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图穷匕见
巴巴托斯看着伊莱恩的发间新换上的那枚用风龙翎羽和塞西莉亚花所做的发饰,忽然就陷入了沉思。
“我想起一件事情。”
风神看着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沉重。
“什么?”女王看着少年的表情难得也跟着生出几分好奇,便跟着多问了一句。
“总之,可以理解为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温迪却没有直言告知,而是稍微拐了个弯,女王索性也没什么事情,便配合他问了下去:“那就先说好的吧。”
温迪露出个稍显意味不明的微笑。
“好消息就是,我和那位老爷子的关系其实在过去的几千年里还算得上不错。”他的眼中亮起怀念的光彩,笑眯眯的和伊莱恩描述着过去的景象,“尘世七执政其实在过去会定期联系的,我和璃月的岩神,大概就是闲暇时可以坐下来一起喝酒的关系?”
女王微微颔首,神色平和:“的确算得上好消息,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坏消息了,”风神忽然就换上了一脸肃然沉重,“我第一次和那位老爷子一起喝酒的时候,一不小心喝醉了。”
“这不是你的常态么,温迪。”
“不不不,”温迪飞速摇头,“重点不是我喝醉了,重点是我喝醉了以后把酒倒到了那个老爷子的头上,他也没和我生气。”
伊莱恩:“……”
伊莱恩:“余姑且确定一下,你没有说错词,不是不小心泼上去或是弄脏了什么,而是……倒到了他的头上。”
温迪斩钉截铁的回答:“没说错,是倒上去的。”
“……”
女王用力闭了闭眼,她这一次胸口起伏的弧度有些大,感觉应该是做了个不太成功的深呼吸试图平复情绪。
“伊莱恩——”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腰上就跟着挂了个大号的人形挂件,温迪双手勾着她的腰挂在上面,见女王没有把自己拎起来的打算,干脆整个人没骨头似的拖在地上,带着相当敷衍的恐惧和不安,毫无形象地拉长了尾音:“怎么办呀,伊莱恩,伊——莱——恩——”
“你和那个老爷子结婚了那我以后不是和他要天天见面,天哪我睡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履行神职毫无疑问就是七神里最弱的一个,六千岁的岩王帝君单单听着就比我强了好多的感觉,你说他会不会趁机报复我啊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呜呜……”
伊莱恩扶着额头,再度做了个深呼吸。
“……以我对摩拉克斯的了解,他还不至于会因为这种事情就跑到蒙德来打你一顿。”
“那不行!”温迪忽然一脸严肃的抬起头,郑重道:“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将来若是因为我的这种小事让他和你吵架就太不合适了……不如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璃月,至少别的不说,先让我就这件事情和老爷子道个歉。”
女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少说千年前的事情,按着摩拉克斯的脾气当时没解决那就是真的没生气,总不至于现在才开始找理由报复……她低头看着自己腰上哭唧唧的大型挂件,眯起眼睛平静反问道:“如果余不同意呢?”
温迪立刻把脸贴到她身上噫呜呜噫地嚎起来:“将来老爷子一个生气天降陨星把我砸成精灵饼干你一定记得要救我啊伊莱恩呜呜呜呜呜……”
女王以手掩面,长长叹了口气。
***
……最后,勉强靠着约法三章定下了诸多要求,允许温迪和自己一起去璃月了。
虽然反复强调了类似“不许捣乱”“不许乱叫人”“不许胡乱喝酒”等诸多要求,温迪也都是嗯嗯啊啊点头如捣蒜的应了下来,可伊莱恩还是觉得这小子答应太快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是她又不是契约之神,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让温迪签个契约……总归神明的底线也还是有的,哪怕是温迪,也应该折腾不出来什么太大的麻烦。
……吧。
一路有惊无险地过来,女王终于稍微放下了一点紧绷的神经。
不得不说,温迪这一次很听话,非常听话。
没有乱说话,没有四处捣乱,也没有因为闻到了风中酒香气就停下脚步眼巴巴的看着她,伊莱恩原本悬着的那颗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她原本是想直接回璃月港的往生堂,但温迪眼睛一垂,满眼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看着璃月的野外景色,女王的脚步不由得也跟着慢了几分。
“你若是想在这附近玩,绝云间古华山一带你就不要去了,”伊莱恩和他说道,“只是因为古华山弟子在这一带活动,也有山野的客栈酿些自家的果酒,不会醉人,可以少喝一些。”
温迪弯着眼睛,刚刚想说一声好,就见伊莱恩忽然一回头望向了某个方向。
少年唇角弧度微微变浅几分,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果然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石珀金瞳。
“夫人。”
那双眼睛只在吟游诗人的身上停驻了一瞬后便轻描淡写地挪开,钟离重新看向伊莱恩,温声唤了一句。
妻子的眸光清亮,气息平静,像是她真的只是短暂的出去透了透气,和过去的每一次都没有任何区别,可钟离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却并未感觉到预期之中应有的放松感。
“……蒙德的这趟旅程,夫人玩得开心吗?”
“嗯,不过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伊莱恩下意识回了一声,却是想起来了什么,立刻对着他一蹙眉,飞快道:“不过你之前说的那件事——”
“……且先不急,”钟离对她摇摇头,随即对着她伸过手,微微垂下眸子:“你似乎在那边有了些变化,我看看。”
“只是英灵受肉而已,”伊莱恩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走过去,直接把自己的手递到了他的掌心上,手腕被握住的那一刻其实稍微抓得有些紧,女王眸色平静,连声音也不曾有半分变化,“蒙德的情况很特殊,我之后和你细说吧……”
钟离静静听着,看着她眼神平和与过往无异,这才点了点头。
“也好。”他温声应了一句,终于看向了温迪的方向,“之后可以找个时间慢慢说,说起来这附近也没有多少酒家,不太适合招待客人。”
啊,客人。
也行,至少的确没毛病。
风神维持着之前乖巧微笑的弧度,顺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前后时间。
——虽说这老爷子很快就会找过来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可距离他和伊莱恩踏上璃月的土地,前后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么?
大抵还得算上这位岩神如今人身的束缚和诸多忌讳……巴巴托斯不动声色,依旧站在那里没有挪动一步,唇角的笑容清爽又干净:“恭喜呀老爷子,不过现在才和你说一句新婚之喜是不是太晚了些?”
“你本就情况特殊,这句话无论何时说都不算晚。”钟离耐心回着,语气温和平缓听不出半分异常,“几百年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已经算得上相当漫长了,我想哪怕是蒙德对你而言估计也会稍显陌生,如何?你若是想要游历璃月名胜,我可以给你一些不错的参考方案。”
“我无所谓呀,”温迪笑眯眯的回答,“只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老爷子还真是不够意思……何况几百年的时间对人类来说的确稍显漫长,对六千岁的岩王帝君来说难道不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要我说不如等一等,璃月的嫁衣虽好,但当然是故乡的新娘装更加适合蒙德的女王,别担心~我又不会拦着伊莱恩做什么,总归她喜欢就好嘛。”
“当真?”
“好端端的我骗你做什么?”吟游诗人的笑容逐渐变得愈发灿烂起来,“你看呀,我可是为了保证夫妻关系和谐,连我千年前不不小心犯的错误都想起来啦……话说老爷子你应当还记得吧?当年第一次相约喝酒,我喝多了把酒倒到了你的头上,哎呀呀……当时看着你的脸色,可真的是把我吓坏了。”
钟离微微开口,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谨慎认真:“……那你也应当记得,我当时说了,没事。”
“对啊,你说了嘛,我也记得呢~”温迪很痛快地点点头,一副陷入回忆的样子:“当时岩王帝君亲自安慰我说‘无妨,下次注意一点,小心些就是’——听着可真是温柔体贴又好脾气呀,你说是不是伊莱恩?”
风神故作感慨:“我都不知道原来摩拉克斯是这么好说话的脾气诶……你说你当年是怎么和他打了那么久的?”
女王直觉觉得现在不是她适合开口的时机便也没有回答,而摩拉克斯盯着风神的那双眼睛,若有所思。
“彼时迭卡拉庇安刚刚离开不久,蒙德和璃月又有旧日神王的契约关系,以当时和迭卡拉庇安的同盟关系角度来说,我对她的继承者多加照顾,也是理所当然。”
风神看着他,终于露出今天最真诚的一抹微笑。
“可既然同为尘世七执政,本质其实也相差不多,虽然叫你一声老爷子,但你我四舍五入也算得上半个同僚,大也不必对我这么客气啦~”
摩拉克斯平静道:“我年纪大你一些,以长辈身份看待你也算正常。”
温迪依然在微笑,且笑得愈发灿烂:“这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璃月历史三千七百年,岩王帝君也已经六千余岁,会这么看待我这区区风精灵升格而成的弱小魔神也很正常……就是不知道老爷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想的呢?”
摩拉克斯:“……”
岩神罕见的有些哽住的样子。
“而且还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温迪笑着,笑容里满是天真的好奇,同时风的气息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几分细微的改变,吟游诗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兴致勃勃地问道:“以伊莱恩的脾气,她如果那么快就同意嫁给你,那你们两个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感天动地让无数人震撼到动心落泪的故事,很值得写成诗歌传唱吧。”
摩拉克斯:“……”
生平第一次,岩王帝君的眼中生出几分求助的目光,稍显无措的看向了身侧沉默许久的妻子。
伊莱恩顿了顿,随即抬袖掩唇,默默转过头去。
别看她,她当年可没想那么多。
第222章 患得患失
现任两位尘世执政因为往年旧怨在绝云间大打出手……倒也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
但是风神巴巴托斯无比精准的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得益于璃月对历史的另类热衷,大到历史本纪小到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哪怕是刚刚启蒙的幼童都能讲出来一两个耳熟能详的神仙故事,想要从其中拼凑出当年的痕迹对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首先,他可以理解坎瑞亚之后的摩拉克斯偷偷带走了伊莱恩把她藏在这里,这么多年不曾对外宣告迭卡拉庇安的神名也算得上情有可原,至于什么黄泉之主之类的称呼对于伊莱恩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在这些地方,巴巴托斯只有满心感激和一份事后才生出的后怕庆幸。
他感激黄泉乡的存在,也感谢摩拉克斯的选择,单纯从这方面来说,伊莱恩会选择他也并不是一件不可理解的问题。
……唯独这个时间,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
从坎瑞亚到岩王帝君与黄泉之主的大婚,这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也许不算短了,可若是算上黄泉乡建立过程的诸多事宜和魔神天然对时间的概念,嗯……
吟游诗人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
“当然,我没有说伊莱恩不会爱人的意思哦?”吟游诗人笑容清爽,少年整个人挂在女王的手臂上,笑眯眯的仰头看着站在另一侧垂眼看着自己的钟离,却是有意无意地往伊莱恩的身侧缩了缩。
“只不过在我的印象里,她的确对这种事情没什么执念嘛,所以还是很好奇的,我可是个吟游诗人,会对常识无法推理出来的神秘故事好奇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老爷子怎么这样看着我……啊,这里的确是璃月,像他这种传统的性子好像不太习惯蒙德的风格呢,抱歉抱歉。”
温迪忽然松开了手臂,和伊莱恩摆出来一个稍显歉疚的表情。
钟离眉头一挑,却是没说什么,只是略感疲惫地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他明白了。
这一次的风神巴巴托斯的确是明明白白地来者不善……但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也的确没办法反驳。
伊莱恩幽幽瞥他一眼,而温迪瞬间扬起唇角,笑得很是乖巧。
“别太过分啊?”
“哪有。”少年的委屈掺杂三分戏谑,摆在脸上的程度恰到好处,“我有哪句话是在反对你们、或者直接明说我讨厌他的吗?完全没有吧?”
虽然他这么煞有其事地解释一下也和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也没区别了。
“你若是好奇岩王帝君和黄泉之主的故事,璃月有很多地方可以让你去慢慢了解,只是版本繁多说法各异,不过我想你既然是蒙德的吟游诗人,应当也已经很习惯后世传说的适当戏剧化和夸张描写。”
这话说的轻描淡写,也若无其事地将他先前的疑问给打了回来,温迪唇角笑弧不由得淡了几分,可他也的确没有反对的理由,毕竟就连伊利亚特都曾经在女王的许可下写过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无论他是来自蒙德的吟游诗人还是最初的温迪,都应该很习惯这个才对了。
可他越不说,温迪就越觉得不对劲。
……别啊,他就是小心眼又不顺心地纯粹想给这老爷子添堵的顺口一提,该不会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微妙内情吧???
“温迪,”伊莱恩忽然叫了他一声,又递给他一袋摩拉,温声道:“先去玩吧。”
温迪:“……”
温迪:“?”
少年猝不及防被打断了一下,表情稍显错愕,可那只袋子仍然停在他的面前,态度很是明显。
这的确算得上委婉的回护了。
少年抿起嘴唇,看着她的眼神也不由得带出几分迁怒的恼意。
女王安静回望,只露出一点浅浅笑弧。
两双眼睛僵持片刻后,还是他先退了一步,低下了头。
“……是是是,”他有些认命地叹口气,无奈接过了伊莱恩递来的东西,“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去附近逛逛……但是如果我一不小心把摩拉花光了被扣下了你记得要来找我哦。”
伊莱恩看着吟游诗人带着几分幽怨的怒气走远了,只是当她回头看着钟离的时候,却发现那双石珀凤瞳并没有多少意料之中放松的痕迹,某种压抑又纠结的东西仍然沉在他的眼底,显出几分毫无自觉的惴惴不安。
她毫不怀疑,如果现在的自己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直接就走的话,那他甚至不会伸手过来。
“不回去吗?”她想了想,“还是说你也想在这附近逛逛?”
钟离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慢了半拍后才颔首同意。
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这样的词居然也会用在岩王帝君的身上,也不知是不是该说一句荒唐。
可当巴巴托斯提出那个疑问的时候,摩拉克斯却也错愕的发现,自己似乎的确没有开口回答的底气。
要如何说呢。
要说因为是伊莱恩被妖精扭曲的常识,所以自己在此之后顺水推舟,一步一步成为了她真正的丈夫?
这场婚约的开始本就是只能用荒谬来形容的错误和在此之后的有意为之,他用了太多的心思和准备,也在最后达成了所有人都期待的结局,但是忽然当另一个清醒的局外人跑来询问他最初的原因,摩拉克斯居然也无法给出任何能同时说服自己和旁人的答案。
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最初的原因都是因为她对英灵契约的错误认知。
他现在当然可以说服所有人她是他的妻了。
但是,理由呢?
如今英灵契约已断,纵然是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他看着妻子的背影,心中仍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个令心脏痉挛紧缩的疑惑。
——若是失去了英灵与御主的关系,她是否还愿意如之前那般毫无保留地爱他,真心愿意嫁他为妻?
他并非突如其来的为此患得患失……因为哪怕是相伴六千年的妖精王后,在契约结束之后她也从未提过与她重逢的话。
伊莱恩会怀念那段过往,会回忆记忆中的某个人,但她也会往前走,从不曾真的选择回头。
钟离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回去往生堂,堂主忙碌其他事情暂时不在,伊莱恩便重新收拾了一下先前突兀离开时留下未曾收起的几本书,她当然注意到了身后传来的克制目光,但他没说话,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开口的必要。
在她低头整理书架的时候,一只手终于伸了过来,小心翼翼碰了碰她头上已经被换掉的发饰。
的确,风龙的翎羽是比石之心更适合装点烈风之主的饰品。
女王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看着仍然不曾说话的钟离。
“夫人在蒙德的经历……的确让人惊叹。”无论是英灵的回应还是城市意志的出现,都是连神明也只能惊叹感慨的存在。
他身为丈夫,应当比任何人都要替她欢喜才对。
她当年的奉献和心血有了最高级别的回应,城市本身的认可远比人类更加纯粹,也更加令人安心。
可偏偏那份私心和贪欲纠缠原本坦荡的心神催生出荒唐的嫉妒和愈发强烈的不安,钟离终于直视着她的眼睛,掠过那许多虚伪和铺垫的询问,缓缓开口。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伊莱恩,”他的忐忑太过明显,比起目光坦荡的女王,他的喉结在微微滚动,迟疑许久才轻声问道:“你是否是真心嫁我,从未后悔过?”
女王眨了眨眼睛,比起思索,眼中却是直白地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
……这石头认真的?
老夫老妻好几百年,这话若要说的话早该几百年前就说了,到了现在才冷不丁来上这么一句?
倒也没必要用什么多余的话这样的话刺激他,回头看看这一步一步,她固然是给自己挖了坑又亲自跳了下去,但是守在旁边耐心至极领着她往前走的一直都是这条岩龙,若他没有私心的话,早在她将英灵契约和夫妻关系画等号的时候,他就会直接否认了。
可摩拉克斯忽然有此一问,她也并非不能理解。
女王眯着眼睛,看着钟离那双写满了压抑的眼睛,他的眼中有不安,有忐忑,唯独没有太久沉默后的自觉应当先退一步的苦涩落寞。
……还行,正好她也没真的琢磨过离婚的问题。
王思索片刻,干脆伸手捧住对方的脸颊将他的脑袋拉了下来,毫不犹豫地仰头印上了钟离有些冰凉的唇角。
“再说一次,你什么时候看过王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女王维持着那个捧着他脸颊的姿势重新拉开距离,看着那双错愕过后只余下一片空白的石珀凤瞳,猝不及防之下,这张脸少见显出了几分堪称温顺的茫然,乖乖的被她捧着,任由她随意磋磨。
女王很满意地搓搓这张脸,皮笑肉不笑地问道:“犯病结束了没有?没有的话余就先回黄泉乡,你继续在这儿冷静。”
那双石珀金瞳微微一眨,先前的顺从立刻烟消云散,在王满眼意料之中的注视中,另一双手已经瞬间抓住她的手腕,眨眼间就已经拉开她手指的束缚,再度俯身凑了下来。
女王垂下眼睫,任由自己的丈夫再度拉近了唇齿间的距离,只是没过一会,她忽然抬手抓住了不知不觉间已经勾住她腰带的手腕。
只是这一次却是几次拉扯都没能成功,女王的动作微微一顿,立刻有些气急败坏的拍打起来。
“撒手……!”
屋子里传来略显恼怒的含糊喊声,“……再不撒手现在就离婚!”
“夫人还是不要乱开玩笑为好。”另一人心平气和地回道,“只是为夫感觉你的头饰风格与这一身玄色不大符合,帮忙换件衣服而已。”
第223章 欲与求
伊莱恩,伊莱恩。
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英灵,是只能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珍宝。
啊对了,你还不太理解对不对?所谓妻子呀……在泛人类史上的意思,就是独属于某个人绝对不容侵犯的所有物哦?
……对,就是这个意思。
所谓的“桂妮薇尔”也是这样的。
你自己的爱也好,旁人对你的爱也好,世界的不公平也好……只要你成为了“妻子”,就只能在历史上永远作为“妻子”存在了。
“而在妖精国的历史里,你永远都是我的王后,我的妻子——是在这不列颠的妖精国里,属于我的桂妮薇尔。”
***
伊莱恩单手支着下颌,看着银白与岩褐的发丝在床榻上缠绕一处不分彼此,她另一只手的手指漫无目的的拨弄着属于另一人的头发,目光微有些放空。
金褐色的祥云龙尾无声绕了过来,先是试探着压在她的腰背处,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向着另一个方向稍稍拢了拢,伊莱恩眨眨眼,索性一把抓过龙尾垫在脑袋下面,直接把下巴压了上去。
岩龙动作微微一僵,但还是很顺从放松了尾巴附近的肌肉,还小心调整了一下姿势,避免部分过分坚硬的龙鳞压到妻子的胸口和手臂。
“说起来,摩根虽然是从乐园前往妖精国的妖精,但她其实是拥有完整的属于泛人类史的常识的。”伊莱恩微微歪过头,平静问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那么和我解释所谓的夫妻?”
因为那就是她的方式了。
摩拉克斯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是妖精的女王所能给出的属于妖精的爱,是贪婪,是吞并,是只属于自己的欢愉本身,也是只能顺从自我的纯粹喜悦——
摩根当然知晓妖精的恶性,却又不愿意束缚自我的欲望,于是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遮掩本心,将她更进一步地束缚在自己的身边。
她当然是爱着她的妻子,爱着她的伊莱恩的。
但是妖精女王更多的是爱着作为她所有物的妖精王后,仅此而已。
可钟离沉吟许久也没有回答,在伊莱恩耐心等待一个答案的时候,龙尾却已经默不作声地将她圈了过来,直到手臂间有了她真实的存在感,才给出了一个稍显模糊的答案:“因为她认为这就是正确的。”
女王眯起眼睛,忽然满眼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当时没仔细拒绝也没认真解释,是不是也想到后面了?”
摩拉克斯眯起眼睛,被她手臂压住的龙尾有些心虚地想要缩回去却被伊莱恩一把抓住,她一手掐着龙尾,一边干脆直接将胳膊支在了他的胸前,单手托腮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双带了几分无奈笑意的鎏金龙瞳,非要这家伙现在就给她一个答案不可。
摩拉克斯轻轻叹口气,这一次却是承认的坦坦荡荡,“是。”
他从容道。
“我从一开始便是问心有愧。”
他抬手拢起妻子耳畔滑落的碎发,低声道:“所以在你最初那么和我说这就是你认为的‘夫妻’的时候,我其实比你想象得更加欢喜。”
倒不如说,他大概从那时开始就没有打算留下后悔的机会,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她。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机会了。
成为盟友、成为朋友、成为对手,他有无数的理由无数的方式,可是大概只有这唯一的机会,他可以去成为她的爱人。
天性贪婪的龙当然会有所行动。
去抓住一阵风,去挽留一个人,去留住他最初也是最后的私心和愿望。
“我也的确和归终他们解释说过,你若是在此之后后悔,我可以放手,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哇哦。”女王语气平平的感慨了一句,捏着龙尾在他眼前摇摇晃晃比比划划,“那你松手啊,余现在就可以和你离婚,还能保证不动黄泉乡和现有的一切,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啊契约之神?”
摩拉克斯只是笑而不语,龙尾却不动声色卷上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压了压,直至体温交融,肩头垂落的发丝落在枕榻上纠缠不清,对他这样动作,伊莱恩也只是无声撇下嘴角,看着他的眼神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十足嫌弃。
“我偏不。”
岩峦的神主笑得张扬又坦荡,他再也不用敷衍的态度把这句话搪塞过去,而是明明白白地坦然直说,见伊莱恩眯着眼睛满眼嫌弃,便又笑着去重新抓住了她的手,再度与她十指相扣。
“——我费尽心思,做足准备,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让整个璃月都知道岩王帝君迎娶黄泉之主,尘世七国稍有了解的都知晓你我已经是夫妻关系……我做了这么多努力,可不是为了夫人此时的一两句恼怒戏言就要答应写放妻书的。”
“而且夫人不妨猜猜看,为何我现在敢这样承认了?”
女王神色微恼:“余猜这个做什么。”
摩拉克斯依然在笑。
“因为我知道你会为我留下。”
他低声道。
直到现在,他才算是终于有了坦然开口的底气——她会留下,真的会留下。
和摩根、和妖精国的情况不同,她为了自己留下,不仅仅只是因为一段契约,一份承诺。
我是她的丈夫了。
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摩拉克斯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恍惚和不真实的感觉的。
他知晓这是王的选择,她也愿意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和他承认,确定。
作为昔日的对手,如今的夫妻,摩拉克斯同样也比任何人都清楚,王的选择无需质疑。
可他现在只想问另外一件事。
“除了王之外的部分呢,伊莱恩?”
