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VIP]Butterfly
葛烟的目光顺着蒋绯的指引落在屏幕上方。
这一回,她总算是将之前所谓的,引起争议的那条原微博给完完整整看了一遍。
「@汾京皇家芭蕾剧院:剧院分址,新线品牌以及全线代言人正在全力策划中,你所想的,你所要的,在京芭,应有尽有!快点进链接来给你心仪的形象大使投个票吧,入围名单和投票通道在下方~请戳戳——」
这次投票应该策划了挺久,剧院里也没按照拿奖含金量亦或者是练舞辈分来推选,每个芭蕾舞演员都有名额,
说是要把机会留给每个人。
微博上的投票结果占比会作为参考,所以眼下的热度竟然还算不错,大有不断往上疯涨的趋势。
葛烟本就是家喻户晓的芭蕾天鹅,国民度高,原先只有散票时也遥遥领先。
只是后来才被那些涨得不正常的,紧赶慢赶地给追在了尾后。
蒋绯之前一直在时时刻刻关注,眼下看票池倏而增大,而葛烟投票那栏的结果又因为人多开始暴涨时——
她笑得都要合不拢嘴了,“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其实这个投票就占一部分比例,但该说不说,她现在因为这样一连环的效果,几欲飘飘成仙。
不过,蒋绯的好奇点仍是在沈氏。
“网友真的神通广大,反应也快。”她将手机界面划到评论那一栏,示意葛烟继续关注,“你看,沈氏的官博稍稍有点什么动态,她们都能利落地揪住欸,就是我,也是看评论才知道沈氏给这条微博点了赞。”
网友原本是来投票的,顺便再内涵一下有些票是不是不太正常。
随后便有人摸鱼摸到了沈氏,就将发现后的截图发在了评论里。
毕竟在一众纷纷出现于此的大V号里,沈氏蓝色标志认证的商业官方号显得尤为出众。
而或许是因为有了沈氏官博的参与。
阅读量骤然变多后,听到这条消息前来打卡的人也持续增加。
闻名赶来的众人在好奇沈氏是否为京芭新投资方的同时……
他们更大的兴趣点在——
以沈鸫言为首的沈氏,将票投给了谁?
微博的投票机制是只要投过票便会自动点赞,当然,前提是排除沈氏只单纯来观光,顺带点了个赞这一可能。
但话题再转回来,沈氏官博很少出现,往常发博也只是宣传公司以及海外业务。
……应该没那么闲吧?
评论里就又讨论起沈氏投票归属这一话题,绝大多数觉得应该是葛烟,但也有一小部分持了否定意见。
这样的两厢翻转,蒋绯倒是乐于将流量都引到葛烟身上。
她收回手机,朝着对面挑挑眉,“有些人看不清风向啊,我是觉得,沈氏投的这票,百分百是给你的。”
葛烟这会儿正拿了自己手机,闻言心神稍晃。
凝思不过一瞬,她便看过来,“……为什么这么说?”
“就不说其他的,之前我们剧院里的两场饭局,你不是场场都坐在他身边?”蒋绯顺口而出先前觑见的画面。
有幸的是,她完满地见证了那两场,算是有话语权的见证人。
葛烟默了瞬,不知想到什么,垂眼笑笑时尾音拉得很轻,“原来这样就是了?”
“nonono,不仅仅是这些。”蒋绯朝着她摇了摇手指,“我还有理由的,那就是——直觉,一种直觉。”
说到此,她很是不以为意,“不过本来也是一百个人里能有九十九个是你的支持者啦,沈氏投你,也不算稀奇嘛。”
其实再有论,那便是葛烟还没来京芭的那会儿了。
那时候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和名门世家来观看演出,蒋绯却是从未听闻过沈鸫言大驾于京芭的消息。
起码,她从没见他来过。
也是因为葛烟,蒋绯的耳边逐渐出现了沈鸫言这三个字。
但这些也不好往外细说,她耸耸肩,到底还是把宝押在了葛烟这。
“烟烟,说认真的啊,京芭现在的招牌明明就是你啊,就算之后自创品牌了,那流量不也都在你这儿。”
而提起那些说要合作的投资商,她凑到葛烟耳边道,“我听说有挺大一部分人还在犹豫要不要投呢,他们这些都是散股的积极分子,喜欢那种有把握的觉得稳赚的,现在好像还有挺多公司保持观望的态度,我们京芭应该是为了造势,想多拉点投资进来。”
蒋绯之前就在疑惑这事。
到了现在,她还是觉得剧院不直接敲定反而发博搞投票这一出,就是为了博点流量。
葛烟听到此,倒也不得不承认。
京芭代言人的票选热度,好似在无形之中便上升了好几个阶梯。
而正是得益于全方位的关注度,自从她归国以来,不仅是剧院演出的场场爆满,只要是相关于她本人的话题就没降温过。
“好啦,说到此,你那长草的微博号能不能用用啊,好多人都在宣传,你上去跟我互关一下嘛。”
提到此,葛烟总算想起自己还有个闲置已久的账号。
“互关?好啊。”她说着又不知道想起什么,抬起眼看向蒋绯,语气稍有些犹豫,“……不过我好像挺久没用了?”
她的微博是她第一次拿金奖的时候开的,自那以后的习惯便成了,拿一次奖便发博纪念一次。
除此再无其他。
几个月没上,也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登上去。
“我就知道!”蒋绯的声音传来,随后过来要盯着她。
不过到底也还是没折腾太久,顺利登入和人互关后,在蒋绯连连感慨她消息怎么能那么多的同时——
葛烟原本要退了的动作停了下来。
往常她不会关注这些,此刻指尖却是遂了心的意愿,在手机上轻轻划了下。
搜索,点开,再到进入。
不过是一分钟内的事。
待到稍有几秒的缓冲结束,界面也逐渐变得清晰时。
商业官方号的蓝色认证也显得格外分明。
葛烟往下稍滑了滑,视线在上面定了会儿——
汾城的天近来变得厉害。
原本以为迎来的是能将人煨暖的连绵早春。
晚间落了一夜雨后,隔日起早,气温竟骤降。
在这场乍暖还寒的交接之际,一场冷空气也随之袭来。
剧院里很多人没有防备,被冻得神色耷拉,好多都染上了感冒。
练习排演的人唰唰地便比平常少了近一半。
这样排出来的舞效果不佳,宋李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向剧院领导指示了下。
哪想上面大手一挥,反倒是在原有春假的基础上,多批给了她们十几天。
这样的假期着实有些惊喜,葛烟趁着有空,也以防后续巡演时没机会找林老师,干脆将去庄园的频率稍稍提了些。
就是几乎不怎么出门的林妘也猝不及防地中了招。
葛烟去了那边几趟,都没见她有好转的迹象。
而为了不影响到人,林妘全程都戴着口罩上课。
非必要时,也绝不接近她半步。
今天练舞结束后,林妘身体还是有些不适便直接去二楼歇息了。
葛烟独自一人下楼时,外面天色阴沉,云层低捱。
反衬得采光极好的庄园都有些灰蒙蒙的黯淡。
走到客厅那边,迎上来的只有周嫂。
对方神色不算太急,但略有些不安的模样,揽住人便问,“烟烟,我听说你住汾江高层那儿,那边离市中心近吗?”
“挺近的。”葛烟望向周嫂,反握住她的手,凝神低低询问,“周嫂,你这是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也不是出事……”周嫂斟酌几秒,到底还是朝着她道,“我这边恐怕不太方便了,你能帮我送份东西吗?”
“外面雨大,我家孩子给我打电话说没人接,我可能得出去一趟。”
周嫂早年便抱了孙子,小孩现在正在上小学,平日多是爸妈接送。
都这个点了还没接送到,恐怕是爸妈那里被工作绊住了脚。
听周嫂快速地说了来龙去脉,葛烟应得很快,“当然可以了,你把东西给我吧,我帮你,接孩子要紧。”
周嫂再三确认,“你确定你方便的哦?”
“方便啊,没事的。”葛烟抬眼莞尔,示意周嫂别放心上。
其实周嫂很少拜托她,之前也就有过一次顺势让她送东西。
不说顺路了,哪怕不顺路葛烟也觉得没什么。
她刚好这几天无事,除了来庄园练舞,也没格外劳累,就当是走走,顺便还可以去附近转转。
不过周嫂确实是急,等到葛烟答应了便直接将东西托付给她,顺带着叮嘱让她雨天注意安全后,转瞬就没了影。
连句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葛烟抬眼望向桌面,上面放置的是不算太大的袋子,包裹得很紧实,差不多勒出来点柱形。
庄园这边的打包袋都长一样,她也就没去在意里面是什么。
只是在拎起的瞬间差点有些没站稳。
这袋子看着不大,拎起来倒挺厚实,有些重。
葛烟稳了稳,抬腿往外迈了几步后,倏而又顿住。
等等……她是不是忘了问周嫂地址了?
不知道地址的话有些难办,葛烟不信邪又往回退了几步,定睛敛眸往桌子那边逡巡一圈。
再入目的,便是和桌面颜色同色的一张小卡片。
应该是原先袋子旁边放置的。
幸好……她莫名松了口气,抬手拎起那张叠层的卡片,翻开第一面。
上面显示的是一长串的地址,非常详细。
也确实是在市中心。
葛烟敛眸凝视了好几秒都未曾移开。
也不为别的,就是总觉得那街道有些眼熟——
赶往卡片上的地址处时。
原先灰白的天被墨色冲刷,沉得仿佛被深海湮没。
葛烟透过被雨滴沾润的车窗往外看,夜色渐至。
而随着车子缓缓驶入一道雅致别径,蜿蜒着大理石铺陈出的道一路往上,逐渐来到近乎金碧辉煌的楼下时。
那窗上模糊的玻璃终究将近处的场景显出一个大概来。
喷泉在雨声中显得不太分明,但厅外的长毯,和那在旋转门前穿着优雅用以来迎宾的服侍生,无一不彰显出眼前环境的华贵。
整座酒店在夜色中静静伫立。
这是她之前来看画展时来过的,华安庭成。
葛烟下了车,一路往里迈,旋即便有人迎着笑脸走了上来。
“您好女士。”服侍生体贴地将人引到大厅中央,停下来后轻声询问,“请问您这边是早先入住的房客,还是需要办理入住业务的新客?”
葛烟听到此也倏而想起自己来这边的目的。
只是这袋东西……
是直接放到大厅,还是干脆转接给这里的服侍生?
也不知道周嫂有没有跟那人打过招呼。
思来想去,她朝着眼前的人摆了个抱歉的姿势,随后将那张卡翻出来。
想看看有没有更具体一点的信息。
就在这会儿,葛烟才发现,原来这张卡是叠层的。
偏金属的质地在厅内明亮的光照下,细细变幻出暗闪。
除却落有地址的第一面,第二面——
就在她即将要翻开第二面时,服侍生不知看到了什么,身形顿住的同时让她在原地稍等后,很快将大堂经理招了过来。
大堂经理行为处事明显比服侍生稳重不少,“女士,方便的话,能让我看看您手中的那张卡吗?”
葛烟半伸出手,还没问清怎么了,就见大堂经理恭敬地收回目光,顺带邀请她往旁侧的专属电梯走,“您好,这边是直达顶层的专属电梯,我亲自送您上去。”
顶层……专属电梯?
在被牵引着往内里走时,葛烟复又翻开那张叠层的卡片。
这回,她终于看到了第二面上显示的内容。
华安庭成,顶层总统套房。
除了中文,下面还落有一行极为漂亮的英文。
Presidential Suite.S.
葛烟后知后觉起来。
这应该不是所谓的什么简单的地址卡片。
而是华安庭成的房卡。
……还是顶层套房的房卡——
大堂经理动作训练有加,在专属电梯刚刚显示抵达时,他就率先迈了出去。
随后转过身,微笑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里的顶层是一层落有一整个套间的私密布局,往来的灯光不算太亮,温然静谧之间,竟是安静得有些过分。
绵软的地毯落满整条长廊,两侧墙上的装饰摆布极具个人风格。
待到终于来到一扇两开的深色门前时,大堂经理轻轻抬手,在门上摁下暗钮。
等了有一会儿,那扇门终是缓缓开了——
而随着门往两侧轻摆开的同时,内里的光景半落入眼睑。
大堂经理应声敛眸,朝着葛烟点点头示意,不曾多看一眼便抽身往旁边离去。
耿秘书的脸就在这时出现在门后。
见到她人便躬腰打了声招呼,朝她笑笑,“葛小姐。”
“………”
其实当知晓这个地址是华安庭成时,她内心便隐隐地有了猜测。
待到知晓那是顶层套房的房卡时,那一股没由来的冥冥也终于落实。
只是她未曾想过。
这样的时间点,沈鸫言竟是在酒店里?
也算是熟人了,朝着耿秘书点点头后,葛烟跟着他往里走。
内里宽敞辽阔,但放眼望去却觑不见任何人影。
耿秘书带领着人走了有好一会儿,葛烟心下疑惑,“你们老板在忙吗?”
“算是也不算是,公司刚好有笔合同要谈,对方负责人在酒店里设了宴。”
顶层总统套间是沈鸫言常年包下的套房。
偶尔在这里谈公事,多半时间则是用来休息。
耿秘书倒也是什么都没瞒,稍作解释后又道,“现在应该刚好结束?”
