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应该回家了
神樱树,作为稻妻维系地脉稳定的核心所在,其重要程度自然不言而喻。
净化污染、稳定地脉,五百年前坎瑞亚带来的污染始终没有彻底解决,但如果按着雷电真之前的构想将稻妻的地脉和璃月那般归入黄泉的轮回体系内,那么只能依靠神樱树吸收净化的污染,也可以在未来将这一切渐渐转化为虚数元素,真正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
只是这毕竟不是璃月,是稻妻的土地,稻妻人接受黄泉乡带来的轮回转生体系到什么程度,未来是否也能推行和古华一样的模式让人类自行选择学习虚数魔术,这些就是稻妻的管理者需要思考的问题了。
如今雷电真以英灵之身回归稻妻,比起还需要考虑新旧魔神交替更换的蒙德,稻妻的雷神在公众认知之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位而已,雷电影在此之前便是一直以影武者的身份存在着,让真重新掌权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对比之下倒也无需像是蒙德那样百般顾虑。
倒是因为雷电影这五百年躲在一心净土依靠冥想躲过磨损、以至于对外面事情几乎可谓一问三不知这件事让雷电真发了一回脾气,女王无意打扰姐妹重逢,便准备先去神樱树附近看看。
“去吧去吧,”雷电真一脸头疼,身后是乖乖低头认错的雷电影,稻妻的问题比她想象得多,还需要不少功夫来慢慢缕清思路,除了三奉行的问题以外,神樱树与狐斋宫,八重神子和鸣神大社……这些事情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神樱树目前是鸣神大社负责照顾,如果只说那里的话,那么神子的这个宫司一直都做得很好。”
雷电影温声道。
“正巧,真和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慢慢聊,你若是不介意的话,让御舆家的主母陪你一起去如何?……你与她,应该也算是很久没见面了。”
女王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点点头。
千代呀……
千年之后故人的久别重逢,却并没有什么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氛围,那是身着端庄和服的御舆家主母,她缓步走到了老师的面前,怔愣许久后,也只是缓缓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我为您带路吧,老师。”
伊莱恩看着温言细语为自己慢慢讲述着稻妻各类传说和见闻趣事的御舆千代,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用当年看待孩子的目光来对待她了。
可当千代因为她太久的沉默不知所措,小心翼翼望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神和表情分明还是那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的小姑娘。
女王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顶。
——距离她第一次死去到现在,居然也已经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了吗?
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瞬息的时间。
而我在这段时间里……
“老师?”
千代注意到她瞬间恍惚的怔愣,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伊莱恩的反应少见的有些迟钝,但是千代也只是耐心地等她回过神来,然后才温声道:“我们到了,老师。”
鸣神大社,神樱树。
*
和前面能看到的完全不同,鸣神大社的内部险些没乱成一锅粥。
照理来说巫女们也都是见过世面的,可这一次毕竟是御舆家的主母亲自陪同、雷电将军特意嘱咐过要好好接待的贵客,从得到消息到知道对方已经准备过来,前后一共也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哪怕是最灵巧聪慧的巫女也实在是折腾不出来什么好东西来招待这样一位贵人。
好在御舆家的主母并没有到了鸣神大社就要领着这位夫人去看神樱树的打算,眼见着其他的信徒和香客都没离开,巫女们也能借着“事务繁杂暂时没有太多人手”作为理由争取一点收拾的时间。
神社前面看似稳定安详一派和谐,后面却是一片兵荒马乱,尖叫不停。
“宫司呢!宫司大人呢!”
“之前说要去看看新稿子所以早上就去八重堂了,现在还在山下没回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位大人还在……算了!”另一位巫女当机立断拍板决定,“去把那一位请出来!应应急!”
一众巫女纷纷倒吸一口冷气,但她们也没有人提出另外的意见,只能看着这里年纪最长的巫女一脸破釜沉舟的走向了神社最安静的某个方向,神情间写满了怜悯的不忍。
*
仍在前面的樱林中与老师交谈的御舆千代并不急着领她去看神樱树,比起所谓的正事,她倒是更希望老师可以暂时放下那些太过沉重的东西,专注一些无需思考太多的小事。
如今的鸣神大社早已不是当年的神社,但哪怕只是一些值得怀念的细节和琐碎的回忆,千代也依然希望可以借此从老师的脸上看到一些释然的松弛感。
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和立场来说,这也是她唯一能为自己的老师所做的事情了。
御舆千代看着樱花的花瓣落入老师的手中,忍不住轻声问道。
“您喜欢这些吗,老师?”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我很高兴,千代。”
伊莱恩抬手摸过鬼女柔顺的发丝,对她微微笑起来:“你在我身边待的时间不算很长,我不知道那段过去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样的影响,但现在来看……你比我想象中过得还要好。”
千代眼睫微微一颤,轻声问道:“您会埋怨我吗,老师?”
埋怨她和其他人一样选择走出来,选择放下那段过去,选择不再执着下去。
但她的老师只是摇了摇头,摸了摸她依旧白皙的脸颊。
“这样就是最好的,千代。”
伊莱恩微笑着说道。
“你过得很好,很幸福,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已经成为御舆家主母的鬼女微微张了张嘴,可千言万语百般酸楚最后也只凝在了她的唇角,化作了一抹最乖巧的微笑。
“嗯。”
她笑着,认认真真地和老师承认道。
我过得很好,老师。
振兴了鬼族的荣耀,撑起了御舆家的名声,在那之后遵循自己心意选择了合适的对象,然后结婚生子,抚养后代,我度过了很多人艳羡的一生,虽然这里面仍有些许遗憾和难以忽略的酸涩回忆,但是这仍然是幸福又满足的一生。
千代偶尔也会想,若是自己当年更强一些,更可靠一些,更值得信赖一些,老师是否能告诉她更多的东西,让他们也可以帮忙分担一些压力,不至于强迫自己一个人走到那样一个绝望的境地?
可这世间总是没有如果的。
这对师生在樱树下温声闲聊,挑挑拣拣也都是在回忆一些当年的琐事和如今对比的新奇事务,不远处脚步声窸窣靠近,伴随着巫女们低声下气的讨好声,其中掩着一道刻意捏起的清澈声线,听着仍是十五六岁的样子,也许是需要刻意端起巫女的架子,听起来便有些雌雄莫辩的感觉。
千代想着者应当就是照顾神樱树的巫女终于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八重神子亲自迎接,但她也不是会计较这种小事的人,御舆千代带着介绍的口吻笑着先一步转过头去,却在与对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和对方一起齐刷刷的愣在了那里。
千代:“……”
千代:“呃,你这是……”
对方语速飞快,斩钉截铁:“我不是!”
千代:“但你的确是穿着……”
“那我也不是!!!”
伊莱恩跟着看了过去,也有些茫然。
她眨了眨眼,不太确定地转头看向同样是满眼复杂的御舆千代,轻声问道:“你们稻妻……又把男孩子变成巫女了啊?”
御舆千代猛地扭头,眼神隐隐有些崩溃:“老师您为什么要说又!?”
“我都说了这一套不靠谱!!!”那名身着白衣红绔做巫女打扮的少年见当场被戳穿后气急败坏的从头上扯下来假发用力扔到了地上,一众巫女纷纷心虚掩面避开视线,极少数大着胆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很快也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打掉了。
只是他容貌精致身形纤细,即使穿着这一身巫女服也意外地没有什么违和感,只是这一脸羞恼的少年在回头看着千代复杂的目光,脸上也就只剩下了一片绝望的崩溃。
千代喃喃道:“我单单只是知道你在这里跟随八重神子一起修习,先前问长正你在这里做什么,怪不得那孩子始终不和我讲,只说你在这里格外努力不让我来打扰……”
原本还努力想解释些什么的倾奇者倏然沉默了下来。
千代看他那副神色放空一脸看破红尘的平静样子,张了张嘴,试探着说道:“……就算你有这样的爱好,老师不会嫌弃你哦?”
“我只是暂时帮帮忙而已,老师,”倾奇者声音愈发低沉:“宫司大人经常有事不在,所以我偶尔会作为代宫司暂时出面……”
少年结结巴巴,却发现自己越来越说不下去了。
伊莱恩歪歪头,眼中生出几分兴味十足的好奇:“这是你的学生?”
御舆千代倏然一僵,有些僵硬的点了点头。
女王没有多说什么,她从自己昔日学生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回护之意,像是生怕她会对倾奇者此时的样子做出什么让人难过的评价似的。
她看着那名少年和已经下意识站在了少年面前一脸紧张的千代,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什么的,千代。”
自己站在这里,也可以看到神樱树的影子。
这件事就交给冥府七司去做吧,他们总能做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好。
看着千代的样子,她忽然很想感慨——距离她第一次死去的时间,的确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了。
久得这一切都已经变化成了自己全不熟悉的样子,久得千代这样的孩子也已经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将军,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也许是女王此时的眼神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柔软,千代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老师?”
“啊,没什么。”
伊莱恩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很是轻快。
“只是忽然觉得……出来太久,我也应该回家了。”
第242章 夫君
在请仙典仪上的突发情况与海上毫无预兆的魔神灾厄,似乎并未给璃月带来太大的震撼和慌乱。
内有七星坐镇,外有古华护法,绝大多数的璃月人都是一种尚未来得及沉浸其中就已经被告知事情已经结束的猝不及防,无论是请仙典仪上的帝君缺席还是海上的混乱都有一种好像和他们关系很大,但本质上又没什么太大关系的茫然感。
至于请仙典仪之后是否要补办再来一次,至少璃月七星和极少数得知内情的商人的态度来看,估计是不会了。
“咱们这位天权星,怕不是想要顺势而上,‘代王摄政’呢。”
有人意味深长的指了指上面,却也没多说什么。
帝君不在璃月,原来严格遵循神谕而行的璃月自然是璃月七星全权负责,只是这时间又准备持续到什么时候,璃月的帝君是否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真的回来…自然也是看破不说破的一件事。
又有谁能说,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岩王爷自己的授意呢?
“只能说,下一任的璃月七星的选拔,怕不是要比过去更加严苛几分了。”
璃月内部隐隐有了些许变化,却也还没到可以坦然明说的地步。
*
这些本来就是早就做好准备的,所以当一切发生之后,钟离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明显的态度,他不评价,不反对,也不去刻意关注。
对于一位往生堂的小小客卿而言,想要知道璃月的变化,单单是街头巷尾能听到的部分已经足够了。
他现在更在意的是那只盘踞在雪山之上的黑龙,和被尘世执政的身份困在原地的风神不同,那只龙自由自在毫无拘束,只会追随母亲的脚步,换句话说,跟着他走肯定是能找到伊莱恩的。
可不久之前它就追着母亲的脚步一同消失在了稻妻方向的海面上,钟离看到了,可他没有动,他还在思考。
好在这一次他思索的时间并未太久,因为还没等摩拉克斯想好用什么理由去稻妻的时候,伊莱恩就已经抱着小小一只的黑龙杜林回来了。
只是调整了术式和元素循环的方法暂时缩小了外形,本质上和化成人形的若陀龙王是一个道理,钟离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只黏糊糊趴在母亲怀里小狗一样摇着尾巴的小东西是怎么回事,他抬眼看着伊莱恩,对方抱着小龙向自己走来,和她之前每一次出门闲逛时回来的表情一样。
钟离的表情很平淡,平淡的让伊莱恩有些诡异的心慌,她顿了顿,回忆了一下自己先前的经历和海上发生的故事,迟疑一瞬后还是开口提醒道:“……我已经提前回来了,所以你不能把我带回仙灵洞天哦?”
钟离依然没有说话,但也没反对。
伊莱恩:“……”
她抱着小黑龙,神情严肃的向后退了半步。
女王很警惕地补充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摩拉克斯?”
钟离平静颔首,从容回答:“我也只是想想,夫人。”
伊莱恩怒道:“想也不行!”
钟离看着她,轻轻唉了一声。
“我现在真的就只是想想,夫人。”他原本毫无自觉的冷淡神色终于稍微恢复了一点正常的温度,往生堂的客卿先生伸手想要摸摸被伊莱恩抱在怀里的黑龙,杜林对于那只手兴趣缺缺,一扭头就把脑袋埋在了母亲的手臂后面。
“是否要真的弄个飞沙走石出来”这样平时看起来过于荒谬的想法在摩拉克斯的脑子里飞快掠过,他垂眼看着那只这会已经爬到了母亲肩膀上把她的脖子圈起来哼唧着撒娇的小龙崽,第一时间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嗯,还是算了。
“你这次回来的时间很快,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你早早回来准备的?”
不过钟离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里那个体贴又细心的样子,像是之前一本正经和她强调暗示自己“真的在想”的家伙不是他一样;只是这次的情绪转换稍显突兀,连她也感觉到有些太生硬了。
伊莱恩看着钟离故作若无其事地转开话题和自己问起有关稻妻的故事,总觉得他这一次是有些半带强迫性质地在要求自己不要表现出太多违和或者说让她不舒服的地方。
是因为之前类似的情况让她和他打起来了生出了几分忌惮之心,还是单纯地只是不想让她再一次因为这样的事情不开心?
女王眨眨眼,却是在对方略显茫然的注视中轻轻笑了起来。
“倒也不是。”
她笑吟吟的说道,笑得轻松又惬意,“只不过稻妻其实没什么事情那啦,真回去后就不用我再想什么了,余下倒是有些事情需要告知冥府七司,我在那里呆的蛮无聊的,就早点回家了。”
她自认自己的话很正常也没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可也不知是那个词刺激到眼前的男人,钟离忽然一怔,看着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后才不大确定地慢慢问道:“……夫人刚刚说什么?”
“嗯?稻妻没什么需要我亲自去做的事情,交给冥府七司就好?”
“……不,不是这个,”钟离握拳抵在唇边,声音放得很轻,“后面那句?”
伊莱恩:“因为蛮无聊的,所以我就先提前回家了?”
钟离怔怔看着她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样子,忽然就有些局促的转开了视线,伊莱恩下意识追了过去,他却是更进一步扭过头,于是这瞎子不要说正常看着她,甚至连最基础的目光对视都做不到了。
她眨眨眼睛,却从对方鬓侧垂落的柔软发丝间看到了一点微红的耳廓。
……哎呀?
女王看着这真正意料之外的反应,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
对方用一声轻咳掩去了脸上的局促,只低着头低低嗯了一声。
“我早点回家了你不高兴?”
“自然没有。”钟离的侧脸看起来没有任何破绽,只是他目光游移就是不去看妻子的眼睛,这个反应实在是太新奇了,新奇到伊莱恩忍不住主动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笑眯眯的叫了一声:“钟离?”
“啊……嗯。”往生堂的客卿先生还是那副有呼必应的温柔态度,哪怕是这样也还是会配合着微微侧过头,故作平静:“怎么了?”
伊莱恩眼中笑意更浓几分,她一歪头,又喊了一句:“夫君?”
这个词被她喊得轻飘飘地,可钟离几乎是瞬间露出了错愕又慌张的表情。
他反射性转过头看着伊莱恩,满眼无措诧异藏都藏不住,原本被他面前压在耳廓附近的浅淡红色几乎瞬间就顺着脸颊弥漫散开,他对这一声称呼明显没有半点防备,甚至于效果好得令伊莱恩都觉得太夸张了,印象中沉稳庄重的岩神难得遇到需要抬手掩面脸颊来遮掩真实反映的情况,只是顺着修长指节的遮掩,依然能看见他耳廓附近散开的红晕。
……女王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新奇又好玩的东西。
“我准备把杜林送去黄泉乡,正巧真也已经回到稻妻了,有了雷神的许可,黄泉乡的范围应当可以进一步扩张,”伊莱恩笑眯眯的说了句正事,见钟离的神色似乎冷静了几分,又紧跟着若无其事地喊了一次:“索性你现在也没什么事情,等一下和我一起去黄泉乡如何,夫君?”
