。”车在她面前停下，灿璨打开车门，顿了下回头问梁今:“号码……还能打通吗？”
她之前试过很多次都打不通。
所有的消息像石沉大海。
梁今轻“嗯”了一声。
第46章
除夕前夜, 梁今回了岷江。
外婆见到他时，老人家禁不住红了眼眶，只是拉着梁今的手, 上下打量他。
看了他很久, 什么话也没说。
外公外婆就一个宋净玫这一个女儿，养她到这么大，又生了外孙, 本来日子过得挺好，谁知道会突然出变故。
女儿自杀的消息传来时，外婆当时就晕倒也被送了医院, 住了一个星期院，出来后人憔悴了一圈。
儿女在外的事，老人家不懂，只是自家孩子荣耀也好, 成就也罢，那些是身外之物，做父母的, 只希望她能够平安。
他们女儿从小优秀独立，要不是遭遇了巨大打击，怎么会走到自杀这一步。
梁今进门后, 外婆给他烧了火炉，厨房里鸡鸭鱼肉都有，都是为除夕夜准备的。
“今今想吃什么？”外婆笑起来依旧是记忆里和蔼的模样, 她温柔的说:“咱们啊, 今年还打了年糕, 我们今今小时候最喜欢吃了。”
梁今笑着应了一声:“都好，外婆做什么我吃什么。”
外婆看到梁今心情好了不少, 看到他还好好的，她这颗提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
两年了，他们今今又长高了，也瘦了。
外婆可真太心疼他了。
这么好一个孩子，又这么懂事，本来有大好前程，何苦经历这些。
外婆拍着梁今的手，只是说:“我们今今啊，现在受苦，以后有大前程。”
梁今看着外婆，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回到房间，他打开了灿璨给他的日记本。
灿璨不是每天都会写日记，她只有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时候，才会在本子上记录每天的心情。
刚开始本子上写的全部都是哥哥。
她对于哥哥的回忆和想念，细长绵久，却永远也不会消失。
突然后来从某一天开始，本子上出现了梁今的名字。
这是对灿璨而言，今今这个人，已经变得和哥哥一样重要。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她写——
「我觉得我应该是，特别特别喜欢今今。」
她的字小巧娟秀，短短一行字，梁今的心却翻来覆去疼了又疼。
他盯着那几个字，沉默了很久。
他最心疼的人就是灿璨。
曾经心疼她，因为她经历这世上莫大的苦难，那么善良的人，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在支撑自己不停的走下去。
怎么会有灿璨那么好的女孩子。
他原本是见不得她受一丁点苦的。
“今今，有人找——”外婆在外面喊他，梁今打开房门，看到许多朝他招手。
“梁今，你终于回来了啊。”
许多憨憨笑了声，手上提着个小礼盒，依旧穿着大厚袄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张口就问:“去打球吗？”
许多这两年球技有很大进步，他直接溜进他房间来，说:“我太想再跟你打球了。”
梁今冷冷扫了他一眼:“自己一边玩去。”
许多是刚路过听了一嘴，才高兴的屁颠屁颠来找梁今的，看他冷着脸也被泼了一盆冷水，却还是热脸贴冷屁股的凑过去说:“你帮我个忙呗。”
梁今把日记收起来，冷冷道:“说。”
说起这事许多挺不好意思，可想想有些事不能因为不好意思就不提这事，毕竟对他还……有点重要。
“就是吧，我喜欢一个人，想请教一下你。”许多说起这个脸都红了，嘿嘿笑了两声，“我想追她。”
“追的话是不是要先表白？主要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始好，而且和她现在还不是很熟……”
许多说的语无伦次，也不知道他都在说什么，梁今不耐烦的打断他，问:“什么？”
“关灿璨啊。”许多脱口而出，“去年寒假她回来我见到她了，当时我的心啊，简直跳得比兔子还快。”
“以前真没觉得她这么招人喜欢，又漂亮又可爱，她就跟个小兔子一样……”说起关灿璨许多脸更红了，低下头甚至都不好意思了起来，他这红起脸来跟个猴屁股似的。
梁今目光更冷。
他冷冷扫了许多一眼，目光转回来，没说话。
许多又转回到正题上，说:“你在八中不是和她一个班吗？关系应该还可以，所以就想找你帮一下忙……”
梁今这下开口了，问:“什么忙？”
“她前天不是又回岷江了嘛，我就想送她点小礼物，你帮我推个她Q/Q呗。”
许多说着拿出了手机。
关灿璨以前没有这些联系方式，以前班上的人也都没有，她是去到市里后才玩这些的，许多也都知道，才来找梁今要。
梁今手动都不动，根本没有要把号码推给他的意思。
就在许多要再开口时，梁今终于开口，凶狠狠说:“有多远滚多远去，你敢去打扰她，爷抹了你脑袋。”
许多被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就说个这事，梁今反应这么大，像是要现在直接把他剥皮抽筋。
许多讪讪的走了。
他手里捏着小礼物，是他特地去精品店里挑的，心里还在想，等下去关灿璨家门口碰碰运气，礼物买了反正肯定是要送的.