葛烟点点头,倒并不意外。
像沈鸫言这样的资本家,休息和忙的时间仿佛都杂糅在了一起,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边缘和界限。
这个点在酒店工作……好像也是合理的事。
敛下心神再跟着耿秘书往里,转角便来到一处小客厅之间。
除了绵软的座椅沙发外,旁边立着用以放置东西的平桌。
耿秘书就在这时朝她询问,“葛小姐,东西给我吧,我来帮您放。”
“不用不用,我就放到桌子上面就行。”往前两步的事,葛烟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而就在她预备抬腿,准备往那桌子迈去时。
像是什么门被缓缓推开的窸窣动静。
随着“吱呀”地一小声——
仿佛有风顺应着这样的动作拂过来。
葛烟应声望过去,沈鸫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就立在那扇门的旁侧。
他单穿了衬衣,并不像平时那般正襟,只随意地挎着,却也撑开清劲的肩。
衬衫没扣上面两颗扣子,依稀间还能觑见线条流畅较为突起的锁骨。
沈鸫言看到她也无甚意外。
见葛烟站在门口那处的小客厅不动,他神态疏散,“拿着东西不累?”
他稍稍别开身,给她留了能过去的空间,下颌朝着套房内的主卧抬了抬,“进来。”
第22章 [VIP]Butterfly
……进来。
由着他的话语,葛烟抬头将视线撂过去。
沈鸫言所示意的,让人往里的那扇门,此刻正半敞开,稍稍掩着。
也依稀能从开着的缝隙间,隐隐约约地摸清内里的摆设。
她站的角度十分刁钻,刚刚好能觑见床沿一角。
而眼前的人站姿随意自得,衬衣袖口往上卷起,露出修长利落的腕骨。
种种迹象掺在一起,也都确切地表明着——
这是沈鸫言下榻在这个套房里的主卧。
让她进主卧……
或许是后两个字所延伸出的意味有些莫名且不清不白,葛烟心尖紊乱一瞬,长睫稍敛起。
她声音都变轻了,连忙推据道,“那个,东西我放外面就好。”
沈鸫言却反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里面?
………这她确实是不知道。
当初周嫂只让她帮忙带,也没多说什么。
一个没问,一个也没主动提起,她怎么可能会知晓。
葛烟心中揣摩了会儿沈鸫言突然问这句的用意,再抬眼,正好迎上他睇过来的眼神。
“周嫂给我打过电话。”沈鸫言往旁边走了几步,再次示意她进去,“放里面就好。”
葛烟踯躅半晌,想着应该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多想便点了点头。
到底还是朝着那扇门走去。
这段距离不算长,脚步声被绵软的地毯尽数吸走。
她刚迈进去,沈鸫言在她身侧伸出长臂,门便轻轻地阖上了。
不过一瞬,门内门外隔开距离。
接连室内外的光线被分割,重新被主卧内的所取代。
感知到了光的涌动,葛烟迎着稍稍黯了些的亮,刹那间蓦地窒住。
她屏息问他,音调里勾着点淡淡的不信任,“你怎么……还把门给关了?”
沈鸫言听此却是直接朝着她看过来,半挑起眉,“你说呢?”
随着话音落下,他也没有丝毫要继续解释的意思,只朝她迈进。
眼前可以移动的空间因为沈鸫言的靠近变得愈发窄小,空气也仿佛被瞬间抽走,全然浸满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冽然。
一步,两步,等到和她近在咫尺,他才堪堪停住,视线也紧跟着落向她。
眼前的人不自觉地咬住润着水的唇,因为他的靠近,半敛下眸。
长睫巍巍地抖起,颤如蝶翼。
像是尽力不让人发现有她的存在那般,眼神尽可能躲闪规避,不和别人对视。
却不知道这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葛烟被他看得耳根处都泛起被烫过的酥意,慌不迭往后迈了几步,待到腿碰到床沿,也退无可退即将要往后栽倒时,沈鸫言这才不紧不慢地将目光转移。
他看向她手里拎着的袋子,“东西给我。”
“………”
原来是要这个。
手上松懈的同时,葛烟也莫名松了口气。
她心跳鼓吹不停,等到再归于浅浅的涟漪,沈鸫言已经率先转身,朝着一旁走远。
而随着刚才这一出,葛烟调好气息站稳,再抬起头,也终于看清了主卧的全景面貌。
相比较刚才进入套房内,一路往这边迈时所经过的会客厅和办公区。
这里的主卧,相当于是另一种形式镶嵌在内的小套房。
空间偌大,极为宽敞舒适。
里面除了休息区,还附带了小客厅和观影厅。
再往内则是长条的木型餐桌以及吧台。
功能俱全,应有尽有。
沈鸫言朝着窗边走,将袋子放置在了桌上。
夜色被雨帘打磨,在他的眉骨处落下半明半昧的阴翳。
“周嫂让你带来的那些大部分是姜茶。”沈鸫言半侧过身,转眼看向身后的她,“你人已经过来了,等下也吃点?”
听他这么说,葛烟总算明白些许。
原本就在暗忖,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被包裹得那么严实,甚至还勒出了柱形。
这样想想,周嫂大概是怕洒,做了格外精细的防护。
而至于那些甜汤,应该是看最近天气阴冷,容易着凉感冒,特意熬了专门给沈鸫言备的。
她下午过去时周嫂说要给她盛,葛烟摆摆手没要。
“那是周嫂特意给你准备的,我就不用了?”她凝思片刻,想着婉拒的话语,脚下步子迈出的趋势很是明显,“这么晚了我还是………”
话未落,沈鸫言视线便直接撂过来。
他目光径自锁定住她,语气不紧不慢,“你很忙?”
葛烟还要接下去的话语因为这句话,就这么喀在了半截。
不上不下的,也不知再说什么好。
她忙倒是不忙,只是……
“这里不止有姜茶。”
沈鸫言在她犹豫的间隙中复又开了口,“晚饭我没用,你应该也还没。”
“如果你可以。”他尾音停了瞬,目光深深看过来,“这顿就当是陪我。”——
雨水淅沥,浓雾渐渐迸起。
待到真的决定要留下时,葛烟一直在懊悔自己刚才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居然就这么答应了沈鸫言。
或许是夜色太迷幻,也或许是他那时的语气太惑人。
总而言之,她那时听完他最后那句话时的愣怔和犹豫被沈鸫言本人亲自捕捉到。
随后就这么顺势地应承下来,也不好再说出拒绝之类的话语。
葛烟在这边的沙发径自冥思苦想,沈鸫言这会儿反倒神色轻松,一派云淡风轻。
他刚好要推门出去,走之前又问她,“你想现在就吃还是等下?”
葛烟下意识摇摇头,“现在还不太饿。”
他嗯声道,“那稍晚了再说,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
听此葛烟啊了声,“……在这里吃吗?”
沈鸫言扬眉看过来,“不然?”
他话落没再说什么,门也很快被轻轻阖上。
葛烟望向人影已然消失不见的门后,目光放空了会儿,倒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其实她也就是问问,真到了这时,其实也不太拘束了。
虽说也没到顿顿都是饭友的程度,但每每和沈鸫言用餐的时刻,她好像很奇异得便可以不再多加掩饰什么,只吃便是。
思及此,葛烟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机,静静地等他。
其实刚才耿秘书还进来了一趟,拿走了那袋没有拆封的东西后,转瞬便没了影子。
应该是被沈鸫言嘱托着将姜茶还有那些吃食之类的送去后厨加工了。
拎起手机,葛烟百无聊赖间,不知怎的将视线定在了微博的图标上。
她倏而联想起沈氏投资京芭的事。
其实在之前见沈鸫言的那几面时,葛烟便想着要问了,奈何一直没有合适的时间与机会。
期间也总是被形形色色的事打了岔,并不好提起。
但可以明确知晓的是,之前她和梁潇潇去画展的那天,沈鸫言也在场。
而真要论及起身上的资源,京芭恐怕只是沈氏照拂下的一小尾,压根算不得什么。
有什么能越过沈氏的影响力?
心里将事掩下,葛烟决定待会儿找个时机问问。
她在这边等得稍稍有些久,耿秘书才率领着一众厨师将餐车推来,随后朝她躬身作揖,体贴地掩上门便出去了。
葛烟落座在沈鸫言对面,垂眼打量了下菜色。
餐桌上摆开的吃食除了正腾腾冒起热气的姜茶,以及还算熟悉的周嫂□□糕点,沈鸫言明显又点了些酒店菜单里才有的。
丰盛之余,多数是些清淡亦或者是甜口的菜。
两人吃饭时话并不多,相对无言间,葛烟吃得心满意足。
毕竟差不多是她喜欢的口味,原本她饭量不算大,今天倒还稍稍多用了点。
沈鸫言动作不紧不慢,姿态携着点随意。
葛烟原本看他就不怎么动筷子,眼下见他好像吃得差不多了,这才缓缓开了口,“那个……”
她说到一半竟是不该怎么继续接下去的措辞,断了好半晌。
沈鸫言像是笑了下,没等她说完就了然那般看过来,“有事求我?”
葛烟倏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都能看出来啊。”
“很好猜。”沈鸫言视线落于她面上,“你的心思全写在眼睛里。”
“………”
有这么明显吗?
葛烟罕见得郁闷了。
只是转念又想,沈鸫言也是商场浮云中上位圈的佼佼者,和旁人打过的交道不知淌过了多少遍。
眼下的这些,在他看来应该算不上什么?
稳稳心神,葛烟燃起希望,“我就是想问问看,你这边能不能打探到一些……关于画手的信息?”
沈鸫言抬眼看她,“什么样的信息?”
葛烟顿了顿,随后轻声道,“就是可能得具体到个人方面的那种。”
他没继续应,只是说,“所以你上次来画展,其实是为了这件事?”
不知道沈鸫言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葛烟还是缓缓应下,“嗯……”
也不知道他听了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眨了眨眼,试探地问,“你这边应该是可以的?”
“先吃饭。”沈鸫言却道。
葛烟心思一股脑在这上面,饭都忘了继续吃,眼下纤巧的指尖执着筷子,空荡荡地晃着圈。
他收回视线,示意她继续,“什么事都等吃完了再说。”——
沈鸫言好像很是忙碌,饭后复又被耿秘书叫走后,这趟出去便再也没回来。
只是临走前到底还拦了下她,说既然要聊画展相关,就还在这里等他。
她原本也没要走的意思,也就独自一人待在了套房的主卧内。
沈鸫言这应该……算是答应了?
原本她也只是想试着问问,等到这事真的有了更多一条路的眉目,葛烟心神俱松。
给心放了明朗的假,她无所事事间也没有走动,开始细细打量起这间主卧套房的布局来。
因为是独占一层的套房,挑高采光极好,往外觑便是无尽的夜色。
由此,还能依稀看见不远处的沈氏,以及隐藏在那高处云雾中的楼宇边沿。
整座大楼就这么半藏起身形,只有亮起的牌子穿透了浓雾,氤氲着白光。
葛烟先前便一路从城北庄园赶来华安庭成,这会儿大概又因为刚吃过饭,两厢因素叠加,竟是泛起浓浓的困乏。
干脆将头轻轻地倚靠在沙发处。
就这么继续望着落地窗的夜景,近乎是入了迷……
那厢,办公桌旁。
沈鸫言不知何时切断了视讯通话,刚要直起身。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
他敛眸,随后直接点开,“什么事找我?”
裴青立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伴随着点嘈杂的声响,“你说什么事?”
他大概率这会儿正有什么局,话说得也不甚清晰,“我们沈总真是贵人忘性大啊,之前不是说好了改天约吗?”
“我今儿特地在金鼎包了一大的,就等着你了,来不来啊?”
“今晚有事,不去。”沈鸫言起身整理了下文件,随意道,“你那边的账划在我名下。”
裴青立哪是会在意什么账单的人,“不是,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啊?”
对方似是觉得不可置信,“我听耿秘书说你刚谈妥了一笔挺大的单,之前忙我能理解,但你这清心寡欲的唐僧人设维持了这么多天,总该破破戒了吧?”
裴青立觉得荒谬极了,论及最近沈鸫言缺席的次数,他倏而有种被无情抛弃了的错觉。当然,是从兄弟的层面来说。
他还没扬起声控诉,耳边就在这时倏而传来疏冷的一声,“挂了。”
还没等裴青立反应过来,那头已经传来嗡嗡的黑屏声。
………?
