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VIP]Butterfly
这家民宿唯一所剩的那个房间,比想象中要来得宽敞。
虽说不是店主口中已然被预订走的山景房,却也面朝山林,森树环绕。
迈进去时只觉得舒适得宜。
葛烟往来各个国家住过不少酒店,有套房式也有公寓式,但这样清幽且静谧,隐在偏僻山里的别致设计,还算是头一回。
更别提,还是在这样的夜晚里。
民宿接连平地起的一层,总共三层。
往上两层都是木制的设计,每个房间往外微突,差不多半悬空于树林之上,离地面只几树之遥,单面环绿。
这单面刚好是整扇直落的玻璃窗,映着夜晚山林的漆黑。
纷飞如鹅毛的雪粒像是抛在天空的棉絮,几乎要迎面直冲进来,洋洋洒洒铺在正面对窗的床褥上。
站在窗边,就这么遥遥望过去,还能觑见远处起伏山脉的边沿,与被雪衬出橘红的天际相映。
莫名有种末日前来的恍惚感。
但再怎么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房间的设施上,也尽心尽力地去打量。
………身旁那人的存在感都不容忽视。
葛烟略微屏息,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外间的冰天雪地回来。
此时此刻站在房内,身子在骤然回温的同时,酥意布满了指尖,继而一寸寸地往上攀爬,不断蔓延。
她稍稍让自己缓和长舒一口气,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心头不知名意味的跳乱。
和她相反,沈鸫言进了房后,反倒有种在自己地盘里圈-地的慵闲。
丝毫没觉得不自在那般,松弛有度极了。
他抬手便开了中央空调,再往她看过来时,清冷眉眼间聚敛着疏散,“接下来怎么说,你先洗?”
天色已晚,刚才办理房间入住时又耽搁了会儿。
眼下这个时间点,也确实要直奔两人来这的最终目的,收拾收拾好去休息了。
而这房间虽说不算逼仄,到底只有一间浴室………
两人只能一先一后。
葛烟长睫垂下,末了还是点了点头,“我先去吧。”
她应得快,沈鸫言却是不知道想到什么。
只目光缓缓往下,随即落在她的脚侧定住,“你等下自己可以?”
他这样的视线再明显不过,话中意有所指。
葛烟愣了会儿,须臾几秒很快反应过来。
这是还在提她之前在山庄里不小心扭到的事。
那当然可以啊。
她要是不可以难道他还要过来帮吗………
想起沈鸫言先前不由分说单手握住自己脚-踝的举措,空气仿佛也变得稀薄了。
葛烟原本便心略有慌乱,这会儿干脆也不再往下细想,只是抬起眼,幅度微微朝着他点了点头。
沈鸫言见此却挑眉,“你确定可以?”
葛烟听他复又问起一遍,难得无言后,稍稍扬起声为自己辩解,“……我刚刚雪地里就走得好好的啊,那会儿你也看到了。”
沈鸫言应了声,只道,“是怕你不小心在浴室里再摔。”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不动声色弯唇,“需不需要我提醒你,如果到时候真那样。”
见葛烟因着这话转眼便看过来,沈鸫言迎上她的视线,缓声补充道,“是我进去善后。”
“………”
怎么就聊到善后这方面了。
而论及这般的善后,她径自在脑海里脑补了下画面。
她在浴室里再次不幸扭到,沈鸫言直接推门而入……
还是从一开始就不需要为好。
葛烟制止住莫名发散的遐思,无意识地轻咬了下唇,“那我再小心点就是了………”
说着她回避他探过来的视线,目光向着周围逡巡一圈,准备找到浴室的门去推。
沈鸫言这会儿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道,“你先进去,我出去一趟。”
葛烟都快走到浴室门口了,听他这么说,倏而回首看过去,连忙唤住人,“……等等!”
等到沈鸫言侧身将视线撂过来,她放缓语气,“你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拿点东西。”
他唇角勾了瞬,下颌朝着浴室的方向轻抬了抬,“你先去洗,在里面等着我就行。”
“………”——
木门被倏地打开,轻微吱呀声传来后,复又轻轻阖上。
等到沈鸫言的身影彻彻底底地消失,继而完全地被隔绝在门外——
葛烟的视线才愣愣从那处收回。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还没往浴室里迈,倒是先被他的这一举措给绊住了接下去的动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好好的一番话……
被沈鸫言说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什么叫在里面等着他?
先前的那股繁乱像是不断往里注油引起的火星,频频迸起后,再次上了后劲。
葛烟眼睫微颤,干脆彻彻底底地不去想,转眼将目光落入旁侧。
大概今夜原本就涔生了不安分的因子,挡都挡不住。
毫无预兆地,她的视野在此时此刻,又缓缓地展现出一张静静放置着的床。
房间里原先用山木枝桠的自然屏风做了区域之间的小小隔断。
这张床就落于屏风之后。
因为结构设计,住客进门以后抬眼望去,还得稍稍绕个弯才能走到床前。
葛烟方才光顾着和沈鸫言说话,最是被她所忽略的这张床………
其实才是今晚的重中之重。
她再望去。
床头灯并着先前的主灯在刚才进门时便一齐亮起了。
靠近屏风那块儿的光皆是它所贡献。
灯落下时将一小片较为深刻的光影落在床的正中央。
圈圈地晕开后,就这么淡淡拢着。
床有且仅有一张。
………到时候该怎么分配?
葛烟定定地凝视了会儿,想起今晚待会儿,脊背上仿佛有蚂蚁爬着噬过。
只是这个问题到底是无解,不如……等沈鸫言回来再说?
想着还要去洗漱,葛烟敛下心神,拿了这边衣柜里标配备好的睡袍,缓缓迈入浴室。
这里的浴室不大不小,除却放置的有浴缸,淋浴处的干湿区也额外分开。
虽说是民宿,房间配备的设施也较为干净讲究。
内里应该是放了森林气息的香氛,在鼻间轻绕,隐隐间透着清新。
她褪了衣物,开了浴霸和暖风机,径自摁下热水按钮。
毕竟还是凛冽的雪天,浴室内再怎么调高温度,都抵挡不过自空气缝隙里掺和着的冷意。
葛烟瑟瑟之余,长睫被凝湿,伸手去揉开那股遮蔽了视野的水滴。
待到目光重新恢复清明,她朝着一侧墙上所挂着的浴袍看去………
倏而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衣服腿下后之后随时可以用浴袍替换。
可贴身的那些呢?
葛烟这会儿才后知后觉。
原本以为拿到浴袍便算是解决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
被忽略掉的贴身衣服该怎么办?
哗啦啦的热水仍是流淌在肌肤之间,在浴室内里冉冉升腾起热雾。
近乎白茫一片的水汽中,她的思绪好似也在这样的朦胧萦绕间离家出走了。
不知道凭白放空了多久,等到再回神,葛烟辗转联想起说是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却在此刻仍然未归的沈鸫言。
……如果是拜托他呢?
这样的想法仅仅是在脑内存留片刻便被利落地挥退。
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岭处,哪里来的地方供她选择?
起码在起点便是件不可能解决的事。
想着该会儿到底该怎么办,葛烟任凭热水冲刷熨帖着自己。
就在这时,不知是房屋太过安静,还是隔音不好且浴室内仅仅只有淋浴的声响。
自门口处那里倏而传来“滴——”的一下。
随着啪嗒一下的利落解锁声,木门在被推开时,传来窸窣声响。
进门,关门。
而后是房卡贴紧凹槽顺利贴合的金属音。
这些全程不过几秒,不轻不重。
却是异常清晰地传入耳中。
………是沈鸫言回来了。
而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那般,脚步声缓缓朝着浴室门边靠近。
一步两步。
直至一道格外修长颀然的身影显现在门上。
他停留几秒,再抬起手时,不急不缓地轻叩两声。
因为是单面磨砂的玻璃门,只自内而外能看清些许模糊形状,葛烟停了瞬,迎着这声便看了过去。
隔空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过来门边,拿下东西。”沈鸫言说。
葛烟听此停了淋浴开关,稍稍用浴巾裹住自己。
她心中的猜想仿佛隐隐地便有了雏形,但到底是没有确认,朝着玻璃门那边就缓缓地靠了过去。
葛烟将门打开也只留了一条窄细的缝隙。
下一秒,一个纸制的木色袋子就这么自外递了过来。
凭空出现在浴室内里。
随之而起的,则是沈鸫言清浅的嗓音,“都是一次性的。”
“……嗯?”
她有些不明所以,因为正在沐浴被打断,嗓音还透着些黏音。
沈鸫言却是直接道,“拿去用。”
冷空气这会儿顺延着缝隙便往里钻,葛烟忍着那股逼人的凉意,到底是没再多有停留,伸手便将沈鸫言递过来的袋子接住。
等到再关门,她敛眸将袋子打开……
先前的那份隐隐猜想终于在此刻证实,也落入了实地。
她总算明白过来刚才沈鸫言让她在浴室里等着他的意思了。
原来他是去找房主要了这些必用品吗……
葛烟敛下眼睫,伸手拿出内里的东西,视线在上面凝了会儿——
随着门复又被缓缓关上的轻微动静。
像是有了结界那般,门内门外再次分割成两个世界。
先前自内里透露出的些微水意被室外的空气稍稍掠去,带来更为深刻的冰凉。
沈鸫言目光落在门上,想起刚刚门缝瞬开时的场景。
朦热的水雾中,她的嗓音便隐在门后,近在咫尺。
一小截瓷白纤窈的手腕露出,仿佛被褪去外壳的莲子,嫩生得晃眼。
雪腻如细细研磨的珍珠粉,水珠滴露在上方,依稀还能反出白光。
白汽团团抱住水色,经由缝隙争先恐后将闷紧的气息终于放出来时,也裹挟出她身上馥郁的香气。
幽幽袅袅地散在空气里,异常张扬。
沈鸫言喉结微动,目光仍是落在门上,原先清凌的眸光在此刻沉得几乎见不到底。
他无声失笑了下,往后几步退在落地窗旁的小露台上,推开能打开的另外小半边窗,拿出一根烟夹在指骨间。
不知想到什么,迟迟没有点燃。
其实今晚前也还碰过。
纤细如瓷般脆弱,仿若在下一秒便能折断那般,就这样落在手间。
只是那会儿她半伏于软塌之上,仰起长颈时眼眶含着薄薄的一层水意。
抗拒之余,倒也任由着他去了。
倒不像现在,像是被终于薅好了毛却转眼忘恩负义的小狐狸。
收起小肚皮便蓦然缩回窝里,懵懵然间只用绵延勾人的几嗓以表达谢意。
他唇角勾了瞬,视线幽幽然向远山间撂去,指间的烟再也没动——
浴室门再次开启的瞬间。
葛烟擦拭着被打湿的发尾,缓缓地朝着外间迈。
意料之外的,室内好像没人。
就在她想着难不成这人又出去的下一秒,自落地窗旁的露台窗边,正立着一个人。
夜色被晃摇着的树林打磨,雪也似是放缓了降落的速度。
沈鸫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褪了大衣,只穿了件衬衫。
他微微躬身,就这么站在那里,双手随意地搭在栏杆上。
像是在看雪,又像是在看远方的山。
葛烟眼尖,很快便发现他修长骨感的指间夹了根长烟。
只是再细细地往空气中轻嗅,好像一丁点儿的烟味也没闻到。
她刚要启唇说些什么,沈鸫言却是率先转过了头,目光直接睇过来,“洗好了?”
“嗯………”
“那我进去。”
葛烟点点头,“衣柜里有男款的睡袍,你记得去拿。”
沈鸫言点点头,拎起衣服后很快便进了浴室。
见他的人影径自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葛烟视线往四周逡巡了番,很快便在沙发旁的中式茶几上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和房间里刚迈入那时的摆设不同。
这些应该都是沈鸫言刚才出去时才拿过来放好的,都是些必用的物品。
葛烟轻轻拨弄了会儿,从里面挑了充电的设备,准备给自己手机充电。
她手机差不多一直是关机状态,整个晚上都没电,夸张点往外说相当于是失联了。
只是幸好她也没有什么必回不可的信息要察看,所以也无大碍。
充电的口只落在床边的两侧,葛烟耷拉着拖鞋半坐在床沿,将充电线安好静待着手机开机时,只觉得房间内好似很突然地就陷入了无尽的沉默。
这样的安静让她因为沐浴而被冲刷走的那股轻颤再现。
先前莫名的感觉复又重回心头,她也没能忍住,抬眸朝着浴室的方向看去。
很奇怪。
浴室里一直没传来什么声响。
连带着水流的哗啦声好像都显得很轻微。
拂了拂面上残留的水珠,葛烟尽量不去想待会儿该怎么睡这个棘手又扰人的问题,开始紧盯着手机。
手机屏幕过了好一会儿才骤然发亮。
葛烟划开屏幕,本来想着这边信号不好就连个无线,结果进入到主界面时才发现信号还是有的。
虽说不是满格,但一格也算是够用。
不过这里本来就是民宿,突然又有了信号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是原先在建址选址时就该考虑好的事。
葛烟复又敛眸,直接打开微信。
意料之外的,她的微信这次蹦出来许多消息。
大致扫了扫倒也心里有数。
部分人应该是才得了她前往参加芭蕾慈善晚宴的消息,以此纷纷来打探和询问。
这期间掺了些关切的问候,以及是否安全到家的询问。
里头最为担心的应该是郝兰蓉。
自今晚宴会结束后一连发了好多消息过来。
葛烟点开。
郝老师:「烟烟,回汾城吗?以旸说了反正刚好他开车,你要是没有人送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郝老师:「烟烟,在吗?」
郝老师:「宴会结束后没见到你人,你去哪儿了?」
郝老师:「你还留在山庄吗?」
大概是一直没得到她的回复,对方心稍稍急了,这几段消息时间跨度也大。
最新的一条就在几分钟前。
葛烟打算回应,敲字到一半像是想起什么。
到底还是删减了几个字,随后才发了过去。
格言从录:「老师,我和朋友一起走了。」
格言从录:「不用担心我哈。、
郝兰蓉估计是一直惦念着。
看她回复以后消息几乎是在下一秒就来了。
郝老师:「那就好那就好,看你一直不回复,我还以为怎么了。」
郝老师:「不过你是回汾城吧?现在是到了吗?」
葛烟看到这条消息。
心想回汾城的途中……也算是到了?
她再回复好后,郝兰蓉的消息复又进来——
「好的,我就怕你是一个人不安全,有朋友陪着到了就好,老师等到现在,先去睡了。」
互道晚安后。
葛烟的视线却是紧紧盯着聊天框里的那个词。
一个人在夜晚独行是有些不安全。
………两个人呢?
可能也不是安不安全的事,起码此刻她油然而生一股近乎凌迟的感觉,亟待那人的发话,有一点思绪难安。
沈鸫言是在她回复完郝老师的消息后没多久才出的浴室。
他甫一出来便去了床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低垂着眼看手机。
略湿的黑发垂在额前,冷白的肤被水汽蒸腾过,莫名带了点欲。
沈鸫言应该是在处理什么事务,坐在那里便久久未动,不曾移开分毫。
葛烟用余光瞟他几眼,须臾过后,脑海里倏而冒出根苗。
像是被春风轻抚过后长出新芽。
她也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沈鸫言这几乎驻扎在沙发上的举措是不是也能说明。
他今晚是打算在那上面睡的?
虽然中式的沙发略有些狭窄和硌人。
但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样也好,也不用问到底怎么分配的了。
心下稍定,葛烟半坐于床榻之上,朝着沈鸫言那边看了许久。
目光专注到他有了察觉,就这么缓缓抬起眼,朝着她望过来。
视线在空中交汇时,葛烟清了清嗓子,率先发了话,“那个……你打算睡了吗?”
沈鸫言没回,却是反问,“你要睡了?”
“嗯。”葛烟看他仍是坐在那里,继续道,“你要是还要处理什么文件之类的就继续处理吧,不用管我,我这边先………”
她一句我这边先睡了还没说完。
沈鸫言已然收起了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抬腿便朝着床褥的尾部迈来。
葛烟话语倏而喀在嗓间,就这么看着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直至停在了另一边的床褥边沿。
看他的模样。
应该也打算睡在床上。
“………”
她先前以为他一直坐在沙发软塌那边,是想着在那边将就一晚。
没曾想………
葛烟心下怎想便怎么将之诉出声,她近乎是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要睡那边。”
“沙发不够长。”
沈鸫言话落低头垂眼,视线轻睇向她,不紧不慢道,“一起开的房,我是不是也有床的一半使用权?”——
主灯被熄灭,室内只留了床头小灯。
直至到了和沈鸫言一并睡下,各自躺在大床两侧的这一刻。
哪怕中间还隔了条软垫,葛烟也还是稍稍没反应过来。
事态骤然翻转不过十几秒,她所纠结的那些统统没有奏效。
手机在此刻也没了吸引力,她干脆直接窝进被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想起今天所发生的所有事。
一帧一帧如电影般放映。
起承转合之余,竟不像是一天之内会发生的事。
而在这些许起伏的事中,大部分都落有沈鸫言的身影。
有他落于廊檐之下的清挺身形,半蹲于她身前敛着目只默默的动作,在大雪里陪着她一起前行的背影,以及此时此刻,躺在她身边气息在空气中交错比拟。
从山庄开始一步步到了现在落脚的民宿。
葛烟在新奇之余,只觉得心间像是下雨凿出的坑洼,半瓶子晃荡着水那般,要满不满。
不知过了多久。
她还在这里径自沉思,眼帘上方罩下来的昏黄灯晕却是倏然被截去半边。
身侧的床褥有轻微起伏的动静。
葛烟再从被褥中抬头,沈鸫言不知何时半撑起身,稍稍侧过脸,便朝着她这个方向靠近。
视野里有关于他的画轴愈发扩大,随着那股特有的清冽缓缓在周遭散开来,葛烟脑内的警-笛声,也随着沈鸫言片刻不停的靠近,来到了濒临的边沿。
“………你要做什么?”
葛烟裹紧被褥的动作很迅速,像是惊弓之鸟,埋着头便去了砂砾里。
不过这会儿的她没地儿往后再退,只能抬眼直视过来,用目光来制止他接下去的动作。
“葛烟。”沈鸫言敛下眸便睇她,语调不紧不慢,“如果我真要做什么,你现在才防备,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也不是说防备。”
就是论及这样特殊的夜晚,他的靠近让人毫无预设。
更甚于……颇有点猎人耐心等待猎物只在最后才现身的意味。
她下意识反应便是如此了。
但这番话也没起作用,她话落后沈鸫言竟是一副更要倾身往前的模样。
欸欸欸………
就在葛烟差点没伸出双手要去抵住他清劲肩侧时,沈鸫言这才堪堪停下,好笑地看向她,“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不等她回应,他缓声道,“我只是来关灯。”
“………”
随着这句结束,沈鸫言似是抬了抬手。
床头两侧的小灯也紧跟着尽数熄灭。
葛烟再眨眼,眼前蓦地迎来黑暗。
比起目前还没有适应且完全看不清的目光,其余感官被黑夜无尽放大。
葛烟明显感受到床榻往下的轻微凹陷,伴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很快归于平静。
但这样的平静未能催发睡意。
她辗转反侧许久,空气那段倏而传来沈鸫言的嗓音,“怎么不睡。”
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落在了耳边,葛烟耳郭被刮得有些痒,再开口时喃喃道,“………你不也是。”
这样的夜晚本来就有些莫名。
她暗自适应了会儿,轻轻地舒了口气打算去睡。
然而就在她想转身往窗边那端侧躺时,发现了不对劲。
她下意识唤他,“沈鸫言………”
他应了声,音调清越携着些许淳然。
然而再好听也比不过现在突如其来的状况。
葛烟复又转回去,在往他那个方向侧身的期间,复又轻唤了他一声。
只是意料之外的,沈鸫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望了过来,视线和她的正好撞在了一起。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两人呼吸交错。
黑暗中他的眸光漆沉,仿佛能透过这样的夜色将她看穿。
可葛烟却顾不得其他,径自望入他凝如云雾的眸中,嗓音窘迫中透着无尽羞赧,“………你压到我了。”
第31章 [VIP]Butterfly
房间里有一瞬完全陷入了沉寂。
只大雪往下落的声音渐渐清晰,不轻不重缓缓敲打窗玻璃。
灯光熄灭已久。
葛烟的视野到了这会儿已经完全适应了黑暗。
周遭的轮廓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虚影,但她还是能感应到沈鸫言探过来的目光。
甚至于在她那句话落后,他的视线更为沉然,就这么直落落地定在她身上。
目光不曾偏移,却也好半晌都没应答。
就在葛烟几乎以为自己是等不到他那厢的回应了,沈鸫言才不慌不忙地侧过身来,缓缓出了声。
“我压着你?”他扬眉,不紧不慢道,“哪里?”