第二天早上，外婆喊梁今吃早饭。
梁今从房间出来，走到大厅。
灿璨一早就来了。
她给梁今外婆送了很多吃的过来，路上遇到许多，一定要和她一起来，于是就一起过来了。
许多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下去过。
他现在一看到灿璨就紧张，哪怕在心里不停的给自己鼓劲也没用，甚至一张口说话还结巴了起来。
“咱们学校修新大楼了，你想不想回去看一看？”许多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都是有关和女孩的聊天技巧，他记着，先从熟悉的点入手。
灿璨很认真的听他说话，然后接话道:“是吗？修在哪里了？”
这招果然有用。
成功把他们的话题带开始了。
许多笑起来，龇出一排大白牙，还往她身边又挪了挪，说:“就是综合楼的前面，之前教学楼靠左那边。”
许多接着拿出手机，翻了几张照片给她看，指着上面正在修建的楼房，说:“就是这里，已经修完了，下学期应该可以搬进去。”
灿璨低头去看，然后夸道:“真漂亮。”
“哪天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学校现在大变样了，我们还修了多媒体室，现在都可以用多媒体上课了。”
许多又趁机提起下一次能够见面的机会。
灿璨还考虑了一下。
回之前的学校看看不是不可以，只是她自己知道怎么去，不用麻烦别人。
于是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认识路。”
被拒绝了，许多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知道你认路，我也就是想能有机会多和你说说话。”
他开始打直球。
昨天买的礼物还没有送出去，许多揣着蠢蠢欲动，想送给她，又怕她会不喜欢。
灿璨疑惑的看过去。
许多之前和她也不熟，可这次她一回来他就来找她，然后缠着她说话，灿璨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梁今在后面停了几分钟。
外婆端了几个盘子上来，笑着招呼道:“我一早起来做了糖粥，还有大猪蹄面，都留下来一起吃。”
外婆朝梁今招手，喊他说:“过来招呼客人。”
“灿璨你认识吧？特漂亮特心善一孩子。”
外婆知道梁今认识许多，于是没介绍，但是怕梁今会反感灿璨，外婆介绍之后，可劲的夸她。
灿璨笑起来，笑得有点僵硬，她看向梁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梁今淡淡“嗯”了一声。
灿璨眼里的光都一下子灭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错事。
今年本来说不回岷江，是她又跟爸妈说要回来，昨天刚到，今天一早她就来找今今，还特地给她外婆带了很多好吃的。
见到今今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可他现在不理她了。
今今之前说的话她都听进去了，他是觉得他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可是不是她不该说喜欢，不然怎么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呢。
他以前看到她都会笑的，别人都说他只对她笑。
现在她是不是也和其他人变得一样了……他再也不会一看到她就笑了……
所以网上都说，表白之后连朋友也做不成，灿璨现在竟然有点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外婆见梁今冷淡不愿搭理，于是扯了凳子过来给灿璨坐，笑着说:“糖粥可好喝了，我家今今都喜欢吃，小姑娘肯定也都喜欢。”
灿璨讪讪的看了梁今一眼。
“我不吃了，我爸妈不让我出来太久。”灿璨想努力扯出笑容都笑不出来，她心口难受的不得了，指了指外面，声音愈小:“要回去了。”
“灿璨我送你。”许多也站起来，赶紧要跟上去。
第47章
灿璨走得很快, 许多跟在她后面，想说话都说不上话。
许多记得，以前灿璨走路总是慢吞吞的, 路不好的时候还总是摔倒, 所以那时候大家不和她玩，嫌她动作慢，嫌她没意思。
她现在连走路都那么快。
许多跑了两步跟上去, 见她脸色不好，于是边走边问道:“你心情不好吗？”
灿璨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许多又看了两眼, 干巴巴的夸她道:“你这个围巾好看，在哪里买的？”
灿璨低头看了眼自己围巾，回答说:“我妈织的。”
“那阿姨手艺真好。”见她说话了，许多笑了起来。