钟离用力咳了一声。
他看似还算淡定,只是掩面的那只手再也不敢拿下来,耳廓更是已经红得滴血。
“夫人,称呼之类的可以慢慢来……”他的语气里难得多了几分讨饶示弱的意思,伊莱恩倒是笑得愈发欢快起来,钟离有些无措,也有些无奈,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阻止她,只是那双石珀金瞳在慌张闪躲的过程中,不期然碰到了不远处两双写满了冷漠的眼睛。
归终单手托腮,一脸波澜不惊;而若陀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同样是满眼看破红尘的冷漠。
“那边那对旁若无人追逐打闹的夫妻,虽说现在这附近是没有人,但也只是没有‘人’而已。”归终幽幽开口,犹如俯瞰人间的神明般从神态到气质都不染人间烟火气,看起来显得与这片氛围格外格格不入,“谢谢你们两位还有空多看一眼我们,魔神虽然不死不灭,但没有伴侣可以依靠的魔神的命也是命,大可不必如此。”
钟离:“……”
“我真高兴你的眼睛里还能看到我们的存在,”若陀幽幽道,忽然故作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归终:“不过我们两个是为什么过来的,我的朋友?”
“不知道耶。”归终仍维持着那个坐在石头上单手托腮的姿势,“但肯定不是出于担心才来的,我的朋友。”
若陀做恍然大悟状:“毕竟他们两位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情绪呢,我的朋友。”
归终徐徐点头,无比沉重地叹息一声:“正是如此,我的朋友。”
在钟离被这两位冷笑连连的老友看得罕见地尴尬到不知该说什么时候,伊莱恩已经转过身去捂住了脸,肩膀更是止不住的抖。
摩拉克斯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此刻脸上的红晕已经散去,可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抬眼看着那边两个一脸唏嘘一唱一和嘲讽自己的家伙,心上某种早已习惯的紧绷感倏然间散的一干二净,像是忽然就可以无需去顾虑太多东西,又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太过压抑的东西,松开了某段紧绷了太久的神经。
他微微一顿,比起说些什么,却是毫无预兆地直接笑了起来。
“我的错。”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气,随即对着那两个点点头,笑着问道:“索性伊莱恩现在也有空,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第243章 梦碎现场
冥府对于黄泉之主随随便便就能搞个大的这件事已经很习惯了。
他们对生境并非一无所知,至于七星请仙典仪的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大致也能隐约猜到几分,只是这里面的关系和后续发展实在是太过混乱,黄泉乡大多知晓内情的思考片刻后便选择放弃思考,至于什么魔神混战海上魔龙……嗯,还是那句话,反正最后肯定能给个说法的。
从黄泉冥府到轮转镜台,又从虚数魔术到轮回体系……可以说,作为资历最老的冥府七司之一,怀峰自认自己已经可以冷静面对冥主提出的任何一种突发情况。
当然,是自认,自认。
冥主突然回来一般代表着有重大事情需要告知,收到传召的时候怀峰也算是做了心理准备,只是听完这一次女王的吩咐后,这位见多识广的老爷子摸着胡子的手还是都有些抖。
“……自认可以做得到,是老夫的一种自我主观评价,我这么说了不代表就真的能做得到,主子。”
“哎呀?余还以为这是璃月一贯的自谦之词呢。”女王倒是笑吟吟的,一脸的不以为意。“总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放手去做了就是。”
怀峰摸摸胡子,清了清嗓子。
“请容老夫确定一次,您所说的大不了的事情,可是要让冥府与蒙德和稻妻两个国家的地脉彼此兼容共鸣,进一步扩张冥府的势力范围,以及将这两国的生境之人同样纳入轮回体系之中?”
女王点点头,怀峰缓缓深吸一口气,用力揉了揉额头。
娘诶。
怀峰张了张嘴,犹豫一会后又闭上了。
他需要缓缓。
“……您下次若是要搞个大的,是否能提前给个通知?”
女王只是笑而不语。
怀峰顿了顿,便自暴自弃道:“您继续吧。”
“扩张冥府与地脉共鸣是第一步,至于轮回体系的进一步完善尚且需要时间,”王耐心解释着,蒙德尚且还好,蒙德地脉本就有了英灵座作为基础,想要直接吸收进来也很快;问题就在于稻妻,远隔重洋且身为群岛之国,虽有神樱树作为覆盖地脉的核心所在,但相对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分散了一些。
“不过雷神已经允诺冥府读取神樱树的意识,最大的问题就是稻妻人的体质以及和他们对于轮回转生这个说法的接受度如何,嗯……反正冥府七司也比余更擅长处理冥府事宜,交给你们去做吧。”
怀峰:“……”
您刚刚是不是轻描淡写的随口说了什么让人加班的话?
但是最后怀峰也只是长长叹息一声,和过去一样从容应了声是。
伊莱恩看着已经陷入思考的怀峰,笑着问道:“看起来已经是有想法了?”
“算是有一些吧。”怀峰摸摸胡子,淡定道,“您晓得的,黄泉乡的亡魂驻留数量日益膨胀一向都是个头疼的问题,好在拓张冥府势力范围也算是一种内部的消耗手段。”
“诶,余还以为每年都会定期强行踢下去一批鬼呢……”
“当然了,主子,这个数量每年都有增加,”怀峰眉头不动,“所以我说的是那些为冥府工作的,可有不少后辈单单为了上三休四的这件事就想要留下来不走呢。”
以及,资历最老有的时候不是什么可以卖弄的资本,在黄泉乡这种地方反而有一种“老而不死是为贼”的微妙氛围,对于怀峰来说,最近几年想要谋权篡位的叛逆后辈愈发的多了。
不知不觉也在冥府做了几百年,但依然会觉得自己还是人类的亡魂,完全没有得到类似于终于得以长生的实质感的怀峰摸摸胡子,幽幽叹息一声。
*
只是如此一来,不仅是冥府需要高速运作起来,就连古华山那边也必须要有些新的准备了。
“倒是可以先从雪山入手,那里本就是芬德尼尔的旧都,理论上与蒙德关系不大也并未完整融入地脉之中,而且山峰上也有烈风之主当年留下的圣枪基座,说那里是我先前的领地之一也不算错。”
伊莱恩惯例给出她的意见,如今倒也不必特意掩藏自己的身份了,女王虽然没有明说,但先前那般混战还是知道的不少,如浮舍弥怒这般早就知晓内情的夜叉姑且不提,其他不知道的,单单看看那只在冥主裙摆上爬上爬下叼着她手指当磨牙的小龙崽也能猜到个七八成了。
……等等,小龙崽。
直至此刻才反应过来自己一不小心忽略了什么关键信息的怀峰忽然一顿,目光迅速望向了端坐于首座上的冥主。
这位之前不是抱着灵猫就是和黑犬一起玩,一下子也没注意到这次抱着玩的和过去有那么一些小小的不同,怀峰死死盯着这幼龙身上充沛纯粹的虚数元素,不大确定的问道:“主子,先前忘了问,这是……”
“嗯?”
女王摸摸杜林的头顶,幼龙乖巧在她膝上配合着做好扬起脑袋,那只手随之挠了挠幼龙的下巴,温声道:“先前在雪山附近闹过的黑龙杜林,也是我的孩子。”
“噗——!!!”
女王话音未落,不远处的浮舍就已经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
怀峰僵住不动了。
他看了看那只黑龙,又看了看容貌堪称完美无缺的黄泉之主,他沉思一瞬,抬手伸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胡老爷子。
“来,扶我一把。”怀峰淡定道,等到自己的手下有了些实感,这才转头看着黄泉之主,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孩子……可是您亲生?”
他刚刚想了,孩子不太随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位之前毕竟也是个最纯正的蒙德血统,孩子随母亲也是很正常的。
“亲生?”女王的表情却是一脸疑惑:“余为何要亲自生?炼金术不就行了么?顺带一提杜林本身也是炼金术的产物哦,所以他理论上没有父亲的。”
怀峰镇定的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他盘算了一下,若是陛下是这个态度,那么将来怕不是也不可能亲自来了,换句话说,他想象中的,或是像帝君或是像冥主一样的冥府小太子,很适合被花娘们随便打扮的、亦步亦趋从台上跑下来伸出手对自己喊“师父”的小殿下……
没有了。
再也没有了。
所有的想象,全都变成了眼前这个会叼着冥主的手腕慢吞吞磨牙的小黑龙崽子。
怀峰:“……”
怀峰:“…………”
他的小殿下,他的太子师之位,他的配享太庙,他可以放在胡老头前面的牌子……
猝不及防之下,怀峰直挺挺地向后仰了过去,胡一生伸出手,随之发出一声满怀悲痛的呼唤:“怀峰兄——”
浮舍维持着那个手扶茶杯的姿势,满脸呆滞地转头看向同样是一脸空白的弥怒,茫然道:“你说我现在应该高兴么?”
弥怒愣愣道:“又不是和帝君亲生的孩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这句话忘了控制音量,伊莱恩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一眼,瞬间让两位夜叉噤若寒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这么执着要一个同时具备我和他特性的孩子……”冥主沉思片刻后,就再一次展现出她不合时宜的慷慨和宽容,温声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余也可以造一个出来。”
浮舍:“……”
浮舍:“你说我现在要是点头了回头是不是就得去黄泉里游两圈。”
弥怒:“兄长倒也不必如此悲观,也有可能是被金鹏先在脑袋上戳两个洞也不一定呢。”
浮舍瞬间就不说话了。
因为女王陛下对血亲后代这一概念的特殊认知,和她的确干得出来单靠炼金术创造生命就是为了满足他们心愿这种事,以防万一,浮舍决定把这个话题永久封印,最好是帝君永远都不知道的那种。
*
除此之外,雪山的距离倒是不算太远,本身也和璃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地方本就风雪不散人迹罕至,虽说理论上也算是蒙德境内,但更多也只是由蒙德的西风骑士团在附近巡逻环视,山上更多的是意图探险的冒险家和好奇历史的学者们,加上先前的黑龙杜林胡闹一通之后,现在这里已经连骑士团的巡逻也很少见到了。
“从明蕴镇这边上去的话,倒是刚刚好的。”
“……其他的意思听明白了,换句话说,就是让古华先去探探路是吧?”归终耸耸肩,没拒绝这份突然的加班邀请,正巧之前璃月港护法让不少孽畜的自信心空前膨胀,这一次让他们接触一下真正的神代遗迹也能让他们冷静冷静。
“不过雪山的环境太特别,还是让医峰筛选一批弟子跟着一起去吧,”归终简单整理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忽然疑惑道:“说起来,多托雷那家伙不是最喜欢这种场合了吗?冥主亲自吩咐的事情他可从来都没错过,这次人哪去了?”
“哦,”古华掌门神色微妙,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笑容很是意味深长:“先前的璃月七星典仪,帝君对外的说法是前往魔神战场不在此处,也不知晓那消息对外到底是如何传的,不过现在能确定的是,璃月的确来了第三位至冬执行官在四处打探消息呢……多托雷教授觉得有趣,就和助教一起去看看情况了”
“……”
归终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许久沉默后,她才收回视线,一脸欣慰地感慨一声。
“冰之女皇……真是好人呐。”
第244章 野兽的直觉
愚人众执行官的末席,公子达达利亚来到璃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冰之女皇的命令是拿取尘世执政的神之心,只是派出的愚人众执行官不在少数,因为种种原因始终不曾得手的却一不小心就占据了大部分,比如说蒙德那边的第八席因为复生的魔神而折戟沉沙,再比如说早早就来到了璃月的博士多托雷到了现在也没有得手神之心……
不过这位的切片本就极多且都是独立个体存在着,具体到了哪一个在执行什么任务谁也不知道,所以细说起来,倒也真不好说他成没成功。
对比起来,达达利亚自然是不耐烦去花费心思去邀请冥主或是烈风之主中的哪一位的,那太麻烦了,而且没什么意思,只是他发现当自己把目标定在璃月岩神的神之心以后,似乎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在和他对着干。
先是相对而言过分“安全”环境,靠近璃月港的位置姑且不提,荒郊野外的地方也是连盗宝团都找不到,野外除了四处散布的古华弟子就是陪人出行的古华弟子,好不容易抓到了看到了几只在草坪上打滚晒太阳的幼龙蜥,却发现那几只能从古华弟子手上吃果子的龙蜥只是远远察觉到了水元素的波动,就立刻钻入地下消失得没影子了。
……如果只是这种情况,达达利亚勉强可以忍受。
要记住自己的正事,达达利亚。
他原本的计划其实很好:璃月是与神同行的国度,换句话说想要搜寻神迹和仙家痕迹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至于那位执掌死域的冥主各种意义上都没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反正是璃月的死神,又不会出面干涉生境的事情,那和自己一个活着的至冬人又有什么关系?
璃月的七星请仙典仪就是最好的入手时间,只是原来想要顺势大闹一次的想法被突如其来的海上灾厄折腾的乱七八糟,又是被装出来的奥赛尔又是海上魔龙,紧跟着就是烈风之主和突然入场的雷神……老实说,在末席原本的构想中,这场面可绝对不会这么大的。
好消息是这次的混战里岩神的确出现了;
坏消息是岩神出现之后就没了影子,就像是璃月七星对外解释的那样,前往了某处不知名的战场,具体归期不定。
毕竟是不死不灭的神明嘛,对时间的认知肯定也和人类不一样,动辄三五十年甚至上百年都很正常……至于这期间的璃月,自然是由璃月七星负责了。
热衷于战斗和混乱的愚人众执行官的年轻末席,对着这个非但找不到岩神的影子、连史莱姆都翻不出来一只的国家陷入了沉思。
*
“……所以,没办法了,我也只能找我的好同事来帮帮忙,岩王帝君既然已经离开了璃月境内前往了神明的战场,冥主总不会也跟着一起跑了吧?”
聚在北国银行的愚人众执行官中,笑容最灿烂的那位也是最年轻的,只是他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位前辈兼同僚,眉眼间也没有多少实质上的尊重之情,达达利亚的目光从女士罗莎琳的脸上又落到了多托雷的身上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我原本以为只能找到第八席的……没想到二席也在呀。”
“先不要转移话题了,末席。”女士抱着手臂,微微皱起眉:“所以你的意思是,从古华入手抓住冥主的命脉,或者干脆就是直接拿璃月生死边界的平衡作为底牌,借此机会威胁岩神取得神之心?”
多托雷一抬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听着这法子可真熟悉啊,你说是不是罗莎琳助教?”
女士反射性咆哮道:“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助教!!!我和你不一样还是愚人众的执行官!!!”
多托雷慢条斯理地抬眼瞥了她一眼,相当明显地唉了一声:“好吧,第八席,那我们回归问题本身,你觉得这个选择如何?”
达达利亚以为他们说的是自己的想法,却看到罗莎琳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然后啧了一声,极挑剔地摇摇头:“不太行,古华不收傻子。”
多托雷幽幽道:“古华的傻子还少么?”
“傻子和傻子也是有区别的,末席就是那种类型吧,”罗莎琳想了想,很肯定的点头说道:“那种只会在卷子上写解的类型,还是至冬字。”
达达利亚:“?”
达达利亚:“我一个至冬人不写至冬字我写什么……等等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多托雷:“说起来……这次的卷子没写解的要扣分吧。”
罗莎琳:“扣完了,余下的你自己琢磨课堂分和平时实操课的成绩吧。”
多托雷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那么一瞬间,达达利亚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而且和在至冬的时候与其他执行官不大合得来的情况不一样,是另一种更彻底也更嫌弃的方式。
“我们并非对你的计划有任何意见,末席。”多托雷缓缓开口的那一刻,女士罗莎琳立刻就不说话了,而第二席的脸上带了恰到好处的笑弧,慢悠悠地问道:“只是你是否明白用冥主威胁岩神这件事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达达利亚却若无其事地一挑眉,反而笑了起来。
“女皇的确有意邀请冥主,可我并不认为岩神的妻子、守护璃月死域的黄泉之主会真的离开璃月前往至冬,对比而言,还是摩拉克斯的神之心更好到手一些。”
罗莎琳狐疑道:“这么听起来这小子好像也没有特别傻。”
达达利亚扭头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听不到你说话?”