“………”
还哪里呢。
压到她哪儿他都不知道吗。
等等………
或许也不是压着,是压到。
两个词不过是替换了后面的那个字眼,区别可就大了。
葛烟无尽遐思都被他的这句扰得全然发散开来,声音也因为他看似的随意而变得轻飘飘的。
像是在小埋怨,又像是在忿忿此刻他与她相反的淡定从容,她朝着他那边便道,“沈鸫言………我都动不了了。”
话落,似是要验证自己所说的话。
她身子往后倾,只稍稍往后靠了下,有一股紧紧束缚住的力量像是藤蔓上墙,紧紧桎梏住她,让人滞在原地,近乎是动弹不得。
好像是从腰间那里传来的。
葛烟复又扯了扯自己的浴袍,刚要伸手往下去,却不经意间碰到他那边也探过来的什么………
她在中途便遇到了阻碍。
冷且骨感的触碰感,筋骨利落分明。
——这是沈鸫言的手。
两厢就这样碰到,像是溪水不断往上拍打在礁石上,互相接触到的同时,也将彼此浸润。
葛烟恍惚半秒便快速地移开。
他怎么还上手了………
再次试探着伸出手将浴袍扯了扯,葛烟在确定后提醒他道,“………我的浴袍系带。”
“确定是这里?”沈鸫言单手往后撑着,就这么半坐起身,要来察看。
葛烟嗯了声,也紧跟着他的动作一并撑起了身。
两人就这样趁着夜色的昏昧,同时半坐在床褥之上。
动作间她微微倾身垂首,拎起浴袍系带自腰间盘旋打结后,自然往下垂落的细带,一路延伸至打结处。
细带原本有两根,这会儿只找到半边落在手心,另半边不知什么时候被紧紧地压住,抽也抽不回来。
环境被夜色覆盖住看不分明,此刻的情况也稍显混沌和茫然。
想着怎么着也得开个灯,葛烟刚要示意沈鸫言去床头把灯点亮。
她发丝朝着肩侧往下滑落,混乱间直接落在了他的领口处。
再转眼,像是被什么夹住那般,她还想再往后想要扯出来时,却是来不及了。
窸窣声不断传来之余,葛烟刹那间的停顿很是明显。
沈鸫言就在这时发了话,“你待着,我来。”
他伸手抬起,轻且快地绕了下,很快便顺利地解决。
等到终于将发丝从沈鸫言身上捋回来,她的浴袍系带也由此终于被释放。
那股桎梏的力量不再,原先被压到的劲也缓缓退散,葛烟在拢起自己头发往肩膀后落的同时松懈半瞬。
浴袍系带的结处因为她刚才倾身又往后靠的动作,不经意间便散了开,缓缓往肩膀两侧落。
没有任何防备,葛烟一门心思还没从头发上移走———
鼓鼓的耸伏就这样隔着松垮的浴袍挺在了他眼前。
分明且直白,倏然且没有停顿。
就这么近距离地靠在了他身前。
是沈鸫言稍稍低头便能望入的角度。
他身上犹如雪落结霜在苔原之上的冽然,和她那股尽显殊色凝聚成团的香,就这么丝丝密密地掺和在了空气之中。
两厢交融。
虽说到底还隔了层也完全觑不见什么,但葛烟这会儿的思绪仿佛已经被他的目光给融掉了。
沈鸫言骤然沉下去的气息就这么拂在耳边。
“我………”
葛烟眼睫轻颤得厉害,嗓子眼几欲是冒了烟那般,喀到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在反应过来的同时二话不说便抬起头。
恰好这时沈鸫言倾身过来,似是要说些什么。
一个前倾,一个倏而抬头。
不过半瞬,便若有似无地撞在了一起。
唇瓣上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转瞬即逝。
再抬眼,葛烟望向沈鸫言睇过来的目光,忽而便觉自己刚刚与之接触的部分好似着了火。
她的唇………
她的唇在刚刚,不偏不倚。
就这么正正好地从他的嘴角擦过。
缓、缓、擦、过。
意识到那是沈鸫言的嘴角,葛烟便像是久经不修的发动机,再也没了动作。
是意想中冰冰冷冷的触感,却又格外柔软。
黑暗中他的轮廓看不分明,她的心跳却是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一茬给弄得乱了章法。
夜晚像是被摁了暂停键,就这么定格在了此刻。
就在葛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沈鸫言似是并不怎么在意她这样唐突了他。
就这么接下她的这记“送香”,他启唇便问道,“又散开了?”
不等她回应,他修长分明的手就这么缓缓地探下去,动作间指骨微动,异常灵活。
像是有什么在夜色中炸开。
感知到他的动作后,葛烟先前的愣怔在此刻全然转成了羞赧。
满面都染上烫意,像是烧沸了的水,汩汩之余不断往上冒着汽。
沈鸫言这是。
在发现她浴袍细带松开后……又顺势给她系上了。
腰处的痒意迟迟未退,大有往全身蔓延的趋势。
她开口便唤他,难得扬声,“……沈鸫言!”
却得来那人在头顶轻嗯的一声。
应是应了,也再无他话。
但葛烟也在随之而来的下一秒,清晰且明了地听到——
他轻笑了下。
这笑意清浅,却也在这雪色深深的夜里无边扩散。
像是经了雨露便疯涨的草,顺延着劲风便疯狂往她这边鼓吹。
她的心都被吹得发了散,宛若泡在了梅子酒里,酸软得几乎能拧下汁来。
葛烟抑制住自己疯狂跳着几欲要冲出胸臆的心跳,干脆将头崴过去,往后重重仰躺在床褥之上,将大半边被褥往她那边扯后,直接便阖上眼。
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他。
话都没多说一句,一头扎入了绵软的被褥里——
说来也是神奇。
自鄞城落下倒春寒以来难得的大雪外,作为邻市的汾城也紧随其后。
无边绵延的雨季后,不曾迎来预想中的春光日和,反倒衔接上新一轮的冰冷。
葛烟的春假自晚宴后也没剩几天,等到结束时根本不见天气好转。
剧院这会儿倒是不敢再放人了。
先前原本也是怕突然的降温影响到舞蹈演员们的状态,这会儿再怎么集体休息再怎么贴心,也该到了营业的时候。
像是把先前堆积的都要在之后补回来似的那般。
葛烟这阵子忙得那叫一个团团转,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比起还没开启的城市间轮回巡演,眼下京芭所打算的按照季节更替以此更换表演主题的预想,也迟迟没能实现。
冰冷的寒锋过后便是新一轮的降雪。
剧院里也因为这迟迟不结束的雪,议论纷纷。
雪天封路,训练也紧跟着受阻。
再热爱到底也是工作,往来剧院间和练习排演统统不方便的情况下,埋怨声自然而然便连了天。
相比葛烟以及周围的人,唯一对雪感兴趣的,恐怕要属咚咚了。
小家伙原先头一回见雪的时候就兴奋不已,不像其它的猫那样有些害怕,反倒因为新奇,喜欢得不行。
它明显对雪情有独钟,眼下汾城频频落雪,咚咚每每站在落地窗前,转着圈地寻欢,瞧着快活极了。
作为猫主人,葛烟就是再不想去看雪,总能因为它格外再觑上几眼。
其实她倒也不是不喜欢雪。
只是自从那晚后………莫名得就开始不去念,不去看。
原因无他。
经由雪,她总能无端便想起沈鸫言。
以及格外混沌的那晚。
那晚之后两人再分别,葛烟回到住处后,一连几晚都在反反复复地梦回那晚,也梦回他。
画面像是被复刻,丝毫未改地在脑海里上映。
而比起这样的梦。
他的存在好似也缓慢地渗透在了她的生活里。
连带着她前几天去林妘那都稍稍恍了神。
经常性地便会想……沈鸫言会不会突然回来,会不会蓦地出现。
亦或者是,会不会哪次迎面便再次碰上。
而最后的最后,却是全然停在沈鸫言将手探过来,将她的浴袍带子重新系好的画面里。
他的手指修长利落,做起事来也是行云流水般流畅。
在快速帮忙的动作里,微微弓起的指骨不经意碰到她的腰侧。
哪怕只是定定的几秒,又或者是一秒。
也能隔着浴袍,分毫不差地将触感递过来。
好比眼下。
她还在剧院里,也径自半瘫在自己休息室的沙发之上。
分明是再安静清幽不过的场景,她却被顶上落下的光晃了眼。
那亮虽轻柔,却是一下,又一下地漾过。
凭白便划起涟漪。
葛烟单横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
在避过这样平铺着照耀下来的亮堂,她感受着囿于心房之间,还在径自横冲直撞的情愫。
又想到他了——
撇开脑海里的思绪,葛烟也没了倦怠。
她直直从沙发上坐起来,拿起手机准备在网上冲浪一会儿以此来放松。
京芭的微信大群就在此刻突然蹦出许多消息。
这个大群里聚集了京芭所有的芭蕾舞演员,领导以及幕后工作人员。
往常都是用于通知剧院内的一些安排以及排演场所时间的偶有变动。
算是半个工作群。
先前因为有人在里面插科打诨聊天,内容不怎么和剧院相关,葛烟都是直接消息免打扰,偶尔才点进去看。
奈何这次冒出的红点过于多,与此同时还在不断弹出新的信息。
堪称是以往不怎么有过的情况。
而这一回甚至还显示有人在群里艾特了她……
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葛烟也就没略过,直接点了进去。
她敛眸看着,往上翻了翻。
才发现是宋李艾特了她。
也不仅仅是她一人,往后紧跟着艾特的,还有几位芭蕾舞演员。
说是让她们在预定的时间内前往剧院四楼的会议室中心。
具体是谈论什么,半分没提。
这样突如其来的艾特当即让群里热闹起来,到现在都还有人问是要去做什么。
不过这些统统没得到宋李的回复,他发完那条倒是神隐了,怎么也找不见人。
葛烟看了,将时间点记在心里,想着还早,推开门便去了三楼的吧台处。
准备点杯咖啡。
她最近莫名困乏,便想着以此来提提神。
刚好蒋绯也在,见葛烟过来,朝着她便用力地挥了挥手,“我刚想在手机上问你要喝什么呢,你本尊就大驾光临了啊。”
“我顺带帮你点吧?”蒋绯问她。
京芭剧院的吧台可以点单可以自助,因为仅仅面向内部员工,又有赞助,所以全程免费。
葛烟的喜好蒋绯是知晓的,她要了杯冷萃,也没说具体的口味,顺势在旁边坐下来,点了点头,“老规矩吧。”
等待的间隙,蒋绯将视线撂向葛烟,“烟烟,你看群里了吗?”
轻嗯一声,葛烟单手锤了锤自己胳膊,敛下卷翘的长睫,“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啊?”
剧院里上次这样兴师动众,好像还是京芭代言人的事了。
而认真说来,自上次微博投票后,好像有关于此的消息便骤然停滞了。
起码在葛烟这里,好像没再接收到类似的讯息。
而经由今天这么一提,脑海里回忆骤然翻起,葛烟也倏而恍过神来。
顿了顿后她望向蒋绯,“不会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吧………”
蒋绯眼冒起星星,“恭喜你,你这次终于有预感了!”
她说着径自肯定道,“我和你说,这种事上我有百分百预感的,不然找你们干嘛,我看了看经理艾特的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有资历有履历的前辈。”
刚好这会儿咖啡好了,蒋绯拿起两杯后。
左望望,右瞧瞧,确定周遭没有闲杂人等。
这才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不过我确实有确切的小道消息,京芭代言人的事就在今天商议。”
葛烟听了点了点小巧的下巴尖儿,倒也真的和刚才所预想的对上了。
只是蒋绯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话落顿顿后又极为小声地忿忿补充,“就是你看那艾特的人,竟然还有舒晴,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她了。”
若是葛烟不在就算了,可她女神明明也在候选之列啊。
虽说她也不敢打保票觉得这事板上钉钉了,但无论是谁,总归都不可能是舒晴。
蒋绯不明白她怎么就赶上了这趟。
思及此,她一把将咖啡递到葛烟手心里,煞有其事地拍了拍,“这趟你可必须去啊,经理叫你过去,肯定是最终名单里有你!”
第32章 [VIP]Butterfly
其实蒋绯不这样催,葛烟心里也有自己的思量。
原先她确实是没怎么关心和在意,又因为有空的时候一直在忙别的事情,无暇顾及于此,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现在不一样。
情形再三变化之余,那个该有的位置,仿佛也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引着她去摘。
其实宋李先前也旁敲侧击过她,让她努力争取争取,几番示意。
眼下就这么摆到了眼前,到时如果真的能够拿到一席之位,也没什么不好。
递到身边来的,总不能再弹指挥手间,再让它轻飘飘地掠过。
再有………
比起前阵子她和宋李所谈的汾城画展办投资的事。
京芭代言人的热度噱头好似也并不低。
如果能借着这个契机再多得机会,以此能扩大传播面。
说不定也会像之前她所拜托沈鸫言的那样,无形之间更可以找寻到一些特定画手的讯息。
两厢因素叠加,凭白增添的全然是好的一面。
她好像并没有其他的理由去拒绝。
思及此,葛烟弯唇笑了笑,“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去,我当然会去。”
而论及之后的最终结果,到时候再看看剧院那边怎么说。
这次候选人名单里有许多前辈,舞龄和履历都是实打实扛过来的,真到了到时,估计还有好一番考量。
葛烟拢着那杯冰咖啡,手心往上贴附住感受杯壁的凉意,听蒋绯在她耳边道,“还不是你之前一直模棱两可的,就让我来当你的催化剂!”
“你是不知道,我那一手的小道消息其实还拜舒晴所赐呢,她先前不是因为花篮的事情和你闹,虽然后来确实安静了一阵,最近又开始了。”
“就因为这个京芭代言人,她前前后后拉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来看演出,每个都要特意迎到后台,像是存心显摆着要给我们看似的。”
蒋绯说着吐吐舌,单手横起,从左往右朝着自己划开一刀割下的动作。
“要我说,可能就那几个是来看她——”
顿了顿她目光炯炯,朝着旁侧的人便看了过来,不过那话会不会过于降维打击,接着便道,“剩余的全部,都是来看你的!”
葛烟难得被逗得弯眼眯眯笑,“要不要那么夸张………”
她说着站起来,朝着蒋绯勾了勾手,“好了我们走吧,等下回休息室先睡会儿,之后有得忙了。”
蒋绯点点头,两人迈出转角,途径长廊往电梯口走。
也是不巧,大概剧院就这么几幢楼,葛烟和蒋绯往回还没迈几步。
长廊的另一侧携手并肩走来一对男女,状似亲密。
这样直接打来的照面显然有些意外。
双方见到彼此时,都愣了一愣。
是舒晴。
其实自花篮事件后,葛烟和舒晴在剧院里几乎碰不到面。
两人排演位置不同,在舞剧里扮演角色的重要性也不尽相同,葛烟没想着去刻意惦记着谁,也就真的没再关注过舒晴的一分一毫。
几乎是将这人从脑海里剔除。
如果不是今天在走廊上偶遇到,她可能乍然间都想不起这号人。
而论及对面………
比起身旁挽着的人,舒晴率先一步感知到了葛烟的存在。
两两相望时,似是防备,舒晴如临大敌般拉起男人的手,逃避不及似的当即便往反方向走,片刻都没停留。
生怕就这么迎面撞上。
彼此的照面只存留了几秒,转瞬即逝。
望着那对相携而去的身影,蒋绯罕见呐呐,“这人怎么鬼鬼祟祟的啊。”
她说着下巴朝着走廊尽头扬了扬,随后轻轻地戳了戳葛烟肩膀,“喏,舒晴刚挽着的那个,就我之前跟你提过的,是她男朋友。”
葛烟听了收回视线,随即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记性能那么好。
好到可以跨越这阵子的所有事情,径自来到京芭第一次在三潭月举行庆功宴的那天。
舒晴的男朋友。
刚好是那晚不小心将茶水泼湿她衣服的人——
汾城,市中心。
高耸楼宇隐在青白色云间,氤氲开来的雾气沉重浓厚。
却是遮挡不住那般的灯火通明。
天色将晚,整座沈氏大楼亮如白昼。
相比往来间忙碌不断的特助办,耿秘书好似成了近期难得悠闲的那位,只在办公室里进出。
特助办里有人忙到不行干脆就开起了玩笑,趁着这会儿外间只有耿秘书在,扬声便嚷嚷道,“耿秘,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们这边在后方累死累活鞠躬尽瘁呢,你当两下跑腿就能揽功,这么轻松,搁谁谁不羡慕?”
耿秘书被唤住,脚步由此顿下。
他面上维持着一如既往恰到好处的笑容,内心却是掀起惊天骇浪。
还轻松呢,这跑腿着实是不好当。
前几天晚上接到自家老板的消息时,他其实没什么意外。
往常沈总也偶尔会在晚间发文件过来。
只是待到他看到那上面吩咐的内容后。
疑惑感才渐渐上了头。
当时自家老板发了个定位不说,还让他第二天和保险公司一起过来拖车。
这后续………自然是由他全程处理。
刚好今天保险公司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车子没有任何损坏,询问要不要直接找专人开进沈总住处那边的地下车库。
耿秘书到了这会儿仍是疑惑,竟是头一回拿不准主意。
所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及这车………到底要怎么处理?
思来想去怎么也决定不好,他还是打算拿着保险单进办公室一趟。
特助办的人哪能知晓这么短短的时间里,耿秘书的心路历程愣是起伏了十八个弯。
这期间另外一人又笑笑,借着刚才那人的话便紧接着道,“还真别说哈,就耿秘的那活,真交给你做,你能做?”
“………也确实。”
“俗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我注定与电脑合二为一,接下来谁也别打扰我啊。”
“得了吧,别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这里可没人想打扰你。”
三言两语间,特助办的气氛却是蓦然变得空前之好。
也不顾着沈鸫言还在办公室里,拉着耿秘书便一齐进了讨论圈。
开始低声讨论,“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几天———”
说话的人顿了顿才下了定论,“我们沈总心情好像都变好了点?”
很快便有人凑了过来,“………这话怎么说?”