话到这又聊死了。
许多抿了抿唇角, 察觉的出来，虽然关灿璨不承认，但她心情就是不好。
灿璨已经走到梧桐树边, 见许多还跟着他，她皱眉想了下，问:“你家住这边吗？”
她记得许多家不是这个方向。
许多笑着指了指前面, 说:“我送你回家嘛。”
灿璨又拒绝:“不用。
灿璨拒绝很多次了，许多也不好继续坚持下去，不然显得他死缠烂打。
死缠烂打的人一般不招人喜欢。
“那我先走了。”许多朝她摆了摆手, 然后转身往回走。
他还不舍得, 往回走时一步三回头, 发现灿璨没有什么反应，他不由叹了口气。
女孩子的心思还是难猜。
许多这样想。
灿璨在梧桐树边停下。
她低头, 目光从盘根交错的树根里扫过。
前年冬天，她在雪里埋下过一个许愿瓶。
雪化了，瓶子应该也找不到了。
那一年许愿的时候，灿璨觉得她的人生也就像这树根一样，被永远埋在了大雪里，她恐惧这样漫天的白色，她把它们埋下去，希望可以把自己的恐惧也埋起来。
可现在她不会再那样想了。
她的人生，还有很广阔的前途。
是梁今跟她说的。
活着的人都要学会向前看，因为死去的人会在天上看着她。
会看着她一路都好好的。
她后来一直记得梁今和她说的这句话。
回家后，灿璨躲在房间里织围巾。
她之前和妈妈学了织法，然后她想给今今织一条围巾。
今年天气这么冷，他总是穿得很好，灿璨希望他的冬天可以暖和一点。
梁今长得高，那他的围巾也当然要更长，灿璨想着赶工的话，可以在除夕之前把围巾织好。
就是不知道今今会不会收……
她送过他很多礼物，那些都是小玩意，以前会收的，可是现在……灿璨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灿璨又难过了。
她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担心今今会不会收她的礼物这件事，因为只要灿璨给他都会收的。
收到了礼物他也会开心。
现在都不会了.
灿璨一个晚上没睡，到除夕这天中午，她终于把围巾织好收尾了。
她拿了个礼物盒把围巾装好，然后又装进袋子里。
灿璨拿着礼物，犹豫纠结了很久。
她想把围巾给今今，又怕太直接给了他不要，本来他们现在关系都那么僵了……
灿璨拿着礼物，站在院子门口，这时候正好许多走了过来。
“除夕快乐。”许多手里拿着烟花爆竹，是他刚买的，扬了扬问灿璨:“要不要一起去放烟花？”
灿璨刚要摇头，突然想到什么，小声问许多:“你有时间帮我一个忙吗？”
许多一听灿璨要帮忙，马上点头道:“你说。”
他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灿璨把手里的盒子给他:“帮我把这个给梁今。”
许多接过来，好奇的往袋子里看了一眼，也没看出来里面放了什么，于是随口问了一句:“什么？”
“就……小东西。”灿璨没明说，因为确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想把它给梁今。
许多虽然费解，也没追问，答应道:“行，我帮你送。”
许多说完，转身就往梁今家跑。
“等一下。”灿璨又喊住他:“你给他就好，不要说是我给的。”
灿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这又不远，我送一趟很快的。”许多一和灿璨说多了话就容易脸红，为了不出丑只能不看灿璨。
许多帮人干活可太积极了。
他还抱着烟花爆竹，手里提着袋子，从小道一路往前跑，五分钟就跑到了梁今家门口。
今天除夕，梁今的外公外婆正在准备年夜饭，今年梁今在，他们做了很多好吃的。
他们年纪大了，年过完一个就少一个，特别是小辈还在身边的这种机会，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去年这一年，家里也难，自家女儿更是过得苦，他们心疼，但帮不上忙，只能恨自己没用。
梁今在帮外公外婆洗菜。
“今今明年是怎么打算的？”外婆在收拾鸡肉，一头刚杀的鸡，用火烧过烫了毛之后又在清洗，上了年纪之后，动作都慢了，没有以前那么利索。
要是不出这事，他们家今今，今年要高考的。
外婆之前还在和女儿说，等今今考上大学了，他们也在县里给办宴席，升学宴要大办啊，毕竟他们今今这么优秀，是他们的骄傲。
现在他们今今都不一定还参加高考。
“可能不参加高考了。”梁今淡淡回道。
他爸当初送他出国，是为了保护他，让他就在国外待着，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他给他铺好了路，以梁今的脑子，他在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
他可以在不同的路上获得属于自己的成就。
但他毕竟这十多年来为了高考在努力，突然一下就不考了，总让人觉得遗憾。