“这件事我暂时保持保留意见,助教小姐,”多托雷对着女士点了点头,即使对方看起来不但不想回应他反而还很想拎起茶壶砸到他脑袋上,但是对于这点小事第二席向来不会在意,他转头看着达达利亚,心平气和地问道:“问个小小的问题,知道如何求两个线性方程组的非零公共解么?”
达达利亚沉默一瞬。
“你现在说的是至冬人能理解的内容吗二席?”
多托雷缓缓叹了口气,这次明显比先前真心实意多了。
“……不太行呢。”
罗莎琳也心有戚戚地点点头:“的确不太行。”
多托雷:“这样的话连助教的工作都胜任不了啊,你说是不是罗莎琳助教?”
女士终于忍无可忍地抓狂尖叫起来:“那你放我走啊别抓我帮你批卷子改论文啊!而且说了多少次了我又不是冥主信徒你抓着我做什么!我放着好端端的愚人众第八席不做就是为了在古华帮你改卷子吗!?”
“不过毕竟也是愚人众执行官级别的实力,用来做陪练应该是可以的,”多托雷再次微笑起来:“反正医峰也是需要考试和实操成绩的。”
达达利亚在旁听着,越听越觉得奇怪。
两位执行官同时背叛的女皇和至冬的可能性太低了些,但是此刻多托雷的反应不由得他不多想,不由得眯起眼睛狐疑问道:“璃月神之心的问题可以暂时放下不提,现在我怎么听着两位非但没有帮忙的意思,还想让我倒过来帮你们做点什么?”
多托雷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诧异之色:“居然也是可以反应过来的啊,罗莎琳助教。”
助教神情疲惫眼神沧桑,完全不想回应这句话了:“毕竟是末席呢,该怎么说呢……‘野兽的直觉’?”
“……你这句话真的就是在骂我了吧,八席?”
“这是夸奖。”多托雷面不改色的回答道,他在古华这么多年坐到了如今的这个位置,很多消息已经不是有意隐瞒就能瞒住的情况。
何况那边也没打算瞒着他。
冥主与蒙德的关系,与稻妻的关系,再加上冰之女皇从未变过的亲近和好意,到了今天这一步,其他人的意思姑且不提,反正多托雷是对神之心和推动双方合作完全没有兴趣了,与其浪费时间完成冰之女皇的任务,他还不如用这时间琢磨琢磨虚数魔术。
先是璃月,再是蒙德,其后又有稻妻配合,若是至冬的女皇到现在也没有改变心意想要与冥主共享王座的话,那么提瓦特尘世七国,冥主理论上已经掌握了七分之四。
既然如此,谁是主,谁是君,他的信仰和忠诚又将归属哪一位……这真的很重要么?
只不过既然已经拿到了提瓦特近三分之二的掌控范围,与其再花费心思逐一对付其他三国逐一收下,倒不如让冥主做得彻底一点,直接从提瓦特的“根源”入手。
——虚数魔术的确是可以转化来自深渊的污染的。
那么……
多托雷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几个许久不曾回忆的词。
比如说,须弥,教令院,死域,魔鳞病,以及……世界树。
若是他找个机会提出这个建议,不知道能不能顺势从冥主手中换来一些新的“好处”?
收拢过分发散的思维,多托雷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面前的年轻人身上,慢悠悠地答道:“并不是不配合,只是身在古华许多事情都相当受限,比如说大规模调动或是引发足以震动黄泉乡的骚乱,首先就是这个资金问题……”
“哈?”达达利亚茫然道:“缺钱为什么不从北国银行拿?不是允许外出公务的执行官可以调动资金吗?”
达达利亚话音未落,就看到眼前的两位执行官齐刷刷的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士忽然问道:“你能调动的比我多吧?”
“当然。”多托雷从怀中取出属于愚人众执行官的代表信物无比自然地递了过去,很愉快地笑了起来:
“我可是第二席。”
第245章 点缀乐园的星光
在两位执行官的命令、以及玉京台极快的处理速度下,难以想象的资金流从北国银行流往了古华的方向,对此,其他人的反应姑且不提,倒是往生堂对此生出了几分小小的意见。
胡桃一脸严肃冲入后院的时候,伊莱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这么着急。”她听完胡桃的嘀咕,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孩子这么紧张:“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是大事情,师父!”胡桃一脸严肃的强调起来,“这意味着古华又上升了一个新的高度!我身为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兼冥主座下令使,怎么能任由古华一家独大呢!说出去不但丢往生堂的脸,师父您的名声也不好听嘛。”
伊莱恩满眼无奈。
所以说,这毫无来由的攀比之心究竟是从何而来啊。
一旁坐着的钟离若无其事地顺口补了一句:“那应当说一句,都是夫人教得好。”
“客卿所言极是~”胡桃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坦然无视掉师父同时扫过他们两个的目光,理直气壮地强调起来:“正是严师出高徒嘛,师父这么厉害,我不努力努力,也称不上是明夫人的关门弟子了嘛。”
但是无奈归无奈,伊莱恩看着她板着一张小脸嘀嘀咕咕的样子,还是好脾气问道:“那你想如何呢?”
“反正古华说是接下来要去雪山那边,再进一步就是蒙德的范围了……”少女眼睛一弯,笑嘻嘻地说道:“我们去蒙德开分堂吧师父~”
女王无奈失笑。
“这也就是你这么说吧,”她摇摇头,见胡桃黏黏糊糊凑过来撒娇便也就顺便摸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只不过往生堂毕竟情况特殊,其他诸如风评一类尚且不提,退一步来讲,你真的在蒙德开了往生堂的分堂,单单是这修习往生堂秘传咒术的仪倌就要增加不少,在璃月尚且有璃月七星和千岩军帮忙盯着,去了蒙德,你觉得你管得住他们?”
胡桃一愣,随即鼓起脸,看上去有点不太服气的样子。
“好吧……”她单手托腮,悻悻叹了口气:“那看起来就只能本堂主亲自陪着去一趟了,希望古华掌门能付得起本堂主的出场费,往生堂的老本行姑且不提,这种场合下要我亲自出手可是很贵的。”
伊莱恩轻笑起来:“怎么,有古华在的地方还需要胡堂主亲自出马?”
“当然了,毕竟我们可是长期合作的关系嘛,各种意义的,”胡桃插着腰哼哼一声,她忽然想起来什么,稍稍收敛了玩闹的表情,稍显认真地转头看着师父叮嘱道:“对了师父,雪山和层岩巨渊那一带最近情况稍有特殊,还有瑶光滩附近也有魔物出没,你若是要出去的话,记得离类似于什么深渊啊,悬崖啊,沿海之类的地方稍远一些。”
这却是没想过的。
“有什么问题么?”先一步开口询问的是钟离,胡桃也没多想,坦然回答道:“严格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前段时间的海上魔神混战,从海里面冒出来的好像不止是魔神和黑龙,不过听相熟的千岩军说,古华的反应很快已经去处理了,余下的只需要等玉京台那边的布告通知就可以了。”
伊莱恩点点下巴,若有所思。
这倒是她一不小心忽略掉的部分了。
不过倒也不奇怪,毕竟如果杜林是被挤压环境的深渊强行冲上来的话,那么原本的深渊肯定也会受到相应的影响……只是就连岩王帝君自己都是慢半拍从胡桃口中得知的样子,这倒是让伊莱恩有些意外。
“很惊讶?”钟离只是笑笑,神色是一种太过柔软又安宁的从容。“我倒是觉得这很正常……也许是因为就连岩王爷也开始觉得,可以试着信赖璃月自己的力量了吧。”
女王想了想,也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
雪山那边尚且还好,可层岩巨渊的话,还是有必要多看了一眼的。
钟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只在妻子临行前温声叮嘱了一句。
“早些回来。”
*
细说起来,层岩巨渊其实才应该算是黄泉乡真正的起始之地。
对于这片土地,王有怀念,有偏爱,也有些不可言说的奇异惆怅——这是一切的开始,也是象征着与过去的告别,她正是因为这里才成为了最初的黄泉之主,开启了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三段人生。
女王感受着空气中属于故人和深渊的浑浊污染的混杂在一起的气息,并不觉得意外。
估计这一步变化,就连深渊势力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吧——无论是被妖精侵蚀了领土,还是被释放了本体的虫龙被迫挤出深渊在尘世七国的土地上流浪,这些都不属于深渊原本的计划。
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深渊的公主告诉她,是复仇,是一场面向尘世七国和天理的复仇,深渊终将淹没尘世的王座,夺取天空之上的权柄。
——但是这究竟又是属于谁的愿望,属于谁的野心?
也许这里面有相当程度是坎瑞亚的遗民转化,他们心怀怨恨在所难免,但是既然连身为深渊公主的荧都能被蒙蔽那么久的时间,所谓的深渊,应当也不只是一种势力存在着。
她看着那根本无法完整掩藏自己存在感的金发骑士,无奈道:“出来吧,那么漂亮的头发也不知道要怎么把自己藏起来。”
戴因斯雷布轻咳一声,还是缓步走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矜持又小心:“……大人。”
女王看着他,笑了起来。
“不敢称我为王吗?”
戴因摇了摇头。
“‘王’太过沉重了,您已经付出了太多,”他垂下头,声音一如女王记忆中那样温和又恭敬:“何况这本就不该是属于您的义务和责任。”
王微微开口,她的目光从戴因的脸上转向提瓦特的星空,却是说道:“但余职责范围之内的义务,尚未完成。”
戴因斯雷布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了她的眼睛。
女王看着他,并未转开自己的视线。
“——星与夜的乐园,尚未收容所有的灵魂吧。”
他怔愣着,不知沉默了多久,金发的骑士手扶胸口缓缓行了一个无比虔诚又庄重的骑士礼,他额钱垂落的发丝掩住了他的眼神,勉强开口发出的声音早已变得沙哑又哽咽:“……是的,陛下。”
“那么筛选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女王微笑起来,她手中的梣木手杖重新点上了地面,目光望向了无光的深渊,在戴因斯雷布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向着那里走去。
“要记得把当年弄坏的‘碎片’好好收集起来啊,女仆队长?不过如果遇到不属于女仆需要清扫的部分也不用现在就急着处理,暂时可以先忽略掉。”
“是,陛下。”
戴因如此回答。
您依然是我们的王。
您依然是值得我们真心信仰期待着的王。
王永远不会回头,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那些他们自以为是该抛弃的东西、那些他们以为不该被王记住成为她负担的东西,她却选择把他们再一次放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王不会回头,但王也不会遗忘。
尚未完成的义务,同样是这位陛下心中尚未欣赏到的风景。
五百年的流浪之后,骑士的脚步终于再次变得轻盈起来,他感觉到风掠过自己的眉眼和脚边,也感觉到熟悉的黑犬在空间的裂隙中奔走游荡,正如他始终坚持的那般,坎瑞亚无需复国,坎瑞亚也不曾死去。
英灵的王座,亡者的归乡,不容于世的生命将走入星与夜的乐园,主宰这一切的是三重境的主人,也是坎瑞亚最后的女王。
黄金王兽忽然奔向了更高处,骑士的脚步稍作迟疑,抬头看向了在一处小坡上屈膝而坐的金发少女,她的身后站着沉默的深渊使徒,王兽守在她的旁边,允许这金发的孩子抚摸自己的头顶和飘逸的鬃毛。
“太慢了,戴因,你这样也敢自称是坎瑞亚的宫廷队长传说中的‘末光之剑’吗?尽早和女王陛下辞职比较好吧。”
荧微微蹙着眉阴着脸抱怨起来,只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再疏离又冰冷,戴因斯雷布微微一怔,随即轻笑起来:“那也要等我完成陛下交付的任务再说吧,荧。”
金发的少女只是轻飘飘地啧了一声,她跳起来拍拍自己的裙摆,却是大摇大摆的向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
“这些家伙交给你了,都是筛选过的,余下的就全都‘打扫’掉就好了。”
戴因只是看着,对于少女选择了另一条路似乎并不意外,但以防万一,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呢?”
“我?”
荧背着手,回头笑道:“这边的事情有女王陛下接手了,我现在要去找某个笨蛋了。”
她逆风而行,却走的蹦蹦跳跳,步伐悠闲又自在,身披黑袍者沉默地在她面前行礼跪拜,又不约而同地为她让开了一条更加宽敞的路,深渊的公主卸下所有的锋芒和冠于此身的荣耀与他们背道而驰,她感觉到风绕过她的手脚,让自己的脚步可以比地上柔细的草叶与娇嫩的花枝更加轻盈。
于是她便忍不住笑起来。
顺着风的指引,少女找到了那与白色的小精灵一同前行的金发少年,她在高处偷偷张望着,注意到对方的躯体在一瞬的绷紧后便重新放松,荧眯起眼睛,自高处一个迅速地俯冲,无比精准地直接跳到了那名少年的背上,果然成功压得对方一个趔趄,险些直接趴到了地上。
“蹡蹡——!!!”
少女眉开眼笑地趴在他的背上炫耀自己的偷袭成功,空一个踉跄后就重新站稳了脚步,很自然地伸手勾住妹妹的腿弯,把她稳稳地背在自己的背上。
小精灵小小的叫了一声,随即绕了几圈,被少女的笑容安抚了稍显紧张的情绪。
“下次这种突然袭击打个招呼好不好啊,荧?”
“噫,那样一点就不好玩了,才不要呢。”少女勾着兄长的脖子,略带不满的絮絮叨叨,“嗯……现在反正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去璃月港玩吧?不过我没带钱,你来。”
“好~”
“我懒得走,走了好久好累的,你背我过去~”
“行行行~你是真祖宗你说了算……”
少年的脚步走得很稳,神色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当走到旷野处,荧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更远处。
——先是一点微光闪烁,随即是流星如光划过纯黑的夜幕,在静谧的夜晚倏然照亮这片广袤天空的,是一场如奇迹般美丽的星芒落雨。
“这是……提瓦特的流星雨?”
“……不是。”
荧的目光忽然变得柔软无比,连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许多。
“——那是‘回家’。”
第246章 虚数之树
深渊亦为禁忌。
禁忌本身不可触碰。
这是提瓦特数千年不可打破的法则,神明亦要遵循。
可当人类的意志被引领进步走向未知的未来,禁忌却可转化为虚,在某个特定的节点中,固定的循环已经被循环自身的一部分不知不觉间渐渐打破,为其融入真实却又不存在的力量。
当深渊的污染不再需要用污染理解,当所谓的禁忌早已不再是无法理解的东西,那么原本避讳千年的东西,也就没什么好可怕的。
*
“……所以现在的深渊虽然还是污染的一种,但是和过去的情况也不太一样了,和强化版本的史莱姆骗骗花也没区别啦~只不过两边的心理落差估计还是有的,平日里碰到普通人还是会觉得束手束脚的在所难免,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做缓冲。”
荧的嘴里叼着烤吃虎鱼的签子,竹签的另一端被她咬的一摇一晃,兄妹俩在璃月港随意找了个地方看着,旅途如此漫长,自己一个人的情况和相伴而行能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风景,既然他们已经可以并肩坐在这里,自然也无需急迫这一时片刻的时间。
只是空听着听着,琢磨出一点额外的信息。
“我说荧……”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满脸惬意晃着腿哼歌的妹妹,幽幽问道:“在蒙德追着我打的那些深渊使徒,该不会也是你……”
荧:“……”
荧:“诶嘿~”
“不要在意这点细节嘛~”荧笑嘻嘻地用肩膀撞了撞自己的兄长,“也是方便你锻炼自己呀?这也是旅途的一部分,放轻松放轻松~”
“可是如果将整个深渊的问题全都交给伊莱恩的话,会不会让她太劳累了?”派蒙此时已经和兄妹两个彻底熟悉了,对待荧的态度和旅行者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她听了一会担心的目标却略有不同。
而面对这个问题,荧想了想,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几分:“其实深渊被虚无之海淹没了一部分,又被虫龙占据了一部分后,余下的规模已经远远没有你们认知中那么夸张了,用一个不太恰当的对比就是全盛时期的坎瑞亚和灭国之后的坎瑞亚吧?深渊的公主可以提前保护好坎瑞亚的遗民,但是其他的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可是,可是……”派蒙绞着手指,不安道:“可是这样一来,深渊的问题就算解决了,可妖精和虚无之海的麻烦还是需要伊莱恩来解决吧。”
“——小派蒙说的这个,倒也不是什么没有准备的麻烦。”伊莱恩的声音冷不丁从兄妹俩的不远处响起,比起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荧,空明显就显得矜持地多,派蒙噫了一声,一声感慨脱口而出:“好快!”
