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又是个没什么用的消息。
饶是白争流,听到这话,也有那么几分失望。
他吐出一口气,还是进一步问:“你可打听清楚了?常家的大郎君究竟是什么年岁,又为何离家?他脾气品性如何,在村子里时有什么亲近的人否?”
安伯回答得极为顺溜:“白大侠说的这些,老爷都有提起,且听我细细讲明。
“大郎君比我们老爷年长十岁。老爷舞勺之年时,大郎君已经该成家立业。但他早年读书,没学进书中圣人之言,倒是把那些办诗会、寻花娘的浪荡轻浮之事学了个十成。”
自然不是什么正经诗会。而是由一群穿着书生衫,藏着禽兽心的污糟玩意儿,去“品鉴”各楼里花娘哪个更美貌、嗓子更好、身子更软的活动。
安伯甚至嫌弃地撇了撇嘴。
“家中原本不知道这些。大郎君花多少钱出去,只要说是读书所用,老爷家里都咬牙来供。可大郎君要的钱,就像是一个无底洞。到后面,家里要他花得有节制些,他却不愿意在‘同窗’面前丢了脸面……许是里面还有什么事儿吧,总之老爷再有城里读书的兄长的消息,就是他欠了人钱,被一群人要债。
“这才算是东窗事发了。家里老太爷、老夫人气得险些没法下床,还是老爷一个舞勺之年的孩子与要债人周旋。再往后,村里都骂大郎君混账,也都说常家旁人不易。大郎君原本也回家了,但此类话听太多,约莫也是觉得没脸,于是又灰溜溜地离开,也没与家里人说他要去哪儿。”
“也是因为大郎君的事儿,老爷家里才早早为他定下柳氏这样勤恳老实的妇人。”
一番话下来,不说严丝合缝,至少也把事情讲全了。
甚至因为有些地方被含糊过去,整件事才显得更合理。
按照常老爷的说法,常家大郎在城里出事儿的时候,他们家里人还被瞒着。这么一来,自然不知道大郎君是怎么欠了一堆债。
一行人更加失望,“这样啊。”
安伯脸上显出些纳闷儿,小心翼翼问:“几位大侠,我却是不明白了。难道老爷这位兄长之事,与我常宅之事是有什么我等没想到的联系?”
否则的话,为什么白争流他们一门心思地朝上面打听。
白争流听着,也意识到自己一行的表现有点太明显。
要把柳娘子的提点说出来吗?……可柳娘子惨死化作怨鬼是真,不代表常宅中其他人就可信了。
毕竟就连柳娘子的事儿,也是他们强问出来的。
白争流正思索,他旁边,梅映寒不轻不重地开口,道:“我们只是想着,若常老爷真有长兄,那位大郎君与柳氏是否也算旧识……”一顿,剩下的就不说了,只朝安伯微笑一下,“看来是想岔了。”
安伯听他提起柳氏,立时被转移注意力。脸上既是小心,又是期盼,问:“大侠们!你们早上做法,可有什么成效?”
白争流忍不住看了梅映寒一眼,才道:“倒是又听了一遭柳家娘子的动静,成效却不敢说。我们想着,下午再在你们家四处转转,看能否有新思路。”
安伯就显出几分愁苦,但还是打起精神,说:“好!几位去哪里,我给你们引路。”
梅映寒把话截下来,委婉道:“不必劳烦。如今常宅人少,你们要操持的事儿却多。老爷的病,我们的饭食,那样不得你、平哥,另有丫鬟婆子尽心尽力?只要把黄夫人的住处也一并指给我们,我们自己去看便是了。”
白争流唇角快速勾起,觉得梅兄与自己着实默契。
安伯却犹豫:“这……”
白争流看他:“若是实在不放心宅子里的财物,让人跟着,却也无妨。”
潜台词:“你不放心我们的话,就让人盯着呗。”
安伯听着,哪里敢答一个好字?只好别扭地点头了。
于是,在看完柳氏清冷萧索的院子后,一行人又看了黄小姐富丽堂皇、与柳氏那边截然不同的小筑。
傅铭和顾邈对着黄小姐摆在屋内的各样物件啧啧称奇,一个说:“竟是江南时兴的五彩瓷!这做工,这显色,看来常老爷果真富贵,黄氏也无愧于富商之家的出身。”
另一个就道:“这等品色的五彩瓷,我也就在京中见过。未曾想,如今又能得见……”
从一个人住的地方,往往能看出那个人的偏好脾气。
在傅、顾二人的对话之中,黄小姐的形象浮在一行人眼前。
家里有钱,于是明艳骄纵。对上喜爱的人,这种性格是天真热情。而对上自己厌恶的对象,就成了暴烈高傲。
王氏则拿着一副绣到一半儿的牡丹图端详,还和白争流感叹:“不曾想,这黄家娘子的绣功也当真不错!你看这线,多紧多齐?”