外婆也是这样觉得的。
“好孩子，你受苦了。”外婆心疼他。
今今啊，肉眼可见的瘦了。
梁今没说话。
他从来不觉得什么受苦。
比起爸妈，他已经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梁今手指浸在冰冷的井水中，从指尖到心都被冻得几近冰凉，他面色漠然，丝毫察觉不到寒冷。
“梁今。”许多跑过来时，梁今正装好菜起身。
许多把手里的袋子直接递给他，说:“快，这个你拿着。”
梁今目光微顿，看了一眼这个盒子。
他没接，只是问了句:“谁给的？”
许多说:“就、就别人随手转交的，你拿着就行了。”
许多支支吾吾，梁今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不要。”梁今拒绝了。
许多这手伸在半空，梁今不接他也不能硬塞他怀里去，这会讪讪的又把手收回来，停了下还劝他说:“你先看看是什么啊。”
梁今:“不看。”
是什么都不要。
梁今这个态度，许多也不敢再说什么。
人灿璨多好啊，送东西给他，他看都没看就说不要，这有点过分了。
要是灿璨送他东西，他一早高兴坏了。
梁今拿着菜转身进厨房，许多把爆竹放下，偷偷掀开盒子看了一眼。
好像是围巾。
于是许多又跑回去，把盒子还给了灿璨。
灿璨还一直在院子门口等。
看到许多又拿着东西回来，她眼神一下子就暗了。
“灿璨，不好意思啊。”许多挺抱歉的，把礼物又还给她，“我给他了，他不要。”
灿璨愣了下，笑得勉强，把盒子又拿回来，说:“没关系，还是很谢谢你。”
许多看出来灿璨心情更不好了。
他扬了扬手里的爆竹，笑道:“今天除夕，咱们放烟花去啊。”
灿璨拿着盒子，手指不由得捏的越紧，直到许多又说了一次，她才应道:“好。”
许多帮了她的忙，那她不好拒绝他这一次。
“那行，咱们去前面空地。”灿璨终于能向他点头，许多高兴坏了，抱着爆竹在怀里更加笑得傻憨憨的，指了指前边。
空地上还有好些人都在放烟花。
周衡，唐逸，还有唐月新和唐青青两姐妹……人挺多的。
烟花的种类也多。
有仙女棒，有冲天炮，还有各种样式，什么蝴蝶舞动，孔雀开屏这些，噼里啪啦听着响了。
许多他们这些男生就喜欢冲天炮，玩起来刺激，要是换作平时他肯定先玩这个，但灿璨在的话，他于是拿了仙女棒出来。
“玩仙女棒的也是仙女。”许多夸她，然后从包里掏出打火机，要给灿璨点上，灿璨没太有心情玩，只是象征性的拿了一根。
“你们玩。”灿璨礼貌的笑了笑。
旁边唐青青两姐妹很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她关灿璨牛什么啊，不就是现在好看一点了，至于巴巴围着她转。
去了城里读书，就真当自己是城里人摆起谱子来了。
灿璨手里的仙女棒被点燃，火花在她眼前绽放，像星光闪耀，灿璨看着，一时失神。
她抬头，隔着梧桐树，远远的她好像看到了梁今。
灿璨发怔，看过去视线定住。
下一秒，耳边传来“飕”一声响，接着她手背被炸了一下，火辣辣的灼烧感传来，灿璨“啊”了一声，手上仙女棒跟着掉了下去。
“灿璨你怎么了？”许多听见声音，马上反应过来，低头看过去，看到她手背上已经被炸出一片黑，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甚至手背中间皮肤都被灼烧破掉了。
是冲天炮，不小心飞到她手上来了。
灿璨疼得倒吸一口气，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疼，真疼。
“不、不关我的事。”唐青青手还保持着拿冲天炮的姿势，反应过来伤到人了，她吓得直摇头，想撇清自己的关系。
她刚刚就是多看了关灿璨两眼，然后手不知道怎么就歪了，等她反应过来，这个已经飞了出去。
真的不关她的事，她不是故意的。
第48章
一群人围上来问灿璨的情况。
“灿璨你没事吧？”
“我妈说了, 这是烧伤，要用水冲才行。”
“前面有水，那咱们快过去。”
几个男生最积极, 许多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灿璨却什么都没听见，只是视线望出去，隔得远远的在张望。
梁今又不见了。
灿璨被几个人带着往前面井水边, 唐逸舀水给她冲手，直到冰凉的井水哗哗冲在她的手上，彻骨的凉意直浸到骨子里, 她简直禁不住的打哆嗦。
她手腕间的皮肤白嫩的吹弹可破，和手背的灼烧对比起来，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冰冷浸入后, 疼痛有些许减弱，灿璨眉头却还是无意识紧皱起。
幸好她只是被烧伤，伤口面积小指宽, 不算太严重。
但不管严不严重，都起水疱，皮肤破了, 肯定是很疼的。
“我去给你买药。”许多最先站起来，然后抬腿就往前面跑。