伊莱恩神色茫然,有些不能理解他的意思。
“我心悦你。”
他温声道,眼中甚至还有几分强自镇定的微微羞赧,分明已是数百年的夫妻,此时却忽然露出这样的神态说出这样的话,连女王那双清亮又从容的眼睛也跟着升起猝不及防的茫然和诧异。
“——而且是千年之前便已经动心起念,始终未曾放下。”
“我对你的心意,绝非一时意气用事和单纯因怜悯所生的同情,风神巴巴托斯之前的那句疑问不曾说错,我的确是因为你才对他生出三分偏爱和宽容,他若是真的要因为这个与我计较些什么,我也没有任何底气同他说我问心无愧,从来都没有过那样的心思。”
其后,便是意难平,心不甘,放不下。
如今我已经知道你愿意留下了。
给我承认身份的底气,给了我坦然接受的资格。
那你呢?
“你对我究竟是如何的?”
他轻声询问着,摆明了一定要得到这个答案的态度。
“你可曾心悦于我,哪怕只是从现在开始?”
——你可曾心悦我,真心愿意爱我,单纯因为这份爱才选择嫁给我,从此心甘情愿地成为我唯一的妻?
伊莱恩张张嘴,有些错愕,也有些奇怪的恼意。
她本不觉得这是个需要单独拿出来回答的问题,可当她想要说话的时候却是忽然觉得一股陌生恼意倏然涌上心口和面颊,烫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在摩拉克斯含笑的注视中,她的声音莫名一哽,忽然就从他怀里挣开滚到床榻另一侧,一把抓起被子蒙到了脸上,声音语气怎么听怎么有种恼羞成怒的意思:“夫妻几百年了……冷不丁说这话你都不觉得肉麻嘛!”
“……夫人。”钟离维持着那个被挣开手臂的姿势怔了好一会,才笑着俯身拥住旁边的一团,抬手想要去拨开她掩面的薄被,“你耳朵好像红了,夫人。”
“你管我!”被子里传出含糊的恼怒抱怨,立刻挣扎起来,“把你的尾巴挪开摩拉克斯!从刚刚就想说了它压得我腰疼!”
金褐色的祥云龙尾很惬意的摇了摇,却只是抬起一点并没有真的挪开位置,钟离的笑容愈发轻快,眼角眉梢间都是餍足的雀跃与欢喜,他反复温声诱哄,又从被褥之间剥出她羞恼拒绝的手指重新捉住,只是他看着那双频频闪躲的眼睛和泛红的耳廓时,龙的齿根微忽然便泛起几分仿佛饥渴般的微妙痒意。
他唇角依然带着笑,只是喉结不由自主地微微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自喉间蔓延开的干涩渴意。
神明在这一瞬间忽然就有些微妙的理解了,为何人类如此喜欢同神明祷告。
他们祈求恩德,在被满足愿望的那一刻所谓的还愿也是在与神明分享只有彼此能理解的喜悦;可神明自己便是被人类祷告的对象,一时间龙尾有些烦躁的摇晃起来,认认真真思考起找谁来分享他这份在心口饱胀到散开不知应当放置何处的满足和欢喜。
好在他唯一可以依赖的对象此时便在他的怀里,被好友戏谑称为满足心愿的神明其实已经满足了他一个又一个堪称冒犯逾越的贪婪心愿,此时也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他、也能帮他接住那些满溢而出的纯粹幸福的存在。
她有些气恼地选择背对着他不与他说话,却也跟着毫无防备的露出自己的后背和喉颈。
一双鎏金龙瞳亮若星辰,摩拉克斯看起来与过往任何一个时刻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自齿根和舌尖蔓延开的欲望开始变本加厉的折磨着他的神经和原本引以为傲的理智,岩龙盯着发丝间那截修长白皙毫无防备的颈子,忽然俯下身去,直接咬住了她的后颈。
伊莱恩顿时一颤,被后颈传来的刺痛惊得脑子瞬间只剩下一片空白。
她本能生出几分陌生又奇异的恐惧,只是手指被对方捉住,原本还显得游刃有余的方寸之间忽然就变成无处可逃,龙尾无声之间已经圈住她的腰肢,此时那只捉着她手腕的手忽然松开了,只是还不等她来得及松口气,就感觉到那只宽大手掌无声贴上了她的小腹,慢慢摩挲起来。
……生平第一次,伊莱恩生出了一种不敢乱动的感觉。
第224章 那你加油
温迪在璃月的风中游荡闲逛着,只是比起喧哗热闹人生熙攘的璃月港,他倒是对古华山的故事生出了几分兴趣。
尘世五百年,虽说对于人类来说的确算得上一段相当不短的时间,可尘世七执政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件事——天理在上,哪怕是尘世七执政这等级别的神明,也不过是无上法则之下的牵丝傀儡而已,不会有太多的会变化,也不会出现真正意义上脱胎换骨的变革。
哪怕是蒙德已经在迭卡拉庇安的计划中推动往前走,算得上经历过神代向人治时代的蜕变重生,可千年的时光中诞生的安稳与对应滋生的麻木与短视,也让他们遗忘了曾经的祖先是如何踏过荆棘遍布的血与火的试炼,推翻了压迫的高塔争取来了如今的生活。
但这件事,早在最初的神王时代就已经有了预告了。
他们并非遗忘,只是无法理解。
一切的一切皆是命中注定无法摆脱的轮回,哪怕是庇佑一方的神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再度回归原点。
巴巴托斯很清楚,自己其实称得上是那个最没有资格邀请烈风之主回到蒙德的了。
毕竟他要如何回答呢。
他见过她亲手创造的自由与理想之城……而现在的蒙德,真的能够达到王的期待么?
——要知道就连“蒙德”自己都不这么觉得。
来自蒙德的吟游诗人坐在璃月港随意一处的露天茶馆的桌子旁边,璃月的说书人总是热衷属于岩王帝君的故事,不过这种东西大多只需要听个过场就好了,最让温迪感兴趣的还是古华山的故事。
他原本以为这追随冥主修习专心求仙问道的门派应当是和绝云间的仙人一般只存在于传说之中高高在上不接地气才对;可结果全然出乎他的预料,吟游诗人只是在这儿坐了一会,就看到了好几个身着古华山门派服饰的弟子从街上走过。
……且各个面色颓唐神神叨叨,脚步虚浮彷如幽魂一般无声飘过。
面对这些修仙之人,璃月本地人也不曾露出多少艳羡或是敬畏的神色,倒是有不少人感同身受的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温迪坐在那里,听着身后一桌嘀嘀咕咕的感慨起来:“今年的大测快到了吧?”
“没办法,璃月现在清闲得连千岩军的假期都增加了,古华山倒是一年比一年严苛,去年我记得是层岩巨渊之下的探索吧?”
“可别提了……古华山现在一共一十三座主峰,当时一次就去了八座,而且还不是全部,就只是临期补考的弟子!我是没去哈,但是听回来的矿工说那层岩巨渊下面被扫荡几圈后现在连个蘑菇都敢不长,什么舞剑的刷咒的自称清理邪祟结果追着史莱姆下了好几层的……如果不是璃月七星都去了估计和冥府一样挖个十八层都说不准;而且有那些个差了一两分过线的到处乱跑,说是差点就顺着废弃矿洞一路跑到须弥去了……”
“啧啧啧,”这人唏嘘感慨起来,“这压力,这氛围,这竞争,得亏我当时没上古华山。”
“兄台……你是没上啊,还是没考上啊。”
“……这话不是这么说的,朋友,神之眼你还有可能拿到,但是古华山的入门考试及格线,你拿不到就是拿不到。”
吟游诗人眨眨眼,多多少少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
能这么嫌弃神之眼,若无其事地把神赐的馈赠视作可有可无的奖励玩具,大概也就只有如今的璃月做得到了吧。
……啊,不对。
少年唇角弧度忽然有些变浅,轻轻叹了口气。
曾经的高塔骑士也是做到了的。
但是现在的西风骑士团,已经是风神巴巴托斯的忠诚信徒了。
他起身走过,听见几名古华弟子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类似于“璃月怎么还没毁灭”“世界怎么还没毁灭”“我想现在就死,我永远都是冥主大人最忠诚的追随者,能不能让我现在就进黄泉乡”一类听起来格外大逆不道的话,而旁边刚刚还在讨论着岩王爷故事的璃月人也只是回以同情的目光,并未做出太多的反应。
温迪眨眨眼,满眼好奇。
“璃月……现在是这么个风格么?”
一旁的茶馆招待见他外地人的样子,又回头看看那几个有气无力半死不活瘫在一处的古华弟子,很是了然的笑笑:“嗐,您别见怪,年年的古华山大测这群家伙都得来这么一回,没事的,反正就算璃月没了他们第二天也得回古华山早起写报告,我们反正都习惯了,您试着适应适应就行。”
招待话音未落,那几名古华弟子瞬间打了个寒噤,用仿佛看着恶魔再临一般的目光惊恐又绝望的看着他们。
“……什么人呐!!!”
“天哪你居然敢说出来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千岩军呢!千岩军不管管吗!”
“冥主保佑,冥主在上,我不要和这群虚伪的岩神信徒在一起了金翎鸟在那里啊带我走吧呜呜呜呜呜……”
“朋友,你去了黄泉冥府不是更适合学虚数魔术了么,而且本来就是死下去的也没办法死第二次了啊……”
那名呜嗷嚎叫掩面大哭的古华弟子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茶馆招待笑嘻嘻地看了一会,一回头瞧见温迪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也顺口跟着补了一句:“您若是有兴趣,要不要去古华山附近看看?”
“诶?”温迪一怔,“我还以为古华山这样的地方不会允许外地人进去?”
“哪有哪有~”招待摆摆手,“冥主保佑,古华山素来讲究的都是个有教无类,对外也不忌讳的,我小时候还去过呢,不过学了没两年就走啦,都别说虚数魔术了,就连最开始的入门基础都根本学不懂,人和人的脑子都是有区别的,您也别说什么神之眼和神明的偏爱了,唯独这玩意你不服都不行。”
一名古华弟子抽泣一声,眼巴巴的看向了茶馆招待,试探着问道:“你考试挂科了?”
那茶馆招待大大方方龇牙一笑,坦然道:“我上课的时候捡了根笔。”
古华弟子瞬间满脸了然的同情。
温迪:“……”
听不懂,可本能告诉他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听懂。
几名古华弟子本来也就是过来买些小吃出来散散心的,见那名蒙德装扮的吟游诗人听着他们谈话时也是满脸兴致勃勃,便也上前一步主动邀请起来:“您若是想去古华看看,我们也可以陪同帮忙引路的。”
“哎呀,”温迪受宠若惊:“我还以为就是说说的,原来真的可以?”
“没事没事,”那几人笑着摇摇头,其中一个看着温迪身上的神之眼,神情温顺又纯良:“有神之眼也没用,脑子不行的家伙学不会就是学不会啦。”
温迪:“……”
好像被骂了,但是没有证据。
“不过,”他们中某一人忽然满脸期待的看着同伴,眼巴巴的问道:“该说不说的,咱这样算不算是乐于助人宣扬古华山的精神?回去能不能给算个课外加分?”
“放弃吧我的朋友,”他的同伴很镇定的回答道,“医峰的妖孽在这世界上存在一天,古华山的名声就好不起来的。”
***
正如这几名弟子所说,古华山其实远远没有旁人想象的那样遥不可及——虽然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样理解也不算有错——可单纯作为一处风景名胜来说,单纯好奇古华山名声过来看看的学者游商和普通旅人也从来都不在少数。
蒙德的吟游诗人跟在几位弟子身后,他满脸好奇的左右逛着,却在人群中瞧见了愚人众的身影。
而那其中,一道窈窕身影格外显眼,那是个姿容妖艳又不掩傲慢的异域美人,分明就是之前还在蒙德的愚人众执行官的第八席。
……她来这里做什么。
见同行的客人停下了脚步,几名古华弟子便也跟着停了下来,帮忙解释了一句:“愚人众在其他地方的风评的确不太好啦,不过这里的话没关系,如果还是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其他地方逛逛。”
“那倒不用。”
温迪笑笑,他只思考一瞬,便主动迎了上去。
——她知晓自己是谁,风神很是清楚。
果不其然,女士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便是毫不掩饰的满眼敷衍,她啧了一声,却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动作。
“怎么,蒙德迎回了最初的尊贵女主人,想来是没了落魄的吟游诗人的位置,如今便只能在璃月的地盘流浪了?”
“这话可说的不太合适。”温迪笑眯眯的回答,“我身上可是被给了零花钱的,算不上流浪。”
“随便你这只仓鼠如何说吧……反正我现在的目的不是你,你想去哪里晃悠都随意。”
女士兴趣缺缺的转过头,不再看他。
先前她放过了风神的神之心,想要进入风墙之后的理想城去见见传说中的烈风之主……可不知为何什么,那片纯白无垢的城中,似乎有着什么她非常不想见到的东西。
女士咬着指甲,眼中是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烦躁与恐慌。
……不想见到他。
也不想让他见到自己。
在反应过来后,自己就已经带着愚人众离开了蒙德的中心,准备前往璃月了。
不过注定不会成功的事情就不是什么需要重点思考的部分,烈风之主被蒙德保护起来她也没有办法接触,她先前已经放弃了风神神之心、眼下也没有办法接触到岩神摩拉克斯,冰之女皇交代的任务迄今为止可谓毫无进展,让第八席的心情愈发糟糕起来。
好在璃月的古华山中还有一位她的同事,不知道能不能从这里作为突破口,算算时间,末席也该差不多到了。
女士轻轻啧了一声,忍不住又一次催促起有关多托雷的消息。
多托雷……再怎么说他也是愚人众执行官的第二席,在璃月经营多年,应该也积累了不少底气。
如此一来,三位执行官同时出手的话,也不是不能将冥主请去至冬国。
温迪眨眨眼,他打量着对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若有所思,但很快的,他眉眼一弯,在女士不解又有些嫌弃的注视中,毫不在意的对她露出个极灿烂的笑脸。
“那你加油。”
巴巴托斯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同她说道。
第225章 新的助教
提起至冬与璃月之间的关系,倒也不能简单粗暴的直接用好或是不好来形容概括。
国与国之间涉及到了太多问题,明里暗里大大小小的各类利益纠葛种种牵扯,绝非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女士身为愚人众的第八席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古华山的主峰依仗也是如此,是的,只要她的那位同为愚人众执行官的同僚愿意配合她,哪怕只是做出一点小小的暗示——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并非不能理解你对女皇的忠诚,可这里面唯一的一个问题是:我为何要帮你?”
费了不少力气才见到了多托雷的女士瞬间拉平了嘴角。
“你这话说的有趣,”先前还勉强称得上有三分真心,听到对方这样回答后她的表情立刻就变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听着就像是你对女皇陛下的命令毫无兴趣似的,怎么,在古华山呆了这么久,你的信仰终于和你的切片一样也被你切开了?”
三催四请才得到了与这位“多托雷教授”见面的机会,她接受了;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搭理自己而是弟子那边多呆了半个多小时才过来,她凑合凑合也忍了;但是见面之后对她的计划百般挑剔无限刻薄不说,还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这就完全撑不住了!
……他不仅不想干,还很嫌弃自己的计划!
多托雷:“我不是也说了,你说的很有道理?”
女士冷冷道:“如果你说的是莫名其妙对我上上下下评价了半个多小时才注意到我是你的同事而不是你的那群学生,显而易见的停顿了半天才一脸为难的勉强挤出来这么一句话也算数的话……那么我还真是谢谢你呀二席,纡尊降贵地愿意抽出几秒时间来肯定我这个第八席的计划。”
“不客气。”多托雷语气冷淡的答了一句,他甚至连头都懒得抬起来,无视了女士瞬间气急败坏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姑且先说回你的计划吧,八席,你找我与你合作,却又不知道你想要我和你合作什么?”
“合作什么……”女士故作诧异:“多托雷,你来璃月都已经多少年了?不要和我说你这个独占一峰的导师迄今为止连自己的人脉都没有积累下来,我都说了,我只是需要你的一点小小‘帮助’,找个机会让我和冥主见上一面而已。”
“往生堂的联系方式医峰弟子人手一份,医峰弟子其他的不擅长这个还是很快地,保证现场直达绝对可以让你和冥主见面,出门左转,好走不送。”
“啊?”女士一愣,“治病救人的地方拿往生堂的联系方式做什么……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为了虚数魔术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可别告诉我你这么多年连个冥主令使的身份都没拿到。”
多托雷沉默一瞬,手中的书忽然一合,发出啪的一声。
女士看着这位第二席倏然抬起头,隔着那张面具望向自己,若有所思。
“你先前的计划,是想通过医峰的一点‘协助’,在璃月的土地上真正意义上打开黄泉乡的大门是不是?”
女士一挑眉,冷笑反问:“……怎么,不要告诉我你会介意这点小小的‘失误’。”
“那倒不是。”
多托雷平静道。
“只是要满足你的愿望的话,其实也不用我动手去做什么,那群脑子里长得东西比史莱姆凝液都不值钱的蠢货只需要动脑子就能做到了。”
女士罗莎琳微有沉默。
女士:“为什么是动脑子,而不是不动脑子。”
多托雷:“因为不动脑子给出的答案有的时候反而不会死。”
女士:“……你们这儿不是医峰吗。”
“是医峰,只不过除了生者相关的生物学药理学病理学以外也有和亡者相关的解剖学法医学各类临床等等……冥主保佑,后者的‘素材’总是更容易拿到,所以比起活人,他们更喜欢死的。”
女士:“……”
逐渐,开始听不懂了。
“这也是虚数魔术的一部分?”她满脸狐疑,而多托雷终于抬起头,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这是冥主的恩赐,而对与虚数魔术,我费尽心思目前为止也只是刚刚入门而已,远远谈不到‘一部分’的程度。”
女士并未错过第二席对黄泉之主的称呼和显而易见的尊敬态度,这不会是他的刻意为之,第二席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完全不需要用这样的手段来迷惑自己视线——
“……如此称呼异乡的神明,你‘背叛’了女皇陛下么,多托雷?”
“你这话说得奇怪,像是个任性又自我的孩子因为不愿意和你玩所以在闹脾气,第八席。”
多托雷如此回答。
“我永远忠于真理与智慧本身,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以及你的怀疑和现在没有半点关系…女士,说到底,你只是想要借着医峰的手在这里制造大量的‘意外’扰乱璃月的生死秩序,这太简单了。”多托雷笑容温和,那抹笑容几乎称得上是少见的体贴,却也让罗莎琳为此生出几分诡异的毛骨悚然。
“但是这件事不能由我来做,你应该明白原因。”
“……当然。”女士的声音生出几分迟疑,但正如多托雷所说,他这样的身份若是出了事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这个计划中她只是相对有把握可以打开黄泉乡的大门,之后是否能见到冥主本尊、三位执行官同时出手是否又能让冥主点头同意前往至冬都还是未知数,她必须要考虑后路,无论是自己的,还是至冬的。
自信,不代表自负,更也不代表任何计划都能一次就能成功,若是失败的话她还需要考虑如何拿到岩神的神之心,多托雷的存在和他在这里多年积累的名声也是相当重要的道具,的确不能随便破坏。
于是她没再多想,很快就把这点细节抛诸脑后,“行吧,你可以不插手。”
索性年轻的末席很快就来了,按着他那个到了哪里都能翻搅风云的脾气,这就是一把最合适的刀。
“既然如此,签字吧。”
多托雷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契约文书,连带笔墨一同推了过去。
女士:“……”
女士:“签什么字,这什么东西,你拿出来什么契约就要给我签?”
“以我对女皇陛下的忠诚发誓,这上面不会有任何一条对你不利的条款,只是一张临时的助教合同,你想要在医峰有个合理行走的身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
罗莎琳神情迟疑,却没有立刻提笔签字:“先说说看,这个所谓的助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无需你授课也无需你学习什么,不过是帮我批改写卷子和论文报告,日常你依然随意,对主峰那边我也可以说只是你出于同为至冬执行官的同事关系,愿意留下来帮我一些小忙。”
多托雷扬起嘴角,笑弧只是虚虚挂在嘴角,依旧是第八席最熟悉不过的那冷漠又傲慢的笑容。
“你需要‘帮手’,可以,但是最顶尖的那一批是冥主最偏爱的对象,轮不到你来碰;那些垫底的废物用起来也实在是太过刻意,好在医峰人才济济,你可以慢慢筛选合适的。”
女士听得懵懵懂懂,也有些说不清楚的隐约不安。
按着多托雷给她的建议,这一类从医峰弟子的报告中筛选最为合适,最顶级的那一批他已经批阅完了,也轮不到女士再开口“借用”;就是这些对学习内容一知半解的差那么几分便可达到及格线的中流水准,要说他们会,偶尔几个“致命错误”也都是稀松平常;可要说他们不会,这卷子也能写满,煞有其事地写对一多半。
二席的建议单纯听起来好像真的很有道理。
……但是为什么是从卷子里面挑???
“你的‘意外’总不能全都是同样的理由,”多托雷这一次的回答几乎称得上是前所未有的好脾气,“如果所有的意外都是因为类似的原因那就不是意外,你总要有一些不同角度的参考方案,从这里面判断他们的学习情况和擅长方向,最合适不过了。”
“哦对了。”
他忽然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的回头看着她,“如果你实在是没什么思路也看不懂这些报告的话,你也可以去找医峰的另一位白术长老,他那里会有很多合适的‘参考对象’。”
“白术主要负责药理相关,所以他给自己学生的作业之一就是让他们给自己看病判断病症如何,然后给自己开药……你也可以根据学生的施药手段和药效情况来选择,我想那位白术客卿也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
女士:“……”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是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的样子。
“让学生给自己开药,难道不会出事么?”
多托雷:“你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当然会。”
女士:“?”
“……总之,慢慢选吧,八席。”多托雷拿着书起身,语气堪称温和的对她说道:“你挑好了以后我可以单独批一份课外研习的许可给你,让你把他们带走,带去哪里都行。”
罗莎琳眨眨眼,有些发愣,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第二席拿起了那份刚刚签好字的契约从容不迫地离开了这里,浑然不介意这里满屋书本卷轴和医峰相关的各类资料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摊放在自己的眼前,她禁不住嗤笑一声,嘲讽一番璃月多年生活也让这位第二席变得软弱又可笑起来,居然连这最起码的警惕心都没有了。
她满脸愉快的翻了几份报告,然后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话说,从刚刚开始这个话题的走向是不是就开始有点不对劲了……?
罗莎琳低头看着手中的报告,看了看二席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这空无一人的房间。
女士:“……多托雷。”
女士:“……多托雷!!!”