谈及到沈鸫言,周遭一圈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不说其他,他们沈总在沈氏内部的讨论度向来一骑绝尘。
沈鸫言年轻,长相极盛,又是世家出来的公子,气质得天独厚。
有关他的话题,除了围绕家世以及沈氏影响力到底扩张到了哪一地步——其余的哪怕只兜了那么丁点风月相及的内容。
都很让人感兴趣。
譬如先前从总裁专属电梯上来只觑见半边侧脸晃影的绝色,譬如沈氏官博对于京芭选新创品牌代言人的罕见关注度。
又譬如……前阵子他们照例汇报。
自顶层套房里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勾人嗓。
虽说没有都在场,但竟是桩桩都没错过。
“我也觉得沈总这几天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该不会是抱得美人归了吧。”有人说着说着,神秘一笑,“虽说不知道是哪个美人,但总归是美人?”
“你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这都能联想到一块儿去?”此刻说话的是特助办坐得最远的那位男助理。
他摇了摇头,紧跟着补充道,“怎么就不能是因为这个季度的净利润又涨了几个点?”
被说的那人无语凝噎了好一会儿。
“你真没意思,我这就是一种体感,我和你们说,男人的第六感也很准的。”
“………那你的第六感是属八卦的?”
“咋的,我既是专业的特助,也专业搞八卦,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这两者之间难道很相悖?”
话题骤然转移到八不八卦上,耿秘书立在原地默默地听了会儿,到底是率先制止了。
作为他们所谈论的这些事中的半个参与者,他不能往外说,总能听。
………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只是到底不好在外逗留太久。
耿秘书抬起食指放置在面前,示意特助办的这群人嘘声安静后,这才转身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迈。
沈鸫言坐于办公桌后处理文件,耿秘书见此弯腰将张纸状的东西递了过去,“沈总,这是那天后续的单子。”
办公桌后的人轻嗯一声,随意嘱托道,“放那边。”
耿秘书顺延着他指示的方向放置在书桌左侧,随后又询问道,“车子的话,您这边想怎么处理?保险公司那边给的答复是安排专人过来将车开到您住处那边的车库里。”
沈鸫言听此,倒是没有马上应答。
他抬手,指腹缓缓摁过唇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态倏而疏散下来,“就按他们所说的处理。”
耿秘书点点头,心想特助办的人倒是猜得没错。
以他对沈总的了解,自家老板这会儿心情着实是挺好。
他没作停留,刚打算要出去,迈出去几步后,倏而想起之前接到的通知……
耿秘书思索再三,到底还是转过身来,一五一十地说了。
沈鸫言抬眼望过来,语气辨不分明,“没人拟定行程?”
耿秘书听这话稍愣几秒,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您这是要去的意思?”
沈鸫言不置可否,伸手将文件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略后倾,单手搭在办公桌上,目光缓缓幽幽地落在旁侧书架里的蝴蝶标本上。
他虽是没再出声,但耿秘书莫名便意会了。
……看来刚刚那个决定是对的。
也幸好说了。
耿秘书不知怎的也放了轻松,朝着沈鸫言点了点头,“那我马上去安排。”——
葛烟隔了有一阵才等到宋李先前在群里约定好的时间。
她们这群在那串艾特名单上的人,是在剧院后台处汇的合。
说是要等到聚齐了人,才能往四楼会议室走。
一路坐了电梯往目的地处去时,葛烟落于人群的后方。
宋李就在这时凑近,压低了声音朝她道,“我是力挺你的,待会儿如果有领导问问题,记得好好表现哈。”
接了他的这般好意,葛烟笑起来,“……知道了。”
大概是都不愿走到前面亦或者是中间,两人就这样在队伍的后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没过多久便有人趁着这段路,特地劈开了人群,直接来寻宋李。
只是当那人抬起眼,刚要说些什么时,抬起眼时直接撞见立在旁侧的葛烟。
当即便顿了顿。
男人眼底兴味渐浓,“葛小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宋李打断,“找我就找我,有事说,待会儿我可没空!”
男人原本还想再和葛烟说些什么,只是刚朝着她那处迈出一步,就见她目不斜视地往前侧方挪了挪,随后紧紧跟随着大部队走。
他只好扭过头来,朝着宋李道,“是这样的,我也知道等会儿开的是内部会议,这边也不和你卖关子了,直接开门见山?”
男人见葛烟仍是没往他这边看,先前更是转眼便扭过头去………当即眯了眯眼。
他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暗示,刻意朝着葛烟那边额外扬起声道,“宋经理,我这边其实也没别的什么,就是想提前和你打声招呼,这一次,我和我公司上下所有员工,全力举荐舒晴当京芭代言人。”
话落他看向宋李,语气稍压低却也并不避讳旁人,“钱不钱的问题,在我这都能解决,你懂的吧?”
懂啊,怎么不懂?
就是没见过这么直白的。
宋李是费心费力,但毕竟也只是中间搭桥搭话的,哪儿有什么最终决策的能力。
要是有,他倒还觉得省事呢。
只是眼前这人到底也算是京芭投资者中的一员,再怎么看不惯对方一副我就是要用钱砸的暴发户模样,宋李尽量让自己态度舒缓,“您对此事这么重视,我作为京芭的代表,先替京芭谢谢你了。”
不卑不亢中将问题又绕了回去。
愣像是没听懂似的,踢皮球似的不给个明确态度。
男人觉得丢了面子有点恼火,又看着前方不远处正垂着眼的葛烟,刚要现场发作,不知从哪儿找过来的舒晴就这样冒了出来。
旋即拉了拉他的袖子,撒娇道,“亲爱的,到会议室门口了不见你人,你怎么走这么后面来了~~~”
“一些小事找宋经理谈谈嘛。”男人被舒晴扯着,熟稔地半揽住她的腰,视线却仍是落在葛烟面上,“你来找我正好,我们现在就进去,等会儿亲爱的一定给你撑腰。”
“说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的………”舒晴嗔怪了句,随即却被这话弄得呵呵直笑,“讨厌!”
她又是笑又是甩胳膊的,抬眼间不经意觑见葛烟和宋李,只愣了愣,倒是什么也没说。
只仍像是上次那般,死死拉紧男人,顺带骄傲地昂起头,抬腿便朝着会议室里迈。
葛烟和宋李都落在后面停住没走。
等到这对男女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内里,葛烟好奇地朝着一旁罕见沉默的宋李看去。
果不其然。
像是被肉麻到,此时此刻,他深深地皱着眉,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葛烟没忍住偷笑了会儿。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贯巧嘴的经理被弄到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宋李任她笑,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感觉我十年份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那你现在抖掉没,也该进会议室了。”葛烟笑够了复又朝着前面指了指。
遭受“暴击”的宋李虚弱地点点头,先于她一步往里踏。
只是他刚迈进,像是怔在了原地那般,倏而没了动作。
葛烟就落在他身后,算是最后一个迈入到会议室里的人。
相比宋李的反常。
她在迈入会议室内的那一瞬,便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同。
有些过于沉寂了。
比起刚刚一路走过来时大家互相交谈呈现出的嘈杂。
此时此刻的会议室安静得未免有些过分。
“沈总,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随着宋李恢复以往那般喜庆的语调。
这样蓦然的出声在耳边炸开后,也让刚刚踏入会议室的葛烟顺声抬头,直直望入那人的眼。
无比熟悉的面容,无比熟悉的神情。
让她没由来得便想起那晚。
而自从那晚后……
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
目光在空中交汇,四目相对中。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他的唇角。
好似依稀能够感知到那样的触感。
两人的唇瓣相贴一角,不过一瞬,很快便分开。
回忆的念想像是春天乱飞的柳絮,直直往面上钻。
随后似是被烫到,葛烟猛地转开身。
将会议室的门关上,宋李就在这时招呼着众人去坐,“那个都随意点啊,想坐的就坐,想站的就站着吧,咱们这边儿今天就是个小型的内部讨论会,没必要那么拘束。”
但说是随意,沈鸫言位于主座坐下,身旁立着站在一旁的耿秘书。
领导那方这会儿也已经就了座,正偏过头,和沈鸫言低声讨论着什么。
会议室这边虽然不算太狭窄,但到底只是平时领导用来开会儿的地方。
如今来了也有相当有一部分人,座位压根不够,葛烟和一众群舞演员互相递了个眼神,均默契地站着,也没去寻位置。
领导抬手将宋李招过去,附在他耳边嘱托了几句。
宋李不断点头,心领会神后,将视线望向全场,“那既然都到场了,我们不如直接开始?”
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了过来,他补充道,“或许大家早前也得到了点风声,这会儿再说也确实是没啥好意外的了,今天我们剧院内部要商议的主题,就是京芭新品牌代言人的最终结果。”
宋李话落吩咐一旁的工作人员打开投影仪荧幕,准备用做好的幻灯片将先前候选人各方面的数据以拉表的方式率先展示出来。
还没点开相关的软件。
站在沈鸫言身后的耿秘书在此刻倏而伸手,朝着他那方礼貌地示意了下。
宋李当即停下手里动作,微躬着身望过去,“沈总,您那边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鸫言抬眼,语气不紧不慢,“在此之前我先叫个人。”
………叫个人。
叫什么人啊?
宋李愣在原地,顶着一头的雾水。
听沈鸫言这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还有人没到齐?
但总归都是他心中默默数过的,根本不应该啊。
可如果不是这里的人,难不成是外面的?
种种疑惑就这样倏地积攒在心头,迟迟没有个解释。
就在宋李好奇到抓心挠肝,都预备着要去重新数人头时。
对方才不疾不徐地出了声。
“葛烟。”沈鸫言视线越过一众舞蹈演员,像是落下的网,单单锁住她一人。
见她立在原地倏而朝着这边望,他勾了下唇,“到我身边来。”
第33章 [VIP]Butterfly
——“到我身边来”。
经由这句话,会议室内霎时间陷入罕见得沉寂。
不过半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葛烟身上。
而不提会议桌上的人,京芭那几位眼熟的领导也听闻沈鸫言此话,纷纷将好奇兼略带疑惑的视线撂过来。
就这样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空气虽然静默,却暗暗燃着噼里啪里的火星。
一时之间,众人虽没再开口出声,脑内思绪却是难能默契地杵在了同一根线上。
这两人得有什么意味不明的关系啊………
不然沈总这厢亲自邀了葛烟去他身边,出自什么缘由?
而如若不是想象中的那般。
难不成……是在暗示着今天的什么?
事实上,论及沈鸫言这样将话语放在明面上的场景,好像也并不是头一回。
上次京芭在三潭月的临渊阁里聚餐。
他也如今天那般,只叫了葛烟去他身边。
情形仿若等比再现,众人的心思却是由此飞散开来。
今天这场商讨,虽说是聚集了大部分参与此次项目的相关负责人,一并坐在这里。
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此次予以决定权的风向标,在暗地里,恐怕还是朝着沈氏的方向吹。
像是终于从云浓湿重的雾里绕开那般,很多人在心里咂摸了会儿。
总算品出今天这场商议的第一道味儿来。
葛烟原本被沈鸫言唤住的时候就立在原地,等到接受完来自于周遭四处的打量,站在她身侧的一个前辈探过头来,朝着她轻声道,“烟烟,你要不走到那边去吧……”。
顿了顿,这位前辈补充道,“大家都看着呢。”
葛烟原先也没想到这方面上,沈鸫言的那声来得太过猝不及防。
她没有防备,愣怔之余,也就在原地多待了会儿。
等到再缓过神来抬脚迈过去时,耿秘书率先迈出半步,引着她便去了沈鸫言另半边的空位上,缓缓入座。
剧院里位于上座的几位领导也随之笑起,招呼着宋李过去,“要不都先坐着吧?小宋,座位不够就让人再多添点,让大家都能有位置!”
“好好的一个会议,都站着的话不觉得累吗!”
“好的好的。”宋李慌忙点头,连声应下,转身便吩咐起旁侧的工作人员。
待到所有人重新入座时,宋李重新点亮投影的荧幕。
当然在此之前,他最为关注的还是沈鸫言,这会儿略弯了弯腰朝着主座示意道,“沈总,您这边看………”
沈鸫言闲散抬眼,淡声道,“先听听你们的想法。”
宋李得了回应,这才继续堆起脸上满面的笑意,指了指大荧幕缓缓道,“接下来我要向大家展示的,是我们剧院内部先前分析的网络数据。”
“首先是微博,在微博的阅读量和舞蹈演员名字的谈及度方面,我们可以明确的是,葛烟是这几位候选人中的佼佼者,在清除了部分恶意竞争的票数后,她仍是一骑绝尘的存在………从某一方面来看,这也代表了大部分年青人的选择。”
“而相比起微博上的提及,从微信以及其他软件上再看,我们大致能辨出观众年龄段的分布。可以明显预见的是,在这些三四十代,亦或者是四五十代的人群里,他们的选择,更倾向于早先便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芭蕾舞演员,好比现在我所指的这两位,就是完完全全凭借着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国民度,在这一方面稍稍领先于他人。”
“当然,我们较为年轻的后起之秀也紧随其后,提及度上并没有拉开较大的距离……这也是我们京芭领导们在做最后决定时不断踯躅且犹豫的原因,另外我还有份数据———”
幻灯片做得满满当当,清晰直白又明了。
剧院这次大概是真的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而今天的这场商议也并不是一时兴起。
宋李说到此,竟是大有滔滔不绝的架势。
这些数据其实也不用细看什么,就像是宋李说的,后续会有总结。
在这样的间隙里,葛烟没由来得分了神。
没忍住便朝着侧方望去。
沈鸫言像是在听,又像是只走个过场那般,面上瞧不出什么神情。
似是感应到了她探过来的眼神,他转眼,视线当即便紧紧地撂了过来。
就这样落在她身上。
片刻不曾移开。
会议桌是呈椭圆形,他又位于主座。
这样的目光过于明显和明目张胆。
……周围都是相熟的芭蕾舞演员,而他就这样径自看来。
葛烟被望得面颊直直升腾起热意。
像是烙在了已然熄了的灰烬里,暗红的火星残留,仍是源源不断地将烫灼的余温递过来。
烧得人发昏。
大庭广众之下总不能开口说些什么,葛烟率先低了头,干脆避开他的视线,佯装没看到。
只是心下微动,转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抬手拿起手机。
直接点开沈鸫言的聊天框。
打字的须臾中用余光去瞄………沈鸫言好像还在看她。
格言从录:「旁边都是人……别看我了……」
意料之外的。
沈鸫言回复得很是迅速。
Yan:「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手机嗡嗡声不断。
葛烟还没来得及回复。
他那边蓦地又出现两条。
Yan:「反推过来。」
Yan:「你是不是也在看我?」
“………”
怎么有人非要这样理解啊……
只是,他这样,也算是间接承认了?
葛烟视线从手机上收回,再抬眼。
直直撞入沈鸫言睇来的目光。
他好整以暇地望着她,见她略带小忿忿然却又不语的模样,只扬了扬眉。
这一回,葛烟打字的速度都变快了。
格言从录:「你别看了………」
沈鸫言那边弹的消息慢了些许。
Yan:「那看谁。」
格言从录:「看桌,看地,看屏幕,随便你………」
反正别再看她。
葛烟的心被这私下里的暗来暗往弄得砰砰直跳,再垂眼,见沈鸫言这下不再有回复了。
蓦地松了口气。
就找她以为他这算是接纳了她提出的“意见”时。
沈鸫言稍稍侧着身,朝着她这个方向靠近了些许。
他神情慵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调道,“如果我不想随便呢。”
“………”
葛烟难得无言。
也不知道从哪儿蹿上来了一股冲动。
她面上无异,腿却是从桌下缓缓地绕了过去,找准方位便轻轻地踩了他一脚。
而沈鸫言像是完全不在意那般,全程任由她乱来之余………几乎没什么反应。
只在葛烟差点殃及到一旁的耿秘书时,他才无声地弯了弯唇。
两人私下暗地里的博弈一直持续到宋李将幻灯片放映完。
待到整个会议室内倏然响起热烈的鼓掌声后,所有的涌动都被埋在了声响之下。
宋李笑盈盈的朝着室内众人道,“具体的分析想必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呢就不多有描述了,接下来差不多就是有关京芭代言人的最终角逐。”
各自提议各自拉票,而后于今日直接当场敲定。
只是视线环顾了一圈——
宋李还是将目光落在主座那方。
“沈总这边要不先来吧,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鸫言偏头,朝着旁侧的人望过去,随后示意了下,“耿秘书。”
耿秘书心领会神,朝着自家老板点点头。
他往前迈出半步,微微颔首后,打开手中的文件便道,“是这样的各位,我想提前向在座说明的一点是,沈氏早在这次商讨会前,就已经有了最理想的人选。”
此话一出,全座似是被惊到。
落针可闻的安静不过须臾,几秒过后,满场瞬间哗然。
这与其说是说明,不如说是直接告知。
还是没有任何商量的那种。
………这是已经定下了的意思?
耿秘书话落没多久便有人小声反对起来。
这里面不乏有大胆的,抬眼便朝着他看过来,“商讨会商讨会,既然是会议,就是让大家来讨论的啊,耿秘书你一上来就表明沈氏的立场,难不成要独揽?总要给别人一点竞争的机会吧。”
另外一位较为年长的群舞演员也紧锁眉头,“这样看来,你们定下的就是葛烟吧,她确实是厉害也有很多人支持,但到底还是太过年轻了,又没来京芭多久,认真说,她真的能挑起这个重担吗?”
经由这两人,陆陆续续间便有其他人也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而原先自坐下后就一直没怎么吭声的舒晴,像是在此刻才从梦里清醒着活了过来似的,终于有了反应。
其实先前在迈入会议室见到沈鸫言的那刻起,她那高高的,自见到葛烟起便骄傲仰起的头颅,几乎是瞬间便往下垂。
她自己所引以为傲的,暗自撺掇着的,在此刻统统都不起作用。
像是雨打过后的草尖,莫名得蔫住以后,再也抬不起头。
想起先前在三潭月那回对方给她带来的无声难堪,她心里便暗暗地蹿起了无尽的火意。
这股无名火中,有暗藏着的不为外人道的那些对沈鸫言的小心思,有想要得到京芭代言人的狂热追逐,以及……再怎么想要假装不在意,都遮挡不住的,对于葛烟本人的看不惯。
舒晴都快嫉妒疯了。
为什么是她,独独是她?
不仅是经理和领导对她的刮目相看,后来男友有意无意询问她具体信息的试探,以及沈鸫言剧院内剧院外对于她的维护……
都让舒晴觉得无法接受。
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独得这么多天降的馅饼。
她不服气,也不想服气。
思及此,舒晴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袖,气急败坏,“……你也说句话啊。”
舒晴男朋友原先自进来后便莫名地噤了声,他光是看到沈鸫言就发憷。
怎么可能在这个紧要的档口当着人沈氏的面去做那只枪头鸟?
再者,刚才发声的人皆是剧院里的候选人,对此提出质疑再正常不过。
他又不是。
男人不傻,此时此刻干脆掐灭了所有关于此的想法,对于舒晴的撺掇也置若罔闻。
只不耐烦地道,“你要去自己去,别什么都拉上我。”
“………你!”
先前的百转绕指柔仿佛成了笑话,舒晴连连冷笑,不再寄托于他,任由心里的那股气放大,扬声便朝着耿秘书道,“我这边也不同意!”