沈鸫言关了手机,抬腿便朝着外走。
耿秘书离得近,近乎是听了全程。
此时此刻,他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模样,提醒道,“沈总,待会儿可能特助办的人会过来,继续商讨以及核对之前的合同。”
得来沈鸫言的淡淡应声后,耿秘书也没多说什么,就这样目送着自家老板往主卧迈去的背影。
沈鸫言过了一小时才回的主卧。
轻轻推开门时,不见里面有任何动静。
雨越下越大,将落地窗面冲刷起斑驳的水痕,远处所有灯景被衬出霓虹色泽,看不分明。
稍显静谧的屋内,沙发侧的一盏小灯笼着淡淡的光晕。
也圈住了那团在一起的人。
她阖着眼,长卷的翘睫耷下来,在瓷白的小脸上落下片小小的阴影。
睡着时眉毛仍是轻轻蹙着,浅红色的唇紧紧抿住,双手环绕着搭在肩侧。
像是猎人来临的后遗症,哪怕在冬眠也仍是竖起绒毛裹住小肚皮,时刻都准备着溜远的小狐狸。
沈鸫言脚步放轻,几步便迈近。
随后单膝半蹲下长身,就这么抵在沙发前,视线落于她面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这么不设防。
须臾,不知道想到什么,沈鸫言蓦地失笑。
默默地看了会儿,他双手绕过她膝弯,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
葛烟在有人触碰到自己的时候便有些迷迷糊糊地醒了。
但她刚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还不想彻彻底底地从这样的舒适中脱身。
只是察觉到熟悉又好闻的气息,像是鼓吹进气球里那般,缓缓地,不疾不徐地灌满,随后萦绕着充斥在周遭。
腰肢被轻轻揽住,膝弯也紧接着被有力地托住。
随后是近乎腾空而来的蓦然失力。
她脑袋浮在了空中那般。
先是崴在较硬的像是岩石般的地方,平稳之余晃荡几下后,又宛若海水倒灌,直愣愣地往下冲……
随后便来到了较为绵软的平地。
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棉花,待到紧紧地捱着又将脑袋往上放了放时,身上好似又覆盖上来什么……
嗯?
………覆盖?
这样轻柔的触感成功地让葛烟从恍惚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只是她乍一睁眼,入目便是敛眸睇过来的男人。
就这么直白,明晃晃,且不给予缓冲地出现在了眼前。
嗯,是沈鸫言。
等等……!
……沈、鸫、言?!
葛烟就连剩余的瞌睡都飞了,狐狸眼睁大,下意识便去看身上那个覆盖着的东西。
是被子。
待到视线再收回,她半边脸探出被褥,就这么望向眼前的人。
两人一个躺,一个半站。
视线在空中交汇时,一种类似于尴尬的情愫默默地划开寂静。
“我……”她脑海里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又在你这睡着了?”
或许这个疑问也是肯定的回答。
她不仅仅又在沈鸫言这里睡着了,甚至于这次还升了级。
方才的那些不是梦……应该是沈鸫言亲自把她给抱过来的。
而不比上次的沙发,这次是睡在总统套房还不够,她直接躺在了套房主卧里的主床——上。
绯色已然是抵挡不住,慢慢爬上脸颊。
她耳根处已然是烧了红,连带着整个人都近乎埋在了被褥里,不敢再往外拨出一分。
怎么会这样啊……
沈鸫言就在这会儿发了话,“你怕什么。”
他说着往后退了半步,视线饶有兴致看过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
听到前面那句葛烟还心有戚戚然,待到听完后面那句。
尽力抑制住自己面颊上的羞赧和窘然,她闭了闭眼,刚要把不好意思那四个字说出口。
沈鸫言却像是预判了她的想法,“你每笔账都要跟我算这么清楚?”
“也不能说是算账……”她埋进去半颗头颅,因为有了被褥隔着,嗓音都变得嗡声嗡气,“………就是得你来我往,我得还回去。”
沈鸫言眸色深深,“你确定要还?”
想起和沈鸫言的这些相处以及他或多或少朝她帮过的忙。
葛烟眨眨眼,缓声提议道,“要不我这边允诺你一件事?”
沈鸫言这回应得很慢。
半晌,他不疾不徐道,“是那种我要做什么,你都能答应的事?”
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啊……
葛烟心中冥冥,稍稍摆开被褥抬眸看过去。
却是直接撞入那人稍带戏谑的眸。
一秒,两秒。
她难得动作迅速,转瞬间又将被褥往上拉了又拉。
头顶上的人似是轻笑了声。
而后她听到他说,“实在过意不去就先欠着,之后再说。”
被褥的一角被掖了掖,沈鸫言的嗓音复又落下来,像遥远的天神。
“如果你实在很困,再睡就是。”——
耿秘书这一次成了解救葛烟的救星。
没多久就过来轻敲了门,再次将沈鸫言唤走。
而葛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鸫言的缺席以及他刚才近乎纵容的话语。
她的困意接连又冒了上来。
心神松懈开来后,原本埋在被子里的呼吸轻轻浅浅间酝酿出热意。
这被褥间也有那种冽然的味道,像是融化过的雪,也像是滴露在杉树上的霜。
是沈鸫言常睡的吗……
她胡乱想着,脑海里像是杂枝缠绕,竟是真的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葛烟第一时间是去查看时间,眼瞅着时钟往后拨转了将近两个小时,她这回说什么也不敢再睡了。
视线逡巡一圈也没有沈鸫言的人影,她顾不得更多,掀开被褥下了床后便推开门,打算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外面走。
要去找他。
如果来不及商讨画展的那些事,她是真的打算要走了。
这个点雨仍是没有停,一路过去瓢盆泼在窗外,像是永不停歇那般。
葛烟顺着小长廊亦步亦趋往来时的路走。
她记性还算好,等到摸到一个转角时,她抬腿将要迈出去,轻声喊道。
“沈鸫……”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当即愣在了原地。
触及到眼前场景,葛烟剩下的那个字音就这么喀住,再也发不出去。
前方的办公区域落有不算大的会客厅。
此时此刻,就在旁侧的办公桌前,零零散散地站了四五人。
沈鸫言位于桌后,面对着她,低着头垂眼。
………是正在听取报告的模样。
葛烟虽是唤了一半便打住,可她的嗓音不大不小,却是能刚刚好传过去——
就在那群人听见动静正要转过头来时,葛烟慌忙往后退,几步又隐在转角的长廊处。
但这会儿还是有脚步声渐渐地传了过来。
先前细微的讨论声骤然停住,唯有那步伐越来越靠近。
一步,两步。
待到转角处出现那张格外清绝的面庞。
葛烟油然一股大难逃生的庆幸来,连忙小幅度地朝着他挥了挥手,示意人跟过来。
“你在谈合作吗?”她声音压得很低。
沈鸫言见她这幅模样,压下眉眼,“不是,特助办的人过来汇报工作。”
葛烟听了当即犯了难,“那……他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她就这样迈出去,势必要经过那些人。
可这个时间,又特别是……这样的地点,孤男寡女的。
不说不妥了,现在这样压根也不方便。
沈鸫言不知听到什么,睇向她,“你很希望他们走?”
当然啊,他们结束了她才能出去不是吗。
葛烟不明白沈鸫言为什么这么问,只提醒他,“我是打算回家了……”
她说这话时音调低低的,嗓音几乎是呵出来,掺着凝着的香。
脸颊处还残留有睡醒时的痕迹,像一抹朱红的细毫润着掠过。
很浅,却根本挡不住那几乎是绽开来的殊色。
“他们会议完成了才能走。”沈鸫言收回视线。
葛烟像是好奇宝宝,“那你们这个会议什么时候才能完成?”
沈鸫言敛着眉眼,“可能今天,也可能明天。”
“………”
这话说的。
什么会议可能会持续到明天啊?
只要外面的人不走,她难道今天就这样出不去了吗……
辗转想了好几个法子,直接走过去这个方案还是被她给否认掉了。
“那要是真得明天……我接下来怎么办?”她着实有些担忧。
毕竟外面还下了这么大的雨。
还没等葛烟想好到底该怎么解决,沈鸫言却是朝着她看过来,视线漆沉。
“你可以在这睡一晚。”
第23章 [VIP]Butterfly
雨声澎湃,湿雾朦胧。
像是打碎了调色盘,这回再也不是仅仅看着便能发出感慨的景象。
那样澎湃的雨,好似穿过了墙体,强势地钻入耳中。
引起胸腔的共鸣。
长廊一侧是嵌了内饰灯的墙面,一侧则是整扇挑高的落地窗。
夜间的雨本就带着阴冷,频频敲打着玻璃。
可立在屋内,就这样互相看着彼此的双方,却是被玻璃与外间隔开,近似温柔地包裹着。
葛烟的心被夜色划开了一道口子,反反复复暗自琢磨着沈鸫言的那句话。
……在这睡一晚。
好像光是这个提议便单单令人延伸出无尽的遐想。
只是她若是真在这歇了整晚, 第二天要怎么面对耿秘书。
不说走出华安庭成的大门了,她又该怎么去迎接酒店经理目光的洗礼?
当然,凭着专业的职业素养,他们断不会过问什么就是……
但是沈鸫言呢?
葛烟抬眼望过去,直接撞入他撂过来的视线。
他的双眸在身后顶灯的映衬下,犹如云雾凝聚在一起,看不分明。
没有再多的话语,像是在等她的回应,又不像是。
………仿佛刚刚那句只是顺势说了出来。
但又不仅仅是如此。
短短的时间里,葛烟脑海里犹如平坦草甸中倏然冒出了疯涨的杂草。
只扰得她心思不紊,哪儿来得及细究。
或许,他也只是单纯地提议?
这套房虽说不是他的常住地,认真说来,却是他的独居室,也是他自己私人界限内的地盘。
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岂不是主动引人“侵入”……
葛烟没多想就否认了这个提议,再怎么频繁地被允许在他所规定的界限内不断游走,此刻的分寸感不知道从哪个旮沓角落里冲了过来,没由来得上了头。
“恐怕不太行。”
葛烟说着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面颊。
直接感知到些微的烫意。
“………不说我了,你真打算让他们站一晚上,开一晚上的会?”顿了顿,她偏过头,视线在此刻仿佛穿过了转角,直接透视到了办公桌那方。
沈鸫言原本便一直盯着她,在刚才那段漫长的沉默被率先打破后,他缓声道,“也不一定。”
“嗯?”葛烟视线落向他。
沈鸫言唇角勾了瞬,“要是真忙起来,也有这个可能。”
“………”
大概是之前的相处让她拥有了些许的错觉。
还以为沈鸫言……
结果这人的资本家属性在此刻被映衬得无比分明。
好在沈鸫言似是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也像是随意间才提起了这样的话题。
以至于葛烟听出他后面那句的淡淡玩笑意味后,没再继续细想。
她伸手轻揉了揉脸,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听他出了声。
“不过即使他们都结束离开了,你也走不了。”
他的语调缓慢,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后半句的尾音仿佛都被额外拖曳了些。
葛烟默了瞬,触及到「走不了」这三个字,也不知为何,下意识便往身后退了半步。
两人靠得近,是呼吸清浅交错便能听见的距离。
此刻短暂地隔了开,两厢无声。
她能感到他的视线就这么落于她的发顶。
一瞬不瞬,凭白便灼了人。
而随着沈鸫言的不为所动,她呼吸的频率也在这样的沉默中暗暗地提速,近乎飚起……
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葛烟轻蹙起眉都要去连声唤他了,沈鸫言这才很轻地笑了下,终于大发善心似的放过了人。
他目光紧跟着探过来,不紧不缓地解释,“不是还要和我谈画手的事?”
“………”
原来是指这……
那他刚才故意那样说做什么?
葛烟在松懈的同时难得的腹诽了下。
不提别的,刚刚那会儿她好像还真的,稍稍地想岔了那么一瞬——
顶层套房落于顶层,常年静谧沉寂。
按理说该是落针可闻的环境——
此时此刻却难以抑制地传出点窸窣的动静。
会客厅的办公区域中心。
爆炸性的讨论声即便缩小了范围也被压了低,也难逃偷偷沸腾的命运。
原先特助办这四五人便是临时过来汇报工作,外加商讨业务之类的。
往常不是没有跟着他们沈总在这里办过公。
但令人咋舌的点就在这。
他们一众人来来回回过几次——
从未遇到过今天的那类事。
沈总的总统套房里竟然有人……
有人就算了,还是位女人!
而只要回想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哪怕辗转到现在,也只觉难以忘怀。
特别是这类沾染了点桃色意味的花边事,堪称是八卦的源泉。
他们几人原先也只是像是往常那般照例,并没觉得异常。
偌大宽敞的会客厅偶有低低的交谈以及轻缓汇报的声音交织,再无其他。
然而这样的报告并未持续多久,没多会儿,自左后便蓦地传来一道女音——
“沈鸫………”
再往后却是倏而没了音信,顿在了原地那般。
这缓缓的一嗓颇有点像是三月的春莺,还没开嗓前落于新绿的枝桠上,只轻声地哼。
当即便听得人浑身都酥了。
一行人顿顿,本能反应促使,循着那嗓音的方向望过去。
却是什么也没捕捉到,只留下耳边仿佛还在的淡淡余音。
惊鸿一听也吸引力十足,有人被勾住,还想再探头往那边觑,袖子却偷偷被同行的人带了力地扯住。
再回头,沈鸫言位于办公桌后,只抬眸淡淡睇过来一眼。
就这么一眼,便让所有人歇了心思。
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连忙提醒住自己,他们也不敢再转头,只知道自家老板很快直起身,落了句——
“你们先继续。”
而后朝着刚才声源传来的那个方向走去,背影直接消失在转角。
那样自然而来的女声,总归不是什么人工智能吧?
自家老板的名字能从那位的口中轻松喊出……特助办的四五人不明觉厉。
不提喊名,这顶层套房内再往里的区域是他们不曾跨越过的地方,界限分明。
而这位却能肆意行通……
话题就这样转回来了。
什么时候能有人只一声便能将他们沈总给叫走的?
