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再生欢 > 576. 二更君 飞蛾扑火,羞辱方式
    薛放紧盯着决明,大概是他的眼睛太亮,决明有点不安,悄悄地向着金燕燕身后躲了躲。


    金燕燕并未察觉异样,忙着赶到薛放身旁,笑道:“十七爷,你怎么有功夫来鹿鸣了?”


    薛放把她拨拉到旁边,对决明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决明支支唔唔说不上来,金燕燕又抢着说道:“是我的主意,我让慧娘跟决明搬到鹿鸣来了,就住在我们家里,这样还稳妥些,永安侯之前不还担心决明落入坏人手中吗?”她一脸要求夸奖之色。


    薛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是吗?哦……你想的挺周到。”眼珠转动,又问:“决明,你娘亲好了?”


    “好、好了。”决明总算回答。


    金燕燕得了一句敷衍的夸奖,却信以为真,仍笑眯眯道:“多亏了永安侯,慧娘一直称赞永安侯,还说没有当面再谢谢她呢。”


    薛放嘿然道:“这不是还有机会么。”他望着决明道:“决明,你想不想当面跟永安侯道谢?”


    决明哪里知道他心里的打算,立刻回答:“想的。”


    金燕燕表示赞同,跟着道:“我也想……”


    此刻金平已经看出薛放另有所图,毕竟先前薛放叫他打听杨仪的下落,以金平之老辣,自然立刻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见女儿一直打岔,金员外不由分说,便把她揪到了一边去。


    那边薛放拉着决明,一番嘀咕。


    最终决明还是点了点头。


    薛放满意笑道:“事不宜迟,赶紧跟你母亲说说,咱们启程。”


    金燕燕听个正着:“十七爷,启程去哪里?我也……”


    话未说完便给金平捂住了嘴。


    薛放撺掇决明,说自己找不到杨仪了,想叫他帮忙。他为了让决明答应,故意说杨仪可能还有危险。


    决明当然是许了,不过,薛放仍是担心慧娘不肯叫决明走。


    毕竟……之前定北城闹得轰轰烈烈,慧娘不知多担心,好不容易儿子回来,哪里舍得。


    谁知慧娘听了决明所说,即刻便叫他跟着薛放走,并且叮嘱决明道:“一定要找到永安侯才回来,永安侯平平安安的……娘才放心。”


    薛放暗暗感慨。


    于是薛放从鹿鸣带了决明上路。


    他们在到澶州的时候,决明准确地选择了杨仪黎渊离开的那条路。


    一路到了绵州,绵山城。


    虽然那“一尸两命”的案子已经过去了数月,但绵山城的百姓们兀自记忆犹新,闲谈之中时常提起。


    那禽兽般的一对男女已经被处决,被杨仪救回来的那妇人跟孩子,却早已经脱离险境。


    虽然那老五不是好东西,但她的婆婆却着实是个贤良妇人,一家三口,相依为命。


    过街市的时候,正有几个茶客在闲话此事,说起当时的情形,人人都称叹神异。


    毕竟当时杨仪在马车里,而那妇人在棺材中,如何能得知人没死?


    且又硬生生地把一个看着早已死去的妇人抢救回来……真是闻所未闻。


    提起这个,不免又提起杨仪在北境所做的别的善举,甚至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到先前他们在京内的案子之类,越发说的神乎其神。


