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难为梅映寒。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剑客还能微微一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果真是与玉涵他们差不多的年岁。”
平哥脸上露出些向往:“梅大侠的师弟师妹,定也是像大侠这样的风流侠客,哪儿是我能比得上的?”
梅映寒面露无奈:“要是他们能有你一半儿稳重,我就知足。”
双方这么说了几句。平哥又叮嘱一行人,切记莫要再靠近老爷屋舍,两边这才分开。
一直到了看不见平哥身影的地方,顾邈才软下双脚,捂着嘴,发出一声呕吐动静。
错不了了!平哥生在顺宁二年,那他如今怎么可能还是少年面孔?只有一个解释,宅子里的鬼不只有柳氏,还有他们碰到的其他所有人!
如此一来、如此一来——
顾邈前面还对王氏“吃食都是由狐狸大仙造出来的障眼法”一说轻蔑不已。到如今,却觉得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不已。
他这样,傅铭的感觉也没什么差别。但傅铭前面说话更重,这会儿纵然强撑,也要告诉顾邈:“邈邈,莫要多想。柳氏是什么状况,安伯、平哥又是什么状况?我想,咱们并非到了鬼宅,而是阴差阳错地来了数十年前。”
顾邈一愣,连身体的难受都忘了,追问:“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傅铭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可能。
他道:“宫里也有这般秘闻,说是狂风骤雨的天气,有人见到前朝宫女从墙边走过。从前觉得这话是编出来吓人的,如今来看,却兴许还有说法。”
顾邈皱眉听着,表情慢慢变化,到底还是松快一点。
这仿佛也能解释常宅外那片诡异的雾。虽有时空交错,但交错的只是常宅所在的这片地界。他们恰好在这里,于是误入其中。
他喃喃说:“傅大哥说得有理。嗯,一定是这样。”
正安慰着,白争流忽而插进话头:“不对。”
傅铭、顾邈皆是一愣。
一个对白争流怒目而视,另一个则怔怔看他。
“顾少侠,”白争流问,“你前面说,黄家娘子屋中的瓷器是什么?”
顾邈听着这话,先是迷茫,随即面色发白,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再度翻涌而上!
“是五彩瓷!”他惊声道,“这玩意儿烧出来也是近几年的事!如果那小哥是顺宁二年生,呕——”
顾邈终于还是没忍住,食管反出一股酸水。
他难受不已,白争流看得跟着头疼。
要是没有出这等诡异之事,他一定早早远离傅铭、顾邈这对劈腿的野鸳鸳。但如今几人共同被困,犯下恶心事儿的活人总比来历不明的游魂靠谱,是以白争流才和傅、顾两人一同行动。
罢了。都一起转悠了大半天时间,这会儿出手帮上一把,也不算什么。
刀客出手如风,极迅速地在顾邈腰腹位置点了数下。
顾邈表情从惊愕到恍惚。等白争流的手离开,那股反胃感被压下不少,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而这时候,白争流已经转头看傅铭,用眼神问:“你要帮忙吗?”
傅铭脸色苍白,却还要强撑,说:“不……”一句话只说了一个字儿,旁边梅映寒走上来,用和白争流不同的手法,拍了下傅铭身上差不多位置的几个穴位。
傅铭闭嘴了。“谢”字憋在喉咙,总觉得说出来就是认输。可要是不说,他又觉得过意不去。
这么纠结着,梅映寒已经在和白争流说:“看来黄家娘子的屋子,并非本来面貌,而是旁人有意布置而成。”
白争流深以为然:“是了。那些瓷器、金银……对了,还有刺绣。”
王氏刚从平哥话语带来的震惊恐慌中反应过来,此刻勉强跟上刀客与剑客的思路,道:“那副牡丹绣倒不一定是假的。”
其他人看她。
王氏说:“我不懂那些精贵摆设,前面在黄家娘子屋里,就专门看了她的荷包、帕子这些小玩意儿,用的都是一样针法绣成的东西。若是造假,没必要弄得这样真切。倒是许多衣裳,看起来不像穿过的样子。”她干涩地笑一下,“只是我却不知道,富贵人家的女郎是否都是这般作风。”
白、梅二人又去看傅铭与顾邈。
两个“富贵人家”到底知道轻重缓急,纵然此刻脑子乱糟糟的,依然本能回答:“每季是要有新衣,但也不至于全是新衣。”
“傅大哥说得是。谁还没几件爱穿的衣裳?只要是好料子,多穿几次也无妨。”
“好。”白争流总结,“摆在深处的小物件是真的,放在台面上一眼能看到的东西多是假的。阿姐,你可记得那些小物件都是什么图样?”