伊莱恩看了一眼漂浮的小精灵,淡淡道:“当然了,荧的前期准备做得很好,只需要完成最后一步就可以了,余下的部分拿去给古华练手都不太够,自然也不需要我在那里停留太久。”
戴因想要陪伴国家的人民到最后一刻,至于在那之后这位末光之剑是准备开启一段新的旅途还是就此归隐,那就是他自己的自由了。
“我当然知道你很有把握啦……”派蒙悻悻道,“但是这次的麻烦不一样,好危险的嘛。”
女王轻轻一笑,却是反问了一句:“余迄今为止做出的选择,需要面对的麻烦,哪一次不危险?”
“反正都不会比戴冠式更可怕……”
小精灵嘀嘀咕咕,把几句感慨藏在喉咙里,声音轻得连风都听不清楚。
“您看起来似乎不打算先回去?”伊莱恩站在那里的架势似乎更多只是路过这里看他们一眼,随时都会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地方,荧略有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女王随即点点头,答道:“不久之前有人和我说了点很有趣的东西,璃月有句老话叫‘来都来了’,索性都出来了,那就先把问题全都解决了吧。”
“你们看起来还想在璃月逛逛?”伊莱恩看着这对金色的兄妹,露出一点温和又柔软的表情:“这是个不错的地方,可以慢慢走走,如果没钱了的话……嗯,我想现在的戴因应该很愿意帮忙。”
荧顿时拍手欢呼一声,满脸的幸灾乐祸。
派蒙扭扭捏捏满脸不安,迟疑好久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哪儿,伊莱恩?”
“去一趟须弥,看看‘树’。”
女王答得轻描淡写言简意赅,派蒙愣了一下,却是反射性喊起来:“不许去!”
她这一声喊得太过猝不及防又太过急切慌张,连着双子都跟着呆了呆,倒是女王的表情依旧一派淡定,感觉早已预知到了她这时的反应似的,只是很安静的看着她。
派蒙瘪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就是、就是不许去嘛……”她怏怏不乐的耷拉着脑袋,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看得空都有些心疼了,下意识看向伊莱恩,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少年还是反射性地想给自己最好的伙伴说几句好话:“那个,夫人……”
女王垂下眼睫,她对着少年点了点头,又重新看向了低着头的小精灵,温声问道:“可你不该早在戴冠式的当日就知道我的决定了么,朋友?”
派蒙倏然一僵。
***
究竟是什么时候猜到的呢。
可仔细想想,好像是什么时候都不奇怪。
她没有隐瞒,她也没有刻意修饰,“风带来故事,时间使之发芽”——这句话知道的人当然不多却也并非没有,可能如此随意就能脱口而出、会在蒙德这样的地方将时间的主人与风的主人放在一起提出的,从来都只有一位。
——她们本就是朋友。
只是时间如此残酷又无情,将过往的剧本和故事腐蚀的面目全非,再也无人记住最初的模样。
那对兄妹推搡着离开,将这里留给她们慢慢聊聊,伊莱恩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而派蒙的样子看起来反而更显得心虚,在女王在一处长椅上坐下时,犹犹豫豫好一会才重新凑了过去。
“我忘了很多东西,希望你不要怪我。”
“怎么会呢……”小精灵摇摇头。
王对她笑了笑,眼中带着了然一切的宽容和平静,“和你说一些事情吧……在我曾经经历的世界里,有一种畸形的世界,叫做异闻带,是基于错误的发展,错误的选择,某种不应存在的可能性而诞生的注定死亡的世界,它们始终存在,也注定要被毁去。”
派蒙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出这件早已清楚的事,但她还是乖乖听着,听着女王平静说道:“所以我在回来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在思考一个问题:既然泛人类史存在着这种单纯因为选择错误而诞生的平行世界,那么提瓦特是否也存在这种可能?”
因为不同的选择,诞生出不同平行世界的可能。
派蒙,亦或者说时间之神伊斯塔露,她这一次不再逃避,而是点点头,轻轻道:“当然也是……存在的。”
“我想也是。”
女王柔声道。
比如说,迭卡拉庇安不曾知晓人民在风雪的痛苦和无奈,自此成为真正暴君的可能;
烈风之主选择对抗高天和天理,为自己举办了戴冠式并迎来了灭国之灾的可能;
以及在坎瑞亚正常的死去,消散掉属于迭卡拉庇安的意识,不曾被某个人抓住手,自此化身成为抑止力的可能。
“你在旧蒙德的戴冠式上试图阻止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应该失败过,不止一次。”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女王不以为意,平静地说了下去:“所以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一个被我忽略了很久,但是必须要去想清楚的问题——提瓦特与泛人类史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哪怕阿赖耶真的愿意接受我这样一位异世的神明,那么祂最初又是如何越过连抑止力也不曾诞生的提瓦特的世界壁,接触到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的?”
答案其实在她察觉到自己可以成为抑止力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了。
她失败过,也成功过。
“存在着我成为‘抑止力’的可能,而正因为我已经可以成为‘抑止力’,所以才会出现阿赖耶与我签订契约的可能。”
这是一个永恒的莫比乌斯环。
时间一次又一次的将风送回最初的地点,让一切走向了既定的命轨——连接起她与阿赖耶之间的关系,让迭卡拉庇安一步一步地走向成为抑止力的未来,或者说,至少可以成为抑止力的未来。
但是她们都很清楚,仅仅是这样还是不够的。
无论是对于提瓦特还是对与她们自己来说,这种程度远远不够。
只能止步于此了么?
只能争取到这个程度了么?
“你现在又要阻止我去接触世界树了……在你明知道虚数魔术已经可以转化污染的侵蚀之后,你依然要阻止我。”
女王轻轻叹息一声,终于转头看向了沉默不语的小精灵。
“告诉我吧派蒙,曾经的‘我’,又看到了什么?”
她安静许久,终于开口。
“……那一次的你和我说,你看到了‘一棵树’,‘一片海’。”
虚数之树,量子之海。
在某一次失败与毁灭的结局中,借由世界崩塌的裂隙,神明得以窥探到了世界之外的真实。
——那是她强行接触的“未知”,也是提瓦特不可言说的“禁忌”。
巨树生出阿僧祇的枝干,结下了那由他的花叶,孕育出无限的文明与世界,但是王也知道,而在那无数叶芽的间隙里,存在着新生与未来的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解释一下这个莫比乌斯环的逻辑:平行世界的女王真的成了抑止力,因为成为了抑止力所以才可以亲自铺垫自己可以和阿赖耶相遇的可能,也让自己会成为抑止力的可能真实存在,稳定了这个前期条件之后,就开始自己刷自己开始疯狂读档找全员HE线。
虚数之树和量子之海属于mhy宇宙的一个核心概念,反正崩铁实锤了提瓦特也在这个世界观里面,简单搞一下。
以及女王不会成为星神啦,星铁词条里面说过星神本质已经升格为哲学概念的本身,换句话说除了命途的关键词以外啥都不能干,就算保留自我意志也不可能做出任何违反命途关键词之外的事情,违背命途的话星神没得比谁都快,说的再直白点就是女王成了星神石头就要守寡了(?)。
现在就是一口气推完主线完结,其他零零碎碎的日常系就放在番外写了。
第247章 理想的王圣
——伊斯塔露自认自己已经见过那个已经无限趋于完美的可能。
在那一次,风的君主不曾带上白枝与灵玉的宝冠,她始终都是高塔的王,始终都是蒙德的神,她成为了那一次魔神战争的胜利者,成为了尘世七执政之一,蒙德的荣光得以保持到了最后一刻,她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神之心。
那是个平稳的,安定的,幸福的世界。
但是她说,这不对。
“这不对,这不该是我们想要追求的结局,这不该是真正属于人类的世界。”
高塔的孤王伸手指着人类,同她问道:“他们若是离开了神明的庇护,只能依靠天空投下的时间才能获得世界对话的资格,这样的人类,这样弱小的人类……真的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吗?”
于是时间的主人同她的友人提出疑问,她问,你想要什么结局呢,迭卡拉庇安?
风的君主沉默着,过了好久后才给出了她的答案。
“余还坐在这里,伊斯塔露;作为蒙德的神,作为蒙德的王,余一直都在这里。”
——王想要一个只属于人类的结局,一个不需要神明守护在这里的未来。
于是时之神答应了。
她一次又一次的答应了。
去赌一赌吧,迭卡拉庇安。
你既然已经能走到这一步,那么我愿意相信你能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
“……可是,”
属于伊斯塔露的声音已经被风与时光一同磨损地面目全非,留下的是纯真纯白的精灵,但是此时小精灵的脸上再也不见平日里的天真无邪,她低下头用小小的手捂住了脸,发出孩子一样无助的抽泣:“可是,可是……为什么一直都是你呢,伊莱恩?”
被遗忘的是你,被拒绝的是你,被否认的也是你。
“因为我想这么做,派蒙。”
她如此回答。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做出同样的选择。”
所以哪怕最初的迭卡拉庇安对未来一无所知,所以哪怕时之神已经放弃了再一次推动轮回,唯独“她”,唯独已经成为了“祂”的自己,依旧还是会继续推动着一切的发展,去一次又一次的寻求那个真正理想的答案。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派蒙。”
女王伸手摸了摸派蒙的发尾,先一步站了起来。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王如此许诺。
*
世界树遭遇了两次大规模的污染,第一次是源于须弥的赤王,第二次则是来自坎瑞亚的深渊爆发,第一次的灾难是依靠着赤王的自我牺牲和大慈树王的透支才勉强挽救了这个世界,可当时能做到的也只是驱逐,而非彻底让其消失。
第二次,便是来自坎瑞亚的污染。
是时候了。
若要接触禁忌本身,自然是由禁忌诞生的生命作为引领最为合适——黑龙杜林乘着夜色飞向了须弥的方向,璃月若有所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伊莱恩对于自己这一次接触世界树有些小小的猜测,须弥的情况很特殊,幼生的神明被教令院束缚起来,对外依旧坚持着对大慈树王的信仰——但这种自以为是的坚持和毫无自觉的傲慢究竟又能带着他们走到哪一步,这不是她需要思考的问题。
而且……世界树,亦或者说守护着世界树的大慈树王,似乎正在等着她的到来。
这是智慧之神保存的梦,梦境之主的力量,当烈风之主驾驭象征虚数的黑龙飞入须弥的星空时,她就已经来到了大慈树王最后的世界。
王并不觉得多么意外。
杜林选择在意识空间的入口处等候,女王看着那条遍布荆棘与混沌死域的通路,她的手中再度握住了止境之杖,乐园的妖精走过智慧之神最后挣扎的地方,走过一条浸透着绝望与痛苦的长路,她抬头看向赤红与黑日的天空,隐隐听到了树王最后的声音。
在这条破碎苦路的尽头,细碎的花与叶拼凑出最后一条细细的小路,而在那条路的尽头,是这个世界的根源之地,也是大慈树王最后的归处——世界树。
*
“你来了。”
那是如孩童般娇小的神明,比起活着的魔神,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影子,一段意识的凝结体,但是当她微笑起来看着谁的时候,分明又是那个须弥最慈爱也最为智慧的大慈树王。
“……严格来说,这次的见面已经推迟了五百年,但请你相信我,我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烈风之主迭卡拉庇安。”
“你知道余会来,是么?”
“是的。”大慈树王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温柔至极:“我了解你的一切,无论是迭卡拉庇安的部分,还是伊莱恩的故事,我也知道,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乐园的妖精,她知晓自己的宿命,正如曾经的我一般。”
王看着她,随即微笑起来。
“那么我应该不用解释太多了?”
“本该如此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有些小小的不同。”大慈树王对着她摇摇头,又说道:“如果你只是你,那么我会告诉你如何拯救世界树,如何抹除最后的禁忌知识,可如今的你不只是你,提瓦特也不再是过去认知之中的提瓦特了。”
“——天理正在死去,迭卡拉庇安。不仅是因为祂自己,也是因为妖精的侵蚀越发可怕了。”
智慧之神认认真真的说道。
“所以呢?”王平静地反问着:“你若是真的清楚一切,就该知道余是这片土地上最乐意看到这个结果的魔神了。”
“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迭卡拉庇安,”树王微笑起来,眼神中甚至有些太过柔软的怜爱,“你是自由的风,哪怕是天空的王座也不该成为束缚你的存在,我知道你的理想,你的心愿,所以我想说的是,你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试一试呢?”
女王微微挑眉。
“尝试什么?”
“提瓦特是个封闭的世界,也是个依靠自我轮回维系存在的世界,也许正如你的坚持一样,这样的世界纵然安稳又和平,可永远也赢不来真正的未来……无论是属于人类的,属于元素生命的,还是属于我们的。”
“如果虚假的星空注定要在不久之后彻底碎掉,那我们为什么不趁此机会,顺着那‘自由的风’脱离这闭塞又老旧的躯壳,像是新生与繁衍的孢子一般飘向更遥远的方向去呢?
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来试一试,迭卡拉庇安?”
小小的神明伸出手,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王没有伸手,却也没有反对。
“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是个□□的守旧派。”
“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的话,我的确是。”树王点点头,并没有否认烈风之主的意思,“但是现在有一个更好的选择摆在我的面前:向前进一步就是一个全新的未来,退一步也不会变得比现在更坏,既然如此,我为何不选更好的那个呢?”
“我是代表了智慧的神明,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智慧本身的诱惑,神明尚且无力拒绝,更何况是更加脆弱又敏感的人类呢?”
树王的表情显出几分落寞的悲哀和无奈的惆怅,她守护世界树,知晓这世界上一切的变化,也知晓现在的教令院究竟是什么样子。
“提瓦特不会只出现一次禁忌知识的污染,可说到底什么才是‘禁忌知识’呢?对于现在来说,虚数魔术已经解读转化现有所有的污染和禁忌,但谁能说未来某一天,是否也会存在虚数魔术也无法理解的知识,出现新的禁忌和污染?