第226章 切片技术
在那位连愚人众执行官的华丽礼服都未来得及换下的女士小姐杀气腾腾闯上门的时候,白术正捧着杯子感受着白雾氤氲绕过指尖的感觉,他面前坐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古华弟子,女士自然是不会敲门的,而当她气势汹汹破门而入的时候,白术也没有多少奇怪的表情。
“想来你就是多托雷教授刚刚提醒过的助教,罗莎琳小姐?”白术的语气温柔如水,和这屋内的气氛显得十二分的格格不入,女士不曾过多纠缠,简单粗暴的直接说道:“我找多托雷。”
什么助教什么帮忙什么合理身份……她放着自己的愚人众执行官第八席不做跑这儿来当个鬼的助教!多托雷如果真的愿意帮她就该直接给她现成的名单,而不是趁机给她扔了一堆烂摊子!!!
干得多好呀多托雷,女士咬牙切齿的想着,干的太他妈漂亮了,把她扔在那里对着一屋子的医峰和古华的核心机密,就连虚数魔术的研究过程和个人笔记都大大方方放在那里随便她看,但凡换个场景都要觉得愚人众执行官的第二席已经彻底疯了连着东西都不知道藏起来,不趁机做点什么都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的同事情谊……
“他让我看垃圾。”
罗莎琳阴沉沉地说道。
“那些东西除了文字本身还认识以外,全都是拼凑起来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垃圾。”
“比起这个,您不妨先消消气吧。”白术笑容不变,心平气和地劝着:“没关系,因为他们写的我也看不懂。”
“我没有和你说这个!”罗莎琳怒道:“你们璃月古华山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份契约根本不是在契约之神规定的公平前提下签订的!完全不能算数!”
“您说的很有道理。”白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很诚恳的回答道:“可是同为愚人众执行官和您签订的契约,和我璃月的契约规矩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士:“……”
她的胸口缓慢且剧烈的起伏了一瞬,艳丽的眉眼强压怒火,已经多了几分杀气。
“……你在挑衅我?”
“怎么会呢。”白术仍是那副温柔如水的样子,“不过如果您执意如此,我也可以帮忙让您见到古华的首席长老,那位同时是冥主和帝君的老友,若她同意,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现在我需要先解决这几位病人,稍等,”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谦谦君子温润有礼的样子,女士再如何张扬跋扈,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地方挑衅过头,只得忍了一口气看着白术转过头去,捧着茶杯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弟子:“……来吧,把你刚刚给自己开的方子再重复一遍。”
这名古华弟子肉眼可见的打了个哆嗦,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琉璃袋三株,晒干碾碎磨粉,新鲜清心一束,辅以烈焰花蕊半斤……”
“说的不错,”白术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柔声细语地答道:“去药房抓药吧。”
“半斤烈焰花蕊,你要烧死谁?”女士却有些听不下去了,满脸嘲讽的看着那名一脸认命的古华弟子:“这就是你们医峰教出来的学生?”
“没关系。”白术仍然在微笑:“总归学生总要有所成长,这样‘不走心’的小错误在医峰很常见,一般情况下长老不会出手,而且学生本身也能接受,”他抬眸看向后面几个摩拳擦掌的古华弟子,温声道:“和过去一样,如果能救回来的话可以加学分,只是这样的病例还是少见,治疗过程中需要谨慎些才好。”
“哦哦哦!”
所有人立刻欢呼起来。
“切片!”
“繁育!”
“刷学分!”
女士:“……”
——?
——!???
她满脸悚然转头看向白术,对方笑容不变,耐心转过头来和他解释道:“前些年多托雷教授提出了有关‘切分自我重塑个体,优化人体属性’的相关构想,不得不说,还是很受很多学生欢迎的。”
女士轻轻倒吸一口冷气。
多托雷把自己切片分成无数个个体,其他的执行官并非不知道,可他现在就这么大大方方明明白白地把自己最深处的秘密拿出来,直接摆在了这里?
“他终于疯了?”罗莎琳看着面前的白术,仿佛在看着什么不可理解的怪物:“……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让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愿意和你们分享?”
“疯?我想应该还早。”白术从容道,“冥主不曾修正,那么就说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算是错误,不过多托雷教授现在已经放弃虚数魔术相关开始专心研究解剖学了,冥主保佑,希望他可以在这届学生毕业之前完整的学完局解。”
罗莎琳:“……啊?”
白术看她满脸不可理解的呆愣,沉吟一瞬,还是解释道:“而且您也不用太过担心,其实在现在的古华这门技术目前只能让史莱姆成功切分,而且切分出来的也不能独立繁育,只能送去食堂加菜。”
罗莎琳:“……啊???”
“古华的食堂菜还是很不错的,”白术笑眯眯的补充道:“希望罗莎琳助教可以早些习惯,不过我口味清淡,就不陪您一起去了。”
女士顿时暴怒:“不要叫我助教!”
“啊抱歉抱歉,险些忘了。”白术放下杯盏,无奈摇了摇头,“……对了,之前说好的要带您去找归终长老,我们这就走吧。”
“其实您也没必要这么看着我们。”
这名气质温润如玉的医者微笑着解释起来。
“至于在您眼中所谓的疯狂,和多托雷教授的切片技术……也许在提瓦特的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被看做异端,狂徒,邪魔外道……无论是他,还是我,但是在这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毕竟如果要说起疯狂,谁能比将死亡重新定义的冥主本尊更加疯狂呢?
女士微微一怔,却是习惯性嘲讽了一句:“那是你们不了解女皇陛下的理想和愚人众的使命,我原来以为多托雷是明白的,现在一看他的忠诚却也不过如此。”
璃月的黄泉之主不过给了些小小的恩惠就让多托雷变成这副样子……和背叛女皇还有什么区别?
她可不愿意花费心思去理解第二席现在怎么想的。
“我们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罗莎琳小姐。”
白术回答道。
多托雷的优化人类切分自我的命题,他对长生的追逐和渴求的执念,乃至于古华作为冥主信徒,数百年如一日地疯狂钻研着只属于人类的虚数魔术……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无论拿出来哪一个放在古华山之外的世界,都是大逆不道想要以一己之力违背世界法则的疯子。
古华是疯子的天堂。
愿意在这里追逐冥主脚步的,都是一群本该被这个世界抛弃的疯子。
“但是居然连切片这样的东西都能接受……”女士冷笑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的满脸讽刺:“璃月古华山的医峰我看也别叫冥主信徒了,你们学多托雷的东西不是很高兴么?还真是一群合格过头的‘好学生’啊。”
“这个嘛,我感觉还是有必要和您解释一下的,罗莎琳助教。”
女士再度咆哮起来:“都说了不要叫我助教!!!”
“一时口误罢了,还请您不要在意这点小小的细节,”白术温声细语的安抚着,“其实现在最反对医峰弟子为了切片技术而开始系统学习的,不是别人,是多托雷自己。”
“怎么,那疯子想当好人了?治病救人助人为乐的那一种?”
“倒也不是。”
白术摇头否认道。
“简单来说医峰弟子学习的结果不是很理想,让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和技术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侮辱。”
*
其实在刚刚在古华提出这一构想、并得到了无数人的高度认可的时候,哪怕是多托雷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中的确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激动。
被理解、被认可、被追逐,被期待着……
这样的滋味太过陌生,也太过美妙,仿佛置身云端的满足感让他那段时间的手都是在抖的,他没有被驱逐,也没有被排挤,归终甚至对这个构想表达出了十二分的兴趣,只是当多托雷兴致勃勃地想要和她交流感想的时候,这位经历过魔神战争和璃月初建的尘之魔神的目标却是昔日岩王帝君封印在璃月大地各处的魔兽和旧敌。
“……你说魔龙乌萨都可以用来练手,被摩拉克斯镇压各处的那些老东西是不是也行?要不然挑几个放出来当今年的期末测考题吧?”
归终一脸的如梦似幻,已经自顾自的陷入了妄想之中。
多托雷:“……”
你是愚人众还是我是愚人众。
“这样说起来的话,我记得轻策的恶螭也是有着类似不死属性的……”古华山的首席长老目光渐渐趋于疯癫的狂乱之中,她捧着脸颊眼睛冒光地开始念叨起来:
“首先我们放出来以后引到古华山这边,这样每年的期末测考就有了合适的对象,螭那种玩意怎么折腾也无所谓……你既然会切片那么我们就给它切片,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多切几个出来留作未来备用,考试用坏的部分送去医峰做解剖材料,活下来的部分继续拿去当练手考题,这样一来不只是今年的结业率明年后年和大后年的也都不用担心了……
螭弄坏了还有奥赛尔和跋掣可以继续用,那个时候说不定古华的虚数魔术可以真正意义上和魔神并肩了,那么我也可以辞职了——!哦呼~完美~”
“切片!”
“繁育!”
“刷学分!”
归终高举双手,欢呼起来。
“赞美许愿之神!”
多托雷:“……”
多托雷:“您冷静一点,长老。”
第227章 新的决定
归终没消停多久就直接跑去往生堂挠门了。
好在她的脑子还没被“切片”“繁育”“刷学分”洗脑成功,也记得在外貌上稍稍做了几分修饰并未让往生堂的仪倌认出来她是谁,往生堂客卿的住处好找得很,只是客卿先生尚未想好今天这一下午应该做些什么比较合适,就听得院门刺啦刺啦被挠起来,门外更是传出归终满怀幽怨甚至略显凄厉的调子:
“客卿——”
“客卿不要占着夫人了你把她放出来给我看看啊客卿——”
“这大白天的锁院门做什么啊你开开门啊客卿——”
钟离:“……”
他转头看了一眼眼中显出几分笑意的伊莱恩,面露无奈之色。
只是还不等客卿起身,伊莱恩已经先一步走了过去,把归终迎了进来。
少女姿态的尘之魔神欢呼一声,第一时间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给了她一个相当热情的拥抱,只是拥抱时绕到伊莱恩身后的一双手窸窸窣窣摸了一圈,总感觉触感和之前不太一样,归终一抬脑袋,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换衣服了?”
区别之前过分端庄沉稳的玄色金纹银杏叶做装点的长裙,这次的伊莱恩一身与眼眸同色的温润浅青,瞧着也是简练又清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换了风格,但那不是现在的重点。
“钟离!钟离!”归终从伊莱恩身上跳下来,蹦蹦跶跶跑到不远处静坐品茶的往生堂客卿面前,兴致勃勃的问道:“压在孤云阁下面那玩意,能不能放出来借我用用?”
钟离:“?”
钟离:“你应当知晓孤云阁下面是什么吧,老友。”
“当然知道,所以就是问问,重点是另外一个,”归终笑眯眯的凑过来,表情很是乖巧:“我记得螭身不死,其血凝于地,结之为石……反正放着也是个祸害,不如让我的学生练练手呢,今年的古华测考我能不能定在轻策庄附近?”
“好端端的,为何忽然提起此事?”钟离没说可以,却也没说不可以,只转头看着一脸眼巴巴等着自己同意的老友,平静反问道:“如果只是缺少实战演习的对象,那么为何不直接在门派内部开展比试?”
归终茫然的表情表示她明显是从未想过这一点,倒是伊莱恩此时走过来重新坐下,顺势问道:“如果真的放出来,要帮忙吗?”
“帮忙,什么帮忙?”归终茫然道:“只是个和往年一样的测考而已,谁来帮忙,还是我要去帮什么忙?”
女王眸子闻言眯起,她和钟离对视一眼,回头看着归终的时候却是笑了起来:“自然是我和钟离其中一个去帮忙,或者是仙人和夜叉布阵以防万一之类的?”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归终想也不想的飞速摆手,摇头否认道:“不至于不至于,我的学生我知道什么情况,这次考试顶多就是比起前些年的难度稍微高了些,就算真的出了问题也有医峰兜底,没事的。”
“我想夫人不是这个意思。”
钟离放下手中杯盏,认认真真直视着归终的眼睛,缓声问道:“她的意思是:你既然有底气放魔兽出来,是否就是觉得如今的古华山已经可以有了轻松挑战魔兽、甚至是反复将其镇压的底气?”
这一次,尘之魔神先是反射性的点点头,随即慢半拍地一呆,眼神也有些愣怔的茫然。
“……是,吧?”
她答得结结巴巴,心里却早已有了一个答案。
啊,是的。
——他们已经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若是换成许久之前,她会否认,会担忧,会恐惧弱小无力的人类需要面对那些强大又危险的恶兽与魔神……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但对此毫不担心,还比任何人都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需要过多思考的问题?
归终怔怔坐下来,满脸恍惚,还有些扭曲又复杂的不可置信。
“……那群孽畜原来这么出息么?”
伊莱恩忍不住失笑出声。
归终神色微妙,她试图去寻找一个可以否认这一切的理由,也想要找回一点曾经作为尘之魔神时那份柔软的爱人之心,可无论她怎么回忆,这数百年的经历掠过眼前,排除那些一度气得她眼前发黑脑袋胀痛的天才行为,最后得出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是的,他们做得到。
而且她是那个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做得到的存在。
这一次不再是神明对人类偏爱的判定,也不再是出于一份过分宽容的纵容之心,摆在面前的已经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简单事实,他们做得到,早就可以做得到了。
太过沉浸其中,以至于首席长老一不小心便也跟着遗忘了自己需要引领人类的神圣职责,魔神走在人间,走入人群之中,成了那个与他们相伴前行的陪同者,被推搡着,簇拥着,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这些人的陪伴下走出了一段很远很远的距离。
“当局者迷啊,朋友。”钟离给她倒了杯茶,笑着感慨起来:“可你既然如此笃定,那么我相信你的判断——轻策庄的恶螭已经不被古华看在眼中,你有信心的话,这件事就随你的心意就好了。”
归终拧着眉头,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我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应该是这样的感觉么?
她曾经期待的、一度渴求的只属于人类自己的变革与进步,应该是这么一个毫无自觉的变化过程么?
“何必露出这样的表情?”
钟离眉眼含笑,挂在这位往生堂客卿眉眼间的是一种少见的松弛感,“不妨我换个角度问你吧,若我现在说,‘岩王帝君未来将退下神位,也不再庇护璃月’,你会如何想?”
归终想也不想飞速开口:“留下伊莱恩!”
钟离:“不行。”
归终:“那没有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不由得撇撇嘴,少女姿态的魔神大袖托腮撑在石桌上,目光对着远方放空,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啦……”
尘之魔神幽幽感慨着,神色莫名,有些沉重,有些压抑,也有些释然的放松。
岩王帝君作为庇佑璃月三千七百年的神明,便如磐石永恒,不毁不灭。
——包括归终在内,他们从未想过他会选择收手离开的可能。
可当他真的亲口提出这件事后,归终心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却不是再也无人庇护的恐惧与不安,而是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平淡,她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若是无视摩拉克斯之于璃月的地位,单纯以友人的身份来回答他现在的疑问,她大概还能满脸嫌弃的嘲讽一句“夫人都舍不得留下要你何用”之类的话。
“我的职责已经完成,朋友。”摩拉克斯看向归终,微笑着说道,“而你现在……我想你现在所做的一切皆是顺从自我本心,无关魔神的本能,远远谈不上一句所谓的‘职责’,不是么?”
归终明显一僵,神色略有几分羞恼。
“那你什么意思?”她索性破罐破摔,干脆利落的直接反问道:“现在你当然有了放手的底气,但你不会觉得你撒手不管就能解决问题吧?”
“这也是我先前想要与夫人商量的事情。”
钟离心平气和地答道,“我当时的想法是让自己以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退下位置,不过夫人当时有些生气,这问题便不知不觉间拖到了现在。”
女王笑眯眯回望着他,但也并未直言告诉归终他当时说了什么话,只是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了下去:“不过如此一来,倒也不必用太过激进的手段了。”
“古华已经展现出可以轻松镇压魔兽的实力,接下来只需要让他们进一步确定古华拥有可以与魔神级别的抗衡的实力就可以了;之后甚至无需岩王帝君自己主动退位,哪怕他什么也不做,人类自己也会主动推进这个由神治转向人治的过程。”
“——但是让他以一个合理合规的方式离开璃月,让岩王帝君的位置定格在一个不可触犯的高度上,自然还是有必要的。”
归终眨眨眼,脸上却是露出几分抵触的情绪。
“这也是人类本性的一部分,归终,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不知道。”女王耐心安抚着,“摩拉克斯庇护璃月三千七百年,你总不希望他最后的结局和迭卡拉庇安是一样的吧?”
钟离瞬间敛去脸上所有温和笑意,无声抿平了嘴角。
而归终脸上恼意更明显几分:“我不爱听这个,伊莱恩。”
“但你必须要听,你若是接下来依旧要选择与人类一起走,就必须要有这样的心理准备。”王温声道,“削弱先代的存在,强化自己统治的痕迹——无论是神代向人治的过渡,还是单纯只是新旧政权的交替,这都是要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人类需要,摩拉克斯也需要。”
“你若是做好准备,确定要在璃月面前展现出古华已经拥有了可以轻易对抗魔兽的实力,那么我想古华接下来会很忙。”
归终瞬间垮下小脸。
然而伊莱恩的目光已经重新转向了钟离,平静问道:“你是不是真的要余帮忙?”
钟离一挑眉,从容点头,对她应了一声是。
“那很好。”
王微微颔首。
“——那么就让旧日的魔神‘迭卡拉庇安’来解决这个问题吧。”
摩拉克斯预期的退位、阿尔比恩之毒背后隐藏的威胁、与妖精国挂上关系的深渊,还有自五百年前开始便不曾有所行动,因为未知原因而沉寂至今的天理……
魔神皆是天理掌中的牵丝傀儡,若要摆脱天然的束缚和虚假的法则,那么就需要一种绝对的外力来摧毁这一切。
让摩根放弃她的执念是不可能的。
妖精国的侵蚀既然已经成为了无可逆转的现实,不如就借这个机会,借一把刀来用。
王仰起头,注视着碧蓝澄净的天空。
这是个封闭的世界。
这是个被虚假的安稳包裹的世界。
王首先要做的第一步,是借着妖精国这把刀,把提瓦特变成真正的“异闻带”。
——然后,寻找一个新的起点,为这个世界锚定新生。
第228章 猫毛过敏
返回古华山的归终,脸上还有些恍惚的茫然。
古华群峰林立云海绵延,魔神在半途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这片不知不觉间早已习以为常的繁荣景色,有人丧气颓唐,有人意气风发,多少人来到这里想要得到一个可以走在这条路上的资格,却也只是只为了仰望一次这条长阶的尽头。
神明若有所觉,她抬手拢起耳畔滑落的碎发,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欣慰又从容的微笑。
虽是少女姿态,走在路上却也是众人瞩目敬重对待的师长,身侧古华弟子来来往往,对她恭恭敬敬称一声长老,亲昵,熟稔,比起被敬颂神名只能看到人类匍匐跪拜的脊背的当年,又有些许本质上的不同。
他们知晓我是神明,是曾与岩王帝君摩拉克斯一同创立璃月的神明。
可他们此时敬我,爱我,却也与那个理由并无太多关系了。
如今只是我是我。
归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笑——也许她注意到了,但是她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她甚至在想若是这次以恶螭作为期末测考,这群小崽子做的够好的话,那要不要给学生们短暂放个假呢……?
——师长短暂的宽容和敷衍的爱意,只能延续到了以百无禁忌箓解封恶螭,归终长老再度亲眼目睹了期末测考的群魔乱舞百鬼夜行,濒临挂科只能课堂分往回拉的惨痛现状让弟子们一个个姿态扭曲挣扎蠕动,在恶螭连残秽也不留曾留存的地面上哭嚎咆哮发出不可名状的声音,有那极少数甚至已经捏着符箓想要琢磨着再放两个简单刷刷分——
没办法,多托雷教授拒绝帮助,切片技术现在也就是能多养几只史莱姆,新来的罗莎琳助教据说曾经是须弥教令院的天才,但是教令院那群只啃书本灌水写论文的老木头渣滓他们还不懂么?来一个跑两个来一组跑一堆,绝大多数连骗钱开课题都做不到,啧。
助教干脆就是一整个纯纯文科生,没有用的。
“算不出来啊……呜呜呜呜我算不出来……”
“别他妈套你那个洛必达了告诉你导函数连续了么你他妈就在那儿洛!!!”
“什么洛必达什么泰勒什么夹逼定理,极限没有难度蒙就完事了!数学归纳法是什么哪有蒙快准狠,祖传秘法就是干他娘的给老子蒙!”
……
归终面带微笑。
归终波澜不惊。
……收回前言,还是孽畜。
***
但是这一次,古华孽畜们的鬼哭狼嚎并没有让归终和过去一样忽略那个他们所有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的事实。
曾经岩王帝君也只是镇压此地镇压的轻策恶螭而她甚至只需要说一句“在规定的区域范围内清理干净全组测考及格”,这群学生就能把恶螭之身反反复复挫骨扬灰连邪祟残渣都不留,如果不是她在旁边拦着,真心说不准他们能不能一路刨地直接追去层岩巨渊就为了看看还有没有恶螭之血凝化的残骸。
但是无论过程如何让她头疼欲裂一度血压升高,事实就是,的确就像过往每一次平平无奇的期末测考一样,古华释放了恶螭,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这个绝大多数的璃月人都不曾在意的小问题。
只是作为期末测考的内容放出来了一些镇压千年的魔兽残骸,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没有问题。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说。
可大多数人没有注意到,不代表永远都没有人注意到。
当那位璃月七星的天权星以所谓的“私人名义”亲自造访古华的时候,归终的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来了。
*
“……细说起来,这应当也还算是我第一次亲自来到古华呢。”
天权星凝光,即使是在历代璃月七星之中,她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位。古华掌门对她的态度明显是客套多过真心相待,凝光自己也不曾太过在意,古华掌门是冥主令使,璃月七星却是归属于岩王帝君,二者虽为夫妻,有些东西也不可一概而论。
“……我小时候家境不好,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来古华求学,等到我有了钱,有了时间,却又过了最合适的年纪,想要继续延续童年的梦也都是有心无力。”
凝光的语气满是遗憾,她随口感慨了一句自己的过去,在她刻意为之的情况下,话题中心始终也都只是凝光自己的过往琐事,倒也很难让古华掌门继续揪着她璃月七星的身份不放,而下一秒这位突然造访的天权星话音一转,兴致勃勃的问道:
“只不过如今古华人才济济,单单是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不知道掌门是否愿意接受来自我个人的一份小小投资?我是璃月七星不假,但我同时更是个商人,还请掌门不要拒绝我的这份心意,就当是帮我弥补一份儿时遗憾,如何?”
“您倒也不必如此谨慎地提醒你我之间的区别,”古华掌门只是从容笑笑,并没有露出太多情绪:“您是璃月七星,我为冥主令使,各司其职各为其主,各自立场小心些没什么问题;但古华同时也有有教无类的规矩,您如果真的想为古华投资,我们自然也不会拒绝。”
“只是不知道……您花了这么大一笔钱,又想做些什么呢?”
凝光注视着古华掌门的眼睛,徐徐笑起来:“我说没有,您大概也不会信。”
这位姿容明丽的端庄美人只是嫣然一笑,耐心回答道:“恕我冒昧,掌门阁下,要我说的话,如今的古华,真正的核心竞争早已不是被那些极少数的顶尖天才垄断的虚数魔术了——古华一十三峰,单单是一处医峰就足以让整个璃月的地位在提瓦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其他?