“葛烟她才来剧院多久,沈氏有考察过吗,就是考察了又能考察多久?什么都拿不出来就说你们要定代言人,我不服。”
耿秘书没理舒晴。
他不顾对方因为被忽略而蓦然涨成猪肝色的脸,只朝着先前提出疑惑的那位前辈躬了躬身。
继而不卑不亢道,“沈氏的选择确实是葛小姐。”
“但作为沈氏代表,我也有想说的一点,有的人是年少起便天赋异禀绽放光芒,有的人则是厚积薄发一直在酝酿,如果您让年纪还小便已经成名的人,因为辈份,便要给年纪稍长的人让位,是不是也是另外一种方式的偏见?”
“不提葛小姐的优秀。”耿秘书面上携着公式化的微笑,“作为京芭最大的投资商,沈氏理应有最高的话语权。”
“沈氏在本次的投资招商里占有将近百分之九十的高比例,这也意味着,沈氏的抉择才是最具决定性的。”
——耿秘书此话一出,原先还在窃窃私语讨论着的那些窸窣声彻底消失了。
消失得彻彻底底。
如若说沈氏是高高在上不顾他人的意见便直接定下了京芭的代言人。
不如说是大发了慈悲,到底还是以商讨会这个名头,留有了可以讨论的空间。
不然在此之前,公司内部完全可以不经过剧院便能自主定下。
也根本不用询问他们的意见。
沈氏才是背后的大资本。
但既然已经提前应下了,为何又要特地过来跑一趟?
一群人的视线落在葛烟身上,恍惚中,像是参透了,又像是没参透。
现实就摆在眼前,还没等人消化完,就听耿秘书温声笑着道,“也想向在座各位说明的是,我们定下的代言人选是经过市场调研且慎重考虑过的。”
意思是,不用朝着葛烟身上泼些什么。
她应得于此。
朝着自家老板示意后,耿秘书得了指示,又朝着宋李叮嘱道,“宋经理,这一点也希望贵剧院能够明白。”
宋李方才根本没插得进来什么话,愣是看了个目瞪口呆。
眼下听他这么说,连忙摆摆手道,“明白的明白的,我其实都行,不过我们剧院这边具体的,可能还是得听我们领导的………”
论及剧院领导那面,耿秘书不便再说些什么了,往后退了几步。
沈鸫言就在这时抬眼,目光似是落在领导身上,又似是越了过去漂浮于众人之上。
最终的最终,却是收回,只定于葛烟面上。
“葛小姐确实是京芭品牌代言人的不二之选。”沈鸫言说。
迎上葛烟探过来的视线,他不紧不缓道,“在此我想额外强调的是,葛烟这两个字,是沈氏的唯一选择。”——
一场会议在沈鸫言近似结语的话中落下帷幕。
剧院领导当时临场就地便拉了个小圈儿,像是在商讨这样的结果如何。
当然也没甚意外,不过几分钟他们便重拾起笑意,朝着葛烟热情地握握手后,拉着沈鸫言便谈论起了什么来。
舒晴扯着男友走得头也不回,像是负了气,也不顾领导还在,将门甩得震天响。
芭蕾群舞演员里那几位长辈就在这个档口凑到葛烟面前,轻轻地抱了抱她,调侃道,“刚才我们说的那番话,你可别往心里去把自己给怄着了啊。”
“那不会。”葛烟笑笑,“我都明白的。”
正常质疑而已,她也有许多方面还需要向前辈们看齐。
只是今天这样一场有关京芭代言人的争论比起想象中的要来得激烈。
葛烟在真的摘得了代言人的同时,目光也一直落在沈鸫言身上。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离开后,她特地留在了末尾。
走出停在长廊上,看沈鸫言和剧院领导又谈了几句,转身,径自将视线撂过来。
他屏退了耿秘书,不急不缓地朝着她迈过来,“找我?”
虽是疑问句,但沈鸫言语气携着肯定。
长廊上的光稍显黯淡,将他清冷的面容分割出光影,料峭得好看。
葛烟神思不定,有许多话紧紧地捱在了唇边,却要在启唇之时,复又咽了回去。
再开口时,她不知怎的便提起先前在会议室里的事,“………刚才踩你那几下是我不小心。”
沈鸫言随意地笑笑,随即嗯了声。
不过他应是应下了,大概也不怎么信她的「不小心论」。
往来有贯通于两边尽头玻璃的风吹来,将她的发丝扬起。
葛烟心也仿佛跟着被轻挠,一下又一下地攒着痒痒的毛躁感。
她狐狸眼涔着水,终究是开口问了自己想要问的,“京芭代言人的事……是你们一群人的决定……还是你一个人的决定?”
沈鸫言垂眼,就这么望入她迎上来的视线。
他没回答,却是敛眸睇向她,神态疏散,“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
“………啊?”
那也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葛烟挠了挠自己的鼻尖,不知道他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她还在径自沉思,只听沈鸫言喊她,“葛烟。”
见人抬眼便听话地望过来,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我看过你的演出。”
“也确实像别人所说的那样,有你出场的舞台。”
他说到此竟是顿了顿。
葛烟没弄明白,被他未完的这句话勾着,心都被紧紧地吊起。
然而并没有给她细想的机会。
下一秒,沈鸫言径自出声。
“只能看到你。”
第34章 [VIP]Butterfly
京芭的速度很快。
在做出有关品牌代言人的最终决策后,相关负责的预后工作也即刻开启。
代言人的专属签约合同以及详细条例的拟定早先便完成好,只需等专业人士再修补完善具体的条款,给葛烟过过目就行。
剧院的动作其实原本还要更迅速,只是合同中途辗转送到了沈氏那边,直接被拦截了好几天………
由此便耽搁了会儿。
沈氏对于这次京芭代言人的相关合同很是重视,不仅专门出动了沈氏法务部,还依据着上方的意见,要在京芭原有列出的合同基础上,再增添沈氏方面出具的补充条款。
在招揽其旗下最具名气的律师所为合同保驾护航时,又从宣发部门单列出一个专门的小组,据说往后直接负责京芭代言人的宣传。
这样大规模的气势,知道的是指京芭代言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次确认下来的,是沈氏的代言人呢……
当然,沈氏作为上市集团,旗下产业纵横交错,覆盖面广阔,非要说起代言人,对投资所得来的进行大力宣推,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论及具体方面,京芭更是没什么意见。
沈氏那方对于此的态度越认真,由沈氏旗下资源所造势出的热度以及流量,也水涨船高。
正面的影响不仅仅会反馈到葛烟本人身上,其身后所属的汾京皇家芭蕾剧院,也是这次的受益者。
两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
只是沈氏到底是过于严谨了。
可能是专业性驱使,他们的法务部将合同里的细节反反复复地揪出来,不停地进行核对。
像是永不停歇的涡轮机,每每都能找出新的模棱两可的地方,并以此让京芭这方再做更为详尽的注解………
合同的传送就这么历经了几个来回,到现在还迟迟没定下最终版本。
不过大方向总归是好的。
合同目前虽然还没到葛烟本人手中,也基本算是尘埃落定。
宋李第一时间便亲自致电过来,喜气洋洋的模样,“恭喜恭喜!”
“我老早就觉得这代言人的头衔到底还是得落到你头上,可不,这正正好被我提前预知了结果,又押对了一回宝!”
葛烟听出经理话里喜意,她跟着笑笑后又觉得无奈,委婉提醒他,“………经理你休息日都不用休息的吗?”
她好不容易迎来了久违的休息期,虽然短暂,但对于她这种额外贪眠的人来说,也算是足够。
哪儿成想还没睡够便被宋李一个急电给扰乱。
“这不是激动的嘛。”这可是大事啊。
毕竟当初葛烟是他费心费神,花了好大一番力才特地请来的。
眼下,是他带的人刚来不久就摘得了京芭策划了好几年的代言人项目,不说贴金了,就是往界内那些人面前一站,脸上都特有面儿。
只是剧院里到底是还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宋李有时觑见点什么,也只当过眼云烟,眼睛一闭一睁就算过去了。
他辗转便换了个话题,“我可不是故意要来打扰你休息的啊。”
“就之前合同的嘛,剧院这边没有说要卡你,是沈氏那边还一直在看一直在补充。”
顿了顿,宋李小小疑惑道,“他们反复修订合同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给的条件多么苛刻你呢,你好歹是京芭的人!”
葛烟垂下眼睫,无意识地用指尖绕了绕自己的发,轻声道,“认真点也没什么不好………”
宋李经由她这句不再开口,想想也觉得确实是那么回事。
反正于他来说,沈氏那边给出的代言费着实是高得令人咋舌,光是日后有关他这位经理负责人的分利,好像就不少。
葛烟从活招牌变为招财宝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宋李接受得极为迅速。
“对了你也别急着挂啊,找你还有事,我前几天从芭蕾组委那里得了点消息,说是最近有不少委员会成员已经动身前往赫尔辛基了,他们是被邀请的,应该要参与今年的芭蕾国际赛评委工作。”
葛烟有些诧异,在心里算了算以往的时间,疑惑道,“………这么早?”
“那个不是一般都在初夏吗,今年时间变了?”
宋李在电话那端嗐了声,“国际赛时间没变,是国际赛前的研讨交流会。”
“听说会上会举办小型的交流芭蕾舞台,今年不是评委席大换新吗,你懂的………”
评委喜好各自分明,这种交流会和每每赛后举行的晚宴性质相同。
只是前者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博好感度,后者便是徐徐布下人脉方面的网。
葛烟没有及时应,只是道,“我再看看吧。”
她现在重心都放在国内,如果说是为了比赛倒还好。
如果目的只是这样一场交流会,那么专程飞过去也不太方便。
“行,我就是问问,具体的看你自己。”宋李说着竟是笑了笑,“其实剧院里也想再派其他人去,只是交流会也有门槛,好像也只能通知到你这边。”
“对了,挂之前再提醒你,如果你觉得沈氏那边合同推进的速度有些慢,可以适当去催催。”
宋李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嘿嘿一笑,“我看沈氏那个耿秘书对你挺尊敬的,仔细想想,沈总好像也对你挺关注?不是我说哈,我感觉我现在都没你和他们熟,你们这是不是背着我………”
原先他提起耿秘书时,葛烟就觉得不大对劲。
等到话题在后期倏而跑了偏,没等人说完,她就慌忙乱地,下意识便打断。
葛烟压制住有关那人便随意迸起的遐思,清了清嗓子,“不聊了经理………”
“这个点我真要去睡觉了。”
骤然被打断,宋李也没想着逼人继续。
“行行行,您去您去,还想多聊点呢,一点机会不给。”
他再问候几句,三言两语便挂了电话。
望着骤然熄灭下去的屏幕,葛烟心想。
催合同?
………去谁那儿催呢。
而不提这些,只要回想起那天的事,心间便莫名迸起攒动,像是跃跃欲试亟待破土的细芽。
不断往上拱起,径自停止,又落下。
反反复复,未曾停歇。
葛烟想到此竟是恍惚片刻,掀起被子便要再躺下去。
耳畔当即传来熟悉的音调。
身侧碰到的那团是熟悉的毛绒绒。
而正窝在被褥里的咚咚睡得正憨,被她半压得惨叫一声。
“………咚咚!”葛烟什么心思都飞了。
她也顾不得先前的困意,连忙翻身去察看。
幸好只是坐到了尾巴,还没到大面积坐压的那种程度。
她倒是忘了这猫格外爱钻她被窝的事。
只是就这样轻轻一碰便叫得惨兮兮的,仿佛欺负它的人有多么可恶。
葛烟觉得好笑,也知道它没什么事,捞起小猫咪揉了又揉。
咚咚哼哼唧唧的以示舒服,奈何以往近乎是溺爱它的主人在这回像是恍了神,心不在焉之余,揉弄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将再次昏昏欲睡的小猫咪往旁边挪了挪,葛烟躺入绵软的被褥之中。
彻彻底底地再无睡意。
经由刚才经理的话,她没由来却是想到那一刻………
晦暗的长廊,往来贯通的冷风。
落于发顶的清越嗓音,和那双漆沉凝墨的双眼。
分明是清冷的面容,望向她时像是牵引着的绳索,不得到她的回应便决不罢休那般。
而最终的最终。
却都是转化成他最后的那句。
………只能看到你。
窗外落雨夹雪,天际沉沉捱下来坠在城市上。
自周遭泄过来的,是顺延着缝隙,哪怕室内恒温也遮挡不住的凉意。
紧贴于肌肤之上。
这样的沉冷夜晚,按理说该裹紧被褥有个好眠。
她却突然觉得有些呼吸不上来。
胸臆间的冲撞,伴随着身侧小猫细微的呼噜声并在了一块儿。
葛烟望着天花板,抬手揉了揉脸颊——
汾城这几天下起了大雪。
葛烟照例再去林妘那边定时打卡练舞时,山庄已然落入被雪包裹住的世界里。
周遭山影树林的青绿也半隐在了雪色之间,遥遥望去竟是白茫茫一片。
整个视野都仿佛被洗涤,纯然洁净。
落的雪大又不寻常,连带着天气也渐渐变得冷凛,再也没半分初春时节的情景。
林妘将庄园上下四层的大门和玻璃紧闭,顺带又开了地暖。
这才算是堪堪挨过去。
今天见葛烟过来,她嘘寒问暖之余就差没直接上手了,“这个天真是太绝了,怎么就能降温得这么厉害,跟鄞城那边似的。”
林妘说着,朝着这边看过来,“烟烟,你没冻到吧?”
葛烟轻摇了摇头,反倒叮嘱,“老师你才是要注意,上次的感冒你好像才刚好没多久吧?”
“还是烟烟关心我。”林妘笑眯眯的,拉着她便要上三楼。
葛烟紧跟着人,思绪却缓缓飘远了。
事实上,望着眼前的林老师………
她至今还是没有办法将眼前娇美优雅的女人,和那天连连控诉着对方的人重叠在一起。
听林妘提起鄞城,那天的画面也随之在眼前隐隐展现。
她当时无意间撞见,其实并没有偷听到多少。
只是……在她紧跟着沈鸫言要离开的前一秒。
连连控诉过后的沉默中倏而传来桌椅被推动的声响。
像是抱在了一起,又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无声中哪怕没说话,只是凭借着这样的动静便无端吸引人。
眼下再回神,葛烟望着还在和她说家常的林妘,只是摸了摸鼻子。
没再好意思去细想。
练舞是今天下午的正题。
葛烟收回心神后,照例心无旁骛。
窗外雪雾弥漫,窗内人影舒展动作映射在菱格窗上。
林妘望着眼前人,也仿佛回到了年轻时跳舞的那端时光。
同样是执着于此想要突破,每每经过练舞而催发出的热意不减反增。
葛烟未施粉黛反而更显雪肤红唇,小小的脸托起斜挑起末梢弧度的狐狸眼。
几缕碎发落在削薄的肩侧,每每因着一个动作而颤起的长睫轻眨,都像极了只在山崖边绽开的蔓沙陀罗。
无边殊色………也尽显无尽媚意。
她美得惊人,却又因为自身气质相叠,更显特殊。
堪称是过目难忘。
这种引人便将视线落于她身上的本事,还要归功于她在舞蹈中所展现出来的神采。
那是平日里葛烟所不会外露的情愫。
饶是林妘这见惯了沈家人,自诩眼光甚高,也还是会时不时地被眼前的这小姑娘给吸引住,近乎是迷了眼。
葛烟的舞蹈十分注重线型的延展,脚下功夫相当稳。
她最引人注目,且为圈内圈外津津乐道的,是被界内称之为神的四圈空转。
而在四圈空转的基础上,她不仅完成度高,线条也十分柔美,舞姿轻盈。
一般来说,空转落地不稳亦或者是下脚时的容易偏离,是一般芭蕾舞演员难以突破的阻碍。
但葛烟愣是在四圈空转的基础上,将整体的表现度空前拔高在了一个绝顶的水平上。
不论这面,带有击打的空转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而需要单足支撑的弹跳,她也照样如同过水那般流畅,跳得又轻又准,又高又稳。
而这样一位基本功扎实到不行,实力拔尖到近年来几乎无人超越的金奖预订种子选手………
也有让人十足疑惑的地方。
“烟烟,其实最初开始的时候我就问过你,你也大致和我说了你的情况。”
林妘等人练完,递过去一瓶水后,温声问她,“但我很好奇的是,你这方面为什么一直放不开?”
葛烟什么都好,但鲜有参与的芭蕾舞剧类型,都是双人舞亦或者是齐舞。
只要是与人紧紧贴面,亦或者是需要有人托举的舞姿,她做不到像是其余动作那般游刃有余,几乎是凭借着韧劲儿和心气,才能将将圆满完成。
当然,虽是不怎么表演这一类,她凭借着少有的那几次,也仍是拿过奖。
先前她通过郝兰蓉找过来时,林妘最初还惊叹过。
这该是怎样的女孩,才会想着要去提升自己稍微能被称之为短处的地方。
而这,也正是林妘格外欣赏葛烟的地方。
按理说,每个芭蕾舞演员所擅长的都不同。
扬长避短,在自己的舒适区待着未尝不是件好事。
葛烟连年参赛获得金奖,水平不说维持得一如往日,就冲着那些评委的刁钻,也能知晓她在这方面下了多大的功夫。
只是,如果在年级尚轻的情况下一直没有进取,日后恐怕会更难。
林妘看得出来,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想突破。
哪怕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她仍然想要去更高,也更为广阔的舞台。
葛烟这回还是没应林妘的疑惑,垂了垂似是凝了露的眼睫。
她接过水,道谢后再抬起眼,只是说道,“林老师,其实这方面,我感觉我有在变好一点………”
她先前也只是想着不断地练,不断地练。
哪怕没有任何进展。
也只是在偶然间发现,有人在这一方面,悄无声息地盘踞。
好比先前和沈鸫言在一起共度的那个夜晚。
和他相处越多,她几乎都要熟悉和习惯于他的气息,他的靠近。
当然沈鸫言毕竟是林妘的………
那天一起在山林中过夜的事,好像也不能朝她说些什么。
再具体的,就更不能了。
………咳咳咳。
葛烟难得在林妘面前转移话题,“那个,林老师。”
见林妘朝着她望过来,葛烟问,“你饿不饿?”——
林妘笑着牵起葛烟的手下楼时,还特意和周嫂打趣,“周嫂,你知道吗?烟烟就像是我那养大的胡萝卜,终于可以拔了!”
“太太。”周嫂被林妘没由来的这一句话惊得眼皮一跳,“………胡萝卜是这么用来形容的啊?”
“欸欸欸………”林妘没管,只是随意地摆摆手道,“反正即便不是胡萝卜,也是那吃胡萝卜的小兔子,熟悉以后开始懂得黏人了。”
说到此,她明艳的脸上尽显喜色,满面红光,“你知道吗,时隔这么久,她终于再次肯留下来吃晚饭了!”
葛烟听此连忙朝着周嫂看过去,“随便做点就好,周嫂您也别麻烦,不用做太多的。”
“哇,既然是你要留下来,那说什么我也要多做点!”周嫂压根没管葛烟的提醒,一个激灵便往厨房跑,“刚好今天还有下午茶,我现在就去准备。”
葛烟就是怕这个,结果提醒了却是拦也拦不住。
林妘拉着人去了厨房旁边的小客厅,笑眯眯的,“好了,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理解一下。”
“她说你上次顺路替她送东西,帮了好大一个忙,老早就想谢谢你了。”
………谁能想到。
就是这个送,送到了顶层套房里。
葛烟清了清嗓子,干脆沉默,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
大致和周嫂说了声后,林妘有事回了客房,让葛烟随意哪里转转都行,别拘着自己。
葛烟点头,目光落在稍显忙碌的周嫂身上,记忆也重回脑海。
论及上一次,好像还是之前的汤圆了。
竟是有些恍若隔日。
葛烟想着去给周嫂帮忙,被她差不多要将人轰出厨房的架势给吓退,这才往外面走。
只是这一回,她着实发现了些许不同。
小客厅这边的椅背上,随意地摊了件大衣。
很明显的男式,颜色是沉然的纯黑。
同样的………也是她所熟悉的款式。
葛烟心下一跳,再转眼回来时,复又朝着厨房那边凑近,“周嫂……他回家了?”