    倘若薛放不认得杨仪,只怕也会听了他们所说,以为真真神人转世了。


    此时薛放听到那些称赞,心中半喜半忧。


    回头看决明,却见他的脸色比自己的还要差。


    “怎么了?”薛放问。


    决明左顾右盼,眼神像是受到了惊吓,却最终没有出声。


    “他们又往哪里去了?”薛放不以为意,毕竟决明这种反常的情形他见得多了,只又问要紧的。


    决明伸手指指路,他们从南门而出,沿着官道行了一阵。


    薛放越走,越觉着不安。


    他猜到决明是在沿着杨仪他们走过的路而行,但走到如今,他逐渐发现这条路的路径有些奇特。


    不像是在跟什么人“汇合”,反而像是在“甩脱”什么追兵之类。


    假如不是决明带路,薛放绝对想不到他们的路径会是如此奇异。


    走了数日,他们竟然来到了南北运河的边上。


    薛放看着面前宽阔的大河,扭头看向决明。


    若不是知道决明之能,简直要以为他是走错了路。


    “在这里?”他诧异地问。


    决明望着前方的河流,飘忽的目光看向更远处。


    就在薛放耐心等候的时候,码头上其他众人却自顾自忙碌不已。


    有漕司的人在督管货物,也有赶路的人来来去去去。更有几个靠岸歇息的船商对坐闲话,无非是说又运了多少的茶叶,豆子,蔬果之类往北境去。


    他们道:“往年可断然没有这样的,如今去北境的货物一天就有十几趟,果然是打了胜仗,气象都不同了。”


    “据说南边许多商人都纷纷动身,赶往北境去了,这些人的眼神最利,又不知盯上北境的什么好东西了。往年他们哪里肯去,我听说……他们还把定北城叫土匪窝,嫌弃着呢。”


    两人说了一会儿,却又道:“这就叫风水轮流转,不过,说不准北境以后如何呢,我听闻之前永安侯跟俞监军都已经回京,最近不是把薛督军都罢免了?”


    “是啊,朝廷的事情咱们自然不懂,但是罢免薛督军这又是干什么?才打败了北原,这是绝世之功,就算封个……大将军啦之类的也不为过,简直叫人想不通!难道是怕北境太安定了吗?”


    “谁说不是呢!这薛督军,俞监军,还有永安侯,就算留一个在北境也好啊,一个都不留那怎么成。岂不是失了主心骨!”


    “对了,说起永安侯来,你有没有听说,永安侯不曾回京?据说……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薛放听他们说到这里,才留意起来。


    而先前那人听见这个话题,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来,竟道:“哼,你问对人了,我这一趟船是从金陵那里过来的,我先前听金陵的同行们说,曾看见过永安侯在金陵城内出现。”


    “什么?永安侯去了金陵?这是为何?有什么要紧大事么?是真的吗?”


    “总归说是见过如永安侯一般形貌的……去做什么倒是不知。”


    薛放在旁听的一颗心七上八下,想上前问问,又见那人语焉不详,也是听来的。


    于是他只拉住决明问道:“你听见他们说的了么?杨仪是不是在金陵?”


    决明哪里知道什么是“金陵”,只凝视着江面,脸上的表情让薛放不敢细看。


    “你、你到底在看什么?”薛放忍不住问。


    决明低下头,不回答。


    小林去要了一条船,众人上船,沿河向南。


    决明第一次坐船,极其不适。但时不时地还强撑着起身指路。


    整整半月,他头晕目眩,饭都少吃,着实受苦了。


    薛放因为听了那两个船商的话,以为杨仪是在金陵,便认定决明是要乘船往南去的。


    不料在进入中原的时候,决明指向岸上。


    薛放抱着他下了船。


    别说决明,就连他在上岸之后,也觉着头重脚轻,有些站立不稳,习惯了船上的晃动漂泊,突然间脚踏实地,人还不能适应。


    薛放见决明脸色发白,气息微弱的,便就地寻客栈,休息了半日。


    小林恢复过来后,便出外买了些日用之物。


    他去了半个时辰才返回,回来便跟薛放道:“十七爷,我听见街上两个商贩,说听闻了永安侯在南边宿州一带行医……”


    薛放愕然:“什么?可是真?”


    小林道:“我特意上去问了,其中一个商贩说他亲眼见过,那是个女子,生得瘦弱,医术却高明的很,身边跟着个总是蒙着脸的人。”


    薛放心惊,恨不得立刻去询问那人。小林却迟疑道:“十七爷,咱们是要去找仪姑娘的,可、决明带的这路似乎不对,如果是去金陵、宿州一带,该在上游就转道才是。是不是,决明……弄错了?”