在我看来……而这样的变化与璃月港还有着本质上的不同,璃月沉淀财富,引领如黄金般璀璨的繁荣,可这些天才和他们的后来者,却能真正改写璃月乃至于世界的历史——”
凝光微微一顿,脸上露出几分憧憬和艳羡的神色。
但更多的,是一份隐藏在如花笑颜之下的跃跃欲试和野心勃勃。
“我儿时不曾有机会入学,便不想其他有才能的孩子和我一样,因为家境和个人原因放弃这样一生仅有一次的珍贵机会。”凝光笑笑,温声感慨起来,“所以我准备每年以私人名义给古华一笔投资,如何使用,如何筛选,如何决定,古华可以自己决定,我唯一的要求就只有一个——这些孩子,必须要是知道是用了我的这笔钱、受了我的资助才可以上学的。”
古华掌门眉头微微一抬,却也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凝光小姐所图不小啊。”
天权星这笔钱能资助的孩子,他可不觉得只有简单的几个人而已,而这些弟子未来的去处,那么似乎也不必多想了。
凝光神色淡定,却也摆明了并没有继续商量的打算。
但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古华掌门只是和归终对视一眼,便淡定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您想求一个破局和蜕变的切口,而我们也需要一个更进一步的契机。”
古华掌门笑吟吟的说道。
“还是那句话——各司其职,各为其主。”
凝光定定看着古华掌门的眼睛,忽然露出一抹浅笑。
“冥主令,生死边界永不可破——无论人神仙魔,都不可逾越生死禁忌,这条规矩是否如璃月契约一般,永不可破?”
古华掌门看着年轻的天权星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只答了一个字。
“是。”
*
本代的璃月七星会在这个时候展现出隐藏在温顺和忠诚之下的野心,女王并不奇怪。
“事实上每一代的璃月七星都会多多少少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个需求,神治之下的璃月自身不允许他们这么做,拥有岩王帝君的璃月也不需要他们这么做。”
但只需要一点小小的火种,一阵吹开星火的柔风——
“这与神同行的国度,像是蒲公英的种子一样轻飘飘地挣开,一点点自己主动松开君父的双手,不再是属于岩王帝君的璃月了。”
钟离神色温和,眼中只有柔软的笑意。
“这是否也是你当年想看的?”
“也许是?”王笑笑,并未多说什么,“我只是知晓会有这样的未来,所以想在自己还在的时候亲眼看见这样的景色,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么做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目前来看,还算不错。”
“接下来会回蒙德一阵子,我会和胡桃好好解释无需担心,有温迪陪我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也不许插手!迭卡拉庇安复活之后应该还会有不少麻烦需要处理,你反正就……嗯?你干嘛?”
钟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仙灵洞天搬回来一堆刚出生不久的猫崽子,在院子里爬上爬下探索领域不亦乐乎,在女王满脸茫然的注视中,钟离俯身拎起一只幼猫放到了伊莱恩的怀里,她虽然不解,却也还是反射性地跟着抱住了这一堆软绵绵喵喵叫的柔弱毛团。
“怎么?”钟离故作无辜回头看她:“夫人很久没有和这群小家伙亲近了吧?还是说不喜欢了?”
女王下意识抱住幼猫,反射性答道:“这怎么可能——”
——此时,远方的风打了个趔趄,送来一连串压也压不住的喷嚏声。
伊莱恩:“……”
伊莱恩:“怎么回事。”
“无事。”钟离神色自若,“只是我忘了某位蒙德的吟游诗人对猫咪毛发有些过分敏感,倒也难怪,毕竟神王统治时期的蒙德高塔好像也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小动物存在过,你不清楚也很正常。”
风似乎想要反驳一番,但结果是给出了一连串更加激烈的喷嚏声。
伊莱恩:“……”
“不过如此一来,让他送你回去是不太方便了,”钟离坦然无视掉了风中的声音,从容转过头,对她轻轻笑起来:“索性路途不算太远,还是我送夫人回去吧。”
第229章 讨厌你
从风中听见摩拉克斯的那句回答后,巴巴托斯感觉自己有八百字的蒙德脏话想说,但是一来伊莱恩没教过他,二来这六千岁的岩龙真要琢磨点什么也不是他受得住的。
哼哼。
哼哼哼。
风神怒极反笑,却也不得不吞下这口微妙的怨气。
先前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是很清楚了么,高塔暴君虽然任性自我,可个人喜好却也被束缚在了王的躯壳之下,她从接过最初的梣木枝开始,也就一直都是蒙德的王,也只能作为蒙德的王存在着。
“为何不知道风神的人形化身对猫咪毛发如此敏感?”
因为在她活着的时候,温迪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猫咪啊。
“——高塔的王,被所有人爱着的王,却连自己喜欢的小动物也没有养过。”
迭卡拉庇安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已经是太过陌生的名字了。
是一意孤行的暴君,也是无人理解的孤王。
她的臣民与国家分割了她的爱和自我,夺走了她原本只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若他们始终爱她,那么这份名为爱意实为掠夺的行为尚且可以忽略;
可在此时此刻,似乎也没有任何理由能从她怀里带走她原本就想要的那些东西了。
正是因为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道理,所以温迪也只是气冲冲地离开了,而不是和小时候一样滚上一身的蒲公英,冲上去让她摸摸自己。
只是几只伊莱恩过去就想养的小毛团而已,有什么问题么,没有问题,是的,完全没有问题——!
*
可王感受着风中的气息,想了想还是将几只猫咪放了下来,稍有些恋恋不舍地摸了摸他们柔软的肚皮和尚未走过多少地方的娇嫩爪垫,并没有打算带着一起走的意思。
“胡桃还是小姑娘脾气,灵猫不像普通猫咪那样脆弱,交给她照顾也没什么问题,正好也能消化掉她一点多余精力免得到处折腾人。”
对于这件事,钟离并未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明夫人在往生堂呆了许多年,看着胡桃从一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小一点渐渐抽条长大,成了如今这个青春活泼亭亭玉立的明媚少女模样,期间几乎从未离开过,这一次她也只说自己要出一趟远门归期不定,并未细说去处和时间。
胡桃虽有失落不舍,却也远远不如其他普通人那样黏黏糊糊死抓着师父不撒手,小胡堂主故作老成殷殷叮嘱了一番后,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钟离,忧心忡忡地补充了几句:“客卿,出门在外可要谨记不能再把帐记在往生堂上面了,本堂主倒是不介意,但是在外面的话就算你想要记账人家也不一定认啊,切记切记。”
钟离:“堂主……我只是没有随身携带摩拉的习惯,并非真的没有钱。”
胡桃很冷静的点点头:“本堂主知道,可你的钱不也是往生堂每月拨给客卿的酬金么,本质上不还是往生堂的帐?”
“……”
这个问题,钟离决定不和她吵。
*
“——不过这样说起来的话,这么多年我是否也算是被夫人养着的?”
两人结伴而行的次数不少,可这样从璃月前往蒙德的感觉对与摩拉克斯来说也称得上新奇又新鲜,索性这一趟也不是争分夺秒非要抢这么一点时间,所以哪怕钟离想要磨蹭时间的意思已经快要明目张胆摆在脸上了,伊莱恩也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
“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难道不是么?”钟离含笑反问,“往生堂是最初的冥主追随者,往生堂堂主更是算是未来的冥主令使,我不过是个往生堂小小客卿在胡堂主手下谋份差事,怎么不算是被夫人养着的?”
女王一脸茫然:“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我去蒙德的次数不算少,可因为迭卡拉庇安前往蒙德的原因却是屈指可数,”钟离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表情看上去还真有那么几分像模像样的无奈惆怅:“先是蒙德的意志,又是千年前侍奉高塔孤王的英灵……这一次和夫人一起去,总要做好几分心理准备的。”
伊莱恩眨眨眼,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
“……你还真的要和我一起去?”
钟离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一次他的眼中无奈却有了几分真心实意。
如果不是几百年的真正夫妻,单单是这个态度他都想要习惯性怀疑一下她是不是又想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无意识地拒绝承认这段婚姻和他这个丈夫的存在了。
“夫人……”钟离沉沉叹了口气:“璃月之外的地方也是要承认名分的,特别是对我而言。”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女王轻咳一声,稍有几分心虚:“只是接下来若要完成异闻带的话,迭卡拉庇安是一定要针对摩拉克斯的。”
所谓的异闻带,便是虚假的历史,错误繁荣的历史,从某个假设的前提下开始的历史可能。
不曾确立尘世七执政的可能;
天理不曾占据主导地位的可能;
以及女王现在想要做的,迭卡拉庇安不曾真正死去并与蒙德彻底融为一体的可能。
理论上来说,这样的发展都可以成为异闻带。
可对于提瓦特这样数千年发展停滞毫无进步与实际变革的神治世界,就连产生“异闻带”的可能都是不存在的。
异闻带是错误的历史,是已经消耗掉了一切发展和突破的可能完全走到了尽头的历史,是注定要在繁荣到极致即将迎来衰败的那一刻被剪切抹杀的历史,是那株树木从主干上错误生长过分壮大,无休无止掠夺养分的枝条——但是支撑这一切存在的前提,是异闻带本身是具备可以继续往前走的可能性的。
提瓦特现在连这个可能性都没有。
所以王需要这个可能性,她也只需要这个可能性。
不能再故步自封了,也不能再继续沉浸在安稳又虚假的轮回之梦中,想要真正意义的活下去,就只能不顾一切的突破桎梏,迈出真正走出去的第一步。
在此之后才能有机会注意到什么才是致命的错误,将一切注定灭亡的可能抹杀,将世界的未来转为转为错误可控的特异点——
迭卡拉庇安曾经经历的一切,让她比任何人都适合成为异闻带之王。
冥主不会干扰生境的事情,包括摩拉克斯的问题,如此一来烈风之主将风暴卷向七国的时候摩拉克斯就可以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从璃月之中抽身离开,陪伴璃月二千年的岩王帝君,属于他最后一战不应显得狼狈又仓促,应当是要他推向某个再也无法企及的高度,并借着他的手,彻底划开神代与人类的界线。
至于之后的璃月准备如何做出自己的选择,那么就是他们自己的故事了。
摩拉克斯对这个安排自然没有意见。
“只是全都由你来做,是否对你也不算公平?”
他已经不用再去更多地担心璃月,在这场规模之大堪称前所未有的谋算布局之中,唯一的执棋者同样也是这里面最为至关重要的棋子之一。
烈风之主再次代替所有人做出这个决定未来的选择,也将再一次用自己承担起所有的过错和失败的代价。
若是成功,她将登上至高的王座,为这个世界带来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变革;
若是失败……
失败也不用担心的。
他甚至能想象到妻子和自己说这样话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一切依旧可以重归原点,唯一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旧蒙德一样。
只是一个魔神,一位王而已。
岩神微微捏住手指,表情和心境都是意料之外的坦然与平静。
——在思索失败可能的那一瞬间,瞬间掠过他脑海之中的念头却是清晰却又明确。
至少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毫不犹豫地陪她一起,不是么。
千年之后,他终于拿到了那个与她并肩的资格。
好在女王并没有让他在失败的可能上思索太多。
“当然,在这种选择上余的确已经失败了两次,摩拉克斯,你会担心也是理所当然。”
王微笑着回答。
“但是不会有第二次了。”
王如此承诺。
岩峦的神主怔怔看着女王的眼睛,最后也只是和她一同笑起来。
他本来想说,失败的话,我来陪你。
可此时他又觉得,相信她吧,相信她,然后和她一起否定那个失败的未来。
相信他的王,这就足够了。
风中传来塞西莉亚花的香气,那是蒙德在欢呼着迎接祂唯一的王。
摩拉克斯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六千年的时间太过漫长,足够他见过许多长生种也无缘得见一次的奇迹;可城市本身诞生自我的意志,这件事对他来说仍然算得上闻所未闻的类型。
而且……
岩神踏上蒙德的土地,第一次清晰感觉到了什么叫“世界不欢迎你”的感觉,无论是元素里的循环流转还是这种奇异又让人略感不快的触感,都明明明白白地表现出了这片土地的态度。
“祂讨厌你。”
王很干脆地说道。
“夫人倒也不必如此直白,”钟离轻轻叹息一声,“只是讨厌我又能如何呢?我还是和迭卡拉庇安做了几百年的夫妻,否认也不行。”
“祂应该不是在指这个。”眼睁睁看着摩拉克斯面前的一块土地平白翻开露出一块可以绊人一个趔趄的小石块,女王无奈道:“严格来说……祂无差别讨厌会从地脉之中掠夺东西的存在,无论是魔物、草木,还是人类本身,在‘蒙德’看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形式不同的寄生物,你口中的夫妻在祂看来也只是一段关系定义而已,不会单独拿出来讨厌的。”
“……那为何会如此刻意地单独针对我?”
“因为迭卡拉庇安是蒙德亲自为其进行英灵受肉将其复生的魔神,我是祂的创造者,也是归属于这片土地的英灵……”王微微一顿,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但是现在在我体内循环的元素力,并不是之前纯粹的风元素。”
摩拉克斯沉吟一瞬,在道歉和承认之间,他选择沉默。
但是这份沉默非但没有换来缓和的局面,王的头发安静垂在身前,而岩神的衣摆和发丝却被风吹的凌乱不堪,略显狼狈。
——显而易见,祂更生气了。
在提瓦特的土地上,岩峦的神主第一次生出一种寸步难行的局促感。
“……伊莱恩。”
“什么?”
“你说我现在若是跟着你一路走过去,会不会这一路上全都是原因不明的地面塌陷和小型地震?”
“你可以试试,余没见过,感觉会很有意思。”
第230章 最初的劳伦斯
“蒙德”并不讨厌绝大多数的神明。
魔神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从更早之前的狼王安德留斯到现在的风神巴巴托斯,还有那已经被时间与风霜抹去几乎所有存在痕迹的伊斯塔露在内……在土地本身看来,其本质和这片土地上诞生的任何一棵树、一块石头,一缕风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
但祂会讨厌会将王从自己身边带走的神明。
只有王是独一无二的,只有母亲是会真心爱着祂的。
这个世界拥有那么多独立的城邦与国家,这些地方拥有过那么多的神明,可愿意以血肉哺育国度、以灵基滋养地脉的,就只有祂的王而已。
对于蒙德如此直白又明确的表示出对摩拉克斯的排斥和嫌弃,女王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在某种意义上,王对此还有些乐见其成的态度。
“在余成为异闻带之王之后,‘蒙德’这个孩子又能成长成什么样的存在……余很期待。”
——要成为新未来的王吗?
——您想要得到更高位置的王座吗?
风卷起女王的长发,窸窣声响像是孩童满怀眷恋的撒娇。
我给您呀。
可是现在的蒙德肯定是做不到的。
……这个不属于这里的异域神明肯定也做不到!!!
摩拉克斯看着她被吹上了满头碎琼落雪般的柔白花瓣,当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拂去的时候却被风中带起的小石子打了一下手背,他看看自己停在她发丝旁边的手,第一反应却是眉眼一弯,忍不住轻笑出声。
说不定这样也不错。
他微笑着想。
……至少这由千风与繁花汇聚而成的“冠”,要比那白枝与灵玉的沉重冠冕轻盈太多了。
***
——蒙德的风再一次吹入了城中。
祂在挑选具备资格者,准备再一次唤醒更多的英灵,去填补王空荡的高塔和荒芜的城。
这一次,蒙德人已经没有办法在说什么抱怨的话了,他们被迫理解了城市的意志与他们并不对等的这个概念,这一次不是背离东风的愚兽,也不是背叛人民带来枷锁和压迫的贵族,这是蒙德本身,是明确表现出祂根本不需要人类自以为是的爱和信仰的蒙德本身。
城中陆陆续续出现了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他们毫不犹豫地站在了所谓的“蒙德”的那一边,将如今的蒙德斥责为毫无自知的可悲寄生虫,将如今的一切看做践踏昔日神王荣光的背叛者,他们近乎狂热的追逐寻找旧日的历史和神代的痕迹,自诩是昔日神王的虔诚信徒。
甚至,在各种场合明确表示,只要烈风之主有意回归蒙德,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为王献上他们所拥有的一切——
“邪魔外道……?不不不,那群家伙远远称不上这个程度啦。”
“换一个方便理解的角度……呃,应该就是类似于想要得到神之眼的普通人?不过这一次的神明视线比较具体了,所以他们的反应才显得这么夸张吧。”
优菈·劳伦斯满脸疲惫地回答着,“且不说蒙德神代历史的大事记他们究竟知道多少,就连神代的蒙德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都不了解,就算说旧日历史只有三大家系保管,但是可别忘了在此之前蒙德也是有过提瓦特最大的图书馆的。”
狂热又过激的复辟党并未掀起太多的水花,普通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思考方式,西风骑士团驱逐他们的方式和驱散酒馆喝醉耍酒疯的醉鬼也没什么区别,而他们疯狂追逐想要请求对方垂下视线的蒙德的城市意志——
祂压根就没看上眼过。
但即使如此,和这群人打交道也的确浪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优菈这几日回家都已经没力气和叔叔斗嘴了,回了房间后就是在床上一趴懒洋洋地不想动,想要复辟神王政权的人不算多,却越来越让人觉得讨厌,琴认为这背后是有人在有规律有秩序的组织安排,她并非不能理解,只是这项工作投入的精力越多,她就越能清晰认知到一件事。
——他们的陛下是不会回来的,也不会爱着现在的蒙德。
蒙德依靠自己迎回了祂的王,迄今为止却只挑中了最初的骑士,唤醒了最初的诗人。
明面上不说,可蒙德城中又有多少人在暗中期待着自己成为被选中的对象呢?
“就连我也是啊……”
她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卧室的窗户始终开着,夜晚吹进来的风与平日里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这清爽的微凉夜风并未拂去心头的躁动与日益沉重的失落感。
在多少年后的今天,劳伦斯依旧不是被王选中的对象。
优菈抓起被子蒙住脸开始在床上疯狂的扑腾打滚起来,反正只有自己一个的房间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可风的力度忽然变了,已经习惯了屋中熏香的骑士小姐,忽然就闻到了一缕突兀出现的塞西莉亚花的香气。
那是最古老的品种,区别于现在温室中培养繁育的人工品种,曾经只在凛然的烈风中迎风盛绽的花朵,香气清冷又纯粹,优菈愣愣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外,忽然一点灵光闪入脑海,她飞快地跳下来冲出房间,第一时间就冲向了与家中藏库相连的那条悬挂了历代家主画像的走廊上——
与骑士小姐同时出现在这里,是她的叔叔罗纳·劳伦斯。
他们不约而同地下意识放缓了呼吸,看向了那名站在初代画像之前的衣着华贵神色端庄的女性。
最后的金狮旗持有者,最后的高塔骑士团团长。
以及——
真正意义上改写了劳伦斯家族历史的二代主母,梵尼拉睿·劳伦斯。
但是比起先转头看向劳伦斯家族的后代说几句或是安慰或是讽刺的话,梵尼拉睿却是在走廊的某张画之前驻足许久,忽然就面无表情地摘下了初代劳伦斯的画像。
然后,把画像中央的位置对准走廊长阶扶手的凸起处,狠狠地砸了下去——!!!
——同一时间,被震惊的瞳孔地震的优菈听见自己叔叔发出了宛如少女般崩溃的尖叫声。
“主母!!!”罗纳冲了上去,也顾不上这是不是什么自家先祖了,手忙脚乱地试图想要阻止她破坏珍贵遗产的恐怖行为,“您在干什么啊主母!!!”
梵尼拉睿双手端着这张重击之下依旧完好无损的画像,啧了一声。
“在这东西上用炼金术强化,有毛病啊。”
“你好,后辈,”她终于很敷衍的搭理了一下自己的后代,然后满眼嫌弃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这张画,一转头看着尚未熄灭的壁炉,毫不犹豫地就举着画走了过去:“不要打扰我,我在为家族清理垃圾。”
“……”
优菈·劳伦斯站在原地,眼神麻木又空洞。
“那不是垃圾啊主母!”罗纳再一次发出了宛如少女般的尖叫,“初代的画像在这里挂了几千年了,哪怕单纯作为个历史文物也是很值钱的!”
“——会仅仅因为‘值钱’的理由就保留这样的垃圾,劳伦斯家族居然落魄至此,倒是我从未想过的。”
——那是一道很陌生的声音。
冰冷,低沉,满是嘲讽,刻意修饰过的尾音和吐字习惯让本就冷沉的音调更显出几分矜持又傲慢的高高在上,完美符合一切对传统贵族的刻板印象,梵尼拉睿的动作倏然顿住,优菈神色一肃,她反射性冲到了叔叔的身边,却在看着那道从走廊尽头的阴影里走出的高挑人影时,被叔叔反过来按住了肩膀,又不动声色推到了他自己身后。
她微微抿起嘴唇,看着叔叔先一步单膝跪下,然后才跟着他一起俯下身,无声低下了头。
……那是将自己的名字变作家族荣耀本身的男人,是最初的劳伦斯。
这是真正的冷血无情的怪物。
梵尼拉睿看着那道高大的影子,一如童年窥见的压抑暗色下意识放缓呼吸收敛存在,劳伦斯慢慢走到了自己面前,随意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当他双腿交叠十指交叉,抬眸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二代的主母仿佛又一次变成了童年那个不知所措只能缩在角落里的幼童。
蒙德的风唤醒了劳伦斯最古老的血脉,至于谁才是真正写下家族历史记录一切的存在,似乎历史本身和家族的记录有一些小小的不同。
“我知晓蒙德覆灭后的一切,包括你的所作所为,梵尼拉睿。”
劳伦斯轻描淡写的说着,他像是完全不在意二代刚刚试图反复摧毁自己画像的行为似的,已经将目光转向了现在的优菈·劳伦斯。
“但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一代的劳伦斯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难以忍受的厌恶和显而易见的嫌弃,优菈抬头能看见叔叔平静的背影,她张张口,想起叔叔之前的态度,很想要主动解释些什么,可初代家主看向优菈·劳伦斯,紧紧皱着眉,以一种忍无可忍的语气评价道:“……你甚至都不是个高塔骑士。”
优菈:“……”
优菈:“?”
问题是这个?
“她连高塔骑士都没得做是因为谁呀,”自始至终都维持着脊背挺直的梵尼拉睿忽然冷笑一声,在劳伦斯望过来的那一刻更是毫不客气地咧开嘴角,直接对他竖起了一个无比嘲讽的鄙视手势。
“——初代里面就你最没用了老东西!”
第231章 答案
再一次于蒙德的土地上睁开眼睛,劳伦斯不知该说这是甚至都不敢妄想奢求的恩赐,还是另一重意义上满含嘲讽的诅咒。
作为臣子,他亵渎了本该无瑕纯粹的忠诚;
作为家主,他放弃了自己为之命名的家族;
作为人类,他亲口祈求他的神明,他的信仰,他唯一的王,放弃人类。
而今,蒙德却让他再一次以英灵的姿态复生,献上他所能拥有的一切。
……开什么玩笑。
在理解了祂究竟想要同自己索要什么的那一刻,他简直要冷笑起来了。
劳伦斯的手指抵住额头,他如今的身体远比过去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完美——英灵,这同样也是陛下的赐予,可笑他生前疯狂渴求的完美和永恒,居然是在死后以这样荒谬的理由得以实现。
“蒙德想要的是最好的。”
梵尼拉睿看着他兴致缺缺的样子,即使童年时代留下的阴影和恐惧早已被漫长的时间渐渐淡化,她看着这个男人的侧脸还是会有些习惯性的抵触和厌恶。
她不曾有意掩饰自己的态度,而这老怪物自己大概也不会在意其他任何人的目光,偏偏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梵尼拉睿感觉自己愈发烦躁起来。
“家主,您应当知晓我们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才得以在死后仍可以英灵的奇迹回应世界的期待,再度重归于世——召唤我等的绝非旁人,而是‘蒙德’本身,哪怕是这样,您也要拒绝么?”