周嫂忙着把炖盅拿出来,腾不开手和眼,听她这么问,竟然还认真地想了想。
“哦呦呵,我可真是老糊涂了,刚我还想你那是问谁呢。”
周嫂说着笑盈盈的,“他早就回来啦,一回来就上了楼,也就是中午那会儿吧,那时候你还没来呢。”
话落周嫂心想,这姑娘到底是面皮薄,问人都不敢带名儿的。
也是,上次包汤圆那回以后两人估计就再也没见过面,可不是生疏着呢吗。
周嫂表示自己能理解。
她将几个煲好了的炖盅往外放在了小客厅的餐桌上,招呼着葛烟去吃一点,“我和你说,今晚他在也没事啊,晚饭你吃你的就好!”
“喏,这是我特意炖的暖胃的甜羮,这么大的雪,天冷,喝着舒服。”周嫂话落朝她摆摆手,“你先喝啊,我去和司机说声,让人再送点晚上的菜过来。”
葛烟点点头,缓缓地舀了舀那盅汤,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了起来。
只是到底是因为知晓了沈鸫言今晚也在庄园这边,她的思维便有些发散。
不知道再见会是在这样一场晚饭里。
葛烟细白手指放置在汤匙柄上,没了动作。
一道阴影就在这时逆着顶上的光,不紧不慢地紧捱到眼前。
眼前的亮被挡住半边。
葛烟下意识抬头,迎面便撞见那人睇过来的视线。
见到是他,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小声埋怨,“你走路怎么都没动静的?”
差点没吓她一跳。
沈鸫言顺势便在她旁边坐下,“我从楼梯上下来,一路走到这里。”
意思是他光明正大地走过来,是她没察觉。
他说着视线不紧不慢地撂过来,“反倒是你,在想些什么,神游?”
“………”
葛烟默了默。
好像确实在神游。
也不提这个了。
她下午来庄园的时候全程就没发现有他的存在。
当然,也有沈鸫言自己在楼上待了一下午的原因。
葛烟想着复又舀起一勺甜羮,还要再喝,旁边的沈鸫言朝她侧身。
一只筋骨利落的手就这么探了过来。
“别光顾着吃甜的。”他抬手,将东西朝着她那个方位推了推,道,“这杯也喝了。”
葛烟闻声低头,视线往下落在沈鸫言的手上。
他冷感修长的指骨附在壁面上,冷白和黑瓷相对,映衬出十足得反差。
再定睛往旁边看,是一盏小碗。
碗中是还在冒着热气的姜茶。
又是姜茶………
沈鸫言对于让她喝姜茶这件事好像很是热衷。
周嫂做的姜茶其实味道还行,却透着股说不上来的辛辣。
葛烟其实不是很喜欢。
再者已经有了甜羮,也足矣。
她这回没应,抬眼望过去,“你怎么不喝?”
沈鸫言眉眼间聚敛着疏散,“你喝我就喝。”
“………”
怎么能有人这样啊。
只是这一出反倒是映衬了葛烟的心意,她狐狸眼勾起来,唇角弯出月牙的弧度,“那也可以啊,我就不喝了吧。”
这边笑得真情实意,沈鸫言默默地盯了会儿,随即像是才想起什么那般,轻缓道,“刚刚说反了。”
见葛烟朝着他这个方向望过来,沈鸫言笑了下,“是我喝你就喝。”
话落他不紧不慢地用了姜茶,朝她挑眉,“该你了?”——
周嫂动作往常其实很利索,只是大概今天想着要做丰盛点,又是临时备的菜。
忙活到了比平时稍晚一些,才准备好了满桌的菜。
葛烟直到入座时,喉间还残留着姜茶独有的辛辣味道。
很上头………
所以当时为什么要和沈鸫言去赌这个。
最关键的,是他倏而转换话术以后根本不给她考虑和反驳的机会,就这么先行把姜茶喝下了。
弄得她不上不下,像是被绳索荡漾着吊在了空中。
堪称是进退两难。
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灌了下去。
但诚实而论,喝完以后确实舒服不少。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个,葛烟晚饭前全程都在看手机,根本不去看他。
但毕竟要一同吃饭,等到入座时,她对面还是坐了沈鸫言。
林妘原本就要捱着葛烟坐,周嫂是单方面觉得不能把这两人放在一起,又额外隔开了葛烟和沈鸫言位置的距离。
一来二往,反倒是低头不见抬头便见。
林妘全程都很热情,她有很多话和很多事想要和葛烟分享,饭桌上偶尔发出的音调,几乎全来自于她。
她讲不停歇的须臾,连带着还给葛烟夹菜。
望着自己碗里都快要堆成的小山,葛烟连忙摆摆手,“林老师,您别光顾着给我夹了,够了够了。”
林妘倒是不知道经由这句话想到了什么。
她看了眼一旁不紧不缓夹菜的沈鸫言,重重地哼了声,转眼又朝着葛烟望过来,“为什么不夹,我就给你夹!”
“有些人啊,我就不提了,当初我要从鄞城回来,竟然没和我一起!”
“您不还是提了。”被无形之中点名的那人朝着这边望过来,“我也说了,当时事出有因。”
“所以什么事能让你不带上我就走了?”
林妘说着颇有些没好气,“问你那个什么秘书,他也吱吱呜呜的半天说不清楚,该不会真像别人所说的,你是去夜会情人了吧!”
旁侧的葛烟这会儿正在喝水。
听了这话愣怔片刻,动作当即便喀在了半瞬。
随后似是被呛住,开始咳了起来。
林妘哪儿还想着讨伐其他的事,见她这样,慌忙凑过来,“烟烟,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葛烟咳够了,径自顺了顺气,抬眸快速地朝着对面看去。
沈鸫言那厮视线落了过来,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
不管怎么说,夜会这两个字着实跑不掉了。
没等葛烟径自消化好,周嫂就在这时急忙慌地赶了过来,开口便是一句,“太太。”
她说着朝着外面指了指,“今天的雪实在是太大太可怕了,前几天园林专门做的玻璃温室好像都冻出裂缝了。”
林妘当即站了起来,“天啊,我刚空运过来的玫瑰………”
她说着望落地窗外瞄,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竟是吓一跳,“你还别说,外面雪竟然都堆这么深了?”
“你们先吃着吧,别等我了,我要去后花园看看我的那些玫瑰。”这些花林妘呵护了许久,她这会儿是又在意又焦急。
走之前不知道想到什么,她又迈过来两步,弯腰抚顺葛烟的发,“烟烟,我感觉你今晚一时半会儿是真的走不了了,要不干脆留下来在庄园这边住一晚?”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葛烟想也没想便摆了摆手。
“这么大的雪自己怎么可以!再不济也得让沈鸫言送你!”林妘说完又叮嘱了几句,便和周嫂去了后花园。
望着那两人渐渐远去且消失的背影。
热闹骤然消退,葛烟也倏而没了进食的欲望,注意力全然被雪吸引过去。
她侧身透过窗户往外觑,漫天大雪飞扬。
比起鄞城的那晚还要来得浓和厚重。
几乎将窗面都扑成了白色。
“雪越来越大了………”她不自觉地低声喃喃道。
“确实。”对面那人很快便应了她的这句话。
葛烟倏而转过头,再撩起长睫。
沈鸫言就这样定定望过来,目光幽然落于她面上,“送你回去还是留下住一晚,你自己选。”
第35章 [VIP]Butterfly
林妘得知葛烟这次答应要在庄园这边留宿,高兴得几乎合不拢嘴。
她刚从后花园那边回来,身上还裹挟着寒意。
白毛绒式的披篷没能经住厚重大雪的洗礼,还落着没有完全化的雪籽。
大概是将玻璃温室那边所出的查漏给缝补好了,眼下也并不在意身上披着的衣服被浸润了多少,在朝着餐桌这边走近时,朝着葛烟笑弯了眼。
不复先前的匆慌和焦急。
她轻抖了抖衣上沾的晶莹冰粒,边脱边交给周搜,抬步迈过来,“我就说吧,今晚还是留下好,你啊是不知道外面雪下得有多么大,我刚去后院那边,就那么几步的距离,走都走不动,寸步难行。”
“就是哪怕让人送,从半山这边下去的路估计也不好走,都是堆雪。”林妘难得抱怨了下汾城这罕见又异常的天气,直接走到葛烟旁边立着,也没再就坐,径自朝着她道,“庄园这边本来就空,房间也多,就是留下来住几个星期都完全不碍事,你呀就别想着会麻烦我了。”
“幸好我那些玫瑰没出什么大事,和周嫂两个人合伙奋力,才真的把那个小裂缝给封住了。”
林妘说着朝着餐桌上觑了眼,见两人都不再动筷子,讶然了一声,“你们俩这就吃好啦?”
葛烟轻轻地点了点头。
其实原本也差不多饱了。
历经后面那两出,莫名便没了继续用饭的心思。
如同外间在夜里重叠落下的厚雪。
她的心仿若也被引力所追随,大剌剌地往下坠。
复又被风吹起时,胡乱飘零之间,散落的方向全然是未知。
待到经由林妘的几句话回过神来,葛烟转眼避开对面那人还没移开的视线,眨眼笑笑,“原本也吃得差不多了林老师。”
“那叫差不多?”林妘摇了摇头,一副自家女儿不吃饭的忧愁模样,语气里携着关心,皱着眉头担忧道,“跳舞按理说消耗挺大的,你每次来我这加练也起码有三四小时吧?这饭量是真小。”
“大概是天生这样………最近稍微好些了。”她胃口向来小,偶尔排演到忙得不可开交时,嫌麻烦干脆就不吃了,久而久之就更提不起什么兴趣。
比起之前那会儿,现在倒是还好了。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饭前那盏姜茶的缘故。
辛辣过后,她浑身被煨得暖洋洋之余,食欲竟是好了不少。
刚才还用了一满碗堆尖儿的米饭。
而联想起那杯姜茶………
葛烟耳畔莫名泛起他刚刚落下那句话时的音调。
像是怎么也挥不走那般,萦绕着留下余音。
或许是这大雪天迷晃了人眼,又或许是林妘的热情挽留让人招架不住。
但所有的所有,都转化为刚才沈鸫言话落时的模样。
他那般语气,表面是要她自己选,可话里话外的暗示,都让葛烟心觉,如若她真的选了前者,好像就变成了那没有良心的人。
着重强调了雪越下越大的背后,是迎着这么大的风雪送她回家的“艰难”。
而不论及这些,光光是想着先前鄞城那天被他送,却齐齐卷入民宿过夜门的晚上。
葛烟倏而有些后知后觉……
好像也是这么大的雪。
而沈鸫言送给她的那顶隐形帽子也在头顶上悬着,仿佛她不选后者就能直接这么扣下来似的。
一时半会,她大概也是鬼迷了心窍。
就这么顺势留了下来。
只是到底是拜访过林妘无数次,又是在庄园这个还算熟悉的地方,而她和沈鸫言也………
葛烟心砰然一跳之余,随之隐隐泛上来的,是莫名的情愫。
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她就这么隔在了这两人之间,垂着眼睫径自沉思。
林妘这会儿见葛烟莫名沉默,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顺手在桌边拿起什么,朝着人便递了过来。
“喏,送烟烟一枝玫瑰。”
看着葛烟抬起眸,朝着她看了过来,林妘话里带着点俏皮,“这是空运过来的法国玫瑰,很漂亮的品种,新鲜刚摘的,不要嫌弃哦。”
“怎么会嫌弃………”葛烟莞尔,因着林妘的这句,心窝都鼓得满满的。
她敛眸,这枝玫瑰娇艳欲滴,花瓣饱满挺立,细绿的枝桠上还杵着毛状的刺。
颜色是不常见的纯黑,内里隐隐携着点暗红。
应该是林妘刚才从后花园那里回来时顺便带的,还裹着点点的雪籽,欲化不化之际,晕开点冰冷的水意。
极致的黑上落有点点的雪色,那股馥郁的芬芳历经霜冻,在室内袅袅地散开香气。
葛烟凝神,伸手接过来时,上身前倾。
微微低头,垂着长睫,在上面轻轻地嗅了嗅。
她纤窈窄秀的指骨堪堪避开细刺,轻轻捻着,瓷白的手放置在枝桠上,像是款款打磨好的釉,哪怕没什么再多的动作,却比玫瑰的芬芳还要来得无声勾人。
见葛烟这样,林妘面上笑意更深,“喜欢就好………”
她话落不经意朝着旁侧看去,见沈鸫言视线远远地往着这边撂,只觉诧异。
这人啊今天难得之余又回了家也就算了,吃完饭也不像是之前那样抬腿便走,反倒是在这里打了坐似的,一副闲闲的模样。
“看什么呢你。”林妘见他单手搭在桌面上,长指顿顿地叩敲着,心中疑惑更甚。
脑海里闪过一道近乎是不可能的想法,她不可思议道,“难不成你也要一枝?”
沈鸫言没马上应,好半晌才从葛烟那里收回目光。
“不是已经给了想送的人,我哪敢要。”他唇角勾了下,从座位上站起,直起身来尽显颀然身形。
朝着她颔了颔首,抬起长腿往楼梯上迈,“我先上楼了。”——
确定要在这边留宿后,晚餐过后葛烟和林妘在一楼客厅里闲聊了会儿,复又被她拉着上了二楼。
“之前不是和你说二楼这边只有两个大套房吗,其实两个套房里啊都有好几个小卧室的,我原先就想给客人准备,但庄园不是没什么客人吗。”
说到此,林妘似是意识到不妥,哎呦了声,“不过说真的,真要来了其他客人,我也不会让人住我套房里,得去上面两层的客卧了。”
“你就跟着我住吧烟烟,不然你一个女孩子,晚上独独睡那么一层,肯定要害怕的。”再者,林妘确实是有私心。
“林老师您随便安排就行,我没什么意见。”葛烟是真的无所谓,也知晓这是林妘的一番心意,倒也任由着这位老师怎么安排了。
既来之则安之。
“哈哈,那我所盼着的这一天真的到来了。”林妘带着人上了二楼,推开套房请她进去时,不知道想到什么,神神秘秘道,“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想要个女儿嘛,特地在这里准备了专属的房间,只是奈何没人住。”
葛烟被她的语气弄得好奇,紧跟着绕到大套房内,转角过了稍显长的走廊。
又往里路过了两扇门,这才走到林妘所说的专属房间前。
客卧里的色调清新温暖,面积还算是大,住下两人都绰绰有余。
只是看上去便是早先所装修好的模样,四周的蕾边和带着花粉色的床帷都呈现出了极为少女的风格。
“………”
名副其实的公主房。
家具多且齐全,也很是整齐。
但也应承了林妘的那句话,到底是没人住,四处透着股崭新的味道。
林妘给她介绍了客卧里的装置,复又推开衣柜的门,示意她去看,“刚好也不缺衣服的,你等会儿要去洗漱了,随便挑几件就行。”
葛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旋即诧异得不行,“林老师。”
她话落复又瞄了几眼,上手摸了摸,这才道,“………这里还有成人的?”
先前林妘说不缺衣服的时候葛烟就在疑惑了。
按理说没人住也该没衣服,眼下不仅落满了衣服,还都是差不多合适的尺码。
林妘就等着她问呢,“哈哈哈最近才放进去的,我是想着万一你哪天在庄园里住下了,方便一些嘛。”
葛烟笑起来,“您也准备得太周全了吧。”
“我就提了个意见,具体的还是周嫂去规划的。”
林妘摆摆手,复又带着葛烟去客卧外部的套房里转了圈。
这样一番下来,等到再被周嫂呼唤着下楼时,夜已经深了。
晚上那会儿林妘没吃好,周嫂想着给加餐,干脆就准备了夜宵。
今天刚好庄园里又多了位葛烟,她二话不说就多备了些。
林妘下了楼后不知道去了哪,周嫂将葛烟拉到旁边,将备好的几个碗朝着她推了推,“烟烟,晚上看你就吃得不多,这会儿再吃点?”
“周嫂你们吃吧,我晚上就已经吃很多了,真的不太饿。”葛烟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念及此,摇摇头就谢绝了周嫂的好意。
“小姑娘啊,胃口都噶小的。”周嫂给人温了杯甜水,见她缓缓地啜着,笑起来又问她,“你喝完就上楼吗?”
“嗯,差不多。”葛烟点点头。
林妘刚才有嘱托过,说她什么时候去洗漱都行,不用太拘束。
“那刚好咯。”周嫂将几盏小碗放置在一个托盘上,朝着她道,“我还得再去看看太太的玫瑰,你上楼顺势帮我把这盘送过去?”
葛烟听了怔忪片刻。
心想着林妘这会儿也不在楼上。
那么上楼是给谁送………
答案好像昭然若揭。
周嫂却是以为她这时的沉默代表着犹豫,“你放房间里就好啦!”
话落她又连忙解释道,“我刚从楼上下来时还看了呢,他这会儿应该还在书房。”
葛烟眼睫轻眨,随后轻轻地从周嫂手里拿过托盘,“我去吧。”——
一路迈过楼梯往上。
转角处的菱形窗映衬着窗外夜色。
深重的天际被雪所覆盖,凛冽的风被隔绝在外。
无垠静谧中,轻轻踏在华美地毯上的窸窣声仿佛都显得格外突兀。
照例是中间的小客厅隔开两间套房的陈设与局部。
左侧是林老师房间的话……那么右侧套房的主人。
是沈鸫言。
葛烟莫名屏息,越靠近周遭的感官仿佛越被放大。
最后重重冲撞在胸臆间的,皆是不受控的撺动。
托盘并不是太重,她走到房门口时,哪怕知道里面没人,还是腾出来单边手,抬起来礼貌性地在门上轻叩了三声。
确实是没得到任何回应。
葛烟双手重新托起托盘,将门往里推。
只是房门虽是看起来紧紧掩着,等到她真的稍稍用力再朝内使劲时———
随着轻轻吱呀的一声,厚重且沉的木门就这么缓缓地开了。
而随着缝隙的不断扩大,她的视野也逐渐地将房内的光景收入眼底。
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昏暗,房内依稀亮着点灯,淡淡的昏黄便笼罩了整个房间。
葛烟抬腿往里迈,那沉重的木门又因为自身重力的关系,自动朝着阖住的方向偏移。
直至复又传来啪嗒的关门声。
她也没在意,只转眼望了一秒,随即便转过身来。
………只是这托盘放哪里好呢?
目光大致扫过一番,葛烟视线落在最靠近窗边的桌上。
心里也有了打算。
一步,两步。
她脚步轻缓,几乎是在无声无息间便靠近。
往桌那边迈,途径床沿,酒柜,置物柜。
就在她踏上小台阶,绕过转角就要到了桌边。
余光不经意间往那旁侧的长沙发望去———
葛烟当即愣在原地。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情形,而这般猝不及防,她事先没设防,在顿住的同时。
手里的托盘差点没翻。
“………”
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眼下那个正静静半坐在沙发上的,无比熟悉的人。
不是沈鸫言又是谁?