我们现在当然可以认为所有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抱着现有的东西就此故步自封,可谁说未来的提瓦特不会像是现在的须弥教令院一样,再过上几百年,几千年,再一次地把无法理解的知识视作污染的禁忌。”
王的眼神没有变化,而树王看着她的眼睛,已经满足的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在等你的原因,伊莱恩。”
因为我知道你明白。
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最能理解。
“我曾摘下世界树最纯净的枝丫,避开禁忌的污染,创造出了新生的神明,”树王伸出手,握住了迭卡拉庇安终于递出的手,止境之杖的力量让她短暂恢复了完整的姿态,那姿容明丽神态端庄的女神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郑重且无比认真的对她道:
“摘下名为提瓦特的树枝吧,迭卡拉庇安……我会找准在另一棵树上扦插的位置,为你做好一切的准备;你可以相信我,正如我选择相信你一般。”
“但是记住,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伊莱恩。”
妖精的女王正在准备冲破最后的壁障,机会只有一次,当世界的障壁破碎的那一刻,世界将展现虚假的星空之外那片更加广袤无垠的宽阔宇宙和唯一的真相。
——即为“永恒的瞬间,终末的起源,一切真理与法则的诞生之地”。
虚数之树。
*
他们的时间从来都不多。
当彼端的光之锚终于冲破了虚幻又脆弱的星空,那像是一场覆盖了世界、也即将淹没世界的飘飞落雪。
天空正在死去。
伫立于星空碎片尽头的只有一人,她手中所执乃是乐园妖精的长杖,也是异变扭曲之后只能用来打倒敌人的枪,她立于天空之上,寻找着她唯一的目标。
——只需一瞬而已。
天空坠落下飘雪般的星屑,地面却反而升腾起如梦的星光。
风的中央将矗立如剑的光塔,连接大海,连接天空,刺破暗与海的无光深渊,亦可将天空揽入囊中——
还记得么,摩根,什么才是圣枪的本质。
绝非对敌的武器,而是用以链接星辰,连接世界的闪耀于终焉之枪。
有人握住了圣枪的一端,解放了全部的拘束——可是这一次,却并非为了对敌。
星之海,梦之乡,人间理想之梦的尽头在此汇聚,成就只属于这个世界的光之塔。
愿象征人类的群星璀璨,愿迎风而生的繁花不败。
——在那光的尽头站立着的,正是理想的王圣。
看看吧,摩根。
你自己的坚持,你自己的骄傲,你最引以为傲的心血结晶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是你最好这一次给我看得清楚一点,摩根·勒·菲。”
烈风之主在风暴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念出了最后的解放词。
“——圣枪,拔锚。”
第248章 摩根
这是一场席卷了提瓦特的无名之雪。
很奇妙,他们头顶之上的并非是熟悉的天幕,有的只是一片广袤幽深的神秘未知的宇宙,有的只是一望无尽头的星河万里,和真正意义上无法理解的真实与未知。
那也并不是雪,而是天的陨落,是世界死亡时落下的雪白星尘。
但与之相对的,是地平线的尽头升起的光之塔——光的纹路向着星辰宇宙的方向蜿蜒,像是树的根系倒生舒展永无止境,又像是流淌新生之血的血管即将去奔赴一颗全新的心脏,世界树在障壁破碎爆发出的挣扎是世界最后求生的意志,祂循着圣枪伦戈米尼亚德指引链接的方向去寻找着一个全新的锚点,大慈树王将自己最后的意识融入其中,最大程度的催动世界树的重生。
——这一切,摩根全都不感兴趣。
妖精的女王手中握着已经扭曲异变的止境的长杖,她对这里的人类不感兴趣,她对这里的神明不感兴趣,她对这里所有对她或是展现出敌意或是好奇的所有存在都不感兴趣,她只想走到那光之塔之中,去找一个人。
“你在哪儿,伊莱恩?”
她的声音是柔软的,轻怯的,不安的,像是她在妖精国时无数次轻声呼唤她的妻子。
伊莱恩,伊莱恩。
她总是喜欢这么一次次的叫着她。
我的妻子,我的王后,我的英灵。
与我一同成就了只属于我的妖精国,全心全意只是为了我而存在的神明,从泛人类史到异闻带,从始至终都只属于我的宝物啊……
他们把你藏到哪里去了?
把这些碍眼的东西都弄掉的话,我就能找到你了吗?
“你究竟在哪里,伊莱恩?”
当摩根终于迫不及待地踏上了这片陌生的土地,她却忽然从自己的的脚下感觉到一阵陌生而强烈的震颤,树的根系与圣枪早在刚刚的那一刹那间就一同贯穿了天空与大地的尽头,摩根感觉到崩裂的大地和不曾遮掩的来自世界的排斥与警告,巨大的裂隙在她脚下崩开无数纹路,她对这样煞有其事却毫无威胁的攻击只有满心冷漠的嘲讽,可妖精女王却在一个不经意地抬头的瞬间,看见了飞扬的裙摆与英灵飘逸的如银长发。
“许久不见了,摩根。”
她的王后站在那里,对她露出再平静不过的笑容。
在摩根错愕的注视中,伊莱恩已经没有丝毫迟疑地踏前一步,在她的面前跳下了无光的深渊。
“伊莱恩——!!!”
她终于失声尖叫起来,反射性地跑过去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可当摩根的手指伸向半空时,握住她的却又不像是温暖柔软的手指,她像是握着一缕风,一阵虚假的幻影,她的手指圈起,却依然有一种空空如也的感觉。
祂分明还是妖精王后的模样,可唇角的笑弧看起来又是那么的陌生。
摩根被抓住了手,被迫与她共同坠落。
看见如月光银辉般美丽的长发被下坠的风托起吹向自己的身侧,这像是一个被风所环绕的拥抱,可王后的头发却在她的身后融为了尘世的风,一阵散去实质的影子,她的手,她的眼,她的躯体,她的存在,终于与某个更加不可捉摸的、不可理解的庞大存在重叠起来。
这是她,也是祂。
被不列颠的神秘选择的魔女清楚这种感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感觉。
——这是世界的意志,这是归属于世界本身的抑止力,自王血肉的献祭中诞生,从无数次的轮回中奠定,超脱英灵之上,融合为世界之身。
当然了。
只靠妖精王后,不可能在赢过妖精的女王的前提下还能完好无损的离开,她有太多的不忍,也有太多的挂念,摩根可以放开手脚以毁灭整个世界为代价就带走她一个人,但她的王后永远也做不到。
就像是那缕被时之神推向最初的风一样,她永远只会选择自己来做这件事,她永远只会将自己视作需要付出的代价,她只会在砝码上放上自己。
可这的确是有用的。
她拿自己来赌,赌的就是摩根除了她以外什么也不要。
……你真的比任何人都知道如何对付我,伊莱恩。
摩根徒劳的伸出手,试图去抓住一个空荡的躯壳,一个太过陌生的存在。
她忽然就恍惚想起了一点过去的影子,一段她被她看做那个时期最平凡不过的对话。
“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你要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意思哦,伊莱恩,相对的,我也会爱你。”
“妖精的很多属性还是很难理解啊,比如说你这个随随便便就能说出这种话的习惯。”
“有什么关系嘛。”
仍然还是救世主的梣很愉快地笑起来。
“但是这份‘爱’一定是最纯粹的,伊莱恩,你唯独可以相信妖精此时此刻的心,我此时所说的话,一定是我最真实的心。”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会笑着的。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的从自己变成了她的妖精国呢。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妻子成为了无血无泪的暴君,她再也不愿意看着女王的真心,连自己也无瑕再看一眼了呢。
这条下坠之路的尽头是提瓦特的深渊,也是虫龙奥伯龙最后的栖身之地。
世界树的根系舒展扎根,托起整个即将崩塌的地面和世界本身,虫龙盘踞在根系之上,看着风裹挟摩根坠入更深的海,当圣枪与世界树一同将提瓦特定在更真实的本源之地上时,存在于提瓦特下方以深渊作为附着之物的妖精国也随之一同被树下的海所吞没侵蚀。
像是稳定的礁石被浪潮冲刷下去的一缕突兀的沙尘,又像是新生的叶芽无意识地抖落掉一滴沉重的露珠。
……啊。
摩根看向那片空白的土地,她的国度再度只剩下了阿尔比恩的骸骨沉眠之地,尚且未来得及被量子之海吞没。
就在提瓦特崩塌的那一刻,妖精国反而成为了提瓦特上升时最后一步的踏脚石,这个世界的世界树将自己的根系贴在了虚数之树的枝干上,而切开了和泛人类史联系、自身也不过只是生命力衰竭的异闻带的妖精国,便只能直接坠落,落入一片更加混沌的量子之海。
那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没有实质的温度,依然只是像一缕风在拥抱着她。
在只有一片荒芜如白纸般空白的世界里,只有她的眼睛是最后的青空。
“在这片海中,继续陪着你如海面上漂浮的泡沫一样脆弱又荒谬的世界吧,摩根。”
摩根怔怔地看着那双眼睛,她想要伸手去碰她,却只碰到了一阵虚无的存在。
“伊莱恩。”
“伊莱恩,伊莱恩,伊莱恩……”
风中响起如少女般无助又慌张的啜泣声,她惶惶起身,亦步亦趋地跑起来,去徒劳的追逐一阵风,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影子。“你要去哪儿呀,伊莱恩?”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要再丢下我,你不要不管我,你不要不爱我……
她跑的跌跌撞撞,连魔术也忘了如何使用,只是本能地去追逐着那一缕风消散的方向,直至筋疲力竭,终于跌坐在地。
太过慌张,也太过狼狈了。
“——哭得这么可怜,你是什么弄丢了玩具的小女孩吗,摩根陛下?”
奥伯龙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单手托腮,一脸兴致缺缺。
摩根仍维持着那个愣愣坐在地上的姿势,满脸泪痕的看着他。
“不要哭啦。”奥伯龙重重叹了口气,“这里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弄哭了你呢。”
所以说,为什么自己这次又被扔下来了呢。
……啊对了,因为树上不可以有虫子,所以顺手做了个清虫工作是吧,懂了懂了。
“不要哭啦。”
奥伯龙又说了一遍。
他从怀里取出一包种子,蹲下去递给了摩根。
“呐,你的‘新玩具’。”
这只是一包再普通不过的种子,但是足以能在这片空无一物的土地上种出最初的花。
……至于余下的,就交给“虫子”来处理吧。
***
提瓦特,在新生的世界树之前,一道玄色身影于此不知驻足了多久。
这里仍存着世界崩塌的那一瞬间直通深渊的裂隙,但是世界树伴生圣枪寻觅到了一片新生的土地,它已经再度生出遮天蔽日的枝叶,止境之杖矗立于此,是创造世界的大母之证。
摩拉克斯伸出双手,腕间流下如黄金般纯净的血液。
“素之银铁。地石的契约。
关闭四方之门,从王冠中释放……”
在通往根源的彼端和瞬间绽放的华光之中,一只修长的手缓缓伸出,递到了摩拉克斯的面前。
“星之海,梦之乡,此世的三重境之主——”那双青空一样的眼与石珀金瞳对视后露出一点柔软的笑意,她将手放在对方的掌中,笑着继续说道,“以及,黄泉之主,岩神之妻,曾经的魔神之名已经成为历史,现在的话,称呼我为伊莱恩就好。”
“——试问,你就是我的御主么?”
摩拉克斯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到底是谁,伊莱恩?”
他反问着。
女王挑起眉,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
“你是我的御主,我的契约者,我的丈夫——”
“……还有,我的爱人。”
“你这次才算是说对了。”
他跟着点点头,指尖划过掌心与她重新十指相扣,声音比风还要温柔。
“我们该回家了。”
——正文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主线到此为止了家人们——(首先第一步发出咕咕咕的解脱声音)
现在就是提瓦特被女王用圣枪钉到虚数之树上,妖精国被直接扔进量子之海了,如果未来还有什么新的花活打脸那就是mhy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打的这么快呢,简单来说就是我不会写打架(平静)写多了感觉就像灌水所以就这样了。
摆烂.jpg
接下来就是完结惯常的碎碎念时间,其实一开始没想写的这么大的,谁能想到我一开始就是因为想捋一下提瓦特时间线顺便搞搞老石头结果给自己挖了这么大的一个坑……(望天),但好在截止到须弥之前的世界相关剧情够我写完一个故事,至于为什么加了fgo的2.6那是因为原现有的东西填不了所有的坑啊(疲惫.jpg)
截止到目前来说,感觉还算可以,能填的都填了,毕竟同人嘛,主打的就是一个满足遗憾和开心就好,这本一开始我预期甚至收藏就只有几千,纯粹就是个发泄xp的自嗨文,想写一个故事圆满我心目中的提瓦特,金主爸爸们居然坚持陪了这么久看我各种瞎巴巴真的好感动噫呜呜噫……
现在就是愉快的番外时间,可以点梗番外啦~如果有重复想看的梗可以直接在该条评论下面点赞一下,根据点赞数量选择先写哪个,当然全都写了大概是不太可能的(我的肝没有那么好)
最后,爱你们,么么啾~
第249章 番外·幼崽
(番外写法和正文会稍有差异,请注意)
1
反应最开始变得不对的是特瓦林。
他开始鬼鬼祟祟地在理想之城中到处飞来飞去找着什么——这地方目前已经快成为了蒙德著名的秘境之一,一定程度上已经堪比须弥的永恒绿洲在本地人和冒险家心目中的地位——城中只有英灵存在,而且要依靠地脉的回应才能决定自己是否能长久显现身形,温迪看着风龙四处叩叩敲敲探头探脑爬上爬下,完全想不到有什么是需要他这副掘地三尺的架势才能找出来的东西。
2
温迪开始感觉不对劲,并热情无比的上前准备帮忙。
“在找什么呢,要帮忙吗?”
特瓦林的第一反应是想瞒着他,这很可疑。
但是特瓦林犹犹豫豫一会后还是偷偷摸摸告诉了他什么,于是理想的王城中变得鬼鬼祟祟的成了两个人。
3
“你觉得我们能够成功突破神官的护阵和首席骑士还不会暴露目标的可能性是多少?”
“可能性很低,但并不是完全为零,”特瓦林很诚实的回答,“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去找万能的陛下呢?”
温迪叹了口气,风神如今是神装的打扮,他宽大雪白的羽翼收拢聚合,在特瓦林的庇护下小心翼翼的把怀里包裹的白布掀开一点,露出一双青空一样纯净的眼睛。
这小家伙看起来还没有到能理解人类感情和简单情绪的时候,眼中倒映着所能看见的一切景色,风神重新将白布照在祂的头顶,发出了一声太过甜蜜的叹息。
“那我们还需要突破璃月仙众和摩拉克斯。”
温迪也很诚实。
于是特瓦林沉默了。
4
“……可是我们不是本来就要把蒙德的拟态化身交给陛下吗?”
特瓦林发出自己最真诚的反问。
5
是的,蒙德。
这以烈风之主的血肉和灵基滋养诞生了自我意识,又积累了数千年的经验后,终于得以像是英灵召唤一样,凝聚出自己的个体意志,祂理所当然地参考了唯一的对象,只是力量似乎不足以在维系正常的地脉运转下还能保证一模一样的成年人体型,所以在身形年纪上……有些小小的问题。
想想看吧,一个五六岁左右的、除了神态表情以外和伊莱恩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号伊莱恩,而且因为不熟悉人类的身体外形,所以连走路需要人帮助。
现任风神发出了一声比融化的奶酪还要黏糊的叹息声。
她很乖,也很温顺,像是个完全没脾气身体又柔软过头的大号猫崽儿,温迪试探着把自己的脸颊贴在这小姑娘冰凉柔软的脸上,对方也只是眨了眨眼,然后模仿他的动作,反过来也贴了贴。
风神更进一步发出了仿佛窒息一般的扭曲的呜呜声。
6
如果蒙德会说话,那么祂就会表示,如果不是因为黄泉冥府拓张的范围太过夸张,以至于自己虽然拥有英灵基座的基础仍然显得太过弱势,那么祂也不会如此迫不及待地提前显现自己的自我存在。
好消息是英灵座一视同仁,也帮忙稳定了祂的外形。
坏消息是灵基已经被固定了,祂如果要出来就永远都是这个样子。
蒙德意志发出了一声无人理解的叹息声。
7
想要妈妈。
8
但是明显现在这样过不去。
9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波风神不行。
10
蒙德的意志决定放弃这种太过迂回又麻烦的行为,准备直接顺着地脉的链接直接冲到璃月那边去。
于是在风神惊恐的尖叫中,他暂时失去了他可爱的小妹妹。
11
温迪:……
温迪:都是摩拉克斯的错——!