药店离这里还有点远，要拐过两条马路, 平常二十分钟的路程, 许多竟然十五分钟就来回了。
他拿着药回来时气喘吁吁。
袋子里有一支烧伤湿润膏, 还有一瓶碘伏，一包棉签。
许多喘的说不上话来。
他提着袋子, 直顺着胸口，十几秒后，才能开口道:“你快涂药。”
许多很愧疚，毕竟是他喊灿璨来放烟花的，结果还害她受伤，他实在是过意不去。
许多在这忙上忙下，旁边唐青青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一句“对不起”都没有说，看大家都围着关灿璨，她悄无声息就不见了。
晚上六点，天黑之后，附近鞭炮声四起。
岷江就是这样，除夕夜家家户户都会放鞭炮，代表着辞旧迎新，爆竹声中一岁除，节节高升。
灿璨手上涂了药，水疱反而鼓得更大了，逐渐变成紫红色，疼还是一样很疼。
她本来要去厨房帮爸妈的忙，但她受伤了爸妈不让她帮，于是灿璨乖乖的坐在房间里看书。
幸好伤的是左手，不然都不好写字。
对面院子里也在放鞭炮，灿璨听到笑声了，她不由又看了眼自己的手。
还是一样笨。
总是容易受伤。
灿璨低头继续看书，刚翻页，突然听见隔壁院子传来一声尖叫，唐青青大喊一声，然后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道:“谁呀——”
灿璨抬头看过去。
墙外突然飞进来的爆竹，正好落在唐青青脚边，“砰砰”两声响，吓得她直跳，瞬间脸都白了。
再差一点，差一点就烧到她脚踝了。
唐青青简直惊魂未定。
她跳起来，左右看了一圈没找到人，于是马上就躲回到屋里边。
灿璨顺着爆竹飞来的方向看过去。
她愣了两秒，起身往门外跑。
郑娟正往桌上端菜，看到她跑出去，喊道:“马上吃饭了去哪里？”
灿璨头也不回:“我马上回来。”
她出了院子又继续跑，朝着大路追出去，然后又转进小路，果然没两分钟，她就看到了梁今。
“今今。”灿璨出声喊他。
梁今脚步顿住。
灿璨朝着他跑过去，到他面前，抬头看到他时，灿璨终于笑了起来。
“你刚刚帮我欺负回去了？”
灿璨难过的心情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全然消失殆尽。
她以为梁今不愿意理她了，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保护她，对他好，可她现在受了欺负，他还是过来帮她欺负回去。
刚刚吓唐青青的那个爆竹，肯定是他扔的。
今今还是那个今今。
她就知道的。
梁今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否认道:“没有。”
今今说谎。
灿璨都看出来了，他没有在说真话。
今今为什么要骗她？
灿璨却还是乖乖的笑了笑，没有戳穿他的谎言，轻轻说:“那也没关系，我没有白受伤。”
起码唐青青刚刚也吓得不轻。
灿璨问:“我送你的围巾，是不好看，所以你不喜欢吗？”
那是她两个晚上没睡觉织的，她已经很努力织好了。
梁今虽然没看，也知道是灿璨给的，他喉头动了动，还是没敢看她，轻“嗯”了一声，说:“不喜欢。”
不喜欢。
是不敢喜欢。
“哦。”灿璨强颜欢笑的撑着，即使听了这句话很难过，她还是努力的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说:“那我再学一学，下次织个好看的，你可能就喜欢了。”
灿璨回想以前今今是怎么对她好的，她就是想那样也对他好，好一点，再好一点点就可以。
她不想放弃这件事的。
“不用织了，都不喜欢。”梁今声音很低，灿璨不想听到的，可还是听见了，她觉得从梁今嘴里听到“不”字，是特别伤心的一件事。
灿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她抬起手，手背伸到了梁今眼前，她可怜的吸了吸鼻子，声音似乎都在抽泣:“今今，我手还是好疼。”
“怎么办啊？”
她抬起瘦弱的手，可怜无助的问他要怎么办。
今今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之外，最心疼她的人了。
可他现在看着她手上的伤，他没有一点点的反应。
灿璨抬着的手都已经在发抖。
又冷又痛，冻得皮肤见了青紫色，灿璨往前又走了半步，伸手想去拉他的手。
她没碰到，梁今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灿璨心脏都疼了。
“我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因为我不应该喜欢你，可是你也不要一点都不理我好不好？”
灿璨和他说掏心窝子的话，乖的不得了。
梁今不回答她的话。