原来这会儿他不在书房已经回房间了?
像是觉得不可置信,葛烟又朝着那边瞄了好几眼,堪堪稳住自己后,这才敛下心神。
………他应该没察觉到她的到来。
沈鸫言正闭着眼,半靠在沙发脊背上。
单穿的衬衫稍稍扯开,细碎的发落于额前。
那张以往尽显清绝的面容在此刻没了任何神情。
无声无息间,像是睡了过去。
也是,刚才她也有敲门,里面的他没有应声。
应该就是睡过去了没听到。
将动作放缓弧度也更放小,葛烟把手中的托盘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桌上。
随后转身又要离开。
只是脚步在途径沙发前时,复又顿下。
葛烟朝着沈鸫言看去,目光就这么落在他身上。
认真说来,好像也没有在这样安静且没有旁人的时刻,就这样默默地且近距离地打量过他。
诚实而论,沈鸫言确实是如圈内所传的那般,光是提起名字,便能让人暗暗脑补出相关于他的风骨。
也有着只启唇稍稍念出一个沈,便能在彼此交谈间默契地感慨于此的气质。
他举手投足间确实带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哪怕此刻半坐于沙发之上,什么话不说也无甚表情,也像是一幅画。
缓缓地展开。
葛烟复又盯了会儿,还没有下步的动作。
须臾不过几秒,沙发上的那人像是有所察觉。
瞬间便睁开眼,视线直直地朝着她撂了过来。
像是等候已久的猎人,终于在最后的紧要关头抬起□□,锁定住自己想要的猎物。
精准的,分毫不差的。
葛烟没有任何防备,猝不及防撞入他凝如云雾的双眸,喉间莫名泛干,“喂………”
“喂什么。”不知盯了眼前的人多久,他抬眉,含笑道,“你以为我睡了?”
被沈鸫言语气间携有的淡淡揶揄弄得面颊升烫,葛烟鲜少有这么被抓包的时候。
只是再定睛望去,那人哪里有刚醒的模样。
就连语气也不曾携着睡醒时特有的哑然,一派云淡风轻。
眸中神色清明,好看的眼稍稍挑起,就这么看向她。
葛烟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装睡?”
“还不允许我休息吗。”沈鸫言视线轻飘飘落过来,语气轻缓,“我在闭目养神。”
闭目养神确实也说得过去,只是———
葛烟倏而便想起方才,“可我刚刚敲门你没回应………”
“是吗。”沈鸫言似是不知道,抬眼便看了过来,眉眼间都聚敛着疏散,“我没听到。”
“………”
难得无言。
算了算了。
管他听没听到,周嫂交付过来的任务她也算是完成了。
些微的热气顺延着碗盖泄了过来,葛烟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朝着他道,“周嫂要我送的东西我送到了,你要是饿的话趁热吃了吧,我先………”
葛烟边说边要往旁边走,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里不太熟悉。
她抬腿没迈半步,似是被什么绊了下,当即便不稳地晃了又晃。
话语喀在喉咙里,她在站不住的同时,眼瞧着就要往沙发的方向栽。
沈鸫言及时扶住她。
葛烟还没庆幸自己没有摔得难看,那股桎梏住她的力量缓缓加重。
视线也由此顺延着往下落,那双修长分明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攥住她的手腕。
片刻不曾分离。
被这样桎梏住单边手腕,葛烟整个人被牵连,压根没法儿直起身。
她只略略躬腰,略挣扎了下,目光和半坐于沙发上的他平行。
“………沈鸫言。”葛烟咬了咬唇。
沈鸫言却是置若罔闻,“刚才不是不理人,现在又和我说话了?”
靠得太近了,他近乎是将她半笼住。
面上像是扑满了灼烧的焰,她呐声道,“………我哪有?”
“晚饭前和晚饭后。”沈鸫言应下。
所以这么如数家珍的吗。
那也不看看是他自己做了什么………
万万没想到他能惦记到这个底部,葛烟再次试图将自己的手腕脱离出他的桎梏,却是无用功。
大概是她赧意更甚,面上绯然显现得十分明显,他视线沉沉地撂过来后,到底还是稍稍松开了她。
但也只是放轻了力度,没将她彻底放行。
葛烟只觉得呼吸都有些碎掉,抬眼轻声道,“沈鸫言,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
“是我总对你吗。”他目光不紧不慢地看过来,“上次在民宿亲我的是谁?”
“………”
怎么还扯到民宿那天了。
不过那能叫亲?
顶多是不小心擦过嘴角。
而且………她又不是故意的。
认真说来,他的手那天还缓缓地朝下移,又是挪开又是系带的。
她还没说他呢。
葛烟启了启唇,刚想说些什么。
沈鸫言抬了抬眉骨,倾身往前靠得更近,先于她一步发了声。
“如果说我现在要还回来。”他径自望向她,“你打算怎么办?”
“………”
不怎么办。
只是这种事还有还不还的吗。
这样想着,葛烟抬起眼,目光径自落在他的唇边。
那晚的记忆像是涌动着的潮汐,轮番闪现在眼前。
不仅仅是心,连带着眼眶都被熨烫出薄薄的水色,她开始转移话题,“不行了我要走了………”
也不顾着自己的手腕还在沈鸫言的手里,就这么抬腿朝着门口走。
沈鸫言倒是任由她去。
紧跟着从沙发上直起身,就这么让她携着点力道带着他走。
自始至终也没放开过她的手。
葛烟心心念念要出走,走到门边,也不知道是巧还是运气太背。
自门外倏而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那人上了楼却是没有朝着左边走………
反倒是往右边来了。
一步,两步。
越来越往门边靠近了。
而经由这样的步伐,随之响起的是一道女声。
还没走到近处就朝着这边扬起音调,“沈鸫言,刚去书房找人没看见你,你回房了?”
似是疑惑,她迈向这边顿了顿的同时,复又道,“也真是奇怪,烟烟也不知道去哪了………”
门外声音隐约。
门内葛烟还要抬腿想要伸手推开门的动作愣生生地止住。
………是林老师!
她脚底一个打滑,耳听着林妘一副要来推门的趋势。
想也没想,下意识便拉过一旁的沈鸫言,将他摁在了门板之后。
四目相对间,两人面对面站着。
葛烟抬起头,用无声的口型示意他,略带了点儿急,“别………”
沈鸫言没出声,就这么敛眸睇她,眼中宛若凝聚了云雾,似深谭。
气息相近几乎比拟,他却迟迟没有应下。
就在葛烟以为沈鸫言没了任何想要补救的动作时,她的手腕忽地被松开。
先前一直牵引着两人的劲儿倏地散了,她在被放开且感到恍惚的同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背后有手揽了过来。
不过一秒,事态骤然翻转。
视野里天旋地转——
她直接被沈鸫言反摁在了门板之后。
“如果你不想被发现。”沈鸫言说着气息抵近,“就别出声。”
第36章 [VIP]Butterfly
他就这么望着眼前的她,视线从她泛起乱的发边落在她瓷白的脸颊。
再往上。
那双末尾弧度稍稍挑起的狐狸眼在此刻像是涔了水,微微漾着。
葛烟前无可进,后无可退。
一板相隔之余,是正正好两个反面的极端。
往前是近在咫尺的只笼着她的一人,往后则是越发逼近要迈来门前的动静。
两厢交杂,她仿佛荡在悬崖两侧的线索之间。
直到林妘走到门前,抬手作势要推门。
葛烟脊背贴在稍显冰凉的门面上,屏息凝神。
感受着门板轻轻震着的力道,随之伴来的,则是林妘带有疑惑的声音,“咦……推不开吗?”
念叨着怎么像是锁了门那般推不动,林妘复又往里使劲,用了点力。
仍是无动于衷。
关键是也没有任何人声回应。
“所以人这是都去哪了?”林妘觉得古怪,到底没有多想,脚步只在原地驻留片刻,随后又抬起朝着反向走。
但也并未走远。
听那类似停下以及复又坐下来的窸窣动静。
林妘应该是在二楼两个套房间的小客厅坐下歇息了。
一副要在那边静坐,直至等到人的耐心模样。
没能预想到是这般走向,葛烟抬起长睫,正对沈鸫言望过来的双眼。
他清冷面容稍沉,两人呼吸相绕间,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更为烧然。
灼得空气都被烫得蒸腾出水汽那般,频频地往她的眼眶里氤氲。
沈鸫言目光睇下来,“现在不想着要走了?”
他压低的声音像是环绕的音响,轻轻压在耳廓。
挠得她心尖像是羽毛刮过,生生地泛起痒。
一贯的贵公子模样,却在此刻莫名沾染了点无端便起的风流。
只是还想再挣扎以摆脱沈鸫言捱下来的身形,葛烟小小憋足的那股劲,再怎么往外使,在他面前都是徒劳之功。
他骨骼清落,硌得人略生疼。
可偏偏却像是察觉不到那般,就这么拢着她。
“走是走不了………”葛烟几乎用的是气音,“那你松开点我呢。”
或许不用完全松开。
哪怕一点,只隔开空出一点………
好像都能接住她几欲蹦出喉间的心跳。
她想。
葛烟两条细胳膊因为沈鸫言近乎挟制的弯腰靠近,紧紧地并拢着挡在胸前。
双手紧紧抵在他清劲的肩侧。
可是不知为何。
实在是用不上力了,只堪堪地挡了下便再无动作。
他的气息就这样弥漫着越过空隙,像是笼罩过来的网,不断收紧。
太过不容忽视,也太过熟悉。
葛烟近乎恍了神。
心间的松懈略漏出半点缝沿,手下的挣扎也好像自然而然地便停住了。
沈鸫言缓缓倾身再靠近,再低头,俯身倾进。
不过是瞬间的事。
像是被什么拂过,唇角带着点被牙齿噬过的体感,状似尖锐地划过。
不轻不重,却引发全身颤栗,反复收缩。
沈鸫言这是………
他这是直接在她的唇边咬了下。
就在她一动不动,彻底被那样的迷蒙笼罩住时,沈鸫言薄唇略过她面颊,径自埋进她发间。
他的气息晃过她颈边,全然笼在她的耳畔。
像是不经意那般刮过,葛烟被含啜过的耳垂几乎是在下一秒便浸泡在了热炉里。
“你说你之前是不小心。”沈鸫言淳然的嗓音压得很低,“那么现在我也是。”
周遭的氧气仿佛被抽干。
葛烟的世界在那瞬,唰地抽成一簇簇的烟花——
夜色悄无声息。
静静地包裹住待在一间房内的这对男女。
林妘在外面待了多久。
葛烟便闷头在沈鸫言的房内坐了多久。
她一边手捂住唇,腾出来的另半边手又稍稍半弓起,去揉捏自己的耳垂。
就这么半坐在沈鸫言的床沿边,姿势看起来有些奇异得可笑。
颇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
比起她不能自捱,低着头始终不去看周遭任何的表现。
沈鸫言倒是一派云淡风轻。
眉眼间聚敛着淡淡的疏散,顺势还去了趟刚才放置了托盘的桌边,转身问她要不要再用点。
葛烟长睫颤得厉害,直到现在也只是能堪堪抑制住那样的起伏。
她之前也确实是不小心………
可论及他呢。
在还回来的同时,又在同样的「不小心」上加了砝码。
………还多要了些许!
一副孜孜不倦要讨债回来且分毫不让的资本家作态。
在唇边被轻噬着咬过后,她的耳垂也难能幸免,被轻轻地含啜过后,她浑身好似都携着沈鸫言身上特有的,恍如霜雪的冽然。
可即便这样,葛烟却莫名得没排斥。
刚才她几步往后,腿倏地发软便落在了被褥上面,酥着的麻意从耳根蔓延至脖颈。
这样类似整张脸都浸在泡腾水里,噗噜噜往外冒汽的感觉,很是熟悉。
熟悉到,她都快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不想再和沈鸫言谈起这个话题,怕他又要列举什么你来我往的政策。
葛烟清了清嗓子,“林老师还没走吗?”
“她经常在小客厅那边坐很久,现在要找你,一时半会走不开。”
沈鸫言身形颀然立在床尾,视线直直地落了过来,“等她走了我叫你。”
顿了顿,他视线幽幽探过来,“你先在这待着。”
就在这待着………
可她待的地儿刚好是他的床。
咬了咬唇,葛烟平了平鼻息,“你这里就没其他的房间?”
“没有。”沈鸫言不紧不慢地应下。
“………”
葛烟沉默了片刻。
之前听林老师说两个套房里都落有的各自的小卧房。
难道沈鸫言这里的布局不一样。
可论及事实到底如何,她却是不想细究了。
手在绵软的被褥上扯了扯,葛烟不知道想到什么,倏又稍稍扬起音。
见他望过来,她指了指门,“………你门锁了吗?”
沈鸫言听此眉目敛起。
他像是听不懂似的,疏淡着张眉眼反问她,“门锁了要干什么?”
………明知故问。
葛烟难得地瞪他一眼。
但她在此方面的功力到底是不深刻,没几秒便又弱了气势。
这里毕竟是沈鸫言的主场,要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弄出点动静。
她在林妘面前的脸面恐怕会丢得连底儿都没了。
“你说干什么………我是怕林老师待会儿进来。”
沈鸫言双手抱肩,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眉目含了点笑意,“她不会进来。”
这番应得利落且直接。
葛烟听了撂起视线朝着床尾看过去,目光又在空中交汇时,听见他说。
“也打扰不到我们。”——
大概是真的和他待久了。
葛烟半崴在床沿往下倒时,很是熟稔地将半边薄被捞了过来。
就这么轻轻地盖在脸上。
以此隔绝对方近乎牢牢印刻在她脸上的视线。
所以………
能打扰到他们什么?
先前冷却下去的热意像是复又被蒸煮,汩汩地冒上来。
直冲天灵盖。
两人这样的相处并不是头一回。
葛烟下意识便开口,嗓音透过薄被,被显现得瓮声瓮气,“你就这么放心我躺在你这里啊……”
她只是隐隐约约地觑见。
沈鸫言好像每一次都任由她,在他囿于的固有圈地中迈步。
心中所想转换成话语,落在空气里,轻飘飘的。
“为什么不放心?”沈鸫言的嗓音像是近在咫尺,又似是远在天边。
“这张床,除了我也只躺过你。”
“这样………”
只躺过她………
葛烟抬手捂了捂发烫的面颊。
气息渐渐地被凝闷在被褥之间。
话语也好似理所当然地就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没忍住抬起手,将皙白指尖附过去,稍稍拉开点细微的缝隙。
由着这样窄细的视野,逡巡着去打量他的房间。
分明是从未来过的领域,却也因为被褥上熟悉的气息将人紧紧地圈住。
眼下的一切好像都因为沈鸫言的存在而存在似的,让人再生不出半点的陌生。
这样自在且大剌剌地占据他的一床之位。
好像是理所当然且习惯了的事。
虽说顾及不到他在哪歇息小憩。
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哪怕她好似踩在了这床绵软的被褥之上………
他好像都不会做什么。
就这样任由她而去。
“困得话可以先睡,等人走了我会叫你。”
———这样的嗓音不知从哪个方位响起。
葛烟揽住被褥,轻轻地嗯了声——
葛烟放松得很彻底。
卸下心防后,倒也不顾自己在沈鸫言面前,耷拉着眼皮便睡了过去。
只恍惚间似乎以为自己回到了江边平层里。
是那样稀疏平常的清晨,那样能让人自己安心睡眠的环境。
紧紧闭着的眼皮不愿再睁开,混沌朦胧的世界里,好像有什么轻轻地覆盖过来。
熟悉的扰了清梦的感觉再次濒临,葛烟半梦半醒间,下意识以为是来捣乱的小猫咪,抬起手就朝着眼前的方向抓摸了过去。
轻且低绵的一声,“咚咚………”
宛若漂浮在水面之上漫无目的的木板,她径自摸到便紧紧地揪住不放开,轻哼哼了几声,是哄着的语调。
哪怕觉得今天的“咚咚”不再绵软,也不再是毛绒绒的一团格外舒适。
骨感膈着令人稍稍觉得有些冷硬。
她还是依着惯性,摁着将“咚咚”拉到眼前,微微抬起脸颊凑了上去。
像是以往做过的无数次那般,紧紧地贴住后。
轻轻地,目标明确地,直接往中心那处蹭了过去——
大雪封窗。
狂风呼啸刮过的嗓音悉数被玻璃吸进。
碾磨成极为细小的声音。
床褥上半躺着的那人被洁白的被褥映衬得雪肤红唇。
以往轻蹙起的长眉轻轻地舒展开,发丝落了几缕在面颊两侧。
他静静看着,抬起手,原本想把那落下半边的些微泛起凌乱的床被往上拉拉好。
随着蜿蜒而来的一声“咚咚”。
臂弯被揽住的同时,是她拽着衣领直接将脸埋着探过来的举措。
沈鸫言愣了片刻,随后只觉好笑。
他眉眼敛下,还未细思,那个不怎么安分的手指一并拢着她的面颊。
直愣愣地靠在他的胸前,不停揉搓。
随着这样轻蹭而起的动作。
紧接着泛起在近处空气里的,是她身上隐约泛起的香。
就像是今夜庄园里新摘的那枝落雪玫瑰。
哪怕只是静静地,袅袅地秉着。
也在馥郁绽放。
燥意自脊背后部缓慢攀沿上来。
裹挟着那股熟悉的濒临上来的感觉,令人难以自制。
沈鸫言目光长长地撂过去,将她乱扯开的被角掖好。
骤然便起了身。
浴室里没开灯,自窗外默默流淌过来的夜色掺着冷意,迎着更为激凉的流水自上方泄下。
脑海里不断略过她轻声应着要留下来的语调,刚才被摁在门板之后涔着水的长睫轻颤,以及刚刚不管不顾抱着他便蹭过来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响才停。
沈鸫言默默凝视前方,以往清冷的眸中似是凝了云雾,深沉得近乎见不到底。
第37章 [VIP]Butterfly
葛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送回去的。
只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是在安抚着咚咚,猫毛没蹭到,鼻尖反倒是吃了苦,被碰得隐隐泛起了酸软。
恍惚之间才又觉得自己置身所处的地方,是庄园里。
被勾着腿弯在空中漾着朝着某处走去,脸侧所贴起的地方皆泛着莫名的,不知名的冰凉的水意。
呢喃间,她哪怕半梦半醒却也有所察觉。
明明是在还算温暖的室内………他身上为什么会这么凉。
骤然的冷感让她头皮都因为凛冽且幽幽渗过来的凉意收张,连带着意识都被削薄几分,关注点也只落在了沈鸫言的身上。
他换了套新的衣服,笼过来的气息间,除了先前如苔原冰裂前雪山溪水化了的冽然,还掺着沐浴露的清爽。
这人应该是刚才去洗澡了。
好闻之余,却分毫嗅不到半点关于热水氤氲过后的温热。
葛烟再要细想,好似也觑见不了什么。
脑海里的思绪在混沌之余,乱缠起绕成线团似的,堆在了一起。
但最后时刻,也还记得那人的怀抱。
和将她轻轻放置在床褥之上的轻缓动作——
葛烟这觉睡得很沉。
她昨天回房后其实差不多清醒些许,随后才发觉自己在沈鸫言房里几乎是待到了凌晨。
后来才被他亲自给送了回去。
她当时还惊诧他怎么直接就把她给送了过来,一派有恃无恐的模样。
毕竟那会儿林老师应该已经在房里了………
但当下那时的任务是赶忙去洗漱,她确实又困倦极,在床上愣了片刻后便去了浴室,随后直睡得昏天黑地。
等醒来再去看时间时,指针快拨到第二天中午。
葛烟心里当即狠狠一跳。
不仅仅是她自己,庄园里也压根没人来叫醒她。
好似根本不在意她会睡到几点。
心中缓缓揣着的小琢磨在下楼见到林妘人时,便烟消云散了。
应该就是任由着她去,也是真的没把她当外人。
一副想睡到就睡到几点的语气。
只是提及此,林妘仍有话说,“真是奇了怪了,昨天晚上那会儿人都去哪了?”