紧、齐?
这评价颇为耳熟。白争流回想片刻,记起:“照阿姐看,前面那副竹子有可能是黄家娘子绣来否?”
王氏一愣:“这……”她又拿着牡丹绣看了看,“针法倒是一模一样。”
但这不能说明两幅绣品出自同一人之手。想想柳氏与黄小姐的身份关系,柳氏那么恨黄小姐,怎么可能把与她有关的东西带在身上?
——光是带也就算了,白争流捡到的帕子明显被保存得极好,虽然被水泡得褪色,但除此之外没脏没坏。想想柳氏的状态,就知道这有多么不易。
王氏合情合理地猜:“那竹子多半是黄家原来那些的婆子丫鬟绣的。黄家娘子自幼与她们一同长大,学得自然也是一样针法,这才看起来相仿。”
白争流叹气。也对,之前不就考虑过了。柳氏什么都不说,他们从帕子上得到的信息就非常有限。能确定的只有上面的名字,以及那个名字代表的人。
唔?
刀客意识到什么,冷不丁开口,话音缓慢:“还是要去看看常老爷。”
其他人纷纷看他。
白争流分析:“我们是被安伯绕进去了。柳家娘子给咱们的指点就是常老爷本人,而不是替常老爷传话的人。”
顾邈犹豫:“可那管家不是说了,常老爷病重,我们不能去看他。”
白争流摊手:“咱们又不熟悉他们家环境,真不小心绕过去了,靠着窗户瞄常老爷一眼,还能被拦下来吗?”
一行人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个道理。
眼看在黄小姐住处也看不出什么新线索,他们转战下一处目标地。
还真别说。他们在黄小姐屋子里时,总觉得到处都又冷又阴。一出门,外面的光落在自己身上了,才觉得好些。
身体明显回暖,引得白争流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建筑。
他不懂这些。但一般家中女郎的闺房,会这么阴寒吗?不像是给活人住的,倒像是某个拿来做法事的祠堂。
白争流摇摇头,大步往前。
……
……
刀客先前说:“我们不小心绕过去了,想朝常老爷看一眼,还能被拦下来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
因郡守府与常宅各处布置皆相仿,他们很容易找到了常宅主院。还没靠近,安伯就过来了。
一行人找理由离开。
正面过不去,就从后面绕吧。
走到一半儿,小厮平哥过来。
好,再绕。
早上那去叫平哥的丫鬟出现。
继续绕。
平哥再度出现。
“……”这下子,饶是虽然忌惮柳氏,可对宅子里能说会走的几人还算放松的傅铭顾邈,都感觉到了这小厮的怪异之处。
二人心中微微发凉,王氏也闭口不言。唯有白、梅两个,还在神色如常地和平哥讲话。
白争流:“唔,看来我们果真不会认路,见笑了。”
梅映寒:“你们也着实操劳。”
平哥只叹着气说无妨,还好。
白争流压低嗓音,问他:“你且告诉我,今天早上,你们宅子里是不是又……”
平哥脸色微白,露出痛苦又恐惧的表情,轻轻点头。
白争流抽气。
他身侧,梅映寒道:“我那些师弟、师妹,在你这个年纪,还什么都不懂呢,你却已经能为宅子里旁人分忧,属实不易。”
白争流:“……”唔?怎么突然说到天山派其他弟子了。
而且平哥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要说天山派那群弟子与他一般大时什么都不懂,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儿。
难道是要套近乎?总觉得这不是梅兄会做的事儿啊。
等等,年纪?
白争流倏忽福至心灵。
他语气寻常,问平哥:“说来,你是哪年生的?”
平哥眨眼,回答:“顺宁二年。”
白、梅两人同时安静。
他们两人脑海里冒出一模一样的念头:果真没错!为什么常宅和郡守府布置结构那么相似,他们却只知郡守府,不知常宅?
因为常宅的存在,根本就是在十数年前!
“顺宁”是先帝的年号。平哥是顺宁二年生,那他十五六岁时该是顺宁十七八年。其时先帝尚且在位,如今的皇帝尚在与兄弟们厮杀,都想坐上太子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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