灿璨想，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那有些事情，总要问个明白。
“今今，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灿璨长这么大，第一次鼓起勇气问出来这句话，曾经她觉得喜欢这件事离她好远好远，现在却那么的渴望被喜欢。
她都把装满她所有心事的日记本给他看了。
他都看了，怎么什么话也不说。
天上下着雪，地面又积了薄薄一层，梁今的眉眼在这冰雪里渐渐沉下，却比这冰雪还要冷上不少。
他大概也没想到，一向胆小怯懦的灿璨，会主动问他这句话。
梁今没有回答她问的这句话，只是说:“要还的恩情我还完了。”
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来，只是始终没有抬眼看她。
“我知道，反而是我欠你的。”灿璨心里当然都清楚。
梁今做的足够多，多到反而是她还不起。
灿璨的手慢慢收了回来，她指头握起，手背上的痛几乎要感觉不到，因为有别的地方更疼。
雪花都落在她伤口上了。
灿璨看着他，然后说:“除夕快乐。”
“下雪了你路上小心一点。”灿璨声音轻轻软软的，还不忘嘱咐他:“不要摔倒了。”
明明更容易摔倒的人是她。
灿璨朝他摆了摆手，说:“那我回家了。”
说完她转身往回走。
梁今没再说什么，也抬腿继续往前走，到路口时，他脚步停了了一下。
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梁今想继续往前走，他拳头紧握起，还是停了下来。
身后是灿璨跑了过来。
她从后面拉住他的手。
她手心冰凉，拉住他手指的时候小心翼翼，见他没有挣脱，她才继续握住了。
“以后我的事你真的都不管了吗？以后真的不再理我了？”
就算不喜欢他，那怎么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呢？
像他和许多那样，也可以当朋友的。
“今今我舍不得。”灿璨抽泣起来。
她舍不得就这样分开，然后去往不同的地方。
舍不得现在还能见面这件事。
梁今指尖紧紧的捏住。
再差一点，差那么一点点，他就要卸下所有的伪装，也反过去握住她的手了。
但是不可以。
梁今把手往回收，别开了灿璨的手，天色昏暗，他的侧脸沉在阴影里，隐晦不明。
“今今是个混蛋，以后不要记得今今。”
或许这一次的事情没有结果，他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现在的能力还太小，很多东西是他无法决定的。
所以他的苦，就不要带给灿璨了。
灿璨手在空中停住，即使这样她还是摇头说:“今今不是混蛋。”
在她这里至少不是，也永远都不会是。
天空上的雪越下越大，鹅毛大雪覆盖在地上，远方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的不停，除夕的氛围热闹又喜庆，和灿璨现在的处境形成鲜明对比。
全世界好像只有她在难过。
真的太过分了。
一切都很过分。
她不想过节，甚至都不想看到别人对她笑，心窝那里挖空了一块，再也不可能被填满了。
灿璨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肩头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爸爸来找她回家吃年夜饭，她才转身往回走。
第49章
吃完年夜饭后, 灿璨就睡着了。
她两天没睡，这一觉睡得很熟，到初一上午九点多被鞭炮声吵醒, 她才懵懵懂懂的起床。
爸妈一早去奶奶家里拜年了, 看灿璨在睡，也没有喊她起来，因为知道她不想去奶奶家。
灿璨现在情况好起来了, 郑娟和关磊也都尽量依着她来，毕竟能好起来不容易，谁都不希望灿璨再变回之前那个样子。
所以不想去就不去吧, 大不了儿子儿媳不孝，被邻里邻居传得难听。
那也都没什么。
昨晚的年夜饭都在锅里热着，是郑娟给灿璨准备的，想着她起床饿了的话就能吃到饭。
灿璨没胃口吃饭。
她拿出试卷, 坐在房间里写题。
外面鞭炮声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岷江的新年就是这样热闹，小时候灿璨特别喜欢初一这一天，因为这一天好像全世界都是喜悦的, 那种喜悦感会把人包围，一整天都是很幸福的。
现在已经少了那种感觉。
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已经不会了。
灿璨写了好几张试卷，等她停笔抬头看时间时, 才发现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天色昏暗，大雪未停。
这几年的岷江，好像总是会下雪。