她话落便打了打哈欠,,“你们一个两个的不在,害我在外面等了好久。”
葛烟听了不知为何便莫名心虚,抬起眼轻声问她,“林老师………你后来几点去睡的?”
“谁知道,反正不算很早吧,我实在是太困了。”林妘说着笑笑,“不过睡再晚今天也还是比你先醒,我昨晚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人进房了,觉得大概是你我就没睁眼又睡过去了。”
“………”
这个大概觉得,可能也并不是很准。
葛烟下意识就转头去看坐于沙发上的沈鸫言。
同样是差不多点才睡的人。
他沐浴在白日雾霜的朦胧里,半边清越侧脸隐在其中。
那些由天光泄下所点起的亮堂,拢着白茫似的光影,淡淡落在他的眉骨上。
竟是极为神清气爽的模样………
半点不见疲倦。
此刻见她望过来,他径自迎上她的视线。
像是也参透了林妘的话。
沈鸫言挑眉,唇角微勾了瞬。
不慌不忙的模样。
丝毫没有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觉悟。
先前耳垂被那样含啜的感觉好似又泛了上来,葛烟下意识转眼,用手轻轻地捏了瞬,林妘就在这时骤然发了话。
“烟烟………”似是觉得疑惑,她迟疑道,“你这唇角………”
“啊?”葛烟不明所以抬眼。
但只不过是一瞬,她瞬间明白过来。
还没等她揣摩着再回应什么,林妘已然率先发话,“你是磕哪了还是不小心撞的,这都,这都有些破啦!”
话落她作势要前来查看,“严重吗,要不要叫周嫂过来给你抹点膏药?”
“不用不用。”葛烟连连摆手,“应该就是不小心被什么……虫子咬了。”
说是这样说,对于此她再明白不过。
哪能是随意胡诌起的虫子,那分明是沈鸫言的“杰作”。
而这样的事实大剌剌地被披露在几人眼前。
知晓背后所真实发生了什么的……却唯有她和他。
这样的同时噤声倒仿佛像是在偷偷地掩盖着什么。
葛烟再抬头时,正好迎上沈鸫言撂过来的视线。
他就这样望着,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只是经由此出,这回他睇过来的目光灼灼。
像是冬日里钻木取热的火种,只在干燥的木上点燃些许,便噼里啪啦地蹿起无尽的焰苗,似是能将人彻底融化。
葛烟颤颤的长睫垂下,低头又翻出手机打开摄像头。
………昨晚到今早她根本没时间,也根本没想着去看。
居然都被咬破了?
诚然那会儿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但也知晓是怎样被噬过的力度。
视线望入屏幕中。
葛烟定睛去看。
泛着浅浅水红的唇瓣轻轻抿着,颜色鲜嫩如花瓣。
只唇角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籇笔尖下的朱红。
缓缓地,浅浅地洇开。
原来不是破了。
她肌肤原本便瓷然雪腻,稍稍重点便会留下些微印迹。
只是往常痕迹留得快却也去得快。
但像是这般,如同被蜜蜂蛰过后的很是明显的一角。
倒是比较难见。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
葛烟抬手摸了摸那处,克制着自己没去看人——
知晓葛烟这几天不是很忙,这一趟来,她愣是在林妘的挽留下,直接待到了下午。
神奇的是,待到用过午饭辗转从半山下来。
天空紧跟着便放了晴。
堆雪缓缓融开,留出被车乱碾压过的痕,柏油马路显出半边道,水灰色的道路被先前的雪压衬得水意深重。
大雪仿佛就这么停了。
青灰色的天际挂着略挡住阳光的积云,沉沉地捱下来,仿佛能垂到地面那般。
阴冷的风携着即将转暖的讯息。
沈鸫言开车将她送回住处时。
葛烟不知道想起什么,手落在紧紧系着的安全带上搭着,扭过头去看他。
“那个………”她语调略缓,话刚开了头便复又落于轻落于尾音之上,听不太清晰。
“你说。”沈鸫言侧脸望过来,很是耐心的模样。
“那天你来吗?”
似是觉得这样开口有些不明所以,葛烟顿了顿,复又补充道,“我是说之后的演出………”
在这样大雪骤停,真正快要入春的时节里。
京芭剧院新一轮的季节特别巡演也即将开启。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样问,但下车前随意揪过来的话就这么到了嘴边。
“你觉得我不会?”沈鸫言扬眉看她,语气不缓不慢。
他停了须臾,眉眼间聚敛起淡淡笑意,“你不说,我也会来。”——
葛烟很快便投入到紧锣密鼓的排演当中。
忙碌到几乎没有时间休息。
先前发生的所有,倒像是一场梦,连带着她难有的闲暇时刻都成了泡沫。
轻轻一戳便散了。
京芭在春日时节所特别上新的栏目不是古典亦或者传统的芭蕾舞,反倒是经由国内著名编剧编写,知名芭蕾泰斗编舞,共同合作所排出的东方派系特色的舞剧。
葛烟当时拿到这份舞蹈剧本时,大致看了梗概便径自接了下来。
惹得周遭人纷纷惊讶起来。
毕竟这剧本还算是新,需要重新从头到尾排舞,练习,以及和其他群舞演员不断磨合。
加之又要配合灯光师和中控调控音像室。
这一番下来,不说精疲力竭了,将人狠狠地褪了层皮好像都是意料之内的事。
葛烟原先出圈且著名的舞台,虽说极其携有个人的东方特色,但所表演起的项目,全然是欧洲悠远流长的传统剧种。
剧情以及发展,都是较为经典的老派那类。
………怎么就突然专注起这个了?
只是看着倒也有模有样的,连带着剧院在新选人去参演这个项目时,也有不少人点名要参与进来。
一切进展得虽说还是顺利,但葛烟确实忙到几乎是刚阖上眼便觉下一秒就醒来的程度。
期间还夹杂着宋李对于京芭代言人合同进度的提醒。
每天在剧院里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合同拿到手没?”
问得多了,葛烟只觉得好笑,“又不可能放我鸽子的,我才是签署人,你比我还急啊经理。”
“这不是担心吗,这合同一日不落实,我心里就不踏实。”他说着嘿嘿一笑,“我的关注点,主要还是有关于我的那份金额到底到不到账嘛。”
葛烟理解,只是她眨了眨卷翘眼睫,启唇道,“………其实感觉你完全不用担心。”
宋李听了却是连连呦呵两声。
“你这话里话外的,对沈氏这么放心啊。”他说到这方面,话闸子骤然打开,复又开口道,“还别提,我听剧院领导说,近期还会有新的投资商要加盟。”
葛烟这会儿刚垂下眼去玩手机,听此头也没抬,随意问道,“新的?”
“大概是因为沈氏在准备着什么,最近走漏了些风声吧,之前好多犹豫不投的,外加那些原本没打算的,这会儿都蜂拥了过来。”
想到剧院领导忙碌的模样,他啧啧两声,“见风使舵啊。”
不过大抵也是宋李提起于此的次数多了。
葛烟也难得关注了下相关的话题。
网上对于这件事的关注度,自上次投票结束后稍稍降低了点热度后,竟是不知怎么,复又熊熊燃起。
像是火蔓延在野草之上,瞬间便连带起相关的讨论量。
依据着风向,又开始热烈地关注起来。
话题度也由此节节高升。
这天上台前,千倚连连给葛烟发了好几条消息。
声音振动连连,足以可见她对抒发某些事件的态度之热。
葛烟没多想,点进去。
千倚不仅仅是发了消息,顺带着还转发了条链接给她。
我有一千亿:「宝贝,这条说得是不是你啊!」
我有一千亿:「转发微博:@汾京……」
我有一千亿:「快点进去看!」
葛烟目光定在那条链接上,随后顺着链接点了进去。
「@汾京皇家芭蕾剧院:感谢大家先前的投票支持以及近来的关注度,京芭全新品牌代言人于今日已尘埃落定,让我们静候佳音,敬请期待!另,转发此条微博□□剧院四季任意场次的首排入场券~快来参与吧!」
这应该是因为最近相关于此的讨论声量过大,京芭开始提前宣传了。
只是到底是还未正式官宣。
闻讯赶来的网友好奇不已,纷纷都在猜测是谁。
「冲啊转发,每次都抢不到票,家人们,千万不要给黄牛机会啊!」
「哇没人猜到底是谁吗,我率先压一波葛烟,等挖坟嘻嘻。」
「呃……评论里好多猜葛烟的啊,她才回来多久啊,资历够吗?」
「楼上的,怎么不够?人家金奖蝉联几年大满贯拿得手软。」
「点进去那人的主页,原来是某家粉,不是我说,葛烟光是其他的头衔都能压你姐一头吧,苦干十几年归来仍是素人,认命吧,有些人就是没天赋呢。」
「芭蕾圈也这么抓马的吗,官宣个代言人都要预热,求官宣,求官宣!」
「是我们烟女神就买爆!」
「哇靠,我好期待,听小道消息说沈氏这次投资了不少,会有机会同台啥的吗,那可是沈鸫言欸!」
因为提及了沈鸫言,众人对于此的关注度复又升起了一个台阶。
坊间关于他的传闻虽多,但相关于此且略微携着点八卦意味的内容,是之前完全没有过的事。
流传出来的照片也很少。
但只那样寥寥几张所显现出的正脸以及侧颜,便已经让一众互联网冲浪达人帅得腿软,嗷嗷喊男神。
葛烟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最后那条评论上。
还没等到她转出界面想着去搜什么——
全网就在这时推送出一个词条。
[沈氏官博关注]
随着词条的展开,具体的内容也逐渐显现出来。
沈氏官博的关注从零变为一。
而官方号现在所唯一关注着的,在关注列表里静静躺着的那位,看上去也十分眼熟。
………是她的个人微博。
头像是她当年第一次在赫尔辛基参赛时,所拍摄的雪。
葛烟怔忪不过片刻,指尖再次点进微博推送。
上方显示着,十几分钟前。
沈氏官博上线——
直接关注了@葛烟Yan。
第38章 [VIP]Butterfly
这个词条甫一出现便直接显示在全网推送里。
屏幕下拉划入,再点进就能看到相关的通稿。
具体内容和话题的展开,皆围绕着沈氏集团官博其首位且唯一的关注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氏那边的宣发部门特意为之,这个词条在出现时不仅没做相关的拦截,更是因为人流量和阅读量的大量涌入。
很快便爬上榜单首部。
不过须臾,在各式路人的见证下,直接登了顶。
国内的芭蕾圈并不是那种很冷的小圈,因为时不时的绯闻出现亦或者是演出本身的加持,再加上许多人喜欢买票去现场观看,往常的热度一直都还算可以。
如果有芭蕾演员的神级舞台出现,网友觑见了也爱点进去品味一番,以此来贡献点播放量。
上一次和芭蕾圈相关且轰动一时的热度封顶,还要追溯到葛烟归国以及在京芭首演那一回。
她自带流量和话题度,光是葛烟二字便能引出无尽效益。
而如今这场关注所引发的风暴,不仅是将她给圈入了其中,更让人好奇的是………
和葛烟有所关联的,竟然是沈氏集团。
两者在往日里堪称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或许连照面都不曾有过。
象征着芭蕾形象的东方天鹅,尽态极妍至极,和那近乎冷淡肃然,带着些许正襟意味的官方认证微博号,堪称是两道平行线。
压根关联不到彼此。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
实在是让人摸不到头脑。
但冥冥之中,好似也有根绳荡在了山屹两段,紧紧牵引着,串联着。
让人去摸索着什么。
稍微有人脑筋一动,便将沈氏的这一出,和京芭先前发出的那条最新微博给串联在了一起。
有些时候,看似越不可能的事,反倒是真有可能。
好比现在,有人觉得这便是再往内里,那不可言说的浪潮涌动。
这恐怕是真的已经将京芭代言人给定了………
但论及此,也确实有不好往外说的地方。
因为沈氏集团这个商业账号,连京芭的官方微博都没关注。
认真说来,好像也完全说明不了什么。
再怎么说,经由这么出。
沈氏和葛烟的关联度,已然被愣生生地抬高到了紧密不可分的程度。
往后哪怕再没其余的动作,日后只要是和沈氏相关的热搜。
恐怕都会和葛烟关联在一起。
相比较京芭那边。
网友很快把战场转移到了沈氏这面。
连带着相关的讨论都瞬移至新的话题上。
「天呢这俩之前有什么交集吗?是我想的那样吗?沈氏……和葛烟?」
「其实很好猜嘛,不是说沈氏投资了这次京芭创立的新品牌,那他们肯定要亲自选代言人啊。」
「真不一定,没官宣先别贷款,之后要是打脸就难说了。」
「那让我来梦一下,那谁谁该不会也拜倒在我们烟烟的裙下吧哈哈。」
「八字没一撇的事,真的有人凭着所谓的这几点就觉得是自家的了啊………」
「好酸啊,那我请问,为什么沈氏只关注了葛烟呢,划重点一下,有且只有哦。」
「……楼上的,有没有可能那只是工作人员?」
「那也是唯一的,反正我是觉得即便不是有这一腿,也有另一腿。」
「哦买噶,网友真的是神吧,我记得之前就有人扒说沈氏官博先前的那个投票就是投给葛烟的。」
「只有我在乎这个官博有没有经过沈鸫言的手吗,啊!」
到了最后,网友的讨论很快又变成,官博那边是不是高低都过了沈鸫言那一关,得了他的同意才这样来关注葛烟。
亦或者是他亲自下了手。
相关于此的讨论复又展开几轮,没个停歇。
在其余人热衷于此的同时。
葛烟抬手划至最后那条评论,视野里堪堪锁住那一框。
随后将注意力转回微信。
大概是久久没得到回复,千倚发过来一连串的表情包。
对于自家好友倒是不需要保留什么,葛烟利落敲字回复。
格言从录:「确实是我,但现在还没正式官宣呢。」
格言从录:「就先和你说了哈。」
千倚那边经由这两句话,激动无比地发了十余条的问号和感叹号。
随后蓦地弹出几条消息。
我有一千亿:「呜呜呜不愧是我的烟儿。」
我有一千亿:「你这不得高高低低请个大大大的客?」
我有一千亿:「恭喜贺喜,我这边劈个巨叉,给、您、道、喜!」
葛烟被逗得莞尔。
格言从录:「请,一定请。」
那方得了允肯则更为兴奋。
我有一千亿:「等真的官宣那天到了,我要用我的微博账号给你转发!」
千倚作为主持人小有名气,在相关界内颇具话题度。
她到时要来再贺喜,恐怕又能掀起一波热度。
撇开这些不论,葛烟直接应着好好好。
她复又和千倚聊了几句,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了方才最后那条评论上面。
退出聊天界面。
葛烟目光往下顺延来至熟悉的头像处。
照样是嶙峋的树枝,施展开来的线条长且伶仃,颇具傲骨。
或许是因为时下正高高挂着的热搜,又或许因为身处安静耳侧却混杂着剧院里排演前惯有的空前热闹。
葛烟指尖在屏幕上顿顿,没有再移开——
待到夜色真正降临时。
剧院里在舞台前的所有准备工作也终于结束。
新一轮而起的繁忙,是京芭接下来即将轮番上演的,有关春日主题展现的巨制献礼舞台。
葛烟先前接下并所准备的新派东方剧本的芭蕾舞,还在最后的排演阶段。
因为也算是全新的项目,再练习再赶,也得配合剧院这方面的宣传以及场次的最终确定。
预计是在迎来初夏的前夕,也就是送走春季时节的最后那一场登台,以此倾情奉献。
不管怎么说,对于未来可觑的展望总归是好的。
葛烟心下略松之余,也明显感受到了周遭氛围的细微不同。
她对剧院里的陈设,以及由中控而起的音乐这类很是熟悉。
所以很快便能分辨出,在今天这晚的聚光灯下,将会迎来怎样的热情。
大概是汾城连绵不断的雨雪期终将离去,又大概是初春的温然让人们在褪去大衣时迎来扑面的暖意。
今日的剧院照旧是座无虚席。
可观众们的热情却空前高涨,热闹得不行。
最初的介绍表演舞还没开始,观众席便嘈杂起窸窣声,比起以往的稍有安静,略有些不同。
葛烟轻啜一口温水没喝,润了润嗓喉走到后台。
发现面色略携兴然的,不仅仅是刚才从舞台一角所觑见到的那些观众们。
还有芭蕾舞的群舞演员。
她们少则两三人,多则干脆聚成几团。
在窃窃私语之际,有人甚至于是悄悄掀起侧厅的帘幕,自内往外瞭望。
视线所及之处……好似是观众坐席的最上方。
轻蹙了蹙眉,葛烟倒是觉得好奇。
这都快表演了,一个个地朝着外觑。
难道………是观众那里出了什么事?
她的疑惑几乎是瞬时便浮现在了面颊之处。
一旁刚从剧烈讨论声中抽身而离的蒋绯连步跑了过来,刚迈近便用指尖怼了怼她的肩膀,“烟烟,还有没有没开的水,我急着喝点儿。”
“那边就有新的没开的,左边第二行都是。”葛烟朝着桌台抬了抬小巧的下巴尖儿,见蒋绯走过去拎了瓶水回来,等她咕嘟嘟灌完几口才问道,“你和人在那边讨论什么?渴成这样……”
“啊,都没人和你说的吗?!”