压根没有过这个先例啊!
于是自沈鸫言走开后,他们这边再也不受拘束,只不过到底不敢太放肆,只偷摸摸地朝着可能算是知情人的耿秘书询问。
可耿秘书是谁?
作为沈鸫言唯一且十分得力的总裁秘书,在这件事上愣是不置一词。
不管旁人怎么诱导怎么哄问,他都一副我并不知情别问我且问我我也不会说的神色。
殊不知,这种若有若无释放出来他大有可能知道些什么的模样,更是让人抓心挠肝。
不过这到底是沈总的私事,见耿秘书宛如撬不开的河蚌,守口如瓶得要命,他们也没再多问。
就是最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左等右等沈鸫言都还没回来,一群人的重点便又落在了前阵子沈氏官博的那件事上。
沈氏自先前入驻微博以来,往常所发的内容十分官方,应该是授予且交给集团内部的人专门管理。
偶有需要发布点什么,也都间隔很久,颇有点僵尸号的意味。
可就是这样一个账号,前不久不仅难得地上了线。
上线后竟然没有发布任何沈氏相关的内容……反倒是给京芭的一条微博点了赞。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亦或者是投了票。
但不提这些被那群网友早先便拿去讨论的事——光是以上所有便让人想不透也看不清、
有人趁着耿秘书还停留在原地,调侃问他,“耿秘,你说实话,之前我们公司官博的那个赞,是你点的吗?”
这样的大事,并没有人往沈氏负责管理运营微博的职员手滑那方面想。
因为点赞从始至终就没有消失过,也一直存留到现在。
耿秘书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说道,“沈氏官博代表的是以沈总为首董事会的态度。”
简而言之,就是遵循了沈总的意愿。
但压根没提具体操作的是谁。
经由这句话,空气里安静一瞬,复又呛声不断。
“太不够意思了耿秘。”
“什么话啊这是,太官方了吧?”
“耿秘正经起来我真的害怕,文绉绉的。”
“你们都在关注什么啊?只有我觉得京芭那个投票里有个候选小姐姐又漂亮又眼熟吗?”
沈氏特助办的人原本都是谈判桌上的好手,话密起来也是一套套的。
耿秘书再沉着冷静,到底还是抬了抬手让他们停下,连忙摇摇头提醒道,“沈总就快回来了,你们确定还要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就在他近乎是苦口婆心的劝说结束的下一秒。
桌上的可视通讯应声而起。
耿秘书敛下心神,让旁边的人安静,随后上前几步摁下,对着那端示意,“沈总。”
沈鸫言的声音隔了层介质被模糊,听不出什么情绪,“今天汇报就到这里,让他们先走。”
特助办的人就在旁侧,压根不用耿秘书再转达,听得那叫个一清二楚。
他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须臾几秒,竟是统一地噤了声。
……这叫快回来了?
这是压根没想过回来吧——
秉承着「既然都等到了现在,总归不能白等」的信念,又经由了沈鸫言最后那句话的点拨,葛烟先前因为被打岔差点被遗忘了的终于回了轨道。
那会儿光顾着去关心如何回家。
是她忽略了原先一直心心念念的事。
只是……沈鸫言的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她前脚刚提议,后脚他也差不多只算是应下。
——现在居然到了能坐下来细谈的程度。
像是蹿了火箭那般,猝不及防之余,让人招架不得。
但或许这便是他惯常的速度以及风格手段。
葛烟倚靠在窗边,凝下眉来。
没想好待会儿从哪方面具体入手,她冥思苦想之余,没注意到帘子被人缓缓掀开。
“就有这么担心回不去?”
沈鸫言颀然身形微立,步伐稍顿,朝着里面走了进来,“人已经帮忙解决了,你现在可以专心点。”
葛烟听了抬起眼,“………人帮忙解决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沈鸫言在她对面落座,人稍稍往后倾靠,撂眼看了过来,“所以你也不用急。”
经由此话,葛烟心里默默地有了个底。
这样也好,在这边随时待到什么时候都能走。
只是……沈鸫言好似对套房内里的地方格外喜欢。
原先她以为会去类似于办公的区域细谈,可他没有带她去任何有关的地方,反倒是在刚刚那会儿,顺势拉着她的人去了长廊旁侧的一个小隔间。
说是隔间,其实也算是阁窗边落脚的一处地点。
这里三面环窗,是顶层套房里靠近角落,用全方位采光设计所打造出的休息一角。
半开放式,没有门,只有沉沉坠下的帘幕用以隔开遮挡。
帘幕内的空间不算大,却有极为闲适的榻榻米。
隔着窗,外间夜色异常浓郁,而这片小天地里放置着的桌灯却是晕开点亮,将人隐隐绰绰地罩在内里。
可谓是十足享受。
葛烟环绕一周,目光终是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沈鸫言骨骼清落,坐下时衬衣撑起挺括弧度,颈部被衬得修长冷白。
他指骨略弓起,稍稍翻动着文件式样的书夹。
骨节分明的手筋骨利落,微微凸起的虎口盘踞在上,只微微轻动,便稍显冷感,莫名中带了点……欲。
仿佛下一秒便要射出去的利箭,力量亟待释放。
葛烟看得不禁有些愣神,垂下眼睫又想,这样一位长手长脚的人非要带着她坐在这里。
她抬头望向他,轻声缓道,“……这边会不会施展不开。”
沈鸫言闻言,视线将欲从文件上敛起,“施展不开?”
不等她回答,他抬眼便看过来,“我只是怕你再想什么回不回得去,干脆选个没人看得见的地方。”
“………”
葛烟倏而一噎。
那她还想说人都走了呢,就是选在有人看得见的地方,也无甚大碍啊。
等等……她好像忽略了耿秘书。
外面的耿秘书也是人。
莫名觉得有些对不起对她向来不错的耿秘书,葛烟心里默念了几遍感谢之语,面上倒是强装着不显。
她清了清嗓,对着他道,“不说这个,你处理的速度倒是挺快,是已经有点眉目了吗?”
“也没有那么快,只是刚才顺便让耿秘书做了点微处理。”沈鸫言将那份还算厚的文件推过来,递到她面前,“这里是大致筛选过的方向标签,你先看一遍,回去再勾选。”
葛烟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再敛眸一看。
心叹沈鸫言记性也真是好。
她刚刚也就大致和他描述了下自己想要的有关画手的信息,他已经把最有用且相关的那部分给筛选出来了。
还分好了类,一目了然。
再往下的那些靠她自己暂且不提,沈鸫言这一道锋向标,着实给她助了不少力。
等到真迎来了这一步,先前所想的似乎也拨开了第一层迷雾,她反而没有那种迸发的喜悦和兴奋。
或许是被这样的环境所影响。
她这会儿竟是莫名得平静。
窗外的雨在迎来泼盆的倾泄后,似是被击退,复又变得淅淅沥沥。
渐消的雾帘掺和着稠然的夜色,更衬得她坐于此的安然静谧。
或许也有先前小憩饱眠的缘由,葛烟心脏倏而被撑得鼓鼓,复又轻轻舒张开来。
再撂眼望去对面的人,正正好迎来他睇过来的眼神。
葛烟被看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在这样下意识的动作里想起今晚所发生的一切。
晚饭,酣睡,夜聊。
她这算不算是一套三连了……——
终于打道回府的时候,葛烟起身时腿都稍稍有些麻。
她下了榻榻米,再往相隔着内外的帘幕走去,沈鸫言已经先她一步立在了那处。
“记得放好。”他提醒了一声。
葛烟嗯嗯两声应下,又因为心情不错,应完后竟是顺势扬起手里攥着的那沓文件,朝着沈鸫言便挥了又挥,“到时候勾好了是直接去找耿秘书对吧?”
然而意向之中的回应没传来,等来的却是沈鸫言立在原地的颀然身形。
他视线探过来,半扬起眉,“你刚刚说找谁?”
什么找不找谁……
葛烟压根没惦念着这事,只在脑海里一晃而过。
她手里还拿着文件,快要路过沈鸫言的时候怕划到他,将文件卷好放进了包里。
再抬腿一路顺着帘幕准备往外走时,唯一的道路被缓缓封住。
不过一瞬。
往后是无可遁通的阁间,往前则是……正杵在那里的沈鸫言。
他视线撂过来,不紧不慢锁定住她。
这人挡路的意图太明显,葛烟就这么停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抬起眸想要说些什么,随后便听到沈鸫言将原话重诉,又一模一样地反问了一遍。
“我………”
葛烟想起自己之前所说的话,辗转碾磨了几回,随后总算弄明白他这句话的主体是谁。
她不该去找耿秘书吗?
葛烟心和脸热像是迎风而生的火种,融成了一个温度。
她到底还是想着蒙混过关要走,复又被沈鸫言抬手挡住。
他逆着光,微微俯身看过来时视线漆深。
“帮了你的是我,本人半点酬劳没有?”
沈鸫言拂过来的气息微热,稍稍笼罩住她时,让人耳根生起烫意。
………葛烟到这时才有些后悔自己说错话了。
她也没想到的是,沈鸫言对于她之后去找谁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意见。
可先前说不要笔笔算账的那位,分明也是他啊。
她长睫翕合颤了又颤,径自下了定论,“………沈总应该不会和我计较这个。”
沈鸫言没反驳,盯了她好半晌,随后径自直起身,率先往后迈了两步。
他神态落于阴影中看不分明,语气疏散,“如果我说,我非要计较呢?”
“………”
今天的沈鸫言有些许奇怪。
得益于这会儿骤然又将人隔开的空间,葛烟莫名舒了口气,只随意道,“你非要计较我哪还得起啊………”
这恐怕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
得是满当当的人情。
这个时间点被拖延在了这,她并没怎么当回事,只是在抬腿还要往外迈时,发现哪怕是沈鸫言往后隔开两步的距离,仍是没有将路让出来。
葛烟心中冥冥的瞬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到落于她正对面的他说,“有还得起的。”
沈鸫言看向她,不紧不慢道,“刚才不是说要允诺我一件事。”
见葛烟抬眸朝着这边望了过来,他淡笑,“不如现在兑了。”
“………”
现在就兑?
现在吗……
葛烟转眼,下意识开始看向周边。
沈鸫言视线定在她身上,却是又缓声提醒道,“想好了再说。”
还得想好了再说。
且是这样的一个时间点。
葛烟没忍住——
望过去一眼,他没甚反应。
再望过去一眼,他依旧无动于衷。
………沈鸫言这般不为所动的模样很是少见。
虽然不懂他怎么突然就让她在此刻兑现,但这种事好像确实需要仔细思索。
但到底是要急着回去,葛烟随意地过了下也没细想,只是诚恳道,“那还是请你吃饭?”
“葛烟,除了这个想不出别的了?”他似笑非笑睨她。
沈鸫言说着又道,“换点有新意的。”
还要有新意的?
葛烟实在是想不出除了吃饭还有什么能称得上是新意的了。
而真要提及直接转账那种直白又方便的方式,沈鸫言大概又觉得不需要。
之前她提议过直接便被他拒绝了。
沈鸫言,请沈鸫言。
那三个字在心中反反复复默念。
倏地,不知道想到什么,葛烟脑海里顺延着某个字音。
脑海里也随之蓦地显现出一道圆滚滚的身影来。
咚咚的话沈鸫言之前也看过摸过的,应该还算是熟悉?
想到这儿,某个想法就这样落地生了根。
她骤然从原有的冥想中解脱出来,“不如这样——”
抬眼看向他,葛烟眨眨眼提议,“我想要不改天请你来看猫吧,然后顺便那之后……我再请你吃顿饭?”
她自己是越想越觉得这主意还算不错,两厢结合,总归是好的。
然而沈鸫言那端好半晌没应。
等到他将视线撂过来时,却是不紧不慢道,“你这是邀请我去你家的意思?”
………啊?
字都是认识的字,组成的句子却跑了偏。
葛烟被他骤然而来的这句弄得直直怔忪在了原地。
她本意是想着,之后趁着哪天赶了巧,等沈鸫言有空过来剧院,她便在那时候把咚咚给带过去……
哪儿能是他那个意思?
葛烟听到此抬起头,启唇便要解释——
沈鸫言却是已然出了声。
“好。”他直接应下。
第24章 [VIP]Butterfly
夜色被雨水打磨,漆沉不见底。
套房内那面三面环窗的阁间,也不知为何全灭了灯,层层阴白灰然的雾附着在窗面上。
周遭的环境好似被一层薄薄的纱糊住,透出股朦胧的质感。
静谧和不安裹挟着声声可听的心跳,就这么自背后升腾而起,将她整个人彻彻底底笼住。
葛烟的感官都被抹平了,视野所能落脚的地方,唯有眼前的他。
奇怪的是,这样浸润着墨色的晚上,按理说是伸手也看不清彼此的夜深时分。
可为何他的神态不甚清晰,那双眼却凝如云雾,清凌凌往她这边探来时,漆沉得仿佛在下一秒便能滴出水。
葛烟嗓间微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这样不行的………”
沈鸫言似是低首,敛了眉一步步迈近,声音淳然得仿若上世纪传来的远钟,“为什么不行?”