灿璨起身去把窗户关上, 刚走到窗边, 她看到外面许多朝她跑来。
许多在向她招手。
于是灿璨停下了关窗户的动作。
“灿璨, 你看到梁今没有？”许多气喘吁吁的问她。
灿璨愣了下，摇头问:“没有, 怎么了？”
许多撑着旁边的树，指着后头不知道什么地方，说:“今天早上梁今就不见了，他外公外婆没多想，但是到现在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梁今那么大一个人，有足够强大的生存能力，按道理不会出事，可无缘无故不见了，又联系不上，老人家怎么可能不担心。
这下着大雪，找人都难。
灿璨心里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到处都没找到吗？”她害怕的问许多。
许多累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摆了摆手，意思是“没有”。
他帮忙找了快两个小时，从学校那边一路过来，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包括现在来关灿璨这里找——
到处都没有找到梁今。
两年前那一次 ，梁今摔到鱼塘里，要不是灿璨发现他，他可能真的会出事。
尽管他总说，今今是无所不能的，可是……
灿璨马上拿了外套穿上，她从房间跑出来，一刻也不停的往外跑，笃定的说:“我也去找。”
“灿璨你小心。”许多反应过来后跟上，没想到她会跑得那么快。
外面下着雪，许多都不敢跑她那么快。
很多可能的地方许多一路过来都找过了，也问了好些人，都没发现梁今的身影。
他简直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多边跟着灿璨跑，边说他心里的猜想。
“梁今他会不会一早回市里去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万一他有急事就走了呢？
可是再急的事应该也不至于都没时间说一声，甚至打不通电话。
灿璨也不知道。
她沿着家附近的路往前找，这时天色渐暗，已经又是好几个小时过去，灿璨站在小道上往前看，突然发现前面路口被积雪埋住。
这里是一间破旧的粮仓，屋顶压了一层厚厚的雪，瓦片随着雪掉下，落在地上几乎堆成小山，灿璨猛然停住，想起那一年在大雪里，同样的瓦砖片，从房梁被积雪压下，随着大雪她和哥哥压在了里面。
灿璨一眼看到瓦片旁边手表的一角，她认出来，那是今今的手表。
一头凉水泼下，她一颗心冰凉得稀透。
今今……
灿璨抬腿就往里跑。
从路边到粮仓里的距离不到二十米，地上雪水泥泞，杂草丛生，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
许多跟过来，到路边就停下了，见到眼前这场景，他心里也咯噔一下，接着喊道:“灿璨你别去，我去找人过来。”
这摇摇欲坠的地方太危险了。
说不定一阵风吹来，这半个房梁都要倒下来。
灿璨不听。
她当时就在想，如果梁今真的在里面，那她一定要尽快，马上救他出来。
被埋在大雪下的那种绝望，她体会过并且这辈子不想再体会第二次，就是站在死亡的边缘一点点等待死亡到来。
灿璨努力的往里面走。
大门虚掩着，她不知道那积雪下面是不是有人，她随手拿了块旁边的木板，出声喊道:“今今？”
没有回应。
关灿璨怎么一点话都不听啊。
许多怂，说实话不敢过去，喊关灿璨停住她又不听，于是他只能往回跑，去找人来帮忙。
灿璨在里面摸索着找寻。
她从地上捡起那块手表，拿在手上看，确定这就是梁今的那一块。
明明在这时候已经害怕到了极点，灿璨却一点都没有哭，她把手表放进手袋里，拿着木板开始往里挖。
大雪厚重，她手上还有伤，无异于杯水车薪。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
面前的雪堆已经被她挖遍，却什么都没发现，灿璨心口依旧跳得飞快，也松了口气。
不是就好。
这时她抬起头，突然看到，梁今出现在后门。
他们的视线在同时对上，灿璨顿住，头顶“嘎吱”一声响，她对这声音异常敏感，扔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就朝他的方向扑了过去。
灿璨一把抱住梁今，推着他往后退，就在她扑过来时，头顶积雪砸下，“砰”一声落在她身上。
砸得她背弯起来，小小的身板摇晃，差点要倒下。
后背的痛她也来不及反应，抬头看着面前的梁今，眼尾忽的红了，瞬间带了哭腔问他:“今今，你有没有事？”
梁今那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更加没想到，在遭遇危险的时刻，她第一反应是冲过来保护他。
怎么会有关灿璨这样傻的人。
梁今心倏地紧起来，眼里的担忧和紧张一览无余，那么明晃晃的外露。