劳伦斯终于转过了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倒是多亏你提醒我了,小姑娘。”他自然有这个资格用这样的口吻称呼劳伦斯家的二代主母,梵尼拉睿只是挑了挑眉毛,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劳伦斯唇角笑弧愈发显得轻慢又讽刺,幽幽说道:“若非你这句话,我都要忘了这所谓的‘英灵座’和蒙德的意志皆是陛下的血肉和灵基沉淀千年之后,又被后人轻描淡写的以所谓的‘奇迹’概括的衍生物——”
他们看到的是奇迹、是复生,是远古的英灵和最初的荣耀。
可劳伦斯看不到任何值得夸奖的东西,包括自己的复活亦是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梵尼拉睿在那双眼中看见了一些很熟悉的东西。
“……早该腐朽的蛆虫,却以奇迹为名装点自己。”劳伦斯轻声说道,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冰冷又压抑。
“你们在我王的尸骨上重生。”
劳伦斯不知道自己的意思被那名义上的二代捕捉了多少,但他确信对方是明白的,他对如今的世界毫无好感,对于自己的复生也同样是满怀厌恶之情,梵尼拉睿没有和初代一起走,对他的敌意和警惕已经快要明明白白地摆在了脸上。
不算愚蠢透顶。
因为他的确考虑过清理掉这些碍眼的蛆虫后然后自杀,避免这些所谓的英灵继续消耗王留存世间的最后一点痕迹。
可在那之前,他还是要搞明白这次的奇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德要最好的,就不可能仅仅只限于劳伦斯自己——他只是足够疯狂,不是愚蠢到自负。
至于与他同时代的那几个老家伙……莱艮芬德姑且不提,王限制了他的家族发展,但也默许了他可以借此机会规避掉许多的麻烦,莱艮芬德永远狡猾,永远游刃有余,永远知晓自己的位置应该在哪里,他是忠诚的臣下,也是合格的家主,从另一重意义上来说,哪怕真的唤醒也无所谓;
但古恩希尔德却不一样,他是王亲自选定的宰相,在那个年轻又无知的自己还在为了区区财政大臣的位置沾沾自喜的时候,古恩希尔德却是直接得到了女王右手一样的信任。
无论是他,还是和他平起平坐的那一位还是他那两个孩子,都是相当棘手的对象。
蒙德会唤醒最初的古恩希尔德,劳伦斯无比确定。
他还不知道“需要最好的英灵辅佐成就的新时代”究竟是怎么回事,“蒙德的意志”这样的名字说出来虽然可怕,可本质上和刚刚开蒙的孩童无异,劳伦斯对祂没有半点兴趣,更生不出一星半点的敬畏,也许古恩希尔德会有一点怜爱的心,但是真可惜,他没有。
风为他引路,塞西莉亚的香气久久不散,风中飘荡的的歌谣低吟浅唱,传来的方向是他在记忆中描摹了无数次的蒙德的旧城,王的高塔。
……可他的王不在这里。
劳伦斯摩挲腰间的佩剑,忽然开始怀念起那把早已破碎的青金石手杖。
男人的眉眼间终于流露出些许柔软的神色。
好在他曾经见过她的最后一面。
哪怕这张脸在当时已经丑陋不堪,他的王,他的信仰,他神明,依然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劳伦斯唯一愿意追随并为之奉献灵魂和血肉的,从来都只有他的王。
这些昔日的同僚,若是他们真的已经遗忘了曾经宣誓效忠的对象,依附您的力量复生,却要将自己的剑与忠诚献给另外的存在的话……
***
风的气息有了些许变化。
但那变化仿佛只是须臾的瞬间,带走了一些不该存于此处的气息,塞西莉亚花的香气依然清澈又纯粹,女王的脚步在旧城的入口处停了下来,昔日废墟的断壁残垣早已被青藤和白花覆盖,银叶的树冠遮天蔽日,尽头处是纯白无垢的理想之城。
王站在那里,目光却落在了小路尽头处的一道人影身上。
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穿着旧蒙德时期随处可见的刺绣长袍,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怀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小小的幼苗,露出一点支翘的青翠叶片。
它太小了,太脆弱了,像是刚刚从某棵小树上折下来的枝干,可又是分明已经生出了自己的根系,银白的缠藤怯生生的缠绕在幼苗的根系上,瞧着已经奄奄一息即将枯萎,而被它保护的幼苗却依然生机勃勃,叶片的颜色清爽又鲜活。
王认得那株幼苗。
她也认得这个人。
本该有太多的话要说,本该有太多的东西想要讲。
但是老人只是捧着那株幼苗,再一次垂下他的头颅高举双手,无比虔诚地为王再一次献上了自风雪中取回的梣木。
在雪山白树枯槁的树干中小心翼翼庇护着的最后的树苗,如今以这样的理由重新回归了王的身边。
女王垂下眼睫,许久的沉默后,却也只是扬起一抹极为温柔的微笑,伸手扶起了跪在她面前的老臣。
“……欢迎回来,余的宰相。”
她的语气略带几分无奈的嗔怪,也是老人记忆中鲜少出现的柔软温情。
“只是你这一次的远游时间稍稍有些长了,若是有下次的话,还是提前知会一声吧。”
古恩希尔德听到这预期之外的调侃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也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是的,陛下,”
他温顺地点点头,从容应道。
“离开了这么多年,是臣的失职。”
老宰相的目光终于从女王的身上转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个人的身上,一个璃月人,还是个从未见过的璃月人。
客观角度来说,那也是个姿容俊美气质矜贵的翩翩贵公子,无论怎么挑剔也挑不出毛病;可偏偏他站着的位置并不是臣下和王之间应有的距离,更多的只是不愿打扰他们的交谈所以礼貌地后退几步,无论是他看着女王的眼神还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完全看不出来他有自己应该是个外人的自觉。
“……陛下。”
老人的语气很平静,也很镇定,虽然他感觉自己大概生前积累的一切都用在了这一刻用以维持他不至于在女王的面前失态,但是至少他现在还是很成功地没有让陛下看出来任何破绽:“不知这位是……?”
女王的回答干脆利落,简单直白:“余的丈夫。”
古恩希尔德:“……”
稍稍有些冒昧,但他现在是真的很想看看劳伦斯知道这个消息的表情。
“不得不说,臣上一次听到类似的消息时,还是年轻时候猜到了‘伊莱恩小姐’究竟是谁的那一回,”老宰相不大委婉的看着女王,幽幽叹了口气:“不过看起来,臣好像也不必多问什么了。”
“哎呀?”女王有些诧异,也有些好奇,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始终安静站在那里乖乖保持沉默的钟离,上上下下打量一遍也没感觉到他哪里长得像是可以直接说服老宰相的样子,不由得问道:“蒂娜的反应都比你大呢,宰相……而且他可是个璃月人诶?”
“她毕竟也是被您偏爱着长大的孩子,会有些脾气也不奇怪。”
古恩希尔德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温和,他望向女王的目光甚至已经称得上是一种饱含欣慰的慈爱。
这是他效忠的君主。
这也是他连自己的死亡也不想被她看到,竭力避免为她带来痛苦和磨损的温柔神明。
被爱人的本能和王的义务困束高塔的王,被自我逃避的心重新封闭成暴君的王啊——
老臣曾经担心过自己会看到孤僻冷漠的暴君,亦或是早已对人类失望的神明。
好在都不是。
她会微笑,会有些意料之外的坏心眼,会在兴致勃勃期待着臣下听到震撼消息后的反应,她的眼睛看起来如此柔软,那绝非是经历了长久的磨损后还会拥有的安宁与平静。
老人只是短暂地看了一眼那据说是女王丈夫的男人,便已经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王的身上。
“至于璃月还是蒙德……也许在很久之前臣是考虑过的,不过现在来看,倒也无所谓了。”
“因为您看起来很好,陛下。”
他微笑着说道。
“——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和解释,您的眼睛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第232章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风暴的尽头,是如梦的纯白理想城。
曾经的废墟被重新修饰完善,四处皆是银枝的白树与欣然盛放的花海,荒芜的古城被装点得如梦似幻,细碎的流光藏匿在花蕊和银芽的深处,倒映出人间的无尽星河烂漫。
这样奇妙美丽的景象令岩神也不由得缓下脚步驻足流连,他选择在一个稍远的位置欣赏这样的风景,有些东西不该是他该去打扰的,何况对他而言,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已经足够让他的心口充盈起欣慰的满足和稍显酸涩的欢喜。
——她依然是被人爱着的王。
而我将她照顾的很好。
忽略神明的身份,忽略岩王帝君的位置,忽略他一切旁人赋予的身份和荣耀,单纯回归爱与伴侣本身的位置,他也有底气在这片土地面前站稳脚步,从容的看向每一个向着王走来的、曾经爱过她、如今也在爱着她的任何一人。
女王独自一人已经走向了高塔的方向,风龙盘踞在最高处,它已经无法如同幼年那样轻盈自在的停留在任何一个奇奇怪怪的地方,可当风龙低下头安静地低头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诗人的歌谣本就是最为浪漫又空灵的存在,这里映照出的是某位少年最初的幻想,他曾一度与风同行,又在风的国度里度过了安稳又从容的一生,暮年时的诗人终于寻回了少年时代的纯粹与天真,他这一生的沉淀最终成就了这唯一的概念宝具,重塑了他心目中的理想之城。
属于风与少年的幻想诗在诗人的笔下永不落幕,当这场梦走入现实,也就永远寻不到梦的尽头。
可是只有我也是做不到的。
伊利亚特如此微笑着说道。
可曾看到花海中的星光闪烁,可曾看到这理想之城的纯白无垢?
那是四百余年的繁荣沉淀,也是最后一次心血与献祭的回馈。
那毕竟是一段群魔混战战火纷飞的荒芜岁月里,那毕竟是最混乱的时代里令无数人真心向往的自由与理想的王城,他们在这里的一生是真实的,他们的幸福和感激是真实的,他们对蒙德的忠诚和眷恋,也是真实的。
——展现在女王面前的理想城,就是重归尘世的诗人与那四百七十年的王国历史,再度献给王的礼物。
那些如星的光点没有像是英灵一般回应蒙德的呼唤,但它们依然比风更加轻盈,满怀欣慰地绕过女王的指尖,缀上她的裙摆。
骑士站在高塔的长阶之前,单膝跪地等候着王的回归,女王的目光望向两侧虔诚跪下的影子,他们并非因烈风的吹拂而无法起身,而是发自内心地跪在了长阶的两侧,沉默又忠诚的神官垂下他们的头颅,衣袍如塞西莉亚的花瓣一般纯白无瑕,一如当年,在王触手可及的位置上长久的守候着。
阿莫斯站在第一层石阶之前,当王再次走向高塔,她也随之缓缓跪了下来,颤抖着,哽咽着,再一次将额头抵在了地面上。
……我等的王啊。
为这片土地谋划了一切,为了这片土地献出了一切,唯独遗忘了自己的王啊。
神官的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到了地面上,她能感觉到女王的裙摆已经停在了她的面前,可阿莫斯依然不愿抬起头。
“阿莫斯。”
女王轻声叫着她,声音和记忆中没有半分区别。
匍匐在地的神官终于颤抖起来,温热的液体早已无声润湿了冰冷的地面。
“求您……求您……”
她撑起一点手臂,先是试探着抓住了女王的裙摆一角,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最后的浮木一般,神官跪在那里,哆嗦着将脸颊贴在了王的裙袍上,发出了哀戚的抽泣哽咽。
“求您……我请求您,我哀求您……无论如何都不要再丢下我了……哪怕只是带走我的一处骨头,哪怕您只是带走我身体的一部分,只求您不要再扔下我不管……”
王沉默着,只是将手覆上了神官的头顶,轻轻摸了摸。
阿莫斯怯生生的顺着她的手抬起头,一双眼睛早已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的,女王垂下眼睫,另一只手在神官惶惶不安又略显羞怯的目光中伸过来,平静擦掉了她的眼泪。
“余有一句话要对你说,阿莫斯。”
为她擦拭眼泪的女王又一次摸了摸她的头顶,对着她微笑起来。
“在最后的最后,你做得很好;你与其他所有的神官,都不曾辜负过余对你们的期待。”
阿莫斯的嘴唇微微一颤,眼眶又生出几分莫名的酸涩。
可我做这一切的原因不止是因为神官的忠诚呀,我的陛下。
我信仰您。
我崇拜您。
……我,是爱着您的。
可她最后也只是收敛起那份不合时宜的委屈,将那份过分纯粹到狂热的恋心藏在忠诚的神官壳子之下,温顺的低下头去。
但是不知为何,看着阿莫斯的这副样子,女王反而意味莫名地轻轻叹了口气。
首席骑士自然知晓她为何叹息,但阿莫斯懵懵懂懂,仍然沉浸在女王回归的狂喜之中不可自拔,蒂娜·古恩希尔德的眼尾余光望向了某个更远的方向,那是纯白的理想城中唯一一抹突兀的深沉玄色,但哪怕是他也始终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曾打扰王身边的气氛。
骑士忍不住跟着啧了一声。
……太过知情知趣会读空气的家伙,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陛下亲自认可的丈夫千里迢迢陪着她一起从璃月跟回了蒙德,若说他没有只属于自己的小心思那么蒂娜第一个不同意,可那家伙没有跟在女王的身边时时刻刻宣誓主权,反而让她没了什么发作的理由。
他越尊重王的自我,也就越容易让蒂娜的怒气无处发泄。
可他如果真的明目张胆的打扰陛下,首席骑士说不定还要更生气一些。
“你已经活得比我还要久了,怎么闹脾气的时候和小时候还没区别?”
宰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的时候,蒂娜也只是拉下嘴角,面无表情地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
“有些东西已经是既定事实,那也无需再去思考如何更改。”老人平静地说道,“相信陛下的选择吧,蒂娜,如今的王比过去任何一个时候都像她自己,这样难道不好么?”
没什么不好的。
骑士反射性的回答着。
“也无需在为了过去心有不甘,以英灵的奇迹之身再一次为王献上剑与忠诚,这就是我等身为臣子在接下来唯一要做的事情。”
“您知道什么,父亲?”
“严格来说,什么也不知道呢。”老人微笑着回答,“什么未来啊,什么期待啊,我现在和年轻时第一次看到出现在风暴之中的烈风之主时候的心态没有任何的区别……都是对未来一无所知,但我知道这不会是坏事。”
蒂娜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不会是我们熟悉的属于人类的争斗了,”宰相耐心至极的补充道,“诗人的幻想是构成王城的基础,那么我们应当也会有各自的位置,来吧孩子,神官大概还需要在王身边安静片刻……我们应当去迎接另外一位老朋友了。”
“莱艮芬德要还钱了吗?”
“什么?当然不是,他是欠账不还几乎快要赊了半个国库不假但是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忽然就掉钱眼里了……”老宰相顿了顿才重新找回了之前的思路,耐着性子说道:“劳伦斯应该回来了。”
蒂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立刻弯起了眼睛。
“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首席骑士笑眯眯的说道,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从地上起身,亦步亦趋跟在女王身后的神官阿莫斯,回头对着父亲竖起两根手指,很真诚的补充道:“还是两件。”
老宰相沉默了一会,也跟着很痛快地点点头。
“其实我也是。”
“毕竟你们两位年轻时候就经常吵架嘛……虽然是当年的劳伦斯大人单方面嘲讽你更多一些。”蒂娜笑得愈发灿烂起来,她眼尾看见那位远远观望着的“璃月贵客”终于在神官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说是贴着女王的裙摆后有了些反应,眼中不由得浮现出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走吧。”
老人取出那株梣木的幼苗,对着自己的孩子招了招手。
*
种植梣木这件事对于老古恩希尔德来说已经称得上一回生二回熟了,更何况蒙德对于很多事情表现出了默许的宽容,那株翠嫩也显得过分纤弱的梣木幼苗被埋入王城入口处的那一瞬间,蒙德就接过了它的根系,让它在这里进一步的生根发芽。
在老宰相仍然在忙着整理幼苗的枝杈时,骑士已经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看向了他们身后的位置。
“王的首席骑士,和王的第一任宰相。”
劳伦斯站在那里,平静的看着他昔日的同僚。
他的手搭在腰侧的佩剑上,自始至终也不曾挪开。
“你们效忠的对象,究竟是我的王,还是这已经被反复洗刷面目全非、连王的记忆也不曾留下半分的蒙德?”
“这难道有什么区别么?”
老人终于起身,回头看着自己的老朋友,他仍是那副记忆中的样子,倒也不知道是他选择以这样的容貌重归人间,还是这早已不能称之为人类的怪物始终保持着这副样子,直至他彻底死去。
“身为臣子效忠女王的方式,难道不就是为女王和蒙德献上我等的一切?”
劳伦斯定定的看着他,随即轻笑起来。
“……那当然不一样了,老朋友。”
他拔出剑,剑尖抵在地面,风的气息不再轻盈而纯粹,正如那双阴沉冷漠毫无笑意的眼睛。
“我的王已经承认过我是她最信任的臣子,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他人的忠诚掺杂了多少令人作呕的东西,不够纯粹,不够坚定,我无法容忍这样的渣滓侍奉在王的身侧——哪怕只是存在,也不可以。”
老宰相突兀沉默一瞬,忽然道。
“陛下没说过。”
“她说过,”劳伦斯平静道,眼中显出几分敷衍又夸张的遗憾:“毕竟和选择了人类短暂又平庸的一生、心甘情愿早早死去的老宰相不同,我活的很久,朋友,久到有机会可以听到陛下亲自对我说这句话。”
……啊。
蒂娜眨眨眼睛,她感觉到忽然僵滞的气氛和瞬间变得压抑的气场,心情忽然变得颇为微妙。
虽然很对不起自家老头,但是……
有趣的事情增加了。
第233章 对手
结界之外战火轰鸣,结界之内波澜不惊。
女王的目光望向了结界之外的位置,蒙德藏起了风中那些太过突兀的气息,直至女王被两位英灵的大打出手吸引了注意力跟着看了过去,祂这才不情不愿地像是打开了一个偷偷藏起的盒子一样,放出了那些并不属于蒙德的味道。
王微微一怔,然后才反应了过来。
是了。
无论是古恩希尔德还是阿莫斯,无论是蒂娜还是伊利亚特,他们本质上依然是在蒙德的土地上完成了一生的人类,他们生前的心血与死后的一切都归属于这片土地,所以他们自来便带着属于蒙德的气息,是属于蒙德的一部分;
可劳伦斯不同。
那个彻彻底底的疯子,那个在生前就已经将自己一步一步变成非人怪物的男人,那个将整个家族都污染成罪人血脉的男人……他的气息已经太过混乱驳杂,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会被看做污染物的存在;可能连祂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唤醒这样一个扭曲的怪物的。
他的气息甚至不能用高洁的英灵来简单概括,更加冰冷,更加污浊,完全可以用肮脏来形容的气息,在纯白的理想之城中等候女王归来的阿莫斯也跟着皱起眉,可神官只是站在那里并未露出太多的表情。
那个男人会在一切结束之后选择走上这样一条路,阿莫斯毫不意外。
但是女王的城中不应该存在这样的污秽邪灵。
——您可需要我去提前清理一些不必要的垃圾?
只是在神官温声询问之前,另一道太过突兀又陌生的身影已经不知何时侧身一步,站在了王的身边。
“看起来这里不仅仅是只有高洁的骑和忠诚的臣子这一种英灵的存在啊,”英灵座究竟是什么,他可以日后找个机会和她慢慢聊聊仔细了解,但是至少不该是现在,钟离并未直接拿出自己的长槊,他只是站在了女王的身边,看着她神色如常,连一点痛惜或是被冒犯的意思都没有。
“夫人感觉对此并不意外?”
阿莫斯眸光一抬,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那已经无视了自己的存在若无其事直接站在女王身侧的男人。
“劳伦斯本就是那样的男人……”王垂下眼睫,眼中依然没有生出半点遗憾的感慨,只是平静地描述着最简单的事实本身,“余认可他的忠诚和为此衍生的一切疯狂行为,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王的义务之一。”
钟离转过头看着她,眼中终于多了几分严肃的认真:“你将这看做王的义务?”
“难道不是么?”
女王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他是余的臣子,而余是蒙德的王,理解与敬畏,爱意与崇拜,这些本该就是人民献给王的东西,王天然拥有接受这一切的权力,自然也有要承担‘代价’的义务。”
因为极端崇拜而衍生的贪婪爱意,因为太过喜爱而产生的占有私欲,因为无法理解而滋生的厌弃与憎恶。
这些都是“代价”。
是王享受了人民的爱和崇拜以后必须要支付的代价。
可钟离微微蹙起眉,他并非不理解,只是不赞同。
“换句话说,你将这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
这一次他没有再等伊莱恩回答,便先一步转开了话题,“……且先不急,这件事我们回去后再聊。”
这并不是能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问题,眼下比较急着需要处理的是女王对那名臣子的处理方式,可钟离尚未来得及开口,声音就被身后的神官柔声细语的打断了。
“请您等一等,这位……大人?”
阿莫斯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在背后响起,她看起来端庄而优雅,依然是谦和又恭敬的样子,当钟离转过头看着她的时候,女神官的唇角甚至还挂着再完美不过的微笑。
身为神官,身为英灵,她当然不会在判断身份上出现太多的失误。
可她哪怕已经大致猜到了对方是谁,却也并未表现出太多应有的恭敬和谦卑。
“我刚刚若是没有听错的话,您对陛下的称呼,好像不是我的理性所能理解的任何一种。”
摩拉克斯看着阿莫斯微笑的样子,忽然也想起来一件事情。
在魔神战争时期、也就是无数魔神最为活跃的古老时代,为了更进一步贴近神明,追逐魔神的信徒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自身的信仰与忠诚。
献祭,供养,朝拜与图腾……这些都是常见的手段,而在那个年代里,神官便是公认的最为贴近神明的存在,他们往往作为神明的代言者和在人间行走的代理人活跃着,其中身份的含义有很多,而最广为人知的一种——
是侍奉神明者。
倏然沉默下来的岩王帝君默不作声地转头看向了女王,女王的反应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一种从容不迫的镇定:“……你觉得如果是你想象中那种情况的话,我会反应不过来摩根当年的额外心思、一直等到你坐收渔翁之利么?”
摩拉克斯:“……”
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既得利益者,哪怕是岩王帝君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回答的确完美地难以反驳。
而看着他们两个如此熟稔自然地相处方式,开口的瞬间便已经跟着营造出旁若无人的亲密气氛,阿莫斯多多少少有些笑不出来了。
“他没有叫错,也不是冒犯。”
真正让阿莫斯脊背生寒手足无措的是王的亲口承认,她的声音听上去如此平静,平静地令神官的手指都开始隐隐发抖。
“他的确是我的丈夫,阿莫斯。”
阿莫斯张了张嘴,却只是茫然地问道:“您不要我了吗,陛下?”