四周的浓黑将他的动作掩盖住。
此刻他的靠近,像是从地面贴过来那般,无形之中带给人威胁。
空间被挤兑得更为狭窄,压迫感扑面过来,葛烟音调仿佛被黏住,只记得出声说,“我要去找耿秘书……”
似是提醒自己,又似是提醒对方。
沈鸫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身前,声音近在咫尺,就这么携着温热落在她小巧的耳侧,“葛烟,为什么不来找我?”
一字一句的质问仿佛钉子,定定地钉在了她耳后根。
连带着他所罩过来的气息,仿佛能将她整个人湮没。
“允诺的事不是已经要兑了……”再往后并没有多余的空间,她倏而靠在墙面上,感受自脊背传递过来的些微凉意,被迫扬起纤长的脖颈,抬起眸看他。
“我不满意。”他俯身靠近,单手撑在她脸侧,偏过头来近乎是耳语呢喃,“再换。”
或许她的沉默过于冗长,沈鸫言直起身,视线却仍紧紧锁住她,“又或者,由我来定吧。”
他的目光漆然中点了亮,此刻仿佛生了火,燃起无尽灼意。
那双修长的手也缓缓抬至领口处,不紧不慢地解开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往下又往下,衬衫在扣子的剥落中,被他明晰的指尖轻轻地往两边轻拨了拨,半掩之间显出利落锁骨。
他攥起她的手,就这么不由分说地朝着那处缓缓地移,再往下便是……
———倏而从这样的梦中惊醒时,葛烟睁开眼,目光定定落在天花板上。
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她的视线涣散着,像是还没有从刚才的梦中缓过来,迟迟没有焦距。
自从那晚在华安庭成的顶层套房待了将近大半夜后。
她几乎每晚都会开始做梦。
梦中的情形大差不差,多是反复上演沈鸫言和她之间的对话。
只是也会根据场景出现的不同,连带着最后的动作和话语也不尽相同。
有时候是在沈氏的办公室,有时候是在唯有他和她两人的车内,有时候则是像今天这样——在那略显逼仄的阁间里,被沈鸫言反复地提及为什么不找他。
但做梦也就算了。
为什么最后的画面总是能定格在沈鸫言不同意她的提议,以及换成自己来的时刻?
更别提那样的画面里,沈鸫言永远都在解衬衫……
葛烟转身侧躺在床上,将半边面颊生生地怼在枕头之上。
………所以她那晚怎么就脑子一热答应了?
也没想着去纠正沈鸫言对她那句话的误解,甚至还一路顺势而下。
想着之后还要在家里接待他。
葛烟油然而生一股很是微妙的感觉。
特别是在做起了这样的梦之后,变得更为挠人。
就像是隔着木板在上面用小纸片缓缓剐蹭,这样窸窣的动静,在被摩擦着涔起微热之时时,也直剐蹭得人心痒痒。
欸……
抑制住自己的遐思,葛烟彻底埋进了被褥。
欠了沈鸫言的人情有时好还,有时却也不好还。
………好比这回——
葛烟赖在了床上迟迟没起,她趁着被惊醒的这会儿,懈怠着在绵软的被褥上瘫着,又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她仔细地核对了下日程,想着接下来假期还算绰绰有余,干脆找个哪天直接将人请过来算了。
只是她这里还没有彻底收拾好,到时候怎么个请法儿也令人犯难。
收拾是一回事,请人过来后怎么吃饭又是另一回事。
两厢叠加,葛烟光是稍稍想了下,不免觉得头有些疼。
她这儿其他人都还没来过……
是不是还得准备家用拖鞋?
到底是不经常请人的人,犯难之余,葛烟还是点开了千倚的对话框。
千倚毕竟是主持人,在台里往来时和人打交道比较多,结交的朋友更是不必说。据她自己说,覆盖面差不多能从城北贯穿到城南。
她每天生活格外丰富多彩,和葛烟国内国外都差不多两点一线的行程堪称是两个极端。
葛烟有时候也佩服她的精力,但想着要出去,她宁愿懒懒补眠。
今天按照正常来说是工作日,也不知道千倚在不在忙。
葛烟想了想,打字——
格言从录:「我问你哈。」
格言从录:「如果说要邀请一位朋友来家里的话……」
格言从录:「一般都要准备些什么?」
意外的,千倚在线不说。
几乎是在她发出去的下一刻便秒回了信息。
我有一千亿:「干嘛,终于想到要请我去你家啦?」
不等葛烟回复,她那端咻咻地又快速冒出来新的两条。
我有一千亿:「我和你说,你呢其实什么都不用准备。」
我有一千亿:「———收拾收拾洗干净等我就好。/邪笑.jpg/」
“………”
葛烟难得无言。
虽然知晓千倚嘴上没个把门,也只是想和她一起睡的意思。
但她邀请的朋友分明是沈鸫言,经由这话下意识地就在脑海里代入了下。
如果说是这样子等他……
葛烟揉揉自己的脸,敲字的速度都变快了。
格言从录:「………你能不能正经点?」
我有一千亿:「我哪不正经了?」
千倚极快反驳后,又开始忿忿——
我有一千亿:「咋的,就只是单纯图个你的色,还是大色的那种。」
我有一千亿:「就不许我做个色中饿鬼啦?」
千倚三言两语就能将人逗乐。
这会儿葛烟确实是唇角弯弯,开始回她——
格言从录:「好了随你。」
格言从录:「不过还是得说回正事,这种一般情况都怎么安排?」
我有一千亿:「能安排的那不是挺多。」
鉴于葛烟朋友少,也从不举办室内聚会,千倚到底还是给了几个稍显合适的意见。
我有一千亿:「要么拉屏幕玩点掌上游戏,要么就一起看电影,其实玩牌也很多的,狼人杀真心大冒险啥的,你这些实在不想弄的话,干脆直接问你朋友想要干啥,一般来说,都挺随意的。」
我有一千亿:「反正内容方式差不多,后续再来一顿大餐,perfect!」
葛烟看了她洋洋洒洒发过来的内容,一一掠过后还是细想了想。
这样看来,两个人好像也确实翻不出什么花……
要不还是随意点算了。
千倚就在这时又发来一条。
我有一千亿:「所以你这样问,是要邀请我哦?/害羞.jpg/」
格言从录:「你的之后再……」
字还没打完,一通电话蓦地岔了进来。
葛烟快速回了条语音——“我有个电话进来,先不说了,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
随后利落退出聊天界面,点开上方的电话显示再往下拉覆盖至整个屏幕。
她低头,就这么敛眸望过去。
屏幕上方显示的,是郝兰蓉——
乍暖还寒的这股劲儿这阵子仍是没过。
汾城这趟雨落个没完,淅淅沥沥地淌过几天后,雨中辗转夹带上了冰碴。
冷空气肆蹿太久,时间恍惚而过,葛烟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太阳了。
透过大平层的落地窗朝着不远处的汾江望,江面上白茫一片,接连着远方的天际透着股阴郁的灰白。
不知看了多久,等到她垂眼,随意走到沙发旁捞过放置在茶几上的手机。
划开界面,指尖落在那道树枝模样的头像上。
顿了会儿,到底还是点了进去。
格言从录:「你现在到哪儿了?」
这话一发,好半晌都没得到回复。
葛烟抬眼,指尖往上翻了翻。
两人先前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她向他确认是否有空的那一条。
随后则是他的回复。
Yan:「我都可以。」
葛烟最终敲定的时间是在下午。
还特地挑了个周末的时间,以防他工作上事务多,忙不过来。
而刚刚发的那条问他到哪儿了,实则是提醒差不多得在路上了。
她复又等了会儿,百无聊赖间干脆去往客厅靠近门前的地方,半蹲在猫爬架旁边,揪住窝在那一团正打呵欠的猫过来,揉了又揉。
葛烟将咚咚半拎起在空中,也不顾它听不听得懂,只叮嘱道,“待会儿你可得听话啊。”
总归是在家里,也是比较熟悉的地方,葛烟象征性地又说了几句,想起咚咚好像也不怎么理旁的人,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她将咚咚放置在地面,结果小猫咪落地沾脚后又贪图她的触碰,喵喵叫着便往腿边蹭。
感受着这样的毛绒绒,葛烟笑笑,抬手便戳了戳它的脸蛋,“撒娇精。”
她这厢还没和咚咚玩多一会儿,门铃就在这时倏而响起。
手中薅弄的动作蓦地顿住,咚咚也似是头回听到这样的铃声,身子倏而一扭便从指间溜走。
只来得及揉最后一把,葛烟连忙直起身,迈步朝着门口走去。
可视门铃里的画面显示得很清晰。
所以哪怕心中冥冥,待到这会儿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张脸出现在荧幕上方——
她还是没由来得停滞了瞬。
其实刚才那条消息发过去却迟迟没有得到应答时,葛烟就有想过沈鸫言应该是在开车……
但没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
她顿了几秒,随后将门缓缓打开。
楼道里这会儿正衬着城市里灰蒙的天,沈鸫言颀然立在门外,顶上的光泄下落在他的眉骨处。
他逆着光,因为开门的动静而将目光睇过来时,双眸中的雾黑宛若深谭。
不同于以往她见他时的场景,这一次反倒是和梦中的有所吻合了……
“你………”想说什么却莫名喀了壳,葛烟在原地盯了他好一会儿,这才随便拎了句话过来,用以填充这段对视之间的须臾沉默,朝着他道,“………怎么站着不进来?”
沈鸫言好笑盯着她,“是我要站着不进来?”
他顿了顿,好似还要说些什么——葛烟却是蓦地有了预感,倏而感知到了他的意图,连忙在人开口前就引进了玄关。
假装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愣神才让他站太久。
葛烟将门再阖上,示意沈鸫言往里面站,“先等会儿哈……我得找下之前买的家用拖鞋。”
她话落便垂首,转身背对着他后,直接打开稍稍位于上方的柜门。
而后便听到身后那人缓缓开口,“之前买的?”
“嗯啊……”葛烟还在找,也没多想什么,听到此头也没回地应,“就男式的,因为我这边没有。”
沈鸫言那会儿沉默了半晌。
应该是嗯了声,随后也没什么动作。
葛烟的翻寻没花多少时间,等到她终于触碰到那个角时,一道阴影就在这样的间隙里蹿了过来。
快速且猝不及防之余,竟是径自掠过了她,直直往玄关靠门的地方去。
余光能窥见到来时的路,大抵是从客厅那里过来的。
葛烟动作猛地被扰,下意识像是往常那般唤了一声,“咚咚………”
她当即转身,定眸一眼看过去——
这小猫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在沈鸫言身前停了下来。
眼下更是绕着圈,来回地围绕在沈鸫言的腿侧,扬起毛绒绒的小头颅,边迈着小碎步边喵喵叫着,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顾不得手里的动作,葛烟将视线转向沈鸫言,解释了下,“那个,咚咚应该是对你好奇。”
话说是这么说,但咚咚之前第一次在剧院里和沈鸫言见到时的表现,好像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不过之后在三潭月那回……倒是由着沈鸫言抚了好几下。
思及此,葛烟放心任由着它去,转眼又将手伸向柜子,“咚咚和我待得时间很久,我最了解它,平时和我差不多,比较爱瘫着。”
“小猫猫就是看看,不会把你怎样。”葛烟话落联想起之前它在小时工面前的表现,只又无奈地道,“它除了我,其实挺怕生的。”
话落于此。
沈鸫言那边并没什么动静,也没有出声。
只依稀之间好像有些窸窣声响。
葛烟没多想什么。
就在她还要再开口,想着补充点什么时。
——“你确定?”
沈鸫言倏然的一句引得葛烟望了过去。
他立于玄关处,似笑非笑睇她,“它看上去很黏人。”
顺应着这句话……葛烟猛地将视线落于他身上。
———咚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沈鸫言的腿边跳到了他的肩侧。
此时此刻哪怕是感受到了猫主子遥遥探过来的凝视,却也仍是没有抬头。
挺着那身绒绒的毛,圆鼓鼓的肚皮一翻,就蹭着沈鸫言大衣敞开间的衬衫一路往下,期间还不忘喵喵地小声唤着。
嗓音绵软又细长。
那享受不已的模样,就差没直接在沈鸫言的胸前安个可以用来躺下的位置了。
这一瞬,葛烟怔忪在原地,宁愿自己是眼花。
可正如沈鸫言所说的,这会儿的它看上去很黏人。
压根看不出半分牵强。
“………”
所以这猫是什么时候叛变的?