他手抬起，落在灿璨的后背上，手指都不敢碰到，低声询问道:“受伤了吗？”
灿璨摇头。
有点疼，但没事，她没关系的。
灿璨看到他好好的站在这里，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她眼角还挂着泪水，却笑了起来，反问他:“你受伤了吗？”
梁今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
他只是迷了路，出来时发现路被积雪堵了，于是想找另外的路出来，转了好几圈，手机也没电了，才浪费很多时间。
“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梁今看灿璨这狼狈的样子，突然意识到什么，视线上下扫过又停住，问:“你在找我？”
灿璨那瞬间脑子里闪过许多的画面，最后从漫天白色的大雪到眼前梁今的脸，她吸了下鼻子，委屈的看着他，说:“我就是在想，如果我再救你一次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再继续还我的恩情？”
那样……他就会理她了。
灿璨怎么会这么想……
梁今喉头酸涩，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和原本想的背道而驰，是因为他没有想到，灿璨会对他这么执着。
灿璨还在看着他。
她脸颊苍白，显得眼眸里更加澄澈透亮，这几天时间看着又更瘦了，让人可怜又心疼。
“还你的恩情？”梁今开口，声音嘶哑不少。
“嗯。”灿璨说:“这样你就会理理我了。”
今今理一理灿璨吧，不然她真的好难过。
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梁今他这辈子，长到十八岁，曾经是灿烂明媚的生长，也在过去的一年里经历了颠沛流离，他以为很多东西都可以不在乎了，可在听到灿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骂自己混蛋。
“灿璨，不是因为这个。”梁今好看的眉眼被雪映着光，灿璨就这么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昨天说的还完了是借口，只是想让她能够忘记他。
今今出现的这一两年里，最好对灿璨来说能够微不足道。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灿璨很聪明，他这样说，她马上就懂了。
“不能说话的那时候，我每天都过得很不好，我很羡慕别人，可也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了。”
“我曾经许过愿，希望天使降临，后来我就遇到了今今……”
“今今就是我的天使。”
她在和他说心里话，掏心窝子那么真诚的话。
“没有今今我不会过得好的，以后遇上更多更好的人也都不会了。”
灿璨像以前那样拉着他的衣服，依旧那么小心翼翼，好像只要在他身边，就可以看得到阳光，就知道她可以什么都不用怕。
“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她都这样说了，梁今心都滴血了。
小可怜一样巴巴说这样的话，谁能忍得住不动心。
何况是他放在掌心里当宝的人。
梁今要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她却还是拽着不放，执拗的令人无奈。
“好。”他终于应了一声。
很轻的一声，灿璨瞬间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眼里的狐疑逐渐变得笃定，她慢慢又笑了起来。
“那……我之前说的话，你可以当没有听过。”
灿璨说:“我们还是好朋友。”
是那种能够在一起学习，一起上下学，还可以在网上聊天不失联的好朋友。
梁今还没说话，灿璨看了眼已经黑透的天，着急道:“那你赶快回去，大家都在找你。”
梁今没说话，只是弯下身来，说:“上来吧，我背你回去。”
他没事，反倒是她，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一座小雪山都被她挖没了。
灿璨不想麻烦他，可梁今在她面前弯下身，她心忽的跳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的点头，应了声“好”，就乖乖圈上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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