蒋绯听她这么问,将视线撂过去后,惊讶之余,很快便又反应过来。
葛烟刚刚排演去了趟休息室,刚刚好错过了。
思及此,她神神秘秘地凑到葛烟身边,“你知道吗,剧院顶楼的私人包厢亮灯了。”
“………亮灯?”葛烟侧眼看过来。
“嗯啊,我们刚就在讨论这个。”蒋绯摇头又连连啧声,“这得是最高级别的观赏礼遇了吧。”
往常因为隐私的缘由,位于剧院观众席正上方的贵宾包厢像是神隐,也因着剧院的内嵌设计,虽说占据了极佳的位置和视角,却很难被人察觉到。
位于观众席一方往上觑,也只能觑见底部半边。
隐私性极好。
而亮灯,则是另一种低调中的缓声张扬。
示意着私人包厢的主人,将以这样的方式,即将莅临观望完整场演出。
“观众席那边也知道今天顶层包厢来了人,也都想着去看呢。”
哪怕因为隔了稍稍远的距离瞧不清什么,也有好一番的讨论了。
其实今天来的达官贵人很多,世家名流比比皆是。
就连偏厅的包厢也都坐满了人。
却全然抵不过顶层私人包厢的关注度。
蒋绯还算是知情的人,话落随便挑起指尖,只随意地朝着上方指了指,“别的不说,那边都在传,今天要求亮灯的………”
顿了顿,她长长地拖曳住尾音,“是沈鸫言。”——
金碧辉煌的大厅内音声轻缓。
红色幕布被尽数敛起,灯光辗转变幻。
一席绿色轻纱绵软撑开,伞状一般落在腰下,像是初绿的莲蓬,翠生生地秉着。
单腿撑住向后仰起,那样弯身往后的弧度拉开成极为惊人的线条。
细长的颈子像极了脆弱的瓷,仿佛在下一秒便能折断。
是朝生而起之间的初绿,是春日新雨的雾色里,崭新而起的枝枝绿芽。
流水如线,身形似飞。
那样亟待着勃然而出,一路往上的生命力像是从土里拼命地钻出来。
直直要承接大地的雨露。
四圈空转再落地,葛烟侧对观众席。
踩着最后一道音,倏地停下。
四座静寂,落针可闻。
似是缓不过来那般,全然没了反应和动作,只将目光黏在了舞台之上。
不知是谁带了头,稀疏的几响过后。
厅内骤然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
歌剧院内不能大肆喧哗,被这般震撼到心灵的观众像是海狮,只能以最大幅度的动作表示对葛烟表演的满意。
池座余声迟迟未落,久久连绵,始终不曾散去。
表演结束前照例要鞠躬,葛烟气息稍显紊乱。
却也不知想起什么,就这这时抬起凝着墨色的长睫,朝着上方看过去。
那一小方亮起灯的包厢内里,落地窗边缘倚着一道颀然身形。
观众席这里略略看不清。
可从主舞台这个角度往上觑,却能依稀觑见些许剪影。
虽然也看不太分明。
但葛烟却因为那人时常落于她身上的目光而略微感知到什么。
刚刚那一刻,他们四目相对了。
视线就这么在空中缓缓交汇——
葛烟的舞台照例是压轴,眼下台上还有前辈在做致辞以表演最后的结束舞。
台下却是蜂拥而至道剧院后台的人。
这一部分人有些人脉,拿到直通后台的票便朝着葛烟这边涌来。
只为了来看她。
大概也是提前便打探过,知晓她这边不收花篮。
便将花篮改成了稍显简约的花束。
未曾想这样她也还是不愿意,只礼貌地问候过后,浅浅笑着交流几番。
今天的舞台就此结束,告别了热闹的人群,葛烟照例没继续寒暄下去,和蒋绯打了声招呼后,得来她的应好后,这才朝着后台的休息室走。
蒋绯那边遇到了熟人走不开。
葛烟这边便成了独自行。
一个人走时思绪也仿佛会无端便散开。
联想起先前沈鸫言说的话………
也确实是印证了。
他说他要来。
想起刚刚在舞台结束时抬眸望过去的那一眼,葛烟动作倏地放缓。
她低着头朝着电梯的方向迈。
随即,像是有所感应。
视野的最中心,落入一道阴影。
葛烟顺着阴影抬起眼,就这么停在走廊的尽头处。
遇到一位意料之外,却也意料之中的人。
………是耿秘书。
耿秘书看到她也无甚意外,像是预料到她会走到这边来那般。
应该是早先便在这边候着,直至等到人。
朝着她绽出一抹温和的笑,耿秘书微微躬了身,朝着她道,“葛小姐,沈总这边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虽然知晓沈鸫言今天来了,但论及现在这个时刻,这个地点。
他是看完了她的那场后便直接从顶层包厢上下来了?
心中莫名掺着疑惑,须臾几秒,她很快又听到耿秘书的应声,“是的,您请跟我来。”
一路由着耿秘书牵引,紧跟着来到一层。
再绕过转角,来至剧院后方时——
葛烟的视野由暗色转为幽然的昏昧。
沈鸫言停车的地方不算是隐蔽,但也位于剧院后的一方柏油马路上。
是剧院领导先前专用的停泊驶出通道。
往来路灯寥寥几盏,落下淡淡的,类似于青白的光影。
他落于车后座,车窗半摇下来。
侧脸隐在这样的半明半昧里,看不太分明。
耿秘书带领完人就不知道去了哪,徒留她一人在原地静静杵着。
也不知为何。
从先前那会儿朝着这边走时,心间便莫名得轻一阵紧一阵地捱过。
叫人无法细细忖思。
就在两人莫名缄默不语的没一会儿,车窗后那人目光却在她来时便长长地撂过车窗。
沈鸫言视线就这么落在她身上,像是觉得好笑,轻缓道,“站那么远,待会儿说什么你听得到?”
葛烟轻眨了眨眼,抬起腿还没迈到车前。
仅仅是距离车子几步之遥时,后车门被缓缓打开。
先于她的动作,沈鸫言直接从车上迈了下来。
春夜的风不那么凛冽,却吹得嗓音都有些破碎。
她的步伐莫名被打乱,骤然停下时再抬起头看他,音调都轻飘飘的,“什么事找我啊,这么突然就把我喊过来………”
沈鸫言敛眸睇她,“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那也不是这样说………”葛烟不知道想到什么,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面颊。
只是在想。
他该不会又要谈起那什么私事公事论………
葛烟念及此,复又抬起手,摸了摸鼻尖。
大概是初春时节,晚风料峭分明。
裹挟着的那点暖意将绒般的柳絮拂到面颊之上,所到之处皆泛起未知名的毛躁感。
直挠得人生生泛起痒。
沈鸫言就在这时启唇缓声道,“不过这次,我确实是有事。”
“葛烟。”他唤了一声她后,却是伸出手,将她耳侧落下的几缕秀发别到耳后。
继而倾身,在她耳垂那处,不偏不倚,正正好。
像是复刻之前的那次那般,不轻不重地含啜。
被触碰的地方霎时便起了烧灼的红,只短暂的一瞬也烫得人遍体生麻。
她等得眼眶都被春风醺得像是生了水。
才等到沈鸫言直起身,朝着她道,“接下来我要出差一趟去澳洲。”
他幽然视线就这样罩下来,紧紧锁住她一人,“等我回来。”
第39章 [VIP]Butterfly
一路从剧院后道,走至偏侧小径,再绕过转角。
葛烟也没乘电梯,缓缓迈过安全通道,蜿蜒往上。
相比幽静且没什么人去往的后方,剧院一层厅前的喷泉处,窸窣声熙攘着从四面八方涌过来。
舞台结束后观众被有组织地安排着散场。
此刻人影在夜色中伏起黑色的浪潮,先前无处表述和交谈的表达欲终于在室外得到释放,相互谈笑之间,有关今夜舞台的讨论也不断传来。
哪怕有玻璃阻挡,仍能隐隐地传入耳中。
葛烟却是无暇顾及。
二楼的长廊边沿亮起暗色的灯。
仿佛有什么被光逼退,无处遁形。
她觉得那光过亮,直照得人目眩发昏。
一步,两步,加速朝着自己的休息室迈进。
直至打开门,再利落地关上。
也没开灯,葛烟转身便靠在门后,将自己整个人沉入黑暗。
好像这样才能正大光明地去回想,去任由心绪扩散。
她脊背紧紧地贴合在稍显微凉的门面。
可耳垂上残留有的噬感比起上回还要来得强烈。
其实在不轻不重地含着弄过后,沈鸫言还在上面厮磨着轻咬了下。
像是觉得不够,肆意极了。
之前那回还在提什么还不还的……说是要有来有往。
可这回觉得她永远不会抗拒似的,抵进之余,近乎是耳鬓厮磨。
颇有点故意要这样做的意味。
葛烟凝神,探出手去摸了摸,果不其然摸到那一小块儿的又肿又胀。
其实也根本不用去看了。
被他那样用唇含住又噬过,早已是红得能滴出油。
而又因为那里原本便是靠近耳后的天生保护区域………敏、感得不行。
现在那样的肿肯定都还没消。
就连身上也全然都是他刚才靠过来的气息。
凝在鼻尖,发间。
仿佛有一种错觉。
好像他此刻也立于她身前,陪着她一起,共同并入这无端便挠人的春夜。
想起自己刚才就那样地应下了,葛烟慢慢平复好鼻息,转过身去摁开关。
将灯打开。
昏暗的休息室在瞬间恢复成白昼那般的通明。
葛烟双眼在被刺过后,略眯了眯。
她腿莫名有些软。
已经根本不能去想刚才的表演,以及往常在此之后还会觉得自己还有哪里没发挥好的复盘。
葛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只来回在休息室内反反复复地踱步。
顺带着搭起手,用手背贴在额前,脑海里乱得像是窗外随风乱飞的柳枝。
………窗外。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葛烟目光落在上面定了会儿,随后轻轻几步走过去。
将面向剧院后方的推窗缓缓往边沿打开,她透过浸润着温意的窗,就这么往外觑。
就像是刚才福至心灵要走过来打开窗的心思那样。
有关于此的猜想也终于在此刻落实。
楼下不远不近的柳树旁,颀然身形倚在车边的那人………
不是沈鸫言又是谁。
漆黑的车身半隐在夜色中,窗上闪过剧院建筑外偶有车子蹿过的暗影。
他身姿清挺,原本便是微微垂着首。
单手抬起落于唇边,动作微轻,像是在不断地摩挲着什么。
此刻大概是察觉到二楼这边推窗的动静。
他这才半仰起头,遥遥朝着楼上看。
楼下的柳树隔着两人的视线,看不太分明。
但唯有确认的是,他一直静静地停留在那。
距离她从那边回来再到休息室也有一段时间………
沈鸫言竟是一直没走。
葛烟长睫颤了颤,随后抬起手,照着那个方位便轻轻地挥了挥。
像是要确认她回到休息室,等她复又亮起灯才愿意走似的。
那道颀然身影这才略直起身,转而便上了车。
车子打起直射灯,缓缓地朝着侧方,一路驶入夜色。
连带着车尾闪着红亮,一闪又一闪地渐渐远去。
推开的窗户仍是之前那样半掩着,迟迟没关。
随着车子的离去泄入细微暖风。
春天是真的到了——
比起剧院里的排演日历落入正轨,彻底复苏了的春天将人的每个细胞都烘得极痒。
不停地收缩舒张后,迎来的是清透温润的白光。
这几天的汾城天气大好,连带着剧院内里都被太阳晒得泛起淡淡的青草香气。
窗外的柳树仍是毛絮纷飞,缓缓撂过去时直挠得人打起喷嚏。
蒋绯边吸鼻边玩手机,站在吧台边等咖啡,“我的烟儿,就说说吧,你这到底算不算连环三连爆?”
“什么三连?”葛烟还在自助台旁边选咖啡的种类,听此头也没抬。
“还能是什么,就微博上的热搜啊,就不提先前那两次了,你前天晚上的那场春季首演,直拍又爆了。”
而大概因为那一场的观众体验感极强,回去后发博感慨的人不少。
历经口口相传,之后几场的门票还没开始售卖,已经让京芭那个不怎么稳定的抢票页面瘫痪了几次。
据传是同时在线以及观望的人数太多,导致服务器超过负荷,经常性地加载不出来。
到了今天,还有蒋绯自己的小粉丝跑到微博上私信她,哭着说实在是买不到票去支持她。
当然蒋绯也清楚,抢票大流的主力军,九成都是葛烟的支持者。
“我就说我们京芭先前是不是招了什么特别好的公关鬼才,奈何经理一直都不承认。”
不提芭蕾群舞演员本身的关注值,剧院几次这样轮番宣传抢票的火爆,其实也能吸引不少新的观众慕名前来。
“不过剧院也真是会,还发了摄影镜头专门追踪的直拍。”蒋绯说着狂点赞,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那令她心情格外舒畅的视频,啧啧扬声道,“你这话题度比一些小流量都要高了。”
葛烟没就着蒋绯的手机看,她自己点入相关画面,在上方觑了几眼。
“可能因为平时大家都忙,不管有事没事,总归想着能够轻松点,就看看视频解压。”蒋绯挑挑眉,“特别是你那种格外养眼的!光是解压的程度都吊打别人了吧!”
“………功效真有这么奇特?”葛烟轻啜了口咖啡,倒也还认真地想了会儿。
“当然啊!”蒋绯慌不迭点头,“不过呢你是那个跳舞的人,仔细说说的话,其实和看舞的有点不同啦。”
这样说来也是。
相比较观众那面,她自己的体感是,当自己全身心地沉浸在舞蹈中时,也会油然而起一股疯狂的,类似于将一切都抛下的解压感。
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
彼此感官不同,却也能堪堪立在同一条线上。
连带着这样牵引起的弧度都此消彼长。
两者互换,很好理解。
只能看到你………
脑海里莫名浮现起这句话。
所以他在观看她表演时,是这样想的。
葛烟又和蒋绯聊了几句,吧台这边渐渐又来了些人,变得有些热闹。
难得的闲暇时间快要结束,还没等她们俩将咖啡喝完,宋李从侧门出现,稍稍探出一个头来。
待到视线定在葛烟身上后,他才松了口气,“就说你去哪了,刚把剧院都翻了个遍,怎么都找不到人!原来是搁这呢。”
葛烟坐在卡座边,也没起身,拿出手机朝他扬了扬,有些无奈地眨眨眼,“经理………你实在是找不到我人的话,其实可以打电话的。”
宋李摆摆手,径自朝内迈了过来,拍了拍蒋绯示意她往一边儿挪挪,“面谈,要面谈,你懂得不!”
“知道了,所以是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来找我。”葛烟说着联想起之前宋李隔三岔五总要和她提起的,略显疑惑地开了口,“你不会还惦记着那份奖金吧………”
蒋绯在旁边听到此,略有怔忪间,很快明白过来。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经理你也是真的急。”
“那不叫急。”宋李没好气地瞪过去一眼,“拿到手实打实的好处,叫期待。”
用眼神略略逼退了实则为下属的蒋绯,他干脆直入主题,朝着葛烟道,“剧院里有新的投资方确定要投资了。”
迎上她探过来示意他继续往下说的眼神,宋李堪堪解释了下,“不过也有要求,好像是说到时候得来后台见你一面。”
葛烟捏了捏咖啡杯,不怎么在意地道,“这个不一定要见吧?”
先前并不怎么有过这样的例子。
在后台的话其实大有不便,来往的闲杂人等也多。
再怎么说,这后面才来的投资商顶多是来分一杯羹,这样的要求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奇怪。
“谁知道呢。”宋李也觉得无解,耸了耸肩后朝着葛烟道,“就先提醒你,到时再说。”
“那我那会儿的答案可能也和这会儿的差不多。”她可能并不太想见。
葛烟应着,笑着问他,“经理,你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事?”
而比起她,蒋绯也更为疑惑。
就这,还要面谈?
这样急忙慌地赶来,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上面指派下来的,我能有啥办法。”宋李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话落便脚下一顿,朝着吧台那边走去,“不过我这趟来,确实是还想忙里偷闲搞一杯咖啡走。”
蒋绯难能无言,拉过葛烟使劲儿地憋着笑。
葛烟应承了会儿,心思却落在从刚才起就拿出的手机上。
微信嗡嗡之余,也带来了沈鸫言相关的信息。
她收到了他发来的落地消息。
按照原先所说的。
他确实是今天落地于澳洲。
想了想,葛烟指尖微动,静静地停在了界面之上。
须臾几秒,她手放置在那条对话框上。
径自摁下收藏键——
葛烟再次开启了剧院和大平层两点一线的繁忙生活。
只是比起以往,手机里某一栏的消息多了起来。
这天她回到家,刚喂完咚咚还没从半坐着的绵软地毯上直起身。
手机再次嗡嗡而响。
自从几天前沈鸫言发来落地消息后。
几乎是在每天相同的这个点,对话框内都会蓦地弹出几条新的对话。
除了最初的那条,哪怕什么也不说,但愣是像极了报平安的信息后。
后面的那些也多是些行程相关的内容。
就像是在报备着什么一样。
准时不已,且详尽至极。
也刚刚好掐着她不演出时每天排演结束的那个时间段。
只是今天在剧院里那边稍稍耽搁了会儿,等到到家再安抚好因为晚归而没能及时进食的咚咚,比起以往好像是稍晚了些。
点开手机微信——
界面里显示着的,不像是以往那般的消息来往。
而是沈鸫言直接拨来的语音通话。
像是捧了烫手山芋那般,葛烟默默地盯了会儿后,短短十几秒内,似是也被手机发出的震动影响到了那般,两三回都从手心里滑落,怎么也接不住。
好不容易攥紧,屏息。
随后才缓缓地划开屏幕。
只是接通的下一秒,对面那端便传来熟悉的嗓音,“没收到我消息?”
“收到了………”葛烟轻声应着,旋即不知想到什么,倒还好好地解释了,“今天有点忙才到家,刚刚在喂咚咚没看到。”
只是说来也神奇,不过是几天未见。
他的嗓音也透过一层介质缓缓传来。
却仍然在这平静的夜里泛起些微涟漪。
淳然清越,挠得人耳廓发痒。
葛烟敛下长睫,听对面那端无声无息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了口,“咚咚一直在家等着你?”
“嗯,一般情况下都是。”
“它就只黏我,带到剧院那边又怕生,所以通常就在家里等我,偶尔实在忙不开,还有小时工。”怕小猫咪再有应激反应,所以自从上次那回后,葛烟便彻底歇了心思,没再带咚咚去过。
沈鸫言像是笑了下。
顿了片刻,他似是轻哂,“你确定它只黏你?”
“………”
经由此话。
葛烟倏而想起先前沈鸫言来家里那回。
咚咚很是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无尽的腾跃与扭动就算了,猫爪还紧紧地扣着他的衬衫。
哪怕是作为猫主子亲自上阵阻止,都不能撼动它对沈鸫言额外的热情。
思及此,她稍微有些窘,轻声道,“意外吧,就是可能看你比较投缘。”
“那就算是。”沈鸫言应下。
葛烟听他回得快,内心却暗暗思忖起来。
……这人怎么就突然问起咚咚了。
问它又如何呢,小猫咪也不会说话。
只会细细地喵喵叫。
话题由此便好像来到了沉默之处,葛烟默默地想了会儿咚咚,在将此撇开之余,更多的则是好奇。
按照时差来换算,澳洲那边应该正是傍晚。
这个点哪怕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有些过早,论及到沈鸫言这般的人,无论如何也该和合作方高谈阔论,参与饭局。
最起码的是,前几天沈鸫言的行程里,好像便是这么做的。
此时此刻的安静,好像是连耿秘书也不存在的程度。
葛烟清了清嗓子,低垂着眼去问他,“你那边怎么这么安静,就……你一个人吗?”
意料之外的,这回沈鸫言很久都没再回复。
她静静地等了会儿,期间又换了只手拎起手机贴在耳侧。
便听到他轻缓地开了口,“查岗?”
葛烟当即便愣住,面上绯然缓缓浸润。
………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
她还在揣摩着要怎么回答,沈鸫言的嗓音又透过介质被打磨一层。
“看微信。”他说。
也没把这通语音通话挂断。
葛烟敛眸,将页面下划至消息界面。
沈鸫言直接发来一张图。
配字是——
Yan:「一个人住。」
图上照片画质清晰,应该是随手拍的,画面内是偌大套房的半景。
虽然没有彻底显露出全观,也能觑见房内配套设施的低调奢华。
旁侧自落地长窗上映出的夜景,尽显无边靡靡。
却再也没有任何旁人的身影,空落落的。
葛烟目光从这张照片里收回,半咬着唇,只觉那绯意都在这夜里悄然催发开来。
………谁问他是不是一个人住了。
她拿起手机,指尖落在上方刚要回复。
那端的沈鸫言复又发来一条消息。
Yan:「我在独守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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