12
众所周知,若陀龙王是古老岩元素的化身,他的存在本身便与璃月地脉息息相关,当年若不是因为人类过分开采入侵山脉,他也不会磨损到需要封印的程度。
换句话说,璃月的地脉就是他的血肉。
13
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的血肉里出现了异物感。
很奇怪,但是没什么威胁的感觉。
归终:“哦哦这个我知道!璃月港的话本子讲的……呃,叫什么来着?”
归终一拍手,坚定道:“有感而孕。”
14
若陀:“……我是男的,雄性,公的,有且只具备一种生理性别的岩元素生物。”
归终:“这和你会怀孕有矛盾吗?”
若陀平静道:“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15
“这真的不是什么矛盾的事情,我的朋友,”古华的首席长老一脸真诚的说道,“因为古华是允许女弟子休产假的,但是这激起了一部分的男弟子的叛逆心理。”
若陀:“他们想要取消假期?”
归终:“不,他们也想生。”
归终:“多托雷教授批准了。”
若陀:“……这真的合适吗我的朋友。”
归终:“为什么不呢我的朋友。”
归终:“而且医峰都开始动手了,现在说不合适也没用了我的朋友。”
16
若陀:“等等,这东西好像要出来了……!”
归终:“哦哦哦要生了吗!”
若陀开始认真思考绝交的可能性。
17
但无论如何,是个女孩。
归终和若陀盯着这从地脉深处凝结诞生的类似于元素生命一样的存在,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思。
归终:“我想看摩拉克斯生。”
若陀:“这是可以说的话吗?”
若陀:“但你也看到了,这孩子和我很亲近,也算得上和我同宗同源同出一脉,按着璃月的规矩她应该叫我一声大爷。”
归终:“叫你大爷。”
若陀:“你怎么骂人呢我的朋友。”
18
但是无论如何,尘之魔神哈艮图斯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飞沙走石——!
虽然这小东西一脸严肃的强调自己是蒙德的意志,是烈风之主的血脉,是最正统的地脉化身……
放在现在的尘之魔神的眼中,这些都不重要。
归终在这孩子的脸上蹭来蹭去,发出一种类似呜咽的叹息声,然后无比兴奋地尖叫起来。
“先让姑姑亲一口!!!”
19
因为尘世闲游这种非常好用的理由,所以钟离一路闲逛来到了绝云间。
眼前的画面太过奇怪也太过具有冲击性,特别是被归终抱着随意磋磨的这个活脱脱就是个小号伊莱恩的小姑娘。
能记住每一份契约、璃月港每一艘经过的船的契约之神认真思考了许久,生平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了什么相当重要的事情。
应该不能……?
但是夫人自己经常忘记事情,细纠起来还真得不太好说啊。
岩王帝君沉默许久才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那孩子的脸上挪开,很艰难的开口问道:
“……你们在干什么?”
20
若陀从归终手里接过太过温顺的幼崽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对他很认真的点点头:“让孩子见见世面。”
随即若陀龙王对着这片璃月的土地一挥手,气壮山河,意气风发:“看吧孩子,这都是你大爷给你打下来的江山!”
21
摩拉克斯:“……”
摩拉克斯:“……你大爷?”
若陀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了。
“你怎么也骂人呢摩拉克斯。”
22
摩拉克斯:“不,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是大爷。”
若陀肃然道:“说什么呢摩拉克斯,你我生死之交千年挚友,难道还要计较这点细节问题吗?”
摩拉克斯:“所以才问你为什么是大爷不是叔叔。”
若陀龙王:“这是现在的重点吗摩拉克斯,我本就是古老的岩元素生物,顺便证明我比你大一些难道不好么?你不是最忌讳年纪问题了么?我也可以吃点亏让她直接叫我爷爷,我不介意。”
摩拉克斯用力揉了揉额头。
23
“……无论如何,”贯虹长槊不知何时已经捏在手中,摩拉克斯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这孩子应该用不着大爷。”
“把她还给我,若陀,”岩神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沉重:“不能让你们继续在这里带孩子了了,对孩子教育不好。”
24
归终在一边啧啧啧了好一会。
“明明这孩子自己都没承认呢,带入真快,”她唏嘘道,随即一转头摆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对着蒙德柔声细语地说道:“小乖乖,我是你归终姑姑哦~”
25
被强行称为飞沙走石的蒙德意志发出了一声无力挣扎的沉重叹息。
蒙德:“我不是飞沙走石。”
归终的表情愈发慈爱了:“乖乖你这个脸本身就很没有说服力。”
26
直到看到了慢了不少才走过来的伊莱恩,眼睛顿时一亮,脆生生的一声喊出口:“妈妈!”
归终:“你看你这孩子还说不是飞沙走石。”
27
女王自然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看着她挣开归终的手臂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抓着她的裙摆就把自己藏在了她的身后,伊莱恩看着这明显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出来的小姑娘神色依然平静的可怕,但她一抬头,却被归终的表情吓了一跳。
28
尘之魔神看着那怯生生探出来一点脑袋看着自己的小的,和这个一脸平静看着自己的大的,双手覆在胸口上,一脸心满意足的解脱之意。
归终:“赞美许愿之神。”
归终双手交握,一脸虔诚:“……所以你孩子能不能借我玩玩,求你了。”
29
尘之魔神站在悬崖的顶端,双手抱住一脸放弃挣扎的小姑娘,把她高高举向了半空。
“生生不息!”
不知何时聚集在此的仙众夜叉跟着很配合的啪嗒啪嗒鼓掌。
30
伊莱恩在旁边看着,思路有一些小小的歪掉。
知晓圣枪术式的蒙德意志,还有这个画面。
女王陷入了沉思。
……提瓦特版本双重意义的狮子王?
第250章 番外·筑巢
那个孩子在严格意义上来来说,其实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
这一大一小两个与其说是相似,不如说是一模一样,当然了,这可不是说什么夸奖孩子像妈活脱脱一个模子出来的惯常说法,而是彻彻底底等比一比一的缩小,无论是眉眼轮廓还是还是一些更加细节的地方,完完全全就是一模一样的。
若陀龙王他们平日里不会盯着伊莱恩仔细打量,所以她先前没来感觉还好,如果连她本人一同在场,那么之前尚可忽略不计的违和感就会显得格外明显,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一片地脉,一座城市的意志化身,开始逗弄起来感觉不哭不闹还算可爱,但实际观察下来就发现其实也没有一般普通孩子那样灵动鲜活,只是在模拟人类的活动而已。
伊莱恩看着一群璃月仙众风风火火的来又嘻嘻哈哈的走,而钟离也只是很克制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顶,蒙德对异域的守护神自然没什么天然好感,在母亲怀里玩了一会后也就跑回去了。
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执着后代的问题呢。
钟离牵起妻子的手,摩挲着她的手背。
因为那是我和你的孩子。
伊莱恩的眼神依旧有些空白的不解,那是尚未填满的疑问和不想去追溯答案的刻意疏离,钟离不想去强求这一件事,他对于妖精国绝非一无所知,妖精的体质,繁衍的过程,无论是妖精只会死后诞生次代还是单纯用魔术来复制细胞来量产人类,哪怕到了现在,她也也许仍有几分尚未察觉的心有余悸。
别害怕,伊莱恩,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即使他们都很期待。
即使他们都很期待……但我只希望你想所以才要点头,不要总是迁就别人的愿望。
可是——
她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女王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着反问,你难道不想么。
钟离便长长叹息一声。
他用手臂将妻子圈在自己的怀抱里,将下颚抵在她的头顶,他的一只手被妻子抓着放在她的小腹上,那里依然平坦而安静,但很快地他就选择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覆在伊莱恩的手背上,很安静的拍了拍。
“你若是说我完全没想过,那我绝对是在骗你。”
身为她的丈夫,他从不否认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曾经期待她会愿意和自己孕育一个共同的生命,摩拉克斯是璃月的君父,迭卡拉庇安是蒙德的母亲,但是钟离和伊莱恩却还没有一个单纯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孩子在几乎所有已知的传承的历史中都象征着希望与新生,所以那些老朋友们才会如此兴致勃勃的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他们当然喜爱孩子和幼崽,但是会如此偏爱之前以幼童状态出现的蒙德,本质仍然是因为若陀他们会认为那是他们的孩子。
“因为是你们的孩子,所以才会如此偏爱”
而在他的理想中,那个孩子会拥有她的外貌和自己的眼睛,他可以调皮,也可以乖巧,至于脾气像谁都很好,魔神永生不灭时光太过漫长,所以那个孩子完全可以不用承担起父母的身上的重责,大可一辈子无忧无虑备受宠爱,他们所不能得的平凡又充盈的一生可以在那个孩子的身上得到延续。
孩子,孩子。
孩子究竟是什么感觉呢。
伊莱恩总是不反对自己成为母亲的,她其实已经算得上抚养过很多的孩子,但是这些却又和一个真心实意继承了血脉的后代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钟离感觉她被自己覆在掌下的手指忽然微微蜷起来,像是想要缩在他的庇护之下。
……那就试试吧。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极轻,连耳廓也泛起几分浅淡的微红,正确孕育一个孩子的过程,感受血脉传承的过程,繁衍和诞生,新生和希望……
“魔神是否能具有这样的能力姑且不知,但乐园妖精……没记错的话,是可以的。”
……她好像还没搞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摩拉克斯这样想着,但他同时也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好。”
岩龙不动声色地低头蹭了蹭妻子的颈侧,唇角带了点浅浅的笑弧。
“我们可以先试试,嗯?”
*
魔神是否真的能孕育子嗣尚且不提,但是风岩元素不反应倒是真的——好在虚数元素可以兼容一切,乐园的妖精的确也拥有孕育子嗣的能力,但也许是因为龙本身便是极难繁育的古老种,所以哪怕妻子甚至已经允许自己的小腹上被印上金色的岩纹,她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
但就像他之前承诺的那样,不急。
本就不是人间夫妻,需要用子嗣来捆绑什么利益关系,亦或是没了孩子便是天塌地陷了无生趣,这只是一种更好的期待,一种全新的尝试,比起那个真正的孩子,他更满足于这种毫无芥蒂的亲近和共同思考同一种未来的交流过程,他们各自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但是有关这个孩子的一切却是他要与她一同勾画想象的。
哪怕只有这个过程,钟离也足够心满意足。
他在妻子的眉眼间印上和自己同色的丹砂描红,他把他们交缠的头发一同束起,他勾着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分明自己就是掌控契约的神明,却还要煞有其事地在她腕上绕着牵缘的红绳,和凡人一般念念有词,虔诚祈求一个前缘再续的来生。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魔神孕育子嗣自然与凡人的反应截然不同,哪怕璃月仙家见多识广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但是一位魔神,或者说一位乐园妖精当真有了孩子究竟该是个什么反应他们也是一无所知。
一开始只是伊莱恩的日常变得懒洋洋地不爱动,比起黄泉冥府更喜欢待在仙灵洞天。
灵猫圈在她的身边,或是垫在她的头下或是环绕在她的身体左右,身形娇小的幼崽便被它们的父母放在了女主人的小腹上,温热柔软的毛绒一团熨帖着身体,让刚刚清醒了没多久的伊莱恩也重新变得昏昏欲睡起来。
钟离成了被灵猫们龇牙弓背的警告对象,它们原本就本能恐惧着岩龙天然的威压,平日里更不爱粘着他,对于这件事情他也早已习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不知为何最近宁可吓得炸毛也要多多少少挡在他的面前对他哈气,像是生怕他多靠进一步似的。
平日里也就算了,可最近的妻子变得嗜睡,懒散,拒绝思考和行动,虽然说她那副没骨头一样随时随地就想要靠在自己身上眯一会的粘人样子他自然是喜欢的,如此变化实在是令人担忧——
但是当他亲自检查了妻子的情况后,摩拉克斯还是在窗外愣了一整天都差点没反应过来。
以防万一,钟离找了一众仙家过来准备再确定一下。
归终嘴上拒绝却也没含糊,眼见着歌尘浪市和留云借风也被一同请了过来便晓得这次的情况的确有些不一样,这期间伊莱恩展现出了一种类似于猫咪摊开肚皮一样柔软平静的的温顺感,虽然归终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的确也有一种在蹭猫咪肚子的满足感……
但是这一次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区别的。
大概是小小的……吧。
归终一脸恍惚的走出去,歌尘浪市和留云借风一脸茫然,同样检查了一番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帝君明明都已经亲自检查过了还需要他们来多此一举,该说不说的,如果是这个情况的话,的确值得如此郑重对待。
留云借风沉默了好一会,第一个开口问道:“……说起来,生下来的孩子,将来吃的也是清心和琉璃袋吗?”
歌尘浪市和归终齐刷刷的转过头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无论怎么想都会营养不良吧?
肯定会吧,毕竟是龙啊。
啊,嗯……是龙呢。
于是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是胎生,还是卵生?
这个问题摩拉克斯认为就不用他们帮忙操心了,倒是若陀得知消息后兴冲冲跑过来扔了一堆东西,并以岩元素龙王的身份认认真真地和摩拉克斯提了一句重点:“你知道如果是卵生的话,那么你这种级别的龙种孵化时间是以百年为基础的吧?”