第25章 [VIP]Butterfly
咚咚这回堪称是反常中的反常。
根据小时工的回忆,以往的它见了人也不怎么爱搭理,懒趴趴地蹲在近门口处,眺望着守望着门口,一声不吭地要等她回来。
再往前追溯到它在梁宅待的那会儿,葛烟偶尔和梁潇潇聊天提及到此,对方也都说它乖是乖,可从没和梁宅里的谁显得更亲近过,几乎一视同仁。
而就是这样的它,今天甚至还难得的,小小地反抗了下她这位猫主人。
毛绒绒的一团就这么抵在沈鸫言的胸前,蜷缩着的模样看起来惬意至极。
茸茸且蓬发起的毛边就这么落在浅灰蓝的衬衫上。
落在视野里,是完全相悖的两种感觉。
虽说是被迫掺和在了一起,也反差性十足。
但这样奇异的融合,莫名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想不通咚咚对于沈鸫言这莫名且没由来的热情,这会儿该做的事是别让它唐突了别人。
沈鸫言虽然没说什么,也任由咚咚这样肆意地作弄他,一副并不怎么介意的模样。
但他毕竟是客人。
她请他来是薅猫的,而不是……被猫薅。
不自觉地咬了下唇,葛烟凝住心神,连连唤着咚咚,想让它从他身上下来。
“咚咚,快过来。”她嗓音特意放了缓也放了软,朝着猫伸出手,挥挥算作是示意。
得来的却是小猫愈发耸起的身形弧度。
像是在贪恋着什么,它把她的呼唤当成耳旁风,鼻尖在沈鸫言身上嗅了又嗅,小猫嗓又开始绵延起来。
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甚至于变本加厉地在沈鸫言的胸前拱了拱。
“………”
葛烟欲言又止。
也不知道今天的它到底是怎么了,一直在沈鸫言面前打转。
这真是以往那个听话又乖巧的咚咚吗。
而且与其说是黏人……
不如说是黏他。
难道说,这猫是看中了他的色相?
诚然而论,沈鸫言确实是那种格外出众且惑人的皮相,骨相又生得好,气质加成下,很容易便能攫取他人的视线。
只是猫也会以貌取人吗?
念及此葛烟倏而想起,其实之前京芭在三潭月聚餐的那次,沈鸫言好像还逗弄过咚咚……
小猫咪当时就呼噜噜地打起了享受的呼,甚至还格外主动地翻起小肚皮示意他继续去揉。
当时还惹得宋李大为惊叹。
———还原到这个画面,她总算了然。
原来那会儿就可觑见这只小猫的色心……
可这毕竟是她的猫,自己的猫这样,猫主人总会连带起责任。
葛烟面颊像是迸起了火星,一点一点缓慢地自耳后渗透,些微热意将她的思绪吹得发昏。
念及此,她不再以柔相对,也不顾沈鸫言就在面前,稍稍扬起音调,朝着咚咚便是利落地一句,“咚咚。”
她的话很快便奏效。
猫咪大多很敏感,能从猫主人的声音中分辨出情绪。
所以几乎是话落,它便抬起了头。
见咚咚终于是朝着她看了过来,葛烟也不再多语,直接示意,“下来。”
此时此刻再心不甘情不愿,猫主人还是站了上风。
咚咚扭捏了会儿,一个纵跃便下来,要来到葛烟身边蹭。
知晓它这是要她抱的意思,葛烟摇摇手,“不可以哦现在,晚上再说,现在回客厅你的窝去。”
咚咚呜呜咽咽了会儿,咚咚大概是知道了主人此刻的铁心铁意,搭出猫垫往地板上挠了挠。
它慢吞吞地往客厅那边走,生怕自己走太远别人看不见,几乎是一步三回头。
期间又因为没好好看路,猫爪落下时站不稳,差点没打滑。
葛烟看得莫名失笑。
这傻猫。
只是她笑着笑着便察觉到了不对劲,背上恍恍惚惚间有道视线落下。
那目光极具侵略性,直直地探过来,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她转头,正好迎上他挑眉看过来的视线。
沈鸫言疏散看她,“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客人忘了。”
“………”
怎么说话的呢。
但葛烟还是心虚了。
她拿起那双崭新的家用拖鞋,放过去递给他的同时,试探性地问道,“………刚才咚咚没抓到你哪儿吧?”
“没有。”沈鸫言应得很快。
只是须臾,他复又缓声道,语气意味不明,“也就是稍稍用了点力,衬衫被弄得有些乱。”
像是一副仅此而已,满不在意的模样。
可葛烟不知怎的,听后愣是放在了心里,那份心虚不免又加重几分。
见他缓缓褪了大衣,辗转间,葛烟换了个说辞,开始替咚咚刚才的行为做解释,“可能是它之前见过你所以才这样的。”
沈鸫言听此却直接朝她看过来,像是觉得不相信,“它对每个人都这样?”
那也确实不是对每个人都这样………
“是没有都这样。”葛烟朝他眨了眨眼,试图再找理由,“但可能正因为是之前见过,所以才不算完全陌生?”
“这样。”沈鸫言若有所思。
“不过一般来说,猫都随主人。”他说着,唇角勾了瞬,笑着睨她一眼,“能理解。”
“………”
葛烟的脚一滑,差点没步入咚咚的后尘——
也不知道是不是葛烟的错觉。
沈鸫言进入室内,褪下大衣后,那个泛起褶皱的衬衣好似格外明显。
而她每每面对着他,只要将视线稍稍撂过去一眼。
脑海里便总会浮现起咚咚在他身上尽情造作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分明是自己的家,按理说她才是家的主人,葛烟却倏而有股坐立难安的感觉。
“你先坐着吧。”将人领至沙发前,她连声问道,“要不要喝茶?咖啡还是水?”
“我随便。”
沈鸫言应下后葛烟嗯了声也没多问,辗转就去了开放式的厨房一侧。
这个大平层在入户时不显,往内走至客厅内才一览无余。
纵横的面积十足宽敞,往来大贯通的设计将卧房区域和休闲的客厅区域很好地分割开,半开放式的厨房就这么落在了两个区域交汇的中间。
不过看着便像是没入住多久,内里的家具虽然还算齐全,整体来说略显空荡。
只沙发处随意摆着的猫猫形状的抱枕,眼前深棕色茶几上零散放着的香薰蜡烛,以及绵软舒适的毛绒地毯展现了房子主人平常的爱好。
其他就是很常见的摆设。
这会儿有细微的小猫叫传来,沈鸫言闻声将视线摞过去。
刚才被下令去了客厅窝内的咚咚没再动,但像是捕捉到了他的到来,压根没见着人便窝在猫屋里面打起了滚。
而相比其他放置的鲜少东西,这里的猫爬架倒是壮观。
仅仅是客厅里便落有四五个。
她平日,应该十分宠爱她的那只猫。
厨房渐渐地便有动静响起。
沈鸫言将目光探过去,只觑见葛烟微微弯身于台面之上的纤巧背影。
江风拂在玻璃之上,轻轻拍打着窗户。
外面阴雨连绵,雾气湿重将室外沾染得青白一片。
可整座屋内虽是沉寂不已,却又显得格外静好。
她只稍开了壁灯,晕黄落下来衬在她瓷白的脸侧,托出眼睫卷翘的弧度来。
而因为稍稍弯腰,有致的起伏之余,几缕发丝落在了肩侧以及胸前,遮住她的神情,看不分明。
葛烟端着什么朝这边走来时,沈鸫言这才收回视线。
“想着之前有请过你喝咖啡,就亲自冲了杯,你试试看?”将那杯咖啡递在沈鸫言面前,葛烟收回手,指尖轻捻起自己喝的那杯。
沈鸫言应声,不疾不徐地抬手将咖啡端起,浅尝了口。
他好像做什么都格外赏心悦目,哪怕只疏散随意地落座于沙发之上,分明还是客人的身份,却有一副是他主场的错觉。
见沈鸫言没有任何拘泥之色。
葛烟不知为何……突然有点理解咚咚方才的激动,也倏而感慨起自己。
她好像就做不到时时刻刻都如他这般气定神闲。
见他不慌不忙又尝了几口,葛烟好奇问他,“……你觉得咖啡味道怎么样?”
“挺不错的。”沈鸫言放下咖啡,另一只手单手搭在膝上,修长指尖自然垂落。
能从他嘴里能得出这两个字,味道应该确实还挺符合他口味的吧?
想着接下去的安排,葛烟复又轻啜了几口咖啡,率先开了口,“这个点也快到晚饭时间了,我们等会儿就在家里吃?”
沈鸫言听了却是没有马上应。
就在葛烟以为他不太愿意时——
沈鸫言抬起眸便望过来,勾了下唇,“家里?”
“………”
他的重点怎么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啊?
葛烟低声喃喃解释道,“………我是说我家里。”
“我没意见。”沈鸫言这会儿身子稍稍往后靠,姿态闲适得要命,“不是说了都由你来定。”
葛烟摸了摸自己挺巧的鼻子,迎着光缓缓看向他,“那,吃什么也都是可以的吧?”
沈鸫言眉目漆深,就这么盯着她,“都听你的。”
那视线仿若绳索将人栓紧,葛烟被望得莫名,心中一跳,慌不迭垂下眼,“那就好……”
她其实在今天之前有想过用千倚给的那些建议。
可转念又想沈鸫言哪儿会跟她做那些事……于是到了最后也还是没有采纳。
深思熟虑过后,葛烟终究还是决定用咚咚和晚饭来抵消。
反正当初是他自己应了的,再多的她没提,他也没想着补。
只不过到了这会儿她也悄咪咪地松了口气。
她不会做饭,如果想着尽地主之谊去亲自下了厨……沈鸫言可能下一秒出现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医院。
虽说有夸张的程度在,但葛烟确实心里没把握。
待到咖啡喝得差不多了,葛烟要将餐盘摆上桌,她动作不算快,沈鸫言起身拦住她,“我来。”
“不行不行,你是客人,还是我自己来。”
沈鸫言不知道听到什么,转头深深看她一眼,“这样会快点。”
葛烟也没推据,就这么看着他在厨房和餐厅里来回几趟。
邀请着人坐下来时,她稍稍解释了下,“我不会做饭,就拿外卖热了热,重新装了盘。”
想起之前沈鸫言在陇桂馆有常年包厢,她干脆定了那里的外卖,这样不会踩雷,应该也挺符合他的口味。
葛烟说着觑见桌面上的一盆小汤碗,顿了顿,到底还是用指尖往他的那个方向推了推。
顺着她指尖落在碗壁边沿的动作,沈鸫言视线再往下,落于热气腾腾起伏着的白团子上。
须臾几秒,他再抬眼时扬了扬眉,“给我的?”
“嗯……这个倒算是唯一手作的了,你应该很熟悉?”
葛烟指尖被碗壁烫到一瞬,缩回来时捻了又捻,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终是抬眸去看他,“感觉你好像挺爱吃的样子,就煮了点,你要不要尝尝?”
她只是突然就想起那天在林妘家里——拿回来就一直放置在冰箱里也没怎么动过的那些手工汤圆。
分量太多,葛烟隔三岔五才想着煮点儿。
而她胃口又小,至今都还没吃完。
想着那天在庄园里……她临时起意便将汤圆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眼下刚刚好派上用场。
沈鸫言倒是看着眼前的没出声,只是又意味不明地看过来一眼。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像是深海漩涡,也似是云中凝雾。
就这样望过来时,无声也胜有声。
………吃他的就好,怎么这样看着她?
也没往别处想,她的视线就这么落在他的手上,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在葛烟近乎期待的目光中,沈鸫言末了到底还是缓缓舀起。
随后才不紧不慢地入了口。
两人吃饭左右也有过不少回了,葛烟竟也习惯有他在身侧,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指尖,顺带着去问他先前的事。
“之前我还想问你来着,你对画展什么的,怎么会这么了解啊?”
好像那晚她只刚开了头,他便能准确地找出信息。
再怎么算雷厉风行,这样的速度仍旧令人咋舌。
沈鸫言听了执着筷子的动作顿了瞬,却也没抬头,“你很好奇这个?”
“嗯啊。”葛烟这次没有迂回,直接便应下。
其实不止是如此,先前在剧院里见到他,她也曾好奇过,只是后来知晓了林老师和沈鸫言的关系,很多疑惑仿佛月亮从云雾中抬头那般,也有了底。
沈氏涉足的领域范围是广,但于葛烟来说,沈鸫言在她面前仍然携有不可用言语诉说,且格外神秘的一面。
汾城人都道他是个传奇,可认真说来这些到底只是被旁人冠有的名头,往往也只是在嘴上过一遍,等到现在她切身体验了一番……
像是将四处滚立的砂砾轻轻拨开,不断露出新一轮的内里,以此来接受太阳的曝晒。
她对沈鸫言的认知感知,也被缓缓地拨开一层。
沈鸫言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餐巾擦拭,“你真的想听?”
他抬眼便望过来,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她这样问就是想知道啊……
葛烟迎向他探过来的目光,轻轻点点头。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在空中交汇。
像是有什么泡泡被戳破,风使劲鼓吹在窗面上。
四目相对中,些许沉默在空中轻轻划开。
随后她听到沈鸫言缓声道,“因为有想要的。”——
饭后葛烟要收拾碗盆放进洗碗机,沈鸫言没让她动,径自起身去了。
葛烟要给咚咚倒猫粮,便去了大平层的阳台外侧。
咚咚吃什么都很香,低着小头颅便啪嗒啪嗒地享用起来。
葛烟半蹲在阳台上,边摸着咚咚的头边去想沈鸫言方才的回答。
有想要的………
他想要的,会是什么?
是画,还是画画的人?
不过根据她先前在沈氏办公室所看到的那些。
沈鸫言确实是显山不露水的藏家。
不管他想要什么,应该也会找寻机会去了解,这样以来,倒也能说得通。
而至于她自己……为什么要去细思这个不甚明确的答案?
他没再往下说下去,葛烟也就没多问。
在阳台这边凝思了会儿,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葛烟直起身摸出手机,敛眸一看,还是郝兰蓉。
大致知晓她要说什么事,葛烟点开通话界面,接通后朝着那边便道,“老师。”
那端的郝兰蓉笑着应了声,问了几句好后便直奔主题,“烟烟,前阵子我和你说的,你那边考虑得怎么样了?”