    薛放来回踱步,这一段日子里,煎熬之时他不免又拿出杨仪的信来看,几封信都给他快看烂了,虽然每个字句都已经牢记在心,但看到她的亲笔,仍是让他心中熨帖,仿佛得到安慰。


    他不肯怀疑杨仪信中所写,所以相信她是去找颠道士了。


    但现在,他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薛放觉着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小林在旁不再言语,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觉着不该尽相信决明,也许,是该往金陵一带去看看。


    但小林只看向薛放,要如何决断,横竖在十七爷罢了。


    京城。


    俞星臣总算逐渐地安定下来。


    在这期间,他抽空去了杨登的坟上拜祭。


    他仍旧记得杨登的音容笑貌,记得杨登每每含笑,用和蔼,嘉许,慈爱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叫一声:“世侄。”


    俞星臣望着墓碑上的刻字,微微仰头,眼角湿润。


    一路从懵懂走到醒觉,才知道原来清醒才是最残忍痛苦的。


    但是……也许那些痛苦都是值得的。


    北原的铁骑被牢牢地阻挡在定北城之外,此生大概不至于到踏破中原的惨烈地步。


    万千黎民百姓幸免于难,江山社稷依旧稳固。


    俞星臣不知道,假如自己不觉醒到前世发生的事情,那还会不会“顺利”地走到这一步。


    也许人生总是这样,不能两全。


    他能够顾及江山黎民,偏偏对自己一塌糊涂。


    俞星臣的手扶着墓碑,轻声道:“别人兴许会觉着世叔太傻了不值得,连我亦觉着遗憾,但我知道世叔心中绝不会后悔,有些事情,就算知道飞蛾扑火,也一定要去做啊。”


    苦苦一笑,重又站直了。


    地上是才烧过的纸,被风一吹,淡淡的灰烬随风飘扬,仿佛黑色的蝴蝶扇动翼翅。


    俞星臣放眼远眺,望见葱绿的原野,山峦。


    物是人非,而山川不言,依旧壮美如画。


    北境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了回来。


    政明殿内,皇帝听完了急奏。


    跟前端王、几位重臣尽皆无声。


    俞星臣俨然在列。


    其实在听说宣王被派去了北境,俞星臣心中便有所揣测。


    小公爷还以为,宣王殿下是去封赏薛放的。殊不知对皇帝来说,最忌惮的便是功高盖主。


    果真,听说了削了薛放督军之职的消息,俞星臣心中无声一叹。


    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候该“装聋作哑”,毕竟先前他已经把所谓御驾亲征的详细都说明清楚了,而小公爷也是知情人,到底如何,皇帝心知肚明。


    但旨意还是把罪名都扣在了薛放头上。


    这当然是皇帝有意为之。


    就算这会儿俞星臣站出来,再说一遍那主意是自己跟杨仪一起想到的,皇帝难道会因为这个而改变主意?只不过是当面打了皇帝的脸,惹皇上不高兴……再无别的用处。


    俞星臣蹙眉不语。


    皇帝却偏看向他,道:“俞爱卿,对于如此处理,你意下如何。”


    俞星臣走前一步,垂首道:“皇上自然圣明,只不过北境如今方定,微臣倒是担心忽然换帅,会对北境大局不利……”


    皇帝道:“那个穆不弃也是个能人,据宣王所言,他的为人行事,比薛十七更高一筹。”


    俞星臣只得回答:“是。”


    皇帝抬抬手,端王等先行退下。皇帝淡淡一笑,道:“你也不用为薛十七叫屈,你该清楚,御驾亲征这件事势必要有个人出来顶罪,自然不可能是永安侯跟你。”


    俞星臣欲言又止,只垂首道:“微臣……谢皇上恩典。”


    皇帝难得语重心长道:“你的路还很长,这种污点上了身,以后就洗不脱了。薛十七是个混不吝的人,债多不压身,就叫他担着吧。”


    皇帝这话说的很直白,倒是让俞星臣有些惊愕。


    “那皇上……对于薛不约,可是另有安排?”他大胆问道。


    “安排嘛……”皇帝略微思忖,道:“确实有,就不知他能否胜任罢了。”


    俞星臣当然猜不透皇帝的心意,倒是好奇起来,不知到底是什么职位会安排给薛放。


    未等他问,皇帝注视着俞星臣,忽然说道:“这一趟北境之行,听说你跟永安侯相处的极为融洽。”