摩拉克斯感觉他这句话有些言外之意。
他当时不知道,也并不是没想起来,毕竟不能指望一条璃月六千多岁也没找到真正意义上同族同类的古老岩龙,能在妻子是乐园妖精的前提下提前预知所有的细节和疑问,但是伊莱恩身为乐园妖精太过纯粹也太容易被感染的一面倒是在这期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简单来说,她是被她肚子里那个感染的——她开始出现了一些类似于筑巢的行为,比起实际上的衣物,她更喜欢用魔术将附近的岩元素收拢起来,身上也开始出现了更多的石珀之类的装饰物,天知道当钟离第一次在她枕边看到石珀的配饰时的心情,一颗沉静千年的石之心几乎瞬间就能融化成一泓春水,心甘情愿地顺着她指尖的方向滴落流淌。
但是最后的最后,他也只是将一个又一个不曾影响妻子安眠的吻落在她的掌心,她的眉间,她柔软的嘴唇,最后万分珍重地吻上她小腹上那正运转着岩元素的鎏金岩纹。
这是我们的孩子。
我尚且无法许诺这个孩子是否会成为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但我至少可以同你承诺,你曾失去的,你曾放弃的,你曾不舍而不解的,我都会和他一起,重新帮你一点点填满。
我们可以一起变得完整。
至于现在的话……
“做个好梦吧,伊莱恩。”
第251章 番外·还钱
如果说须弥教令院有什么是恨得咬牙切齿无论如何也都能排到第一位,那么大概莫过于璃月古华了。
教令院已经开始使用虚空的时候,对面还只是初初起步;
他们追随智慧之神的脚步四处广泛招揽人才的时候,古华追随璃月的冥主,选择全都是死人和亡魂的黄泉冥府;
六大学派的学者前往璃月研究试图合作的时候,古华的弟子和长老们说着根本听不懂的什么“拉格朗日”“洛必达”等等乱七八糟的一些根本听不懂的东西,而且那边的侧重根本就不是什么学术研究,比起教令院看中的课题成果和最后的论文报告,古华弟子反而会更在意一些在他们看起来简直莫名其妙的东西。
古华不如教令院那样直接分为六个学科,虽有明面上的“四绝”,可实际上分类驳杂,且各科互相之间都有交流,常见就是一个学生同时奔走于七八门内容中同时开始学习,如教令院这般作为某个学派的学生就永远都是这一门的学者情况简直少之又少,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你可以只学一门,但你很快就会发现只学一门根本就不够用”。
而且古华并不依靠论文和课题来满足条件,课堂成绩,实操成绩,笔试成绩和野外拓展,不同的长老和不同的学科之间还有各自的考核项目,所以往往是教令院这边负责合作的学者还在琢磨着如何遣词造句写好这次的论文报告,一回头的功夫古华弟子已经像是放飞缰绳的疯狗一样窜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听说古华长老惯常爱将本门弟子称为孽畜,此言非虚。
于是前期几次的合作都在中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迫停止,之后的合作项目也都只能不了了之。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么还不足以撼动须弥教令院的自信心。
不过是二流野路子折腾出来的夸张戏剧罢了,根本不足为惧,哼。
当然,毕竟是最繁荣的璃月供养的学府,稍稍能折腾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教令院都没有把古华放在眼里。
最初是素论派,研究地脉的学者被璃月往生堂当真可以牵引生死两界的术法和逐渐成型的虚数魔术体系一次次推翻的所有已知结论,一个个看着被反复推翻的古代研究理论和最新的研究报告,以头抢地恨不得当场跳崖自尽;
随即是妙论派的机械相关,被教令院神代流传下来的各类神代造物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刚刚缓过来没多久,就发现璃月那边的虚数魔术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触及神代的苗头,但是理科本身就不是个讲理的玩意,某种意义上他们现在进行的古老研究项目早已被对方衬托对比的变成了完全无用的东西;
不久之后又有研究历史的因论派,因为教令院内部藏有太多蒙德神王时期的造物,历史方面的相关研究也大多以蒙德为热门题材开展课题,偏偏不久之前被死而复生的魔神惊得失声惨叫手撕论文,被迫再度重蹈了素论派的覆辙;
没过多久后的生论派也被来自古华璃月的多托雷教授接连开了数场讲座打击得不少公认的天才都失去了原来的信心,折腾得上上下下认知重塑,一个个脚步虚浮埋头补课,昏昏然不知窗外日月变换,岁月几何。
最后是明论派,本就是以星空为其研究中心的学派,也是自认为最冷门、最无关紧要、最不受影响的学派,仅仅只是研究一下天文学和星相学而已……但随着天穹碎裂,星空崩塌,那一次在绝大多数提瓦特人看起来只是一场太过突兀的落雪,却几乎可以说是废了一整个梨多梵谛学院。
好在此时的那位好心的多托雷教授特意赶来慰问一番,“我实在是太了解须弥教令院在毕业问题上的严苛程度了,”这位好心的教授如此感慨着,并积极表示璃月古华是和教令院完全不同的教学模式,如果明论派的诸位不介意的话,他可以带头帮忙开几个课题,其他的姑且不说,合作回来以后保证学生毕业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他人还怪好的嘞。
不少明论派的学生为此感动的痛哭流涕,纷纷前往报名。
而与此同时,古华在做什么?
考试,刷分,挖魔神。
是的,虚数魔术本就是百年传承下来的日常,理科相对虚数魔术甚至不能说是需要入门门槛的普通人难度,医峰的更不用提,本就是一群冥主最狂热的信徒,研究上头的时候会拿自己第一个尝试开刀的疯子,而几乎让半个因论派都发狂暴走的魔神复生一事在他们眼里更是仿佛无事发生,倒是时不时就会和璃月的玉京台递交申请要求去海里面碰碰运气,哪怕就只是挖个切片拿回去养呢?
就算养不成魔神,切一切送去食堂做海鲜锅也是个不错的注意嘛。
教令院的大贤者看着今年的年终报告和有关璃月古华的消息,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气得厥了过去。
……这是教令院的耻辱!!!
*
和坚持在须弥的教令院不同,这一次的古华真的决定在蒙德开分院了。
这是莱艮芬德的心愿。
大的那个,还是小的那个,还是挂名的那个?
不不不,就是莱艮芬德,唯一的莱艮芬德。
这有区别么?
当然有区别了。
莱艮芬德的家主笑容爽朗,却透着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疲惫和沧桑。
“我们会有很多个莱艮芬德,如果迪卢克未来娶妻生子,我们还会有未来的莱艮芬德,但是真正意义上的‘莱艮芬德’就只有一位而已。”
当日蒙德的英灵复生,其实这位红发的老祖宗也已经醒了,但是他就是懒得去而已。
“我一不擅长武力,二不长于政斗,二则是对女王的忠诚远远称不上狂热的地步,比起其他身怀绝技的同僚们,我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酒商,还是在后代的家中尝尝现在的蒲公英酒就行了。”
听听,听听。
“这说的是人话吗。”
“……老头子和我说说也就算了,万万不能让那位老祖宗听见啊。”
“没关系凯亚,反正你不是莱艮芬德的血脉,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算是大逆不道违背先祖了。”
“诶……”
而莱艮芬德之所以会突然提起要以私人名义帮助古华在蒙德建立分院的原因,是因为这位喝了家中最老最贵的两箱蒲公英酒的老祖宗,忽然就想起来一点在后代人看来非常没必要想起来的东西。
“说起来家中地下的格式尚未改变,也就是说欠条还没拿出来,对吧?”
欠条,什么欠条。
莱艮芬德家主顿时警铃大作。
“如果放在我那个年代的话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毕竟你们应该知道,陛下是炼金术的天才,也是那个年代蒙德真正意义上最富有的存在,想要跟上她的开拓速度,这第一桶金至关重要……说得再直白点,我当年提前用了不少东西,折合一下的话,也算是欠了陛下一些钱。”
最初的那位莱艮芬德摸摸下巴,沉思道,“但是最近调查了一下教令院那边和一些黑市相关的消息,看起来我当年用的东西还是蛮值钱的。”
……您能透个底么,祖宗。
你想要多透啊。
给个心理准备的那种。
“嗯……”
莱艮芬德眯起眼睛,然后幽幽道:“你可知道高塔的宝库?”
克利普斯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这些在旧蒙德时期都是没资格放进宝库的,大多是给学院用做参考或是放在其他地方当摆设,”莱艮芬德伸出一根手指圈了一圈,那里面包括了教令院只是用作对外展览的藏品和一些已经在黑市卖出天价的东西,不太委婉的说道,“宝库的东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可以随便拿的。”
克利普斯:……
溺爱是罪,陛下。
没过多久后,克利普斯叫来了自己的儿子,很沉重的表示,你已经是个成熟的莱艮芬德了,是时候把家主之位传承给你了。
迪卢克说父亲你之前不还说我大逆不道心性幼稚距离正式成年还早一百年呢么。
克利普斯说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个位置现在就是你了一定不要和我推辞。
于是当天的凯亚回家的时候就看到了一脸解脱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克利普斯和双手交叠置于眼睛下方怎么看怎么阴气沉沉的义兄,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又是什么没通知我的新型家庭伦理剧吗?”
迪卢克:“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凯亚你想先听哪一个。”
凯亚:“老爹看起来这么高兴,应该好消息比较重要吧,先说好消息吧。”
“好的。”迪卢克很矜持的点点头,“好消息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被强制接手了家主之位,手续和印章都完事了。”
“……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算是现阶段的好消息,但是没区别了,坏消息呢?”
迪卢克:“坏消息就是,咱们家破产了。”
迪卢克:“所以下个月开始记得把西风骑士团的工资上交,我也会去天使馈赠打工,补贴家用。”
凯亚:“……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第252章 番外·交替(上)
那本该是个平平无奇的早晨。
平凡,普通,习以为常,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惯例无法透过垂落的厚沉床幔,但会从特意留下的缝隙里照到睡在外面的钟离的眼睛上,所以他可以先几分钟醒过来,身边躺着的妻子还睡着,孕育纯血的龙种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并且因为自己“居然真的生了一颗蛋”,伊莱恩偶尔还是会对着自己的亲生崽子露出相当复杂的表情。
一开始璃月仙众还和这对父母一样对这一颗蛋手足无措不不知如何是好,好在没过多久这颗蛋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成长成了一个完全无法忽略的大小,又凭着它那堪比岩脊硬度的壳子飞快成为了一众仙家手中的新乐子——看若陀龙王日常用尾巴把龙蛋扔着玩的样子,摩拉克斯很难找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
温迪在这期间倒是展现出了类似于前辈和长兄一样的气场,他表示蛋壳本身就是最完美的元素吸收转化的容器,所以倒也不必担心这小龙崽会在没有父母亲自喂食的情况下还会营养不良,但是他想要亲自带龙蛋的的话还是大可不必;
对于钟离来说,璃月仙家自然是最信得过的,幼龙破壳而出后仙家的兴致更是不减反增,他自然是爱护自己的亲生孩子的,但是对于那个被所有人宠爱着的幼崽,他倒是更想腾出更多时间照顾妻子。
按着过去的习惯来看,等他们起来后没多久就会有某个仙人或是仙众夜叉高高兴兴进来带小龙崽出去玩了。
钟离习惯性地伸手摸向身侧的位置,那里一片空空荡荡,他伸长的手臂甚至直接碰到了床沿雕花的位置,他微微一怔,原本还有三分朦胧睡意瞬间烟消云散,瞬间坐了起来。
——他的身边并不是枕边人早早起来后不留余温的情况,而是连痕迹和被褥也没有,这是一张宽敞精致风格古雅的床榻,但也是一张明明白白地、只有一人在用的床。
一瞬的沉默后,他扯开床幔的动作甚至带起了一点破空和布帛撕裂的细微声响,屋内摆设陈放都无比熟悉,这是属于璃月往生堂客卿的住处,钟离甚至还能说出每一样器具每一样摆设的来处和时间,可在他的印象中,他早该几十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往生堂,和家人一同隐居在仙灵洞天了。
……怎么回事?
他怔怔起身,好在还能神色如常的换完衣服,重新露出属于往生堂客卿的一面,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奇异又陌生,客卿简单检查了一遍屋内的问题,发现大部分都和他记忆中没有任何区别。
只有一点。
属于伊莱恩……或者说这个时期还被称为明夫人的东西不见了。
无论是她爱看的书籍话本和随意放在桌子上的手稿和演算的草纸,还是她会随手搁置在一旁的那些他买回来但是没有兴趣挂在身上的小玩意,玉佩,发簪,手镯,耳坠……伊莱恩不爱过多累赘的打扮,连先前束发的石珀发饰都是哄了好久才愿意用的。
但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消失了,不见了。
——像是他们从未存在过似的。
此时有人敲了敲门,窗外影子被晨间暖光照的影影绰绰,钟离神色一滞,反应过来那是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尚且还是少女时期的样子,他想了想,还是上前一步开了门。
“堂主。”
开门的是一片平静的往生堂客卿,胡桃弯着眼睛打了个招呼,不知是否是钟离的错觉,他总觉得少女的态度远比记忆中要显得疏离客气许多。
简单寒暄过后,他终于没有忍住,开口问道:“堂主今早可见到夫人了?”
“夫人?”胡桃一脸茫然:“什么夫人?”
钟离一怔,下意识答道:“自然是明夫人,我妻子,也是……”
也是你的师父。
只是他的后半句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胡桃一脸惊奇的反应看得愣住,小姑娘捂住嘴小小欢呼一声,有些好奇的问道:“客卿居然成亲了?太不够意思了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和本堂主说一声……不过算了,什么时候有空把尊夫人带来让我也看看?”
……她是认真的。
这个世界也是认真的,真实的。
“抱歉堂主,”钟离垂下眼,神色不曾有半分变化:“我忽然想到一件很要紧的事情,能否容我先离开一阵子?”
*
没有。
哪里都没有。
没有明夫人,没有归元节,没有黄泉冥府和往生的祝福,璃月港的过往行人讨论着的都是岩王帝君之死,那么多人都在惶惶不安,不知所措;
业障未散,邪祟仍在,仙众夜叉互相残杀而亡,若陀龙王磨损发狂遗忘一切只能被封地下,不存在冥主,更不存在黄泉乡,古华不过是千年之前就已经落魄失传的小小流派,从来都没有轮回往生的说法,人生来一世不存过去与未来,璃月从来都只有一位神明,共同创立了归离集的尘之魔神早已在魔神战争之中就已经死去。
至冬的武者在岩王帝君已经“死去”的土地上肆无忌惮地大闹一通,愚人众的执行官按着约定取走了岩神的神之心用作日后的筹码,因为天理仍在,深渊也在。
金发的旅人仍在寻找血亲的路上,玉京台的仙人送出祝福的礼物,记忆中风华绝代的仙人却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沉默姿态,那双苍老而平静的眼中再也看不见昔日的风采。
什么也没有了。
……他本来以为是永远不会变化的一切,本来以为是永远都会陪在他身边的一切。
——也是摩拉克斯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清楚自己必然会经历的某个未来。
他本可以接受这一切,可他却偏偏已经亲自经历过了那个更好的未来。
她仿佛从未存在,仿佛他们从不认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只是……
如果他来到了这个未来,那他原本的世界里又是谁在作为“摩拉克斯”继续存在?
***
有关这个问题,摩拉克斯大概要比所有人都要紧张得多。
——他如今所在房间虽然还是璃月风格,四处装潢摆设也都完美符合他的审美品味,可就是那种不远处放着女子外袍的刺绣屏风,近在咫尺的却砂木梳妆台,乃至于他完全之前只简单瞥了一眼立刻就转开视线的床榻……
这一切的一切,都请清清楚楚的说明了一件事。
这是某对夫妻的住处。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一觉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但是此时房间内空无一人,床榻已经整理完毕,桌上杯盏残留水气,房间主人应该是刚刚离去不久,而那不远处屏风隔着的似乎是幼儿的摇篮,只是除了摩拉克斯无比熟悉的岩元素以外此处还流淌着某种全然陌生的全新元素。
他站在那里稍有几分不知所措,无论是这属于某对夫妻的私密卧室还是这陌生的元素,都让摩拉克斯少见地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没过一会,门外脚步声渐渐靠近,他原本还以为是此处的房间主人终于回来,只是还没等松口气想好如何解释自己的突兀出现,对方就已经大大方方开了门,应达和伐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面庞红润,眉眼清明。
摩拉克斯看着这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脸上最后一点平静也绷成了阴沉冷意。
……若说这是幻境,那制造幻境之人的用心也未免太过恶毒可怕了些。
亵渎仙家,玩弄人心,若只是为了蛊惑心神他这样就能动摇的话,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哎呀?”应达和伐难倒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完全没注意到对方压抑的神色,只一脸奇怪的问道:“您今天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啊帝君?”
不等他反应过来,两位夜叉先行了一礼,而应达似乎像是已经做了无数次类似的事情一样,甚至无需摩拉克斯的回应就已经熟门熟路地就往另一侧的屏风后面走过去。
火夜叉眉眼弯弯的哼着歌,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乖乖~乖乖~我们的小乖乖在哪里呀~今天是应达姐姐给你唱歌开不开心呀~”
摩拉克斯站在那里,始终不发一语。
只是他的沉默似乎让人误解了些什么,伐难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口,时不时看着屋内的应达,璃月的岩王帝君忽然发现如果是按着自己记忆中的仙众夜叉重现幻境,那么现在的这两位夜叉对他的态度似乎远远不如记忆中的恭敬小心,又显得太过熟稔自然了一些。
虽然陌生,看起来却实在是太过鲜活。
伐难看着他稍显严肃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小小声地解释道:“浮舍大哥他们若是来了,就说孩子我们先带走了哦?”