王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可越平静,也就越残忍。
“你永远都是余的神官,阿莫斯。”
为什么呀。
她愣愣的想着。
为什么只是神官呢?
……她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独占王的一生。
哪怕的确无数次生出这样天真的妄想,却也无比清楚,她做不到。
——但哪怕是她最为自卑怯懦的时候,也从未想过有那么一个人,会轻而易举的占据女王“丈夫”的位置,与她缔结一段婚约,成为她真正意义上的身边人。
神官垂下眼睫,长久地沉默着。
“……我明白了。”
不知思考了多久后,阿莫斯终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态度冷静的令伊莱恩都有些预期之外的不适应,“这是您的丈夫,您的婚约者,您的王夫——我已经能理解这件事了。”
“没有关系,陛下,”神官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是温柔又淡定的,听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破绽和心慌意乱的感觉,她缓缓深吸一口气后,甚至还能对女王露出和过往丝毫无异的温顺微笑,斩钉截铁的说道:“丈夫和情人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完全可以共存,这并不矛盾。”
伊莱恩:“……”
女王不动声色的往钟离身侧靠了靠。
伊莱恩:“……你接触了深渊的污染还是泡了阿尔比恩的毒素?”
阿莫斯茫然道:“那是什么,陛下?肮脏的东西我是不会碰的,神官的身体和灵魂都需要保证绝对的纯净,您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
伊莱恩:“余不担心,阿莫斯……而且余也不需要情人。”
“您在说什么呢,陛下?”阿莫斯微笑起来,“这世界上难道真的存在只有一位伴侣的王吗?可别忘了昔日来自须弥的游商和佣兵还曾带来三重伴侣的故事,您是蒙德唯一的王,也是我等唯一信仰的神明,您的身边拥有不止一位的侍奉者,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摩拉克斯眉眼不动,安如磐石。
“……夫人。”
他的声音忽然就变得很是疲惫,在女王有些无措的目光中,岩神以手扶额,沉沉叹了口气:“磐石固然是一种不变的存在,刻石也可作为一种久远的‘记录’存在,但你应该也可以理解……记性太好有时候也是磨损的一种。”
伊莱恩:“?”
“我想说当年的盐之魔神赫乌莉亚……”他顿了顿,声音却更显沉重,“……不,没什么。”
从身为神官的阿莫斯到本就有些奇怪传闻的盐之魔神赫乌莉亚,之后还有始终看自己不顺眼的雷电真,始终没有放弃邀请冥主与自己共享神座的冰神巴纳巴斯,若是再加上妖精国的摩根……
摩拉克斯用力揉了揉额头,却也只是发出了一声意义微妙的沉重叹息。
“我对你很受欢迎这件事没有任何的意见,但如果你告诉我我之后需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对手,就算是我也稍微有点……”
然而伊莱恩却更不理解了。
对手?
什么对手?
除了摩根可能未来需要打一架以外,其他还有什么是需要用“对手”来定义的对象吗?……而且如果单纯是指需要被针对的对象,那对于迭卡拉庇安来说摩拉克斯才是第一个吧?
“……”
摩拉克斯看着伊莱恩满眼茫然看着自己的样子,忽然就很想掐一把她的脸。
“……您的意思我能理解了。”
阿莫斯扬起嘴角,以一种完全无法想象的温柔态度在旁说道:“虽然这样的要求我简直闻所未闻,但您既然提起这件事,我也不妨帮忙提醒一句。”
“——如今被理想之城的结界屏蔽在外、和首席骑士大打出手的那位劳伦斯大人,的确是劳伦斯家族的初代家主没有错;可现在蒙德最古老的三大家系之一的劳伦斯家族却并不是他的血脉后代……事实上,他的确做到了终身不娶,身为劳伦斯的家主,一生中却连露水情人也不曾拥有一位。”
神官小姐的笑容和语气看起来是如此的体贴又温柔,她微笑着回望着那双石珀金瞳,耐心至极的又跟着问了一句:“还需要我为您提供其他的参考对象吗?”
摩拉克斯:“……”
“多谢神官好意,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他神色如常毫无变化,心平气和地回答道:“我夫妻之前在璃月生活太久,对蒙德很多事情不太了解,此次询问本质也只是想要稍微了解一下夫人之前的故事,这些就足够了,多谢。”
阿莫斯唇角笑弧一淡,忽然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第234章 只是试试
无论先前拔剑的理由究竟为何,但至少此时的杀意的确是真实的。
与劳伦斯刀剑相对直接大打出手的毫无疑问是女王的首席骑士,可哪怕排除英灵之身的强化和完善,劳伦斯此刻展现出来的实力也让蒂娜有些预期之外的诧异。
……劳伦斯,有这么强过么?
老古恩希尔德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老人只是轻轻叹息一声,不曾多说什么。
至少此时此地,他们的确没有资格来评价他的忠诚,他的执念;可想到如今与王一同进入结界之后的那一位,在一开始的幸灾乐祸的新鲜劲过去之后,老宰相忍不住又开始头疼起来了。
“停手吧,劳伦斯。”
他轻轻叹息一声,还是主动打断了这场意料之外的见面仪式。
“蒙德从来都只有一位王,祂也只会为了王献上这样纯白的理想之城——你的敌意和杀意也应该到此为止了,王已经回来了。”
他没有听到回答,也没有听到对方的反驳。
他只看见那双眼睛望了过来,带着一种熟悉的嘲讽和轻蔑的傲慢。
“证据呢?”
劳伦斯冷笑起来。
“你该不会以为单凭你们的出现和这所谓的‘理想的王城’,就足以证明王的确已经回归了吧。”
蒂娜收剑入鞘,若有所思。
“你是说坎瑞亚的故事?”
她话音未落,劳伦斯已经转头看了过去,他的眼睛终于泛起了些许震怒的波澜,连声音也变得冰冷起来:“你知道什么?”
“知道很多。”
她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无论是劳伦斯千年的执念,坎瑞亚的污染,以及王留给人类最后的机会……
她全都知道。
那片土地上毕竟曾经扬起属于人类的金狮旗。
“……你可以放心了,朋友,王并没有一直留在那里,有人做到了曾经的蒙德没能做到的事情。”老古恩希尔德轻声说道,他习惯性对这位老朋友生出的些许嫌弃和恼怒也终于随着劳伦斯此时的态度烟消云散了,他此刻充斥胸腔的怒火和他们站在这里的理由本质其实是是一样的。
“王没有留在坎瑞亚,劳伦斯大人。”
蒂娜·古恩希尔德轻声说道。
“……她被保护的很好,也被照顾的很好,只是是在璃月,不在我们的身边,更不在蒙德。”五百年的时光已经比他们所熟知的蒙德存在的时间还要长一些,骑士放下了剑,眼中却仍然还有几分稍显落寞的怅然:“你必须要接受这一点,无论是当年作为与蒙德的盟友,还是现在作为陛下认可的丈夫……”
“……丈夫。”
在某个词脱口而出的时候,劳伦斯打断了蒂娜的声音。
这也算得上意料之中。
蒂娜轻轻叹了口气,已经做好了对抗劳伦斯突然发狂的准备,可他只是沉默一瞬,忽然就提着剑走向了王城的大门。
骑士脸色倏然一变,转身挡在了他的前面。
“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不接受。”
劳伦斯平静道,他甚至转头看向了眉头紧蹙的蒂娜,反问了一句:“我不信你也能接受。”
“我不接受的理由和你的理由又不一样,劳伦斯大人。”蒂娜坦然回答。
她承认自己先前的恼怒已经称得上无理取闹,无非是孩子一样仗着王的溺爱和偏宠在那里任性地表达不满;
可劳伦斯不一样,他自始至终就不曾放弃过臣子之外的念头和妄想,首席骑士可以接受旧日同僚任何一人的崩溃发疯甚至也会幸灾乐祸的观摩现场,但是劳伦斯现在的态度,却又不是她可以接受的。
“你不接受那一位的理由,和我们也不一样。”
“……的确如此,就是这样,”劳伦斯冷笑也显得如此敷衍,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几乎快要到了暴怒咆哮的程度:
“所以呢?所以呢!?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坚持了多久,我为了我的王付出了我所能拥有的一切,如今你轻描淡写一句话告诉我,有人对她更好,有人愿意保护她,所以王就愿意与他成为夫妻,那我算什么?我的坚持又算什么!?我曾经的付出全都变得毫无意义了是吗——!?”
他的面容因为愤怒和嫉妒而变得扭曲又可怕,不管不顾地就想要冲进王城之中,亲眼见一见他的王。
凭什么。
凭什么——?
什么照顾,什么保护,什么坚持……
他难道做不到么!?
他难道没有做到过么!???
他的忠诚,他的血肉,他的尊严,他的信仰……
明明这一切只要她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默许的态度——
“只要她愿意多看我一眼,只要她愿意垂怜我哪怕只是一瞬的时间……其他人做得到的事情我也做得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蒂娜·古恩希尔德,你试图用这样的理由来说服我,难道你以为我做不到么!?”
可是下一秒,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脚步被迫停下。
首席骑士的剑锋抵在他的喉咙上,抬眼便是女骑那双已经比剑锋更加冰冷的眼睛。
“劳伦斯家族的后代有一句话,是用来评价你的。”
初代的劳伦斯,是亵渎了忠诚的罪人。
她原本觉得这句话可能稍显夸张,可如今一看,却还真的不一定谁对谁错。
“你要公平,要结果,要陛下来亲自回答你这一句凭什么,你不甘不愿不服不忿,你不承认陛下拥有丈夫,你非要一个合理的答案和自己的位置……”
此时执剑者已经不再是蒂娜·古恩希尔德了,这是女王的利刃,是王亲自选中的那把足够忠诚也足够锋利的刀。
“——当然,这符合人心所求,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你是用什么身份来要求这一切的呢?”
她早就清楚,她的王总会不自觉地溺爱太多人,只是这其中有一些可以允许,而有一些,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你凭什么要王必须要回应你?”
骑士似笑非笑,她的剑尖已经蹭出了一点殷红的血珠,当她与劳伦斯的双眼对视,却也只是扬起唇角的弧度,笑吟吟的提醒着。
“……你要逾越过臣子应有的界线了,劳伦斯大人。”
“要我切下你的脑袋放放多余的血,帮你简单清醒一下吗?”
***
——我会盯着你的,劳伦斯大人。
王的利刃许下这样的承诺,于是无论走至何处他的喉颈间始终悬着如刀刃般冰冷的气息,他可以进入理想的王城,却也不能直接见到他的王。
毕竟你也不想因为一时情绪失控就在陛下的面前掉脑袋吧?
字面意义上的。
而王也没有选择见他。
……是因为骑士说的那样么?
是因为我的爱已经亵渎了我身为臣子的忠诚,所以您已经不会见我了么?
于是劳伦斯只能走到高塔之下,仰头注视着最高处。
他并未感觉到属于王的风,属于王的气息,但是在本该无人的高处却有一双眼睛俯视着他。
那双金色的、属于神明的眼睛,是冷漠的,平淡的,他俯视自己的眼神和看着这路边的一草一木没有任何区别……多荒唐,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的男人却根本不曾将自己看入眼中,也不曾真的在意过自己的存在本身。
他分明已经看到了自己,却又根本没有看到自己。
劳伦斯怔怔看着,他忽然捂住额头,遏制不住地低笑出声。
多嘲讽啊,多残忍啊。
他的王,他的神明,不可言说的爱……
他原本以为只是神爱世人,永远不会偏爱某一个单独的对象。
可她会。
——她只是不会爱自己罢了。
*
“你在看什么,摩拉克斯?”
璃月的岩神站在蒙德高塔最高处的露台上俯瞰着王城的全境,只是他的目光似乎在某个地方停留太久,让女王忍不住有些好奇,“那里有什么么?”
“没什么。”
只是点不足挂心的小事罢了。
摩拉克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女王换回了蒙德风格的衣服,她坐在那里的时候让摩拉克斯甚至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数千年前第一次与她在高塔的花园中见面的样子,可那时的蒙德女王可不会这样和自己说话,也不会用这样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看着自己。
岩神将手臂绕过她的腰侧,俯身将头抵在了她的肩上,发出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声满含疲惫的叹息。
女王煞有其事摸摸他的头顶和后颈,笑着问道:“和我回来的也不该是往生堂的小小客卿呀,怎么全程都这么安静?”
“嗯……”
摩拉克斯稍微收紧了一点手臂,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因为我也想试试?”
“试试?是什么?”
“试试你最初在璃月的感觉,”摩拉克斯温声道,“……最开始的时候,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太多的限制,你是伊莱恩,你是黄泉之主,你是我的妻子,但你唯独不能是‘王’。”
所以他也忽然很想试一试。
短暂的无视摩拉克斯的身份,忽略岩神的身份和岩王帝君的地位,单纯以“王夫”的身份在异国他乡行走,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女王微微一怔,但也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声音无自觉地放的愈发温柔起来:“那尝试过以后,你的感觉如何?”
他没有立刻回答,可此时绕在腰间手臂的力度稍微加重了几分,将她揽向某个宽阔的怀抱之中。
“如果夫人是想要为夫实话实说的话,不太好。”
摩拉克斯老老实实回答道。
无论是岩王帝君还是客卿钟离,大概都没有受过这么明显的嫌弃和排斥,非要说的话,感觉并不如何令人愉快……可自己毕竟是从这里带走了他们的女王,带走了蒙德独一无二的至宝,那么与之相对的,她的旧臣会对自己生出一点小小的幽怨和怒气也并非不可理解。
至于除此之外的部分嘛……
女王忽然听见一声语调柔软的轻笑,随即便是一声意义太过复杂的叹息声。
“我想,夫人可能比你自己想象中的更在意我一点。”
在更久之前的时候,在连他也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就已经愿意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了。
除此之外,自己也没有什么必须要驻留这里的理由了。
蒙德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他也可以暂时先回璃月,配合着伊莱恩处理好这边的问题,然后等她回家。
这里唯一的问题,依然是他稍显不合时宜的嫉妒和私心。
“若我知情知趣一些,那现在我应该率先表示夫人事务繁多无需太过着急,说一句‘可缓缓归矣’才称得上风雅又不失身为丈夫应有的体贴——”
他说到这里时微微一顿,随即却是叹息一声,带着满眼温柔地眷恋,垂首抵上了妻子的额头。
“……可你若真的要‘缓缓归来’,我大概又会反悔,觉得所需时间太长……所以还请夫人尽快处理好蒙德旧务,早些回家吧。”
第235章 向前走的第一步
蒙德,数千年之前的古城遗址曾经一度被人称为风龙废墟,而不知从何时开始,那里被再度冠以“神王古城”的说法。
风暴与白花的尽头矗立的如梦的理想之城的确引来了无数人的好奇和窥探的心思,可无人能逾越风暴的高墙和古老英灵的守护,本地人尚且没有得到被允许进入的资格,更何况只是单纯好奇的外乡人?
好在那里本就不是人类喜爱活动的地方,不曾影响一般普通人的生活,蒙德人自己对神王复生这件事从一开始的排斥反感到现在的下意识忽略无视,这样的变化已经足以说明他们的态度;
至于更高层面的,蒙德的守护神风神巴巴托斯他早已数百年不曾回归蒙德,哪怕蒙德如今算得上存在新旧两位神明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至于现在蒙德实际意义上的管理者,西风骑士团对此的态度——
“琴团长还真是不容易啊,能借着这个功夫趁机和蒙德市民讲起神代的历史,该说是不愧是古恩希尔德呢,还是代理团长居然连这种东西也要管呢……”
金发的异乡旅人在蒙德城中如火如荼的开展起所谓的科普讲座活动后就逃之夭夭了,用优菈小姐的解释就是当年一把火烧得他们这些后人心有余悸,无论如何也不敢把自家私藏再拿出来捐赠了。
“好在我们这一代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须弥那边也有不少学者趁机开了课题过来凑热闹,琴自然乐见其成,我也无所谓,反正能多讲一些就是一些——这里面最完美的一点就是陛下亲自坐镇神王古城,王城是真实的,英灵也是真实的;这样一来哪怕有很多人自顾自地称呼什么‘神代的暴君’‘东风的愚兽’,客观事实就摆在那里,也由不得他们继续自欺欺人。”
“只不过还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诶……”
派蒙煞有其事地感慨起来。
“你还有什么遗憾,是没吃够蜜酱胡萝卜煎肉还是渔人吐司?”空失笑反问,他的这句话让小精灵有些微微的气恼,很快就反驳起来:“才不是啦!……我是想说我们既然接下来的目标是璃月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找伊莱恩帮忙呢?”
空一脸奇怪的问道:“找夫人帮忙做什么?”
“嗯?”派蒙眨眨眼,很自然地回答道:“因为她感觉现在和璃月这边更亲近啊?伊莱恩虽然是蒙德曾经的神明,但毕竟她这么多年都不是在蒙德呆着的好多事情都不知道,那么反过来想想,她对这边的了解肯定比蒙德清楚许多,我们无论是想要找她玩还是什么的,都很方便呀。”
“……我看你是单纯想要让她请你吃好吃的吧。”
“诶嘿嘿~”派蒙弯弯眼睛,露出一点乖巧又讨好的笑容,“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伊莱恩很喜欢我的,你也不要那么小气嘛!她知道的那么多,在璃月这边的话老熟人估计也更多,帮忙找你妹妹说不定也很方便。”
“我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意见……”空的声音顿了顿,他目光扫视过附近,严格来说他们现在已经走到璃月的范围,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从风暴环绕的神王古城那边过来,习惯了一路上清净自在没人打扰的氛围,好一会空才反应过来,璃月这边似乎也有些安静过头了。
“不过派蒙,你有自己来过璃月吗?”
“嗯?我最近一次来就是和你一起诶旅行者,就是现在。”
“好吧……我想说璃月荒郊野外的没有人很正常,但是怎么连个史莱姆都没有?”
派蒙左右看看,的确,蒙德野外常见的史莱姆丘丘人之类的,这里却连个影子都看见。
虽然都说古华附近不存魔物,但是这个程度是不是也有点太夸张了?
这样的氛围不止是旅行者,就连派蒙也很茫然。
“——不过按着时间来算,应该也快到了七星请仙典仪的日子了,我们不如直接去璃月港看看情况吧?据说岩王帝君每年都会亲自降临,并且给出指导璃月未来一年方向的神谕,烈风之主这么大的事情,说不定也会有些说法呢?”
空想了想,同意了这个建议。
*
从个人角度来讲,旅行者并不希望那位陛下成为所有人针对的对象。
古神再临,英灵复生,城市本身诞生了自我的意志,这里面无论哪件事放在其他国家都是相当震撼的大新闻,更何况还是同时出现。
偏偏蒙德除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就接受了这样的客观现实,甚至还有些和人家井水不犯河水的诡异淡定——与之相对的,尘世七国的其他国家对此的反应都要比蒙德本地人大上不少。
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在魔神战争时期活跃的古老魔神,她并非战争的败者,而是天理制衡之下的牺牲品,而且不只是一次,是两次。
……类似的情况已经在五百年前发生过一次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尘世七国、天理的存在,乃至于提瓦特本身,都有可能被这位复生的暴君视作不死不休的仇敌。
他们不能不忌惮,不能不小心。
现在的人类也许对那段历史早已淡忘,可不代表无人记得。
距离最近的璃月的守护神是尘世七执政中最古老的岩王帝君,璃月方面的毫无动静姑且可以理解为是岩神一贯沉稳心性选择的按兵不动;至冬方面其实也已经有了愚人众率先行动,并也早早展现出想要拉拢烈风之主的意图;而这其中反映最为明显也最为激烈的,莫过于稻妻。
——当蒙德的烈风再度卷起,稻妻天空亦是闪烁雷霆威光,只是这一次并非是对昔日旧友的回应,而是敌对的警告。
只要烈风之主离开她的神王古城,踏上不属于蒙德的海域,等待她的就只有暴怒的雷暴,和雷电将军无想的一刀。
好在烈风复生至今,雪山附近的海域依旧是一片风平浪静波澜不惊,被雷暴笼罩的稻妻海域也不曾进一步蔓延,烈风与雷霆也称得上是另一种角度上的相安无事,不曾真的如无数人想象的那样,再度掀起复现千年之前的魔神战争。
不幸中的万幸。
不少人如此感慨着。
只是虽然不曾复现魔神战争,稻妻的海域附近仍然受了不少影响,许多靠海吃饭的船队不得不修了原定的计划暂时留在原地,璃月港本就是提瓦特最为繁华且吞吐量最大的第一大港,如此一来,也多了不少被迫驻留于此的水手和海外游商。
空四处看了看,意外注意到璃月港口的人群之中的绝大部分人虽是面带愁色,却也没到了仿佛天塌了一样的程度。
……就像是,神明一时兴起制造的无妄之灾似乎并没给他们制造出太多的影响似的。
旅者看到了不少身着同款衣袍的人在这些商队中来来往往,衣袍的款式风格大致相同,只在细节处有些小小的区别,且都在腰间佩戴一枚石珀腰牌,上面刻着古华二字。
空有些发愣。
*
“……老实说,古华能做到这一步,我也有些惊讶。”
“你指什么?”
归终不曾掩饰自己的气息和样子,大大方方走在璃月港的街头,不少古华弟子见到她扭头就跑的也不在少数,不过今日的首席长老心情不错,也没有和过往一样撸起袖子就去追杀古华孽畜。
“很多呀。”
歌尘浪市真君笑吟吟的说着。
面对烈风之主的复生,稻妻的雷神会有那样的反应并不意外,真正令一众仙家稍感惊讶的是这一代的璃月七星的反应速度快得令人咋舌,且先不提这突如其来的天灾造成的各类影响,单单是天权星凝光第一时间就从古华山上请下来无数弟子走入璃月港这件事,就足以令仙家们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一次的璃月不曾求助仙家,更没有等待岩王帝君的神谕。
——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又像是只是在不久之前,庇护弱小又无助的人类免于各类天灾与群魔混战带来的侵扰和威胁,还是他们必须要做的事情。
但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已经开始放开了需要神明搀扶的双手,靠着自己跌跌撞撞的就已经走出了好远好远的一段路了呢?
其他人尚且不提,归终应当是最为清楚的。
“哪怕是雷神亲手卷起的雷暴,对于现在的古华弟子来说,如果只是要‘庇护船队的正常往来’,也不是做不到。”
“因为人类自己可以做得到”。
“所以哪怕面对的是神明制造的神迹和威胁,也没什么好可怕的”。
伊莱恩曾经提过的“神代的神秘消退”,归终多多少少稍微理解了一点其中的含义。
难过么?
倒也没有。
欣慰么?