郝兰蓉所提的,是之后会在鄞城举办的一场私人晚宴。
宴会之类的活动葛烟其实很少参加。
之前她经常受邀去往赛后获奖时的国际庆祝晚宴,但她觉得应酬麻烦,所以五场邀请里往往可能只去一场。
原本她听到这样的提议就该拒绝,可这次的性质不同。
这次在隔壁城市鄞城所举办的宴会,是芭蕾慈善晚宴。
届时会有许多国内的芭蕾大拿以及业内相关的人士前往。
意义非凡。
原先她还在芬兰时就接到了主办方的邀约。
而随着宴会的即将到来,这份邀约在最近,复又变成了正式的邀请函。
郝兰蓉上次来电是让她考虑,这次则是提醒,“你到时要是去的话,记得拿上邀请函,你先前在国外,地址留的是梁宅。”
“好的老师,到时我会留意的。”
葛烟和郝兰蓉又聊了几句,刚道了晚好将电话挂掉,再转身,眼前竟是捱过来一道修长颀然的身影。
阳台这儿原本就稍显昏暗,她着实是被吓狠了,眼睫不住地上下颤动。
葛烟呼吸都停窒一瞬,不自觉就嗔怪了一句,“喂你吓我一跳……”
说完复又意识到什么,她连忙清了清嗓子,“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
“在这有一会儿了。”沈鸫言一副是她自己没发现的慵散神情。
而后他似是随意一问,“你要去慈善晚宴?”
“嗯,好像说这次很多业内的都会去。”葛烟想也没想便应下。
而谈及此,她话落以后,脑海里倏而闪现出一道身影来。
葛烟联想到林妘,刚要抬起头去问沈鸫言林老师到时候要不要去——
自阳台往客厅延伸的玄关处倏而传来一道可视门铃的提示音。
可视门铃是人工智能的配备,以往家里来人除了可以显现出人像,还可以远程监控让小区里的安保将人放行,直至电梯入户。
可这样的提示音和欢迎客人来的那一声却有所不同。
在住户将家里人的信息录入到内部时,相当于也算房屋居住人的家属们,可以直接通过人脸识别进入。
葛烟听着那样格外清晰的铃声以及咔哒一声的入户音,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一秒,两秒。
随着入户音落下,响起的便是进来那人在玄关之处的喊声,“………烟烟?”
转瞬看向正立在她面前的沈鸫言,他目光正沉沉睇下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厢对视未能持续太久,耳听着那人的脚步声越发往内里来——
葛烟慌忙之余,想也没想便拉住沈鸫言往阳台的尽头走。
大平层的阳台横贯好几个房间,一路贯通。
将人带入一间卧房时,她紧跟着要去关门,那脚步声转而又往门口来。
随着那道轻柔嗓音的再次响起,葛烟没由来地屏息,大脑乱成一锅粥未经细想便径自打开旁边的衣柜,带着沈鸫言便钻了进去。
她来不及细说,想要叮嘱沈鸫言什么以后再迈出去——
却是来不及了。
沈鸫言抬手揽住她的瞬间,衣柜外靠近门口处的地方传来极为清晰的一声,“咦,人呢?”
像是打量了几秒看到这边也没半分人影,这才施施然往外,又朝着另一边走去。
狭窄的空间内将人的感官放大,葛烟在莫名松口气的须臾,随之迎来的,却是新一轮的压迫感。
她近乎是搁在了沈鸫言和内里那侧的中间……
葛烟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他的嗓音自头顶落下,“我有那么见不得人?”
听这语气,好像不太妙……
没去看沈鸫言此刻的神态,她轻声道,“不是……”
顿了顿,葛烟补充,“是我妈突然来了。”
可这样的解释没能说清什么,沉默几秒后沈鸫言径自发了话,“所以还是觉得我见不得人?”
那也不是这意思。
葛烟这会儿脑焦心也灼,还得想待会儿该怎么办,又该怎么出去。
“这你要我怎么她说啊………”也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就把人给强势地带了进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被发现了该怎么解释?”
这回葛烟迟迟没应。
她只是在想,两人都待在衣柜里,哪里会被发现。
而论及到要解释,恐怕此刻是不解释才为上策。
而就在她这样沉默须臾的档口,沈鸫言复又开了口。
“你这样做贼心虚,如果真的被发现。”他嗓音轻捱在她耳后,熨得人近乎颤栗,“她只会以为我们是在偷情。”
第26章 [VIP]Butterfly
衣柜里昏暗不明,几乎没泄出任何一缕光亮,紧紧包庇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可却挡不住那般的嗓音缓缓入耳。
葛烟的耳根几乎是在瞬间便飚起了无尽的烫热。
沈鸫言大概还是有在配合她,声音压得很低,传递过来的介质仿佛也被模糊,淳然之余,尾音拖曳得稍长。
莫名带了点不正经。
似是在提醒着她,两人的此举在旁人看来会是怎样,又意味着如何。
被晦深的衣柜挡住视线,其余感官被凭白放大。
偷情这两个字眼分开念没什么特殊,可偏偏组装在了一起,那其中隐含的深意所裹挟出的,全然是无尽的暧昧和私下偷摸而来的刺激感。
隐晦又缱绻。
她后知后觉到两人此时此刻的处境……是有多么得说不清。
衣柜原本藏了两个人就稍显拥挤了,而又因为有衣物遮挡,两人身体也不尽是全贴在一起。
气息相近比拟,彼此的呼吸好似都融在了一起。
内里的氧气也仿若被一点,一点地抽干。
随之带来的,是附着在肌肤之上的温度,随着两人无声的吸气起伏,冉冉上升。
沈鸫言背靠墙面正对着她,是她甫一抬头便能觑见的距离。
而他的那句话无声之中便将她的心都给吊了起来,仿若被挂在空中,紧紧地提着。
葛烟莫名觉得嗓子都发了颤,“………这下该怎么办?”
她无法解释刚才冲动之余将沈鸫言带进来的举措。
哪怕是现在就让沈鸫言出来,接下来和葛楹见了面,又该怎么解释?
今天这场所谓的你来我往的人情局不过一瞬便变成了家庭伦理的大戏。
是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程度了。
不过说来也是神奇。
之前梁致臣那边也只是简要地和她提议了下,葛烟也就将地址给了葛楹,顺带将她的信息录入到了可视门铃里,随后有些忘了这回事,便没再打过招呼。
只是没成想到,她现在就来了。
还是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刻……
葛烟轻声问完沈鸫言后,倒也没能指望他能有什么法儿。
毕竟是能在刚才,说出那般话的人。
就在她复又低头冥思苦想的时候,沈鸫言似是朝她这个方向靠近了些许,随意道,“随你,如果能让她认为,就那样认为。”
怎么就能让葛楹那样认为了……葛烟长睫颤得厉害,“你别这样说……”
“我哪样了?”沈鸫言话落竟是拢了过来。
那样如雪赛霜的清冽气息悄然中便弥漫了过来,像网一样将人罩住。
冽然和她身上馥郁的花香混合着杂糅在了一起,就这么盈溢在鼻间。
昏暗的环境里,葛烟能感觉到沈鸫言被衣柜的压制,因为他的长腿径自捱了过来,在她腿侧略过。
接触的那瞬,他所带有的修长骨感和她的柔软有致一刹那相抵,麻乱的酥意就这么一路顺延着在脊背噼里啪啦炸开。
葛烟没由来便软了身子。
她顾不得什么了,想也没想便抬起手,趁着昏暗也看不清只随意在他身上捏了下,意图制止,“……你动作能不能轻点儿?”
再动作大些,就要将外面的葛楹给招过来了。
“那你知道你摸到什么了?”他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莫名有些喑哑。
“………啊?”她能摸到什么。
不过沈鸫言是真的天生衣架子,她刚才那下愣是没摸到他半点赘肉,也堪称是清落劲瘦的典型了。
而就在他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葛烟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
将整个衣柜内的光景稍稍映亮时,也映出她和沈鸫言的面容。
他清绝面容没有任何表情,只眼中似是聚集着暴风雨来临前的黑雾,漆沉不已,仿佛下一秒便能将她引入陷进。
来不及细思,手机熟悉的灵动鸟叫声响彻在衣柜内,幽远绵长。
于此相对应的,是自不远处顿了顿,复又朝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大意了大意了。
葛烟拿起自己的手机,大概因为紧张,而面前又有沈鸫言近似桎梏的视线锁定,她轻呼气让自己镇定,却仍抵挡不过外面那道脚步声的压制。
她连锁屏都解了好几回。
慌乱间还是沈鸫言探了长指过来,帮她摁掉了来电显示。
分秒不差,利落成功。
门外的脚步就又在这时停住,像是在嘀咕着什么,又像是在埋怨着什么。
随之则是类似于感慨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之类的话语。
最后,终于化成越走越远的讯息。
两墙之隔内的葛烟单手撑住衣柜边沿,松口气的同时没再耽搁,利落地给葛楹发了消息。
说自己临时出门不方便接电话,问她打电话过来做什么。
随后又摁下了静音键。
好在葛楹回复得也算快,说她来了她这边没瞧见人,这几天想在这边住下,刚好她要去超市一趟采买食材,碰不上就碰不上吧,反正接下来的几天要给她做饭。
葛烟应了声好。
而外面也确实在几分钟后传来门铃欢送的声音。
也幸好是这样……
女孩终是由先前的紧张骤然松懈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干脆打开手机屏幕的亮光,以此照亮整个衣柜内里。
抬起眼却直接撞入沈鸫言沉沉睇过来的目光。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他反倒轻轻笑了。
“我没那么好打发。”沈鸫言视线不疾不徐撂过来。
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模样。
“………”
她就知道。
解决完那一端,这一端是真的不好应付。
可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解决接下来的问题。
葛楹待会儿就算是短暂出门,今晚要还是要回来。
心念着这个,葛烟轻轻推开衣柜门时,门外的新鲜空气涌入,将蹿在鼻尖的冽然冲散,也让她在瞬间愣住的同时脚下不稳。
沈鸫言及时扶了她一把,也紧跟着迈出来。
葛烟转身,视线落到他身上,顿了顿。
“那个……你的衬衫好像有些……”她提醒他。
“看到就好。”沈鸫言视线幽然,语气意味不明,“这次是被你弄了乱。”——
沈鸫言是被葛烟“请”走的。
那会儿她难得殷勤,千请万请的都没撼动他本人半分。
直至后来她说之后一定补回来,他想怎么补便怎么补。
他才像是妥协,只留了句「这可是你说的」,这才拎起大衣走了。
而联想到之前出了衣柜后的那句话………
她肯定没有听岔。
他来她家,衬衫先是被她的猫抓了,随后又被她给弄了乱。
那样的褶皱深刻又醒目,被人仅仅是穿着,恐怕也穿不住这样的效果。
只能是人的手笔。
那样随意扯开的弧度。
怎么看都觉得是她在他的腰间作肆。
所以她刚才那随意的一下是摸到他腰了吗……
思索几番,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打开微信便朝着沈鸫言发去一条信息——
格言从录:「那个,衬衫要一道补了吗……」
意外的是,他回复得很快。
Yan:「攒着。」
Yan:「等以后一起。」
是啊,事情多了起来都能攒着了。
可转瞬想起两人在衣柜里紧紧相捱着的情景,历历在目之余,那样的触感也仿佛格外清晰。
后知后觉中有什么情愫倏而泛了上来,葛烟只觉得热气蹿顶。
她莫名得控制不住心绪,捞过一旁刚才紧跟着沈鸫言去玄关还一副依依不舍模样的咚咚,使劲儿地埋在它毛绒绒的身子里。
以此来缓解自己胸臆间那些漫漫涌上来的膨胀,收缩又舒张,反反复复。
葛楹这一趟去超市,没过多久就再次返回。
再进入门时见到沙发上半瘫着的葛烟,愣生生地盯了会儿,就差没被吓到。
“你不是说临时出去了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葛楹两手拎了一大包东西,转身去换鞋。
葛烟起身去帮她,“就……差不多刚刚才到。”
“哦,我说呢。”
葛楹刚才过来时虽然没找到她,但屋内亮着光,桌上还有咖啡杯,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人的模样,这才往屋内找了找。
期间也是疑惑频生,还以为她人怎么了。
不过好在最后得知到了结果,自家女儿是临时有事出门在外。
她原本就下定决心要过来好好陪陪葛烟的,所以这次连梁宅的佣人也没让跟过来,就想母女单独相处。
毕竟葛烟很小就出国了,这次回国也不在家里住,认真说来,自葛楹改嫁后,像这样凭白只有两人的时间,少之又少。
这会儿两人合伙将采买的东西送入,葛楹一一地将东西放入冰箱后,转身朝着还在客厅里发呆的自家女儿,“小烟,在想什么?”
葛烟被她喊仿佛才回过了神似的,抬起头只道,“妈,怎么今天过来也没和我说一声?”
“想来就来了呗。”葛楹给她倒了杯温水过去,“潇潇说你休息的时候不爱出去,也不喜欢有人打扰,我就放心上了。”
将水递到自家女儿手上示意她喝时,葛楹顿了顿,“是打扰到你啦?”