王氏思索:“多是花绣。什么荷花兰花,牡丹红梅。旁的也有些松树、兔儿。”
白争流喃喃说:“我不懂这些,但……”
但这是一个性格骄纵暴躁的女郎喜爱的花样吗?
白争流深吸一口气。不,就和柳娘子留下的手帕一样,他们作为一群外来者,没必要想太多。
只需要抓住一个重点:黄娘子房子里那些用来佐证她被千娇万宠养大,喜好奢靡富贵的东西是假的!
真正的黄娘子并非此类脾性。所以,安伯与平哥前面“新夫人被黄老爷宠得无法无天,不知法度,因妒恨之心将柳氏磋磨至死”的说法,又有多少可信度?!
这话说出来,顾邈整个人一个激灵,不可置信道:“难道他们给咱们说的话也都是假的吗?”
他再次感到遍体生寒,而王氏这时候已经把“昊天上帝”“观音菩萨”一类平日烧香拜佛时会喊的话全都念了一遍。
“说不好……”白争流喃喃说。紧接着,他眼中划过一道冷光。
“亲自看看‘病重’的常老爷”,从他们觉得有必要做的事儿,变成一件势在必行的事儿。
但具体怎么做,还要多做计较。
刀客的目光从在场几人身上缓缓扫过。王氏、傅铭一个没有武功,一个八成做不到自保,必须留下。至于顾邈,既然前两个人留下了,不如让他也留着,算是个护卫。
白争流不知道顾邈曾经在傅铭被女鬼抓下水时松手。他依然当这两人宁愿双双出轨也要在一起,算是对另一人情深义重。再有,顾邈的人品暂且不论,武艺上,他还算放心。留下他守卫傅、王两个,白争流才好去探常宅主院。
最后,他看向梅映寒。
不用白争流开口,梅映寒主动说:“白兄,我与你一同去。”
顾邈脸色微变,下意识叫:“师兄!”
白争流也道:“梅兄,你想好了?”
梅映寒淡淡说:“单看安伯、平哥有多紧张主院,就知道里面一定有重要线索。既如此,光有白兄一人去探怎么够?”
毕竟“重要”的另一个说法正是“危险”。让其他人直面险情,自己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实在不是天山大师兄的风格。
白争流听着,道了一个“好”字。
顾邈闭了闭眼睛,也不再开口。
“只是,”梅映寒又道,“依白兄看,你我什么时候去才好?”
随着他的话音,白争流与他一同望向主院方向。
“晚上吧。”刀客说,“白日里宅子里的人行踪诡异,你我都知晓了。前面明明也算小心,却总能撞上他们。倒是晚上,咱们行了那么久,都不见他们的踪迹,倒像是……”
梅映寒唇角勾起一些,“倒像是在躲着柳家娘子。”
两人相视一笑。他们身后,傅铭面皮抽搐,顾邈也不明白师兄为何能那么轻松地提起女鬼。王氏则喃喃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只望漫天神佛能庇佑两个青年。
既然有了成算,往后时间里,一行人便回了正厅。
白、梅两人昨夜就没睡好,此刻闭目养神。其余人则心有焦灼,却偏偏不好出声打扰刀客与剑客,只好各自忍耐。
转眼到了昏时,安伯再度出现,还是那张焦灼面孔,问一行人,下午可有什么收获。
一行人已经在防备他,此刻只道:“有些想法,却不知道是否可行。”
安伯长长叹息,道:“希望大伙儿皆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今晚。”停了停,又邀请一行人去侧厅吃晚饭。
一行人:“……”
他们留在正厅,其实还有个念头,就是看看常宅给他们上菜时是什么状况。说到底,傅铭和顾邈依然很在意自己到底吃下肚了什么。
可现在,安伯竟然开口就换了地方?
傅、顾两人脸色不太好看,安伯倒是一脸关怀体贴,只道他前面曾远远看了一眼正厅情况,知道大侠们在休息,于是特地没让下人们打扰。
有这句话在,傅铭和顾邈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在进入侧厅之后,对着满桌子丰盛宴席没了胃口。干巴巴嚼了两口饼子,就像其他人一样,用筷子胡乱翻搅一下碗碟,做出吃过了的样子。
再过些时候,天色完全暗下,常宅渐渐亮起灯笼。
白争流与梅映寒对视,一齐开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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