    俞星臣猝不及防,顿了顿,道:“回皇上,此番多亏了永安侯……”


    皇帝道:“倒也不用说她,朕知道你们三个,缺一不可。”


    俞星臣屏息。


    皇帝端详着他,半晌道:“可惜……”


    俞星臣在等皇帝说“可惜”什么。


    但皇帝竟没有说下去,只抬手一挥。


    俞星臣只得躬身告退,慢慢地出了政明殿,心中疑窦丛生。


    他转身要下台阶,却见旁边有个太监,向着他轻轻地招手。


    略一迟疑,俞星臣还是向着那边走出了几步,问道:“公公何事?”


    太监道:“俞大人,有人想见你,请跟奴婢来。”


    俞星臣疑惑而警惕:“不知是哪一位大人欲见我?”


    他故意用“大人”来称呼,便是试探。


    那太监果真一笑,道:“可不是大人,是……总之您去了就知道了。”


    不是大人,那在这皇宫之中,应该就是“娘娘”了。


    俞星臣心头一凛:“公公,如果是宫内的贵人,只怕我不便。”


    太监惊奇地看着他,道:“俞大人,娘娘可说了,你不去会后悔。”


    俞星臣已经行礼转身欲走了,只听太监在后说道:“俞大人不是有很想见之人吗?”


    他蓦地止步。


    俞星臣明知自己不该如此贸然唐突。


    内宫也不是什么简单无事的地方,相反,比龙潭虎穴还要复杂凶险。


    他本来不该如此,多走一步就容易行差踏错,万劫不复。


    但太监的那句话,像是勾魂的钩子一样紧紧地拉住了他。


    那太监领着俞星臣向前,不多时来到偏殿门口。


    一个宫女正站在那里,见了俞星臣来到,微微一笑:“俞侍郎。”做了个“请”的手势。


    俞星臣看着那半掩的门,心狂跳,但凡是个聪慧懂事的人,这时候就该立刻转身走开。


    谁知道里头是什么,要么是洪水猛兽,要么是埋伏的刀枪剑戟,总之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但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眼前一道人影,亭亭而立,一身素色宫装。容貌秀美,气质恬静。


    却是很熟悉的面孔——青叶,如今的青妃娘娘。


    俞星臣戛然止步,抿唇。


    青叶却神色如常,向着他微微颔首:“俞侍郎。”


    俞星臣咽了口唾液。青叶并没有等他开口问,而是道:“请随我来。”


    他很诧异!但已经骑上了老虎。


    于是跟在青叶身后向内走去,一边走,鼻端却闻到了很浓烈的药气!


    这透着苦涩而似曾相识般的药气,让俞星臣的眼睛都有点迷离,心跳也逐渐加快。


    穿过两重垂落的帐幔,到了里间。青叶一摆手,守着的两名宫女悄而无声地退下。


    青叶回头看向俞星臣,俞星臣心有灵犀般上前一步。


    他的脚步略重了那么一点。


    就在此刻,里头有个声音很轻地响起:“是谁?”


    俞星臣的心跳都停了,他顿了顿,然后几乎忘了青叶就在旁边,他大步上前,一把掀开帘子。


    前方,杨仪拢着额头靠坐在罗汉榻上。


    听见脚步声逼近,她缓缓抬头,看了俞星臣一眼,然后又慢慢垂首。


    俞星臣发现她面无表情,淡淡然,就仿佛没看见自己一样。


    他心中微寒。


    直到现在,她对他还是这样……


    “是哪位公公么?”杨仪开口。


    俞星臣怔住。


    杨仪扶着额头,垂眸轻声道:“劳烦公公,转告皇上,我……咳,我不能留在这里。”


    俞星臣不懂,如坠雾中。


    她方才明明看见了他,为什么却说什么“公公”?


    难道是新的羞辱自己的方式?


    可心头转念,俞星臣猛然惊怔,失声:“你……”


    杨仪已听见了这简短的一个字。


    愣怔,她疑惑地重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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