“那倒没有……”葛烟当即摇摇头。
而真的要论及另一方面。
虽说那会儿也不算打扰,但毕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不过你们这边小区真的是年轻人多啊。”葛楹在葛烟冥想的时候倏而感叹了句。
葛烟抬眸疑惑道,“为什么这么说?”
葛楹笑眯眯的,“我刚上楼的时候在你们这楼看到了一个好高好帅的小伙子,像明星!”
旋即似是回味,她补充道,“不过就是匆匆一瞥,认真说来,比明星还要好看。”
葛楹说着竟还认真起来,难得就着这样的话题继续,朝着自家女儿促狭地眨眨眼,“你要不要找个机会认识一下啊?”
“………”
葛烟一口温水凝在喉咙里——
汾城的天气愈发得变化多端。
在众人以为连绵阴雨过后必将迎来新的春日时,兜头而下的雪粒掺和着冰冷的雨水将整座城市冲刷成蟹壳般的青白。
乌云蔽日,阴沉到大部分地方白天就得开起灯照明。
葛楹在此陪伴了葛烟几天,这雨夹雪便落了几天。
葛烟再三确认自己的邀请函是寄到了梁宅,便打算回去一趟。
听说葛烟要回家,葛楹原本先两天要回去的,随后便多陪了她两天,准备到时候一起走。
原先葛楹的打算便是以后一个月来自家女儿家里住个几天,以后也如此顺推。
眼下知晓她要回梁宅,想着能不能再相处几日,便问她,“要不在家里也住几天?”
葛烟只是笑,“您这几天也陪我够久了,不怕伯父想您?”
“老夫老妻了,你管他啊。”
不过葛楹到底是听出自家女儿的意思,也没勉强,“好,那妈妈随你,你不想在家里就算了,下个月我再去给你煲点汤,这天气太不友好了,你有时候穿那么少在后台候着我都担心。”
“不冷的妈,剧院里有中央空调。”葛烟揽揽她,轻缓着声说道,“别操这份心了啊,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你要是能照顾好自己,当初也不会时不时地就晕了。”葛楹想起当初也仍是觉得心肝乱颤,感慨之余到底还是将自己的煲汤计划在心里暗暗提上了日程。
葛烟听了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进入梁宅的大门后,她顺延着黑梨木的楼梯一路前往二楼。
有佣人便在这时迎过来,“二小姐,先生早先吩咐过把您的房间又收拾了遍,如果您今晚要住下的话,随时便能在房间休息。”
葛烟点点头,其实上次回来只单单和梁潇潇睡的那几天,她的房间也是提前收拾过的。
梁致臣在这方面确实没话说,和葛楹婚后恩爱有加的同时,也视她为己出。
她和梁潇潇在梁宅的待遇是一样的。
经过二楼将要去往尽头她的房间时,转角的一扇门紧紧掩着。
佣人见她视线往那边落了会儿,笑着解释道,“大少爷前几天出差了,这会儿不在家呢。”
葛烟嗯了声,她早先便听葛楹说了,也知道他不在。
“对了二小姐。”再葛烟快要走到房间时,佣人为她推开门,“先前夫人致电回来让我在信箱里筛选出来的邀请函,我放您桌上了,别忘了拿。”
葛烟嗯声后示意她去忙自己的,等到进入房间又往里迈了几步后。
一方小小的请柬式样的邀请函落于桌上。
上面附有的是一幅画,剪影是芭蕾舞女的背影,纤长有致,哪怕是静态图也尽态极妍。
外层再没有任何其他相关的信息。
葛烟缓缓拆开外层装裱的红色绸带,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张精致小巧的卡片。
她敛眸,上面写的是——
Dear Yan,
Welcom to the Ballet Charity Gala Held in Yincheng.
It。's my pleasure to have you here.
Yours,
Association of Ballet Charitable Organization——
这场慈善芭蕾私人晚宴位于鄞城城郊的一座山庄。
葛烟要去时被葛楹知了晓,当即千叮咛万嘱咐地说让司机去送她。
隔壁城市可不比市内,那么远的地方过去不太方便,她现下又没有车。
葛烟被劝了两三番,在答应的同时不知想起什么……
也觉得自己是时候该买辆车了。
不过她到底是没时间加之又懒得开,就连当初的大平层也选了离剧院最近的地方,就图往来方便,所以也就是想想。
梁家司机送她抵达到了山庄,还要再接下来等,“二小姐,您大致说个时间点,我等会儿接送您回去。”
被葛烟摆摆手拒绝,“不用不用。”
这场晚宴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等到时候结束了说不定她还会在鄞城逗留玩个几天。
也不能白白让别人等。
她想想又道,“我这真的都不一定什么时候呢,就别等我了。”
司机劝说无果,想了想倒也应了,这才开走。
鄞城的天相比汾城也来得更加凛冽,虽说此刻没有落起雨雪,但进来之时,那黑砖地面上遮盖不住的湿漉漉以及草坪上透着深色的绿,都在提醒着众人,先前的下午在此经历过怎样的一场疾风骤雨。
估计也落了雪,只是鄞城气候多湿重,薄薄的一层很快便化了。
只留下小小的几团在一旁树上的枝桠上挂着。
葛烟来得早,进入到山庄外沿的草坪区便候在原地,哪儿也没去。
山庄偌大,往来幢幢的庭院也落有几栋。
想着郝兰蓉今晚也要来,她打开手机便发了条信息,询问老师现在到哪儿了。
晚宴还要稍晚些才正式开始,这会儿进入的宾客寥且稀少。
她在礼服外面罩了件绒面的大衣,哪怕是很稀疏平常的款式,也愣是穿出几分美人特有的味道。
先前的不远处便有宾客立于她的对面,迟迟站着没走,似是在打量什么。
等到现在大概是觉得她没有人陪同往来,便和朋友窃窃私语叮嘱了几句,迈着大步便走上前来。
葛烟视线一直落于手机,等到那人接近她才缓缓抬起眸。
“您好,请问您也是受邀前来参加晚宴的客人吗?”
“是的,怎么了?”
男人一席西装,模样周正端庄,见她看过来竟是罕见得愣了下。
继而像是不好意思,他迟疑道,“那个,是这样的……”
“我在那边有观察了会儿,如果您没有男伴的话,这边我邀请您一起进去?”
这样的请求不失礼貌,但仍然过于突兀。
葛烟笑了笑,刚想着要拒绝——
耳边倏而传来声,“葛烟。”
她顺着那声转眼望过去,那人立于山庄的廊檐下,视线隐在半漆的光里,“过来。”
面对眼前不熟悉的男人和……就在那里等着她的沈鸫言。
葛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后者。
她朝着眼前人低声说了句抱歉,稍稍提起裙摆便朝着沈鸫言方向缓步走去。
见她往这边来,沈鸫言下颌随意抬了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身后跟着的那群世家模样的人便紧跟着散了。
一步,两步。
葛烟离他越发靠近的同时,抬眼朝着他身边逡巡了圈,“……林老师今天没来吗?”
他目光落于她面上,“来了,但有点事,现在不在。”
葛烟似懂非懂地应了声,“那刚才那群人是……”
“不用管他们。”他眉梢轻扬,“你待会儿打算怎么进去?”
“就等着……”
她话还没说完,不知怎的却是经由沈鸫言的这句问话………倏而想起刚才那个男人询问她的内容。
“那你呢。”她长睫颤了颤,继而轻声开口,“你在这里陪我,不用去找你的女伴吗?”
话落便见沈鸫言目光幽幽,直接便探了过来,内里云雾凝聚成团。
干嘛这样看着她……
葛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随后听到他缓缓开口,“你一路过来就是在想这些?”
沈鸫言看向她,似笑非笑,“我没有女伴,怎么找?”
第27章 [VIP]Butterfly
山庄落于靠近山顶的幢幢山影间。
他就立于廊檐之下,身后是潮湿间隐着青色的深深树景。
外沿往来掠过车灯晃影,半漆稍沉的天际将人的视线压着,落在最显眼处。
近处只能觑见他被乌蒙雾色氤氲开的深刻眉眼。
那样的语气也仿佛被缓缓地晕开了,只听得她心头都恍然一跳。
虽然隐约中觉得是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答案,可沈鸫言参加的宴会总归算很多的那类,今天的这般情况,竟是没有携带什么随身陪伴吗。
不过仔细想想他今天原本就该是陪林老师过来……没有女伴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葛烟想着想着,停下揉脸的动作,缓缓哦了声。
还没等她再开口出声说些什么,沈鸫言率先发了话。
“如果是说这个。”他朝她看过来,“你有?”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还需要问吗。
沈鸫言却意不在此。
只淡淡道,“如果我刚才没让你过来,你大概可能会有了。”
“我怎么可能会………”葛烟下意识反驳之余,却是一头雾水。
旋即,她倏而联想起刚才那位朝她走来,还询问是否可以一并同行的男人——
“你是说刚才那个?”葛烟抬起眸看他,“那人我都不认识……怎么可能答应?”
沈鸫言眉眼间聚敛着的皆是疏散,复又问她,“那认识的就可以答应了?”
“………”
他今天问题很多,似是层出不穷。
“沈总,这样的宴会单独来也可以理解的吧。”
毕竟只是芭蕾慈善晚宴,冠有慈善二字,性质便多有不同。
葛烟话落努了努小巧的下巴尖儿,轻轻地朝他抬了抬。
意思大概是说,他不也是。
沈鸫言不再出声。
眼前的女孩翘起眼尾在笑,狐狸眼里涔着水,像弯了一湾清流在里,无边殊色被浅浅地冲散开,倒显得有些清澈般的媚憨。
而这会儿也似是应了两人之间倏而便沉默下来的光景。
有细碎的,像是绒毛一般的东西扑扑簌簌往下落。
有些落于湿润的地面之上很快便消失隐去,有些则轻轻落在发间,搭在她卷翘的眼睫之上。
有些毛毛的痒意,葛烟指尖捻了点下来接住,摊开掌心低头去觑,见那透着些许水意的白花籽一样的瓣状雪花,稀奇地道,“竟然是雪花……”
“这是下雪了。”沈鸫言见她这样,似是觉得好笑,“先别玩了,我们先进去。”
话落,他下颌朝着不远处的山庄抬了抬。
葛烟这才点点头,紧跟上他的步伐。
朝着山庄的主幢走去时,频繁不断往下落的雪子还在往她面颊上扑。
视线入目里除了那道清挺的身影,再无其他。
葛烟心绪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模糊之余,总觉得自己好似忘了什么。
但就像是被风卷走那般,记忆在残存之余什么都没留下,只落得个一干二净——
山庄的主幢和副幢为了迎接今晚,皆是灯火通明。
青森昏然的天色和山庄内里是两个极端。
无论外间怎么狂风大作,宴会厅里清幽之余,悠扬的音乐声缓缓萦绕在厅内四处。
铺有华美地毯的一路绵延至半楼之上的两面楼梯,位于楼梯汇合之间的顶层,落有的便是今晚芭蕾慈善晚宴的重中之重。
一座全金打造的芭蕾等身模型。
上方刻有慈善晚宴的铭牌标志,寓意着今夜能够完满结束。
只是今晚到底只是名人之间用以往来打交道的晚宴,多半是用以展览展出,具体的慈善拍卖,可能还要等之后的拍卖会。
这期间不乏有权有势的人对此金身上了心,但花落谁家,至今仍是未知数。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时,当即有服侍生迎上来。
葛烟褪了外面罩住的大衣交予过去,旋即望向厅内。
这个点时间还早,举办宴会的东道主还未莅临,接下来如若等待开始,也只是开场舞以及介绍舞之类的小前菜。
是以,周遭的人都似是不急的模样,只偶有窸窣轻微的交谈声传来。
视线略略逡巡一圈再转回来,身旁的沈鸫言竟然还在。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葛烟刚要开口询问,自打侧边缓缓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到了这会儿葛烟总算明白过来她刚才所遗忘的事情是什么了。
光顾着和沈鸫言打招呼,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先前和郝兰蓉发了信息,问她到了没有。
不过眼下倒是有了答案,郝兰蓉应该是先行便进来了,此刻身边还带了人,是应以旸。
应以旸肉眼可见得眸光一亮,唇角也紧跟着微微扬起。
见葛烟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刚要抬腿迈过去想要张嘴说些什么,目光不知怎的,辗转再落到一旁的那人身上,当即便愣了愣。
郝兰蓉到底是见惯了场面的人,还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几步便走上前来。
“老师。”葛烟率先朝着她打了声招呼,不经莞尔。
郝兰蓉也随着她笑,“我刚就想说你到哪儿去了呢,怎么没继续回消息了,原来是在这。”
话落,她朝着一旁的沈鸫言看去,笑意更深,“我们沈总怎么在这?”
沈鸫言只是不紧不缓地伸手,轻微颔了颔首。
一旁的应以旸这会儿似是才缓过神来,在郝兰蓉之后也紧跟着伸出手去,目光落在沈鸫言面上,朝着他温和道,“又见面了。”
“………又?”郝兰蓉听此当真是诧异了,望向自己儿子,“以旸,我怎么不知道你还和沈总打过交道?”
虽说她和林妘关系不错,也是旧友。
但两家平日明面上的互动和拜访甚少,双方子女更是不熟。
更别提有