好像也不至于。
看着她写满冷淡和嫌弃的侧脸,歌尘浪市却跟着露出柔软的笑弧,她在归终旁边蹲了下来,拍拍她的脑袋,笑着问道:
“你的弟子如此出类拔萃,难道不高兴么,首席长老?”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归终双手托腮,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萍,你要知道,如果这一波古华弟子证明了他们已经可以能轻松随意的穿越雷神的雷暴海域,那么就相当于是借这个机会彻底打响了古华这个牌子……”她的声音一顿,脸上开始不可遏制地染上了扭曲的痛苦和最深沉的绝望:
“……那么与之相对的,就是古华未来再度激升的入学率和弟子人数,只要想到那群人间孽畜未来可能数量会再度翻倍,甚至是在翻倍的基础上再翻倍……我就完全高兴不起来。”
第236章 飞沙走石
群玉阁中,天权星的近侍忙忙碌碌,近段时间以来事件频发不断,先是蒙德的魔神复生引得诸国高层多多少少心生忌惮,随即又是稻妻海域的雷暴阻断无数航线,眼见着不久之后又是一年一度的七星请仙典仪……如此强度之下,哪怕是天权星也显得稍有吃力。
更何况,她这一次还有些别的心思……
旧日的魔神,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好巧不巧地偏偏是在这个时期复生重现于世,倒也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一句天赐良机,不,这样说的话还是太过冒犯了……
凝光握了握手指,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可无论如何想,事实都是的确如此。
有关这位魔神,天权星特意找人做过调查资料,虽然蒙德自身历史因为各种天灾人祸损失严重,但也并不是一点信息都寻不到,只是看着那比起历史考据更像是璃月话本的描述,天权星还是有些沉默的。
“但目前大致可以确定的是,这位旧日的烈风之主,在魔神战争时期的确和岩王帝君关系微妙,先是敌人后是盟友,之后便是蒙德遭遇神秘天灾,神王死去,两国盟约因此毁于一旦……”
凝光说着说着,声音便不由得多出几分迟疑不定,始终留在此处的古华掌门已经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温声开口:“若是这样一位对手,今年的七星请仙典仪上,似乎岩王帝君在与不在,都很正常。”
……她明白这位朋友的暗示。
天权星沉默着,缓缓深吸一口气。
“我原本的准备,不过就只是在帝君赐下神谕之时加入几分自己的考量,若是成了,自然可以考虑下一步的计划,若是帝君对此不满或是有所反对,我也可以有解释的余地……至于之后的事情,可以慢慢说。”
无论何种博弈方式,前期最忌讳的便是急功近利一味求快,她如今手上有着古华作为筹码,却也不代表就真的能和掌控璃月三千七百年的岩王帝君分庭抗礼。
璃月七星听着倒是高高在上,可说到底,璃月唯一的君主仍然还是岩王帝君。
“天权星的意思是,后悔了?”
“……不。”
凝光的沉默不等于后悔,她的声音依然沉稳,依旧从容。
“我等所求,不过是个‘代王摄政’的权臣之位。”
凝光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可以直接来一次彻彻底底的改朝换代,她也没有必要推翻岩王帝君的位置换上自己去做。
以古华为引,一步一步将原本只属于神明才能掌控的奇迹和力量纳入人类自己的手中……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慢,会非常非常的慢,可能到她垂垂老矣迎来生命的尽头也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
但她仍然想要这么做。
而此时此刻,天权星唯一可以信任的一位盟友,却是黄泉之主的令使。
“说起来,掌门大人之前所说的各为其主,是否又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意思?”
“冥主不会干涉璃月生境,这件事您无论问了多少次我都可以和您再重复一遍,”古华掌门耐心极好的回答着,“您所担心的无非就是冥主身为帝君之妻是否会做些什么……唯独这一点,您大可放心。”
凝光下意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这一次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我不是放心。
她有些出神的想着。
只是这样一来,总觉得他们的百般算计小心谋划,反而是在一种无声的纵容之下进行的。
这就不像是一场“政变”了。
倒像是孩子自顾自地强调着自己的成熟和独立,可临到启程离开的那一天,行囊里面分明都还是父母留下的满满痕迹。
*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现在这样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这个疑问。
请仙典仪的如期而至,天权星遵循吉时上前,只是当她等待着岩王帝君一如过去那般赐下神谕的时候,本该借由意识成功与神明共鸣的灵魂却没有听到来自帝君的声音。
凝光微微一怔,却是下意识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龙还在那里。
帝君就在那里。
可他只是看着,没有说话。
——恍惚之间,凝光似乎看见了岩龙的眼睛。
温和的,平静的,包容而沉默,正如剔透而瑰丽的石之心,静静地注视着她。
……您不开口么?
您不打算再为我们说些什么么?
神明知晓一切。
但神明也拒绝告知一切。
他分明已经全都知道……却还是在等着她的下一步打算。
瞬间的怔愣和慌乱之后,先一步唤回理性强迫她镇定下来的是天权星的本能。
这可能就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凝光下意识地想道。
她可以做很多事情,无论是之前的构想还是直接借此机会将自己的意思全部冠以“帝君神谕”的行为,只要帝君不曾开口,那么无人知道从她口中“解读”的神谕究竟是来自岩王帝君还是谁,而只要她坚定如此,那么哪怕之后的计划出现了错误,璃月也只会认为是神明的判断失误。
……这是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
而且凝光隐隐有着预感:哪怕她真的这么做了,帝君也不会做出任何表示,正如神明以血肉铸造摩拉,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为人类—切的汗水、智慧和未来做担保。
——可我真的要这么做么?
她想要博一个未来,璃月的未来,一个只属于人类自己的的未来……可是我要为此选择亲手辜负神明的付出和爱么?
凝光沉默的时间太久了,久得台下议论纷纷,神色莫名。
她看到了玉衡星微微蹙眉的样子,也看到了静立台下换了一身普通打扮的古华掌门,她看见璃月人期待的眼睛,也看见了岩龙自始至终不曾转开的视线。
哪怕到了这一步,帝君依然没有说话。
凝光的手指泛起痉挛般的疼痛。
她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转过头来看向了在场所有等候着神谕的人民。
“……诸位。”
天权星神色如常,声音清亮又干净:“实在是事发突然,可古神复生绝非小事,帝君已经奔赴诸神战场,如今并不在璃月境内……”
她调整思绪耐心解释,台下人群虽目光略有失望遗憾,好在璃月七星的天权星同样也是商人们竞相追逐的大人物,由她开口倒也缓解了不少压力。
其余的璃月七星或多或少的打量着凝光,神色各异态度不尽相同,天权星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她感觉到龙的目光依然在注视着自己,可随着她以天权星的身份一点点安排下去,神明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垂下了眼睫,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谈不上松了口气,凝光注意到自己喉咙有些隐约的酸胀,但她选择以一个不被察觉的停顿和吸气压住了这点不合时宜的情绪,正巧此时有人开口问她:“您说帝君已经前往只属于神明的战场且归期不定……可是与蒙德那位复生的魔神有关?”
凝光镇定心神正欲开口,却听得极远处的海面海啸轰隆,厚沉黑云如滴墨入水转眼间便让万里晴空化作一片压抑阴影,整个璃月港皆是雷鸣电闪,山雨欲来风满楼。
——璃月七星倏然变色!
***
“——怎么回事!?”
璃月港口附近还有为数不少的古华弟子与船队交流,几乎是远古魔神的威压透过海面席卷璃月港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迅速列阵张开结界,归终反射性冲了过去,第一眼便看到了已经出现在璃月港的钟离,和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若陀,若陀的态度还算正常,而摩拉克斯那张一贯从容自若的脸罕见面沉如水,紧紧盯着海面之上翻滚的海浪巨涛。
“谁动了你的镇压之物?……就算是真的想宰了你也完全没必要弄那玩意吧!?”
归终压低声音,只是当她站稳脚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样慌乱,古华弟子众多分类极细,平日里鬼哭狼嚎除了气的人血压升高以外完全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有多少本事,此时事发突然,却能瞬间暴露出太多的细节。
有太多东西早已刻入他们的身体形成肌肉记忆,无论是张开结界疏散人群,还是医峰弟子忙忙碌碌检查是否有人被魔神怨气污染,都是一派意料之外的井然有序。
“……不对。”
钟离压在眉间的怒气因为那些往来奔走的古华弟子稍有散去,他定定打量许久,才开口回答道:“镇压之物并不是被故意解除的……他是被更下面的东西强行‘撞’出来的。”
奥赛尔被压在岩枪之下,那么在他更下面的又得是什么东西……她心念电转,却是瞬间想起了五百年前的那场波及七国的漆黑灾难。
归终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只是她正准备再问一句的时候,漩涡的魔神已经冲出海面,他的咆哮与其说是不甘的怒吼,不如说是另一种从未听过的痛苦悲鸣。
正是因为这声意料之外的声音,归终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紧紧皱起眉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奥赛尔的动作与其说是舒展身体,不如说是一种无处可躲气急败坏的……挣扎?
打破了归终长老思考的是海底的一声从未听过的咆哮,紧跟着便是一道漆黑的身影破除海面,舒展宽阔双翼,不管不顾地和漩涡魔神当场厮杀起来。
归终忽然就安静下来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自己身边的钟离好像反应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
出于谨慎的角度,归终还是确定了一下,指着那个从未见过的影子对着在场唯一一位正牌龙王,幽幽说道:“那是条龙,对吧。”
若陀:“……啊,嗯。”
归终:“……那真的是条龙,对吧。”
若陀:“你没看错,我也没瞎。”
归终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开始颤抖起来:“那条龙身上的元素波动,和伊莱恩之前用过的一样,没错吧?”
若陀和归终对视一眼,不曾说话,只是沉沉地叹息一声。
一条龙。
一条拥有着和伊莱恩拥有着一模一样元素波动的龙。
一条看起来大概五百岁左右的、使用着未曾转化的原初元素的……龙。
归终回头看了看一脸无措看着自己的阿萍,又看看已经僵在那里的钟离,忽然撇撇嘴,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我不要这个飞沙走石啦——!!!”
第237章 杜林
若陀龙王心情沉重。
若陀龙王痛心疾首。
老实说,当那条黑龙出现和奥赛尔撕咬在一起的时候,虽说璃月港的气氛依旧无比沉重,可他们几位之间先前的压抑感的的确确全都没了——毕竟对着一条从地下冒出来的、明显和伊莱恩分不开关系的、目测年纪上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的黑龙,别人不说,若陀和归终肯定是严肃不起来的。
在钟离沉默的注视中,归终抓着阿萍的袖子已经开始毫无顾忌地当场嚎啕大哭;而当若陀龙王一脸肃然走过来将手搭上钟离肩膀的那一刻,哪怕是摩拉克斯磨砺六千年的好脾气也忍不住感,总觉得面前老友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欠打。
“我相信你,老友。”
若陀龙王满眼凝重,他用力拍了拍摩拉克斯的肩膀,沉重道:“虽然你当年脾气倔嘴巴硬和人家打了那么多年脑子和没开化的实心石头也没区别,这条龙的年纪和元素属性的确也和你去坎瑞亚的时间完美对得上……但我相信你!你毕竟是个已经有了夫妻名分还要想方设法问我怎么办的‘传统’性子,应该做不出来这种……呃,大逆不道的事情。”
钟离:“……”
摩拉克斯额角青筋倏然一跳。
……他忽然就有那么一点点后悔让伊莱恩那么早就给他固定神魂免受磨损了。
归终掩面抽泣一声,眼泪汪汪地看着若陀龙王:“真的吗?”
“真的真的,”若陀龙王深深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摩拉克斯,几乎称得上是在强颜欢笑地安慰归终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发乎情止乎礼,他有名分的情况下都要犹豫好多年呢,更何况这坎瑞亚的情况无论怎么看都称得上名不正言不顺,不可能的。”
还是记性太好。
摩拉克斯心平气和的想着。
归终泣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我不相信!”
“我可怜的伊莱恩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嫁给他的!”归终抽泣一声,哽咽起来:“她一向都是很听话的,人家许什么愿她都听,谁知道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又许了什么愿,她一个蒙德出身的就这么乖乖听话跟着回璃月了……”
摩拉克斯深吸一口气,缓慢而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归终的磨损的确也过于严重了些。
“我可以和你们保证……”他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和这两个沉浸在自我情绪中一唱一和不可自拔的家伙一字一顿的强调着,“我与她在那之前,绝对没有任何逾越之举。”
“而且……!”岩神微微一顿,忍无可忍地再度强调起来:“何况单纯从外形来说,我也很难理解你们会把那条黑龙和我联想到一起的理由。”
归终和若陀面面相觑,当着摩拉克斯的面,两颗脑袋又凑到一处嘀嘀咕咕起来:“他说的也好有道理诶……所以这不是飞沙走石?”
若陀:“倒也不一定啊,提瓦特有几条龙我还不知道么?”
归终:“谁说不是呢,坎瑞亚甚至还是个无神之国,长生种都不一定有吧?”
若陀:“总不能是她自己单体繁衍的吧?事先声明,我是龙种我不了解你们魔神的生理结构。”
归终:“你别看我,我做不到。”
若陀:“可她不是许愿之神么?”
归终:“许愿之神如果真的连着这种事情都能做到那她为什么不按着自己的样子捏个可爱点的?璃月龙够多了我不想再要第三个……而且这龙太大了一点也不符合我对飞沙走石的预期!”
若陀闻言大怒:“龙怎么了,龙怎么招惹你了!龙种不好看么!?你这是明晃晃的物种歧视我和你讲!你们古华的投诉流程怎么走!?这么大的事情一定要投诉,必须要投诉!”
“……”
摩拉克斯捂着额头,已经彻底不想说话了。
***
璃月港口吵吵嚷嚷,自有千岩军和古华弟子布阵护法,玉京台处同样是一片混乱,古华掌门配合七星各项工作的同时,不忘往凝光手中塞了一份烫金请帖,忙里抽闲的叮嘱了一句:“该说不说的,您这‘言出法随’的本事我做了这么多年古华掌门也是闻所未闻,您未来若是有心思了请务必来古华详谈一番,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位都可随您挑选……”
凝光:“……多谢掌门好意,但我这天权星的位置坐的正舒服,虽然对古华向往多年,但是暂时还没有想要真的另拜古华门下的打算……”
“无妨无妨,我也不愁着一时片刻的时间~”古华掌门含蓄安慰道:“总归几十年后大家黄泉乡都是一家人,不着急的。”
“……”天权星也称得上一句见多识广,所以也只是微微一顿便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虽说事实的确如此,可眼下龙灾和复生的魔神问题尚未解决,还请等眼下局面稍稍稳定些再来谈论这些事情……”
她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碰撞巨响,却是黑龙被奥赛尔直接摔倒了雪山附近引起山崩震荡,只是就当所有人以为黑龙自此落入弱势,无声而起的风已卷起漫天冰雪形成有迹的雪白风暴,环绕在黑龙身侧。
——那是烈风的护佑。
漩涡的魔神瞬间绷起已经放松的身体,带着和之前完全不是同一概念的警惕,慢慢拉开了自己与雪山的距离。
刚刚还不死不休甚至有可能波及海岸边境的海上魔神战场,忽然就陷入了一个僵持的姿势。
掌门:“……”
凝光:“……”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中,天权星忽然感觉自己手中的东西被抽走了,古华掌门一脸严肃的换上了另一张更精致的塞进她的手里,他用力握了握凝光的手,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欣慰和期待:“请您绝对不要推辞这个,古华缺您这样的人才啊!”
凝光:“……”
倒也不必如此。
***
黑龙在雪山的山脊上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不管不顾地在生死厮杀的敌人面前扭过头露出自己毫无防备的颈项,它的龙爪扣入雪山之间迫不及待地伸向风雪之中,双翼收拢着,俯首去挨蹭不知何时站在旧宫高处的影子。
那是旧日的魔神,以烈风为名的暴君。
王的衣袍在雪山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她伸出手,满怀怜爱地抚摸着黑龙杜林的头颅。
它已经成长为了足以遮天蔽日的样子,可当他怯生生的看着自己,迟疑着不知道是否该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叫她的时候,黑龙的眼神分明还是那个在她裙摆上撒娇打盹的幼龙。
只需要触碰就可以了解了。
不曾在在繁华的美梦中沉睡的孩子,在漆黑的梦魇和虫龙的蛊惑中渡过了数百年的孩子,在深渊的尽头守护乐园的入口,坚守着不属于自己的使命和义务的孩子……
我亲口承认过的,却没有悉心呵护过的孩子。
王叹息着,认可了它的身份。
“你的确是我的孩子。”
黑龙微微一颤,终于轻声叫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声呼唤。
“妈妈。”
杜林小心收拢龙翼,垂下头去想要更进一步拉近和母亲之间的距离,分明是成年的龙体,语气和神态却和幼崽并无太大的差别。
“妈妈,妈妈……”
杜林的声音如此清晰,从委屈渐渐转为柔软有天真的满足,本怏怏垂下的尾巴也愉快的摇摆起来,至少对于某些存在来说,哪怕距离如此之远,也足够他们听见龙的声音了。
*
……所以,听力这么好做什么呢?
龙和魔神的组合并不陌生,可若是他招惹的是孩子和母亲,那么概念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奥赛尔的感觉和先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仇恨的对象,知道自己最为憎恶的存在就在这里,可他不敢过去,更不敢上前一步,不仅仅是黑龙的威压,也是被那只莫名其妙的黑龙环绕在身后的一道并不算隐蔽的气息。
他是如何被强行挤出了摩拉克斯的镇压,以完全无法想象的原因离开了封印重归人世……其他人也许不明白,但是奥赛尔清清楚楚。
那不是魔神,也不是复生的残骸,更不是什么可以孕育龙种的任何一种已知的种族。
那是【妖精】。
那是连深渊也可污染的、完全无法理解的、绝对且纯粹的妖精。
……他想起来了。
在某种意义上,这只黑龙也是被强行“挤上来”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打破了最底层的界线,大量的涌入其中,像是已经满溢的水碗里被扔进了大块的石头,水波荡漾泼洒而出,于是原本守在某个地方的守护者被迫离开了原来的位置,连带着地面之上的古老封印也被强行破开——
那像是童话般轻盈又梦幻的影子,第一只,第二只,随即是第三只,第四只……
无数的飞蛾与蝴蝶自漩涡之下振翅飞出,它们若有所觉,在海面上徘徊不散,终于在捕捉到黑龙的影子时,不约而同地聚集而起飞向了雪山的高处。
站在雪山之巅的女王看着那扑面而来的虫群,倏然僵住。
*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因为那一声妈妈背后的信息实在是太多,连带着若陀龙王也有些不确定了:“但是我好像是听到了伊莱恩的惨叫声……?”
“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归终喃喃道,她指指身旁已经空空如也的某个位置,神色也是如出一辙的恍惚。
“因为刚刚她喊出来的时候这里的人就没影了。”
第238章 三连发
和摩根的情况不同,伊莱恩对虫子的恶感和极端排斥纯粹后天养成的。
只是该说是妖精国的氛围太过极端还是之后回归提瓦特遇到的事情太多,除了一开始在尚且年轻的古恩希尔德面前展现出了自己对虫子的抵触情绪后,女王几乎就没有遇到过那种单纯被虫子本身占据全部理智的情况——
坎瑞亚,哦当然了,坎瑞亚的那一次当然也可以算,但是没有人会在挖了灵核以后还有闲情逸致对着虫子尖叫吧。
奥伯龙只是讨厌,但也分得清事情本身的轻重缓急……比如现在,没了坎瑞亚的束缚和其他的规则,这不就已经在注意到伊莱恩身影的那一刻,“迫不及待”地直接冲过来了么???
杜林这五百年本就是奥伯龙陪着长大,对他的亲密和熟稔在某种角度上其实并不亚于母亲,所以黑龙对于虫群非但没有丝毫的防备之心甚至很高兴地甩了甩尾巴告诉奥伯龙他们就在这里。
……不得不说,在虫子飞过来的那一刻,伊莱恩想了很多。
醒来时满眼密密麻麻的复色虫群,纠缠结网的虫茧,随意地一抬手,就能在某个毫无预期的地方碰到轻飘飘的腐烂的虫尸和散落凋零褪色的磷翅……
以及,因为妖精王后愈发明显的失态和其后一系列气急败坏的反应,罪魁祸首那毫不掩饰明目张胆的嚣张狂笑。
……
所以,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尖叫出声了。
……这是何等的失态!!!
细说起来,其实王的宰相很清楚女王对虫子的厌恶反感,只是老宰相在此之前就遇到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问题——
在杜林喊出“妈妈”的那一刻,老人家就因为精神冲击太大当场晕了过去。
女王有些恼怒地捂住了嘴,好在风暴和海浪声遮掩了她的尖叫不至于暴露的太过明显,虫群仗着自己毫无杀伤力单独个体又太过小巧无法被明确针对肆无忌惮的在旁边绕来绕去,要说奥伯龙不是故意的她第一个就不信!
王的失态之后不过几个瞬息,金色的流光就已经落到她身边,摩拉克斯原本满眼肃杀手执长槊,可他左右看看,除了虎视眈眈警惕无比盯着自己的黑龙之外并没有什么看起来棘手的对象——如果这些刻意在伊莱恩碰不到的地方变着花样绕圈飞的虫子也算的话。
他最后的目光定在女王略带几分羞恼的脸上,眼神也渐渐变成了无奈的哭笑不得:“……这倒是意料之外了。”
不过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岩王帝君尚且对黏糊糊滑溜溜的海鲜敬谢不敏,更何况是被虫子骚扰那么久的妖精王后了。
伊莱恩:“……”
王的脸上露出一点相当不符合眼下气氛的恼羞成怒。
本来她的计划没有任何问题,迭卡拉庇安的存在可以牵扯主摩拉克斯在璃月的存在感,之后只需要找个理由就可以了,可黑龙杜林和奥伯龙的出现让这一切都瞬间变了风格,摩拉克斯仰头看着那条黑龙,也许是岩神的目光太过锋利严肃,对方甩甩尾巴,第一反应却是动了动身子,想要把自己藏到母亲身后去。
平白无故的,摩拉克斯还真的有那么点类似于一不小心就成功欺负了小孩子的突兀感。
可若是说他一点都不在意……
摩拉克斯的目光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复杂又略显沉重,女王额角青筋一跳,在他的思路越跑越偏的时候,双手一伸啪的一声拍上了岩神的脸颊。
那双石珀金瞳的目光微微一垂,从黑龙重新落回女王的身上,满眼都是温顺的乖巧:“夫人?”
“在想什么?”
摩拉克斯眨了眨眼,温驯回答道:“在想他如果叫我父亲的话我需要花多长时间能接受。”
“——收口!!!”
他话音未落,气势汹汹杀过来的风龙抬起双翼卷起全新的风暴,一道宛如流星般的光点带起破空声,转瞬冲过暴风雪的环绕,无比精准地就冲着摩拉克斯的头顶砸了下来——!
岩峦的神主身如磐岩,纹丝不动。
风精灵御风而来又有风龙特瓦林在身后加速助阵,小小一团像是个炮弹一样砸向另一位尘世执政的脑袋,摩拉克斯眉头微微一抬,轻飘飘地一个拧身就躲过了这一下的攻击。
风精灵在他身后不远处缓去高速冲击带来的惯性,随即就迅速飞到了伊莱恩的颈侧抓着她的头发把自己藏在她的发丝后面,气急败坏的喊道:
“哪个要叫你爸爸!!!”
摩拉克斯:“……倒也不用你如此称呼我,尘世执政的身份尚未废除,按着过去的称呼就可以了。”
杜林尾巴一甩,也跟着茫然问道:“父亲是什么,妈妈?”