……孩子。
摩拉克斯终于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属于璃月君父的一面让他开始反射性的质疑起房间的这对夫妻居然会如此坦然遗忘自己孩子的行为,直到应达小心翼翼的抱着那个小家伙走出来,与那孩子对视的第一眼,岩王帝君的脑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了一片恍惚的空白。
那是个眉眼精致如画的小姑娘,一看就是被万千宠爱灌溉长大的孩子,她颈间挂着的是精致小巧符合孩童身形的长命锁,尘之魔神的亲手制作,用的是若陀龙王的刚玉王角,衣袍边角纹绣花纹皆是各类护持咒文,就这一眼便能看出不下三四位仙家的手笔;更不用提她头发上用风龙翎羽制成的发带和雷樱的腰坠……
这些身外之物,尚且都可无视。
真正让岩王帝君愣在那里的,是这孩子的眼睛。
那双剔透明亮,如石珀般纯净的浅金色龙瞳——
和他生得简直一模一样。
小姑娘眨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忽然就沉默着转头抱住了应达的脖子把脸埋在了她的颈侧,裙摆之下一条雪白龙尾一摇一晃,眼见着就要蹭上摩拉克斯的衣摆,忽然极为明显的一僵,随即迅速绕回来缠上了应达的腰间。
她不曾说话也不曾流露出太多的反应,可这副态度却忽然让摩拉克斯手足无措起来。
……他这是被讨厌了?
第253章 番外·交替(下)
摩拉克斯的疑问和自我反思并未持续太久,远处已经有人和应达她们一样从容进入,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对方与夜叉怀中幼龙的关系,且不提那两张面容眉眼轮廓何其肖似,单单是那小姑娘原本拘谨缠好、忽然就像小狗一样欢快甩来甩去的尾巴就已经能证明一切。
面对这位,应达他们露出的神态更是摩拉克斯全然陌生的熟稔亲昵,他们称她陛下,又笑嘻嘻地叫着夫人,幼龙只在应达怀里呆了一会就眼巴巴的转头看着母亲,她倒是足够乖巧不哭不闹,伊莱恩转头看了一眼屋中静立不动亦是不曾上前打扰的岩王帝君,已经伸手将孩子抱了过来,摸了摸她的头顶。
直至此刻他才稍有感觉,这一切似乎并不是某个敌人为他准备的虚假幻境,若是根据他的意识和回忆,那么岩王帝君过往经历的一切重现已经是最大的磨损,大可不必创造出这样一对陌生母女特意扰乱心神,何况这幻境周围流淌的元素也绝非提瓦特所熟知的任何一种——比风更加厚重,却又比岩更加柔软,与这世界本身融合的恰到好处。
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为了创造一个幻境让他深陷其中,那么倒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摩拉克斯对着这位陌生的夫人点头致意,他仍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但一贯的好耐心让他可以不着急去寻求那个答案……或者说,一个暂时还不是很想承认的答案。
伊莱恩等到应达她们离开之后,才对他道:“我不会与你说清我是谁,你应当不介意?”
摩拉克斯沉吟一瞬,点了点头:“那便按着夫人的意思来吧。”
同样的存在,同样的称呼,同样的声音。
可这一个称呼之后的意思,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女王心平气和地嗯了一声,神色平静如常。
见她如此反应,帝君也知晓对方已经看出了自己是谁,之前有意无意避开的那个猜测被迫摆在了他的面前——是了,部下与夜叉可能看不出来区别和差异,但是若是换做了妻子和孩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眼前人是否是自己的枕边人,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想到这里,忽然感觉自己的出现多少有了些鸠占鹊巢的意思,帝君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柔软愧意,幼龙拍拍母亲的肩膀,从她怀中看向摩拉克斯的眼神还有几分孩童特有的懵懂好奇。
“这孩子是……”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用孩子和一位母亲开启话题永远是最好的切入点。
“我女儿。”
果不其然,对方的确回声了,孩子的确是和他猜想的那般,也算得上是他的亲生孩子。
小龙崽始终未曾起名,本来按着璃月的风俗,子女的名字大多继承父母的期待和祝福,但这对父母却想着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这孩子去做的,虽说也是祝福,可名字何尝不是一种束缚一生的咒,他们始终都是用更加亲昵的乳名和爱称来代替。
倒是归终他们,对这只小龙崽有着几乎堪称毫无底线的溺爱,乱七八糟的称呼一会一变,什么乖乖甜甜心肝小宝贝……只有想不到没有这群人喊不出来,就连冥府七司那几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都会找个机会抱着玩一会;
好在小龙崽完美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乖巧温顺听话守礼,哪怕怀峰把她抱起来允许她玩自己的胡子,小姑娘也只会认认真真地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木梳替老人家梳胡子,更不用说日常几乎有求必应,帮归终整理文件给留云提供乳牙,就连若陀随口一句没见过“虚数属性的龙到底什么样”,小姑娘也会毫不犹豫直接变成原型,安安静静往他面前一盘随便检查。
……很好,连亲娘那个一开始只是戏称的“许愿之神”的属性也被完美继承了。
这可怎么办呦。
一群长辈忧心忡忡,生怕小龙崽重蹈她娘当年覆辙,于是挂长命锁的系辟邪铃的绣镇魂符的,像是当年被这孩子母亲折腾出来的恐惧和不安终于在她的孩子身上与时间一起酿成了过量的溺爱,一股脑的全都扔给了这个小小的宝贝。
不长大也没关系。
没有被期待着去完成什么也没关系。
最好一直都是父母怀中的宝贝,一直都是所有人手心里需要呵护着的孩子。
代偿心理作祟。
风神巴巴托斯如此表示,并抢在雷神姐妹之前先一步动手,把小龙崽睡觉的被子都改成了特瓦林的翎羽做填充物。
也许正是因为这孩子对旁人好意来者不拒又会展现出十二分的温顺乖巧,于是一群长辈得寸进尺,成功在归终的撺掇下把“飞沙走石”这个最奇怪的称呼给保留了下来。
……归终。
摩拉克斯慢慢重复着这个已经太久不曾提起的名字。
他的眼神看起来太过复杂,比起预期中的感慨和怀念,更多已经是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现状的空洞感和稍显微妙的格格不入,像是磐岩的理性和六千年的冲刷与磨损让他已经可以从容不迫地接受这个答案,可那些依旧柔软的、依旧会疼痛和受伤的部分,却反而为此生出一种太过陌生的慌乱。
“最近璃月无事,那些家伙这次应当是在削月筑阳那里小聚,你不去看看嘛?”
他听见伊莱恩在问他。
而摩拉克斯摇了摇头,只是笑了笑。
“不必打扰。”
他如此回答道,对着这双似乎可以看透一切秘密的宛如青空般澄净的眼睛,他似乎也没有什么隐瞒自己的必要。
这不是他的世界。
……这也不是他的家。
他的出现绝对不是故友的重逢,只是不速之客的打扰。
在自己的世界里,岩王帝君已经是通过假死的方式离开璃月的视线,但是这边不知情况如何,摩拉克斯左思右想,还是略带了几分拘谨地问道:“不知夫人可还需要岩王帝君做些什么?亦或者之前有什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若是不介意,我也可以代劳。”
可你与我并不相熟,与我相处,你应该会更尴尬一些。
摩拉克斯听见她这样说道,对方若有所思,忽然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不如这样吧。
你对如今的璃月应当也算是陌生的,我找些你熟悉的来陪着你……帝君不必担心,毕竟他们的话,你的确应当信任更胜我一些。”
摩拉克斯看着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血缘相连的孩子带来的牵引感,还是这个世界里唯二第一时间就认出他不是这里的岩神的关系,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岩王帝君发现自己并不抵触她的安排,也许因为她的确对这个世界的摩拉克斯太过了解,以至于连他这个“外来人”也找不到一丝一毫不舒服的违和地方。
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疑和询问,也没有多余的情绪输出。
——她如此淡定的接受了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父亲”的事实。
……有些意外。
其他姑且不说,摩拉克斯即使没有经历过这个世界的一切,但他了解自己,能到了可以安心孕育子嗣的这一步,那么就说明这场婚事至少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的才对。
对于一个一模一样却又从本质上截然不同的存在,对她和孩子的态度又是如此的疏离又客气,她能如此坦然接受并且立刻安排好之后的一切,摩拉克斯对于这位“妻子”的印象是有些惊讶……甚至是好奇的。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哪怕同为摩拉克斯,他的这份好奇仍然显得太过僭越。
摩拉克斯的目光看向那躲在母亲身边的小姑娘,对方睁着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岩王帝君。
他好像是爹爹,但身上又没有爹爹的味道。
……真奇怪。
帝君看着伊莱恩安静安慰自己女儿的平淡侧脸,忽然就有些压抑不住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为何帮我?”
“哎呀?你将这种程度看做帮助吗?”
伊莱恩反而有些诧异,她的表情总是寡淡的,平静的,眼中唯一的温暖和怜爱只在母女对视的时候有所流露,当她重新抬起眼看着摩拉克斯,就又恢复成了那副平淡的样子。
“我只是知道你如何爱着璃月而已。”
去看看你理想的世界吧,摩拉克斯。
女王抬眼看着他,温声说道。
岩王帝君若有所觉,远处有人大步走来,若陀站在那里,第一时间是俯身去迎接那蹦蹦跶跶喊着“若陀叔叔”跑过来的小姑娘,笑嘻嘻地陪着配合做了几个举高高后,这才转头看向摩拉克斯。
“……也许我该对‘你’说声好久不见,老朋友?”
帝君微微一怔,却是笑着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了,老友。
*
——他的妻子说,去看看这个理想的世界。
可理想是个太过遥远的词了。
对与提瓦特来说,究竟什么样才是理想的?
是璃月终于可以放手神明的搀扶,还是神明脱离了神职的束缚,亦或是这片土地终于得以对抗天理成功,正如自己和冰之女皇约定的那般,完成最后的契约?
无论如何,他们都已经付出了太过惨烈的代价和难以忽略的磨损。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是连磐石也开始感觉到疲惫的程度了。
但若陀的脚步如此随意又熟练,连带着让璃月的岩王帝君反过来成了成为了那个需要追随在他身后听他讲解和指引的对象,对此,摩拉克斯感受到一种陌生的新奇和难以言喻的酸涩满足。
他想起自己的老友,想起那个被封印镇压如此厌恶人类和璃月的若陀龙王,可这一个,却是比“他”都要如此了解如今的璃月——
脚步沉重又疲惫的君王看见记忆中的璃月港,繁华热闹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可街上人群熙攘,街头巷尾依旧散发着熟悉的酒香,不远处十几个古华弟子抱头乱窜尖叫连连,后面是抄着书卷追杀而来的归终和惯例追在她身后慌慌张张忙着阻拦的阿萍;
应达和伐难在摊子上嘀嘀咕咕抬头讨论,大大方方展露出自己夜叉的外形,时不时拎起点什么对着身后一脸认命帮着拎着兜子的金鹏比比划划,少年仙人神色冷淡到近乎麻木,看起来已经是陪着逛到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止如此。
他听见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念叨的故事,听见茶馆戏楼的方向飘下来的戏词诗文,他们讲侠义,讲人心,讲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他们也讲仙人,讲帝君,讲仙魔志异奇幻怪谈,但这里面开始出现了人的身影,出现了人的故事,仙侠传说最后的落脚点更多的是人间客,人间事。
……是这样的感觉么?
摩拉克斯怔怔想着,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往前走,越过了若陀的指引和那些记忆中的影子,他知道归终看到了自己,也知道魈的目光望向了这边,但是他们都没有上前一步,那像是一个又一个饱满柔软的圆,只需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足够充盈的满足感,所有人无需再去努力拼拼凑凑,只是为了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足够完整的模样。
于是摩拉克斯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着,他越走越快,越走越轻松,他从璃月港的这一头一步一步走到了玉京台,回头看见一片繁华盛景,似有一缕人间烟火气丝丝绕绕,将他们全部圈入其中。
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摩拉克斯无比笃定的想着。
他们已经不再属于这个故事。
但他们永远都是这故事不可分裂的一部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这一切又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
又需要用多少心血才能完成现在的一切?
若陀龙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耐心等着他回头。
还想听些什么?
若陀像是预知一般,先一步开口问道。
是想继续听璃月的故事,还是想听“你自己”的故事?
好吧。
——那么,就来讲讲属于“王”的故事吧。
讲那千年之前的相遇和约定,讲不打不相识的双王和他们之间不曾明说那份的微妙默契,讲那场大火,讲那遗忘了神王的国,讲她的废墟,她的死亡,她的无处可归与最后的黄泉乡……
若陀讲的很慢,摩拉克斯听得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看着他的这副样子,龙王却是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本该还想说另一个你如何爱她,但是现在的你眼中就只剩下了你的璃月你的子民,和一同存在于你记忆中的我们了。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哪怕是若陀,也不知该如何评判这究竟是对是错,又是否足够公平。
……这就够了。
他忽然听见自己的老友如此说道。
摩拉克斯看着这片景色,如此眷恋,如此满足,如此欣慰,像是想要将这一切永远的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仅此而已,已经再无奢求。
我知晓她与我疏离,但我应当表达一份感谢。
哪怕只是为了“我”自己得以看到这样的画面。
因为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看到这样的画面。
我的璃月还能做到哪一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曾做到过。
*
但是很快地,摩拉克斯就发现自己不需要这么做了。
在他想要开口道谢的时候,另一个钟离已经匆匆赶回了她的身边,而那双平淡又冷静的宛如青空般美丽的眼睛,几乎是在对方出现的瞬间就软化了下来,放松了自己紧绷的肩膀。
直到那个钟离将妻子抱入怀中的时候,他的怀抱仿佛才是完整的。
于是摩拉克斯站在那里,不曾开口打扰。
——这边的自己是圆满的。
无论是身为岩王帝君,还是身为钟离,他都显得太过圆满了一些。
在很久之前,旅者曾经问过他,若是他与年轻时候的自己相遇,谁会赢?
当时的他答,自己知晓摩拉克斯全部的弱点,可那时的他意气风发,不应该输。
……他现在又看到了。
现在的钟离,和那时候的自己,仿佛在这一瞬间得以重叠。
六千年的时光不曾为他带来致命的磨损,他的那双眼睛甚至还留着几分少年时的锐气和锋芒。
摩拉克斯静静看着,最后也只是露出一个混杂了怅然和欣慰的微笑。
他想,应该就是这样了。
最好的结局,让自己去尽情想象也不敢想象的结局。
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见自己度过了太过圆满又幸福的一生,也许旁人会嫉妒,会发狂,但是大可不必如此,嫉妒之心太过肮脏,争抢和侵占另一个自己的心血更是毫无必要——
他想要后退一步,却注意到那白发金瞳的小龙崽晃了晃母亲的手,不知和她确定了些什么,跌跌撞撞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她的样子太过可爱了,连带着磐石冷硬的心也不得不一同融化,摩拉克斯配合着半蹲下来,也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就在不远处看着,但是那又如何呢,孩子总是可以有些特权的。
小姑娘摘下脖子上的长命锁,放到了摩拉克斯配合伸出的掌中。
摩拉克斯微微一怔,声音有些微妙的酸涩:“……你要送我?”
幼龙点了点头。
爹爹那边有娘和自己,但是这个爹爹看起来什么也没有,锁是归终姑姑和若陀叔叔一起做的,这样一来两边都是三对三,很合理,很公平。
“不要不高兴哦。”幼龙迟疑了一会还是没有叫他爹爹,但仍然一脸严肃的强调道:“我在这边给你补两个,这样我们都有两个陪着。”
摩拉克斯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臂,用力抱住了这个小小的孩子。
这是血缘的延续,也是崭新的未来。
他的怀抱和胸腔同样伴随着幼龙安静又温顺的回应变得充实而饱胀,那枚小小的长命锁,将会是他回去之后最珍视的宝物。
***
像是一缕烟,一阵雾,在下一个迈出脚步的瞬间就已经毫无预兆地回到了烟雨朦胧的璃月港,摩拉克斯有些恍惚地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那枚带着余温的长命锁。
于是帝君反应过来,这场梦已经醒了。
他想要去找找属于烈风之主的故事,脚步却又在走向蒙德的那一刻忽然停了下来。
还是算了。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有些缘分,最初不得强求,便永远不可求了。
于是他只是握紧了那枚小小的长命锁,重新走向了自己的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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