他对常世的常识认知除了那四百七十年的梦境以外就是奥伯龙的教导,不过父亲究竟是什么,这个奥伯龙的确没有教过。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转头看着妻子,目光略有几分茫然。
伊莱恩:“你这是什么反应?杜林的本质是炼金术创造出的生命,自然不存在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
岩龙晃晃头,满脑子都是先前归终和若陀一口一个的飞沙走石,不由得恍惚道:“所以这孩子也不打算认我?”
女王:“……”
女王:“杜林是余一个人孵出来的。”
安稳坐在她肩上的风精灵闻言一顿,心情很是复杂的扭头看着女王的侧脸:“所以说你魔神的本相到底是什么啊……该不会真的也有龙的成分吧……”
为什么烈风的魔神能这么熟练又自然地说出来“孵”这个词啊——!!!
伊莱恩:“嗯?如果你是说本体姿态的话,魔神的灵基已经和另一个完美融合了,所以说是‘妖精’比较合适。”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乐园的妖精。”
只不过,她现在还真的能称得上是乐园的妖精么?
被一连串的打岔转移了注意力的女王,终于找回了一点“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办正事”的感觉。
但是现在这个正事,大概也没有办法和之前预期的一样了。
女王沉沉叹息一声。
她本来想把迭卡拉庇安和黄泉之主分裂对待,可黑龙杜林的元素根本无法掩藏,明目张胆在这儿喊了半天的妈妈……
王的目光望向了海面上飞舞不散的虫群。
……不过现在,也不是还能慢悠悠思考摩拉克斯如何放手璃月的的时候了。
*
虫龙自始至终都没有显现出自己的本身,倒是漩涡的魔神奥赛尔卡在那里,前有璃月与黑龙,后有虫龙奥伯龙紧随其后,看似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实际进退不得左右为难,甚至有那么几分可怜兮兮的味道,倒是让心情大起大落的摩拉克斯生出了几分唏嘘的怜悯之心。
但很快,他连这么一点思索犹豫的余地也没有了。
——烈风的君主走出了风雪的遮掩,直接站在了他的面前。
风暴之锚的术阵自她身后成型,又瞬间勾连组构成了巨大的法阵,海上的魔神咆哮着卷起海上的螺旋,意图以海啸的涡旋卷碎人类的城邦与一切庇护的影子,烈风的呼啸在海浪的咆吼之中似乎显得稍有逊色,可下一秒,瑰紫的雷光已经自海岸的另一头袭来——!!!
那是稻妻的位置。
更是雷神全力以赴的无想一刀。
王的动作只有一瞬的迟疑,随即便毫不犹豫地结阵拔锚,风暴之锚的枪尖转眼已经成型,雷光一路风驰电掣不曾生出片刻停留,却在与风暴之锚相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毫无保留地融入其中,千年之后,暴风与雷霆在海上交汇,足矣令强行突破封印的魔神再度押回深海的尽头——!
魔神被强行送回远处,海面上仍存着漩涡的余威,可无人觉得这就是结束了。
因为虫群仍未散去,而奥伯龙也没有出现。
……没办法了。
伊莱恩缓缓深吸一口气,魔术回路高速流转,紧紧盯着虫群徘徊的位置,再一次抬起了手。
“——圣枪,拔锚。”
*
被她留在雪山高处的风精灵看着海面上汇聚的流光忽然就颤抖起来。
他见过的。
这样的光,这样的光之锚……他见过的……!
“伊莱恩!!!”
他尖叫起来,可那道光柱在眨眼的瞬间就完成了术式的构成,自世界尽头的发射的光之枪再度展现出它应有的威力,冲破天空与大地,贯穿了深海之下被冲破的裂隙——!
这一枪落下却没能直接直冲到底,海面之下暗流涌动,却是另一道与之相比毫无逊色的光锚同样穿透海面,两把圣枪对撞瞬间爆发的威力远比魔神的威压更加可怖,无论是璃月还是蒙德都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准备抵抗这一次哪怕只是单纯余波的冲击,再也无暇顾忌其他。
如果说风神巴巴托斯的表情是无意识的恐惧和不安,那么岩神摩拉克斯的表情就是堪称恐怖的可怕。
风暴与海雾散去,无论是虫龙还是逼迫他们不得不离开深渊的东西都没有出现。
烈风之主立于海面之上,神色冷淡,完好无损。
王现在只在想一件事。
既然没有出来,那么就永远都别出来了。
于是她第三次抬手,声音依旧平淡如常。
“圣枪,拔锚。”
第239章 打包带走
深渊之中,虫龙的躯体存在于肉眼可见的任何一处,明明是漆黑幽邃的无光深渊,可奥伯龙却比这里天然的生物还要惬意自在。
是虫龙,也是魔龙。
满溢深渊的魔力逼迫虫龙不得不展现出自己的本相盘踞于此,杜林已经因为窒息感被迫离开了这里,而深渊之上的提瓦特常世也为此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影响——镇压与深海之下的魔神被强制挤出了原来的位置,而深渊的虫龙也没有有幸逃过一劫,在某种意义上,他成了那个用来确定位置的坐标。
当圣枪的光点从妖精国的方向冲向提瓦特的时候,奥伯龙简直都要笑起来了。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真的很想感慨,她是真的不在乎啊……对于那位妖精女王来说,提瓦特不重要,妖精国不重要,甚至于伊莱恩所爱的和她真正坚持的也都不重要,她要属于自己的不列颠,属于自己的妖精王后。
所以妖精国的不列颠毁灭多少次都没关系,所以身为本地魔神的烈风之主死去了也没关系。
只要她能重新变回自己的妖精王后,摩根甚至可以亲手杀了她,无论多少次。
烈风之主的第一发风暴之锚不算完整的术式,但也算是干脆利落地压制了漩涡的魔神;第二枪和妖精国射来的圣枪对撞,硬生生地把对方给打了回去,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第三枪就已经贯穿而下!
——这一次,妖精国的方向终于算是勉强平静下来了。
可是没有结束。
奥伯龙很清楚。
虫龙盘踞于此,几乎占据了深渊的每一个角落,以如今妖精国和提瓦特的关系,摩根当然可以不管不顾地直接打穿杀上来,可提瓦特经不起她这样的暴力摧残——当然,这并不是说妖精女王对其他的世界有什么温情柔软的怜爱之心,纯粹是因为提瓦特这蛋壳般脆弱的世界壁,并不是泛人类史的地球表面。
一旦她强行打破现有的防护,那么第一个迎接她的也不会是提瓦特不曾被污染过的世界,而是盘踞此处距离最近、在打破障壁的瞬间就会掉回妖精国领地范围上的虫龙。
女王的第三发圣枪钉住了被贯穿打破的位置,但本质也只是勉强堵住了这个窟窿而已,不可能让摩根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放弃。
奥伯龙缓缓吐出一口气,哪怕已经感觉到这里属于妖精国的魔力正在渐渐淡化散去,他也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放松感。
啊,真的是……
他仰头看着上面的方向,忍不住啧了一声。
快一些吧,伊莱恩。
你也知道吧,妖精可不是什么喜欢深思熟虑慢慢谋划的生物,包括摩根在内。
*
女王当然很清楚。
摩根不管不顾直接一发圣枪砸上来的时候,她究竟在想什么呢。
……大概率就是什么都没想。
或者是,“反正已经做到这里了那么就继续干下去吧,提瓦特什么样都无所谓,妖精国变得乱七八糟也没关系,只要王后还在这些麻烦就都不算是麻烦了”
毕竟妖精就是这样的性子嘛。
摩根说是讨厌妖精,可某种意义上她分明才是那个妖精中的妖精。
而且除了摩根之外,她现在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亟待解决。
她抬起眼,看向了稻妻的方向。
雷光的威压不曾散去,如果说先前与烈风共鸣无想一刀是雷神对昔年旧友与盟约的认可与致意;那么现在执刀而立踏空而来的神明,她的眼中所见,心中所想,手中刀锋所向,都是对准了坎瑞亚的仇敌。
那里是一道影子。
是一道失去了半身只留下沉默的影子。
象征岩元素的金色流光掠过她的指尖,她知晓对方的暗示,却也感觉眼下没有那个必要,如今尘世七执政算上风神巴巴托斯已经到场三位,单纯只论魔神战争的战场这里已经完全够得上资格,风暴第一个搅乱了战场,雷霆先是与其共鸣随即又展现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势,岩峦的神主立在不远处,始终保持按兵不动。
——谁打谁,打多久,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
现在没有人敢立刻下这个定论。
伊莱恩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琢磨什么小问题了,风精灵在上方飞来飞去慌乱无比,杜林盘踞在雪山之上等候她的呼唤,王想了想,感觉比起摩根的问题,无论是摩拉克斯还是雷电影都可以稍微往后放一放。
蒙德的风吹过海面,蹭过她的发间。
女王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说起来,坎瑞亚的那一次英灵召唤,她的首席骑士的确是超额完成了她的要求。
可就在女王沉默的功夫里,雷电影已经缓缓握紧了手中的薙刀,垂眸看着她。
“我在等你转过来看着我,迭卡拉庇安。”
可烈风之主没有动,她的手中流淌过风的元素构建起陌生的法阵,影沉默着,也缓缓收拢手指,发尾闪烁起动用神力时特有的柔光。
雪山上的黑龙随着她提起薙刀,双翼也随之调整为一个蓄势待发的姿势,随时都有可能奔赴到母亲的身边;岩神摩拉克斯似乎也在等待一个机会,那双石珀金瞳似乎停留在她的刀锋上,又像是落在了迭卡拉庇安的身上,雷电影忽然有些不大确定,这位最古老的尘世执政出现在此,究竟是要站在哪一边的。
若说他是迭卡拉庇安的盟友,他背后是璃月的位置,手中那把长槊对准的方向却也是迭卡拉庇安没有错;
可若说他同样选择与烈风之主为敌,以这位岩王帝君曾经在战场上展现无边杀伐之相的过往作为对比,他此刻的态度又显得有些太过温吞平淡。
……还有风神。
巴巴托斯,那只喜爱黏在伊莱恩身边的小小的风精灵……他对伊莱恩的感情,和自己对真的感情,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区区尘世执政的立场,真的能让他允许自己就这么在他面前杀死他最重要的存在么?
只是这一瞬的迟疑,烈风之主就已经完成了术式,英灵王座本就是以蒙德的地脉作为最初的基座,沟通幻想与现实的大门迫不及待地为她开启,那一道绚丽的流光瞬间环绕在王的身侧将她吞没其中,雷电影瞳孔一缩,反射性就冲了过去——!
“站住,你去哪儿——!”
而几乎是雷神冲过来的同一瞬间,岩神亦是有了动作,雪山之上同时卷起风暴,直冲入雷霆与烈风之间尚未来得及抵达的那段距离中——!
“……诶诶诶?原来所谓的召唤就是这样的感觉吗?稍微有点奇怪但是蛮好玩的……诶?啊~影你怎么在这里……诶你在干嘛?”
刚刚完成术式的女王尚未关闭再度强制运转流通的魔术回路,一次风暴之锚两次完整的圣枪加一次英灵召唤,实在是没有太多力气来配合说话而雷电影在看见那道突然出现在伊莱恩身后的影子是同样是愕然瞪大了眼睛,她手中薙刀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好在一道劲风卷过刀刃硬生生错开了原来的位置。
风神巴巴托斯抿着嘴唇立在那里,脸色白的吓人。
雷电真依旧穿着分别时的那身堇色和服,她有些茫然地左右看看,一转头就先是被伊莱恩的脸色吓了一跳:“你怎么回事呀!”
女王没什么力气解释,只是指了指那边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一脸呆滞甚至显得有些可怜的雷电影,雷电真看她这副样子反射性伸手搀住她的胳膊,如果不是环境不对,她看起来还有点想扯开伊莱恩的衣服看看她胸口的窟窿堵没堵上。
不怪她是这个反应,雷电真满怀期待的在狮旗的庇护下前往英灵的王座,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能在那里和挚友重逢,可王座之上始终空无一人,战争结束,英灵归位,唯独王座之上不见王影。
雷电真当时就笑不出来了。
……我挚友呢。
……我那么大一个挚友呢!!!
——她胸口还有个窟窿没堵上呢!人呢!哪去了啊!!!
此时的现世重逢,雷电真的印象里的挚友还是那个鲜血淋漓半死不活的样子,她搂着伊莱恩的胳膊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而雷电影的脑子在无法理顺现在的情况后暂时已经放弃了思考,她干脆顺着自己的本能开始行动,真和伊莱恩站在那里,状态如何姑且不说,而另一位出现再次的尘世七执政岩神摩拉克斯的态度……
风神巴巴托斯看着雷电影的表情忽然又了些许变化,她忽然上前一步,迎上了摩拉克斯的目光,然后平静且坚定地——
将真和伊莱恩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温迪:“……”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淡定了。
岩神的反应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从温迪的视角来看,他先前生不生气姑且不提,但现在就有点真的说不准了。
伊莱恩低头看着那只抬起来横在自己面前的属于雷电影的手臂,表情看上去居然是在场几位里最茫然的。
“呃……真?”
她下意识回头看着雷电真,而前任雷神只是笑眯眯的抱住了她的手臂,又伸手戳了戳雷电影的后背。
对方微微侧过头,不动声色地与姐姐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倒是仍然没明白到底什么情况的女王感觉自己另一边的手臂忽然一抬,猝不及防地就被倏然转身的雷电影牢牢握住,这对姐妹甚至连一个眼神对视交流的时间都不需要,在在场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两道雷光倏然炸开,已经裹挟烈风之主瞬间奔回了稻妻的方向!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
作者有话要说:
摩根……要怎么说呢,妖精的属性太特别了,没办法用正常三观来评价她也不应该用普世价值评价她,从2.6来说,她如果真的不会爱就不会死抓着妖精国不列颠不放手,因为她能抓到的太少了,所以哪怕岛被妖精恶心吐了诞生了奥伯龙,她也不愿意放手。
但是要说她会爱,她最执念的不列颠都被折腾的产生自毁装置想要毁灭世界了,她也没打算撒手放弃。
至于女王这边……只能说妖精国的摩根在救世主时期连自己都不会正常的爱,怎么可能会正常爱别人。
第240章 扩张
被新旧两位雷神一路带着进入天守阁的那一刻,伊莱恩的表情还是懵的。
不过没什么关系,因为雷电影的表情其实也没有比她冷静到哪里去,纯粹是血亲之间的心有灵犀和之前的画面太过震撼索性放弃思考一味靠本能行动,伊莱恩如何复活的,她究竟在做什么以及姐姐真又是怎么回事……可以说,哪怕到了现在,雷电影也是一个放弃思考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
雷电将军跪坐在那里,却并不是和之前那样端庄笔直的正坐,她微微倾着身子,目光和肢体动作都在向着姐姐和坐在她旁边的老友靠近,眼巴巴地等着姐姐雷电真可以给她一个合理解释的答案。
真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索性天守阁眼下并无旁人,她也就大大方方扯开了伊莱恩胸前衣襟,坎瑞亚时期的那一道血肉模糊的血窟窿实在是太吓人了,伊莱恩乖乖坐在那里任由她随意摆布,等到雷电真终于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以后,这才松了口气,笑眯眯的替她重新整好衣服。
“……真。”雷电影有些怯怯的叫了一声,目光黏在姐姐的脸上,动也不敢动一下。
“啊对了对了,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和你解释呢~”
雷电真露出些歉疚的表情,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小声道:“对不起呀,因为在坎瑞亚的那一次实在是太着急了,哪怕是我也没有时间能和你慢慢解释……”
影却是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有。”
真可以如此清晰又鲜活的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就已经足够了。
想到这里,雷电影抬眼看着神色平和的伊莱恩,眼中又生出几分不知所措的慌乱。
只是对方安静地对自己笑了笑,否认了她想要道歉的意思。
“对嘛对嘛~”真将手放在妹妹乖巧叠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手手背上,又回头看了一眼眉眼温和的伊莱恩,忍不住又笑起来:“你看,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嘛?”
要讲的东西有很多,好在雷电影对于姐姐来说从来都是那个最合格的聆听者,有关她们最初那个英灵座的构想,有关坎瑞亚复生的魔神和属于英灵的奇迹,有关她们地下之国经历的故事和那一次的心照不宣……
雷电影还有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但是她作为雷电真的半身,最习惯做的就是哪怕某件事情自己暂时无法理解她也可以立刻听进去并且完美执行,至于什么时候能够搞明白背后的含义,那就不是雷电影现在需要思考的事情了。
看着妹妹还是和当年一样没什么区别,雷电真的表情也不知该说是怀念还是无奈,她伸手拍拍雷电影的头顶,不由得感慨起来:“你这个脾气,这么多年都是怎么管理稻妻的呀……”
雷电影眨了眨眼,乖乖回答道:“下面有三奉行负责,平时有‘将军’统筹安排。”
雷电真笑容不变,摸着妹妹头顶的手却已经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心平气和地问道:“那你呢。”
……在一心净土进行冥想避免变化带来的磨损。
雷电影下意识缩缩脖子,对着姐姐的眼神没敢说话。
“我说啊……影……”雷电真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唇角笑弧明显变得更加灿烂了几分:“我刚刚就想问了,你现在这个人偶一样的身体外壳到底是怎么回事……”
……
伊莱恩见这两姐妹已经开始进入到了家庭内部的批评教育的流程,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很是清闲,姐妹重逢当然珍惜可贵,自己也并不打算打扰她们的交谈。
……所以我究竟是干嘛来的。
女王若有所思。
“——啊!”一脸恨铁不成钢戳着雷电影的头顶的雷电真忽然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她维持着那个手指抵着雷电影额头的姿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伊莱恩:“……说起来,我其实有个想法一直都想和你聊聊来着。”
“什么?”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如果对比你已经成功的那一部分来说的话,”雷电真神色轻松地笑了笑,她放下手换了个更加惬意的坐姿,笑眯眯的说道:“稻妻的地脉如今是由神樱树庇护的,它存在着什么样的问题我很清楚……所以伊莱恩,你要不要试着把稻妻的地脉循环也一并修改一下,把它并入英灵座的范围内?”
女王闻言愣住。
可雷电真满脸的轻描淡写,像是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而雷电影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地温顺又安静,对于真这条几乎可以说是修改了稻妻真正未来的决策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自然而然地就将执掌稻妻的权力重新还回了姐姐的手里。
雷电影注意到老友的目光,思忖片刻还是开口解释了一句,“其实我现在也没有搞懂很多问题,英灵座这种东西在我的概念中祂不该属于提瓦特,也不该属于元素轮回的世界……只不过你在这里,真也在这里,那么就说明你们当年的确已经成功了,真既然已经再一次证明自己对的,那么我无论出于何种立场,好像都没有反对的道理。”
伊莱恩张了张嘴,她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感觉没什么必要。
女王弯起眼睛看着这对姐妹同时望过来的目光,露出同样温和又柔软的笑意:“英灵座的事情,我们可以等等再继续聊,不过如果要说修改稻妻的地脉循环,我倒是有个更好的提议。”
“黄泉冥府八千里”,怀峰和伯阳他们抱怨了那么久的人口膨胀问题,也是时候该想办法解决一下了。
至于之前说好的让这次魔神混战成为岩王帝君抽身离开的契机……嗯,虽然过程被一些突发情况打得乱七八糟,但现在这个混乱的局面也说不好到底谁站在谁那一边,岩王帝君还是可以继续维持“暂时不在璃月”的状态;
根据古华那边的消息,天权星也已经顺势修改了原定七星请仙典仪上属于帝君赐下神谕的流程,改为七星共同研讨商议颁布决策,在璃月的岩神本就有意退位归隐的前提下,璃月七星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让时间一点点淡化璃月与神同行的痕迹,直至璃月彻底迎来人治的时代。
“我没有意见。”雷电真答得很快,“只不过璃月的冥府啊……我了解不多,影,你觉得信得过么?”
雷电影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说自己其实也不是很了解情况,但是看着姐姐似笑非笑的表情,她硬生生吞回了那句“我也不知道”,绞尽脑汁从脑海里翻出来一点细枝末节的相关信息,乖乖回道:“听说璃月的黄泉之主和岩王帝君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结为夫妻,我想既然是这样的关系,应该也是可以信赖的。”
“诶……”雷电真感慨一声,“那位居然成婚了啊,真是意外……不过既然伊莱恩和摩拉克斯都同时认可的话应该还时很值得信赖的,所以我们要找个机会去聊聊吗?”
“那倒不必。”
伊莱恩平静道。
“因为我就是黄泉之主。”
雷电真:“嗯……”
雷电真:“嗯……???”
“稍、稍等一下……”雷电真维持着稍显呆滞的表情,她的手虚虚抬起来在半空中比划着,又开始掰着手指一步一步捋顺思路:“你说你是黄泉之主……”
伊莱恩:“对啊。”
雷电真:“然后影说黄泉之主和摩拉克斯五百年前就是夫妻……”
伊莱恩:“没错啊。”
雷电真眼神恍惚,声音开始渐渐颤抖起来:“换句话说……你当时离开坎瑞亚的原因就是因为是摩拉克斯把你带走的,然后就那么几年的功夫你就直接嫁给了那个六千多岁的石头老蜥蜴……!?”
伊莱恩:“其实我到了现在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要这么称呼他……不过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黄泉冥府和稻妻的地脉么?”
“伊莱恩,你是黄泉之主和你认识黄泉之主,这是彻彻底底的两个概念,”雷电真强自镇定地说完这句话后,意识就不由自主地再一次回归到了夫妻这个词上面,她双手掩面,语气甚至已经戴上了几分痛苦的哽咽:“挚友我对不起你啊我不该走的那么早的哪怕我当时多说一句让影把你带回稻妻呢呜呜呜呜呜……”
雷电影同样满脸严肃,凑过去拍拍姐姐颤抖的肩膀安慰道:“毕竟那个时候谁也预料不到后面的发展,你也不要太自责了,真。”
女王叹息着,面对着这对姐妹突如其来的情绪和刻意营造的沉重氛围,只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
“毕竟是我亲自选中的丈夫,倒也不必每个人都是这个态度吧。”
雷电真抽搭一声,从手掌后面抬起头,一脸期期艾艾地看着她:“那你和他结婚后感觉……算了你还是不要说了。”
她重新把脑袋搭在了雷电影的肩膀上,语气是十二分的自暴自弃。
她看起来当然过得很好,但是这并不妨碍雷电真心里开始疯狂冒酸泡泡。
只是当雷电真趴在妹妹的肩膀上噫呜呜噫的时候,雷电影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颤抖着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先前我以为摩拉克斯对迭卡拉庇安有敌意,所以没说什么,”她眨了眨眼,慢慢说道:“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之前是不是就是当着他的面……呃……”
雷电真:“……”
雷电真:“……问题不大。”
雷电影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了:“可我打不过他。”
“那也没有问题。”
前雷神一脸冷酷的说道。
“不要慌,阿影,他夫人在我们手里,没什么好紧张的。”
雷电真心平气和地一合掌,忽然转头对着伊莱恩微笑道:
“——何况若是黄泉之主将自己的领域扩张到了稻妻的地下,那黄泉之主在这里工作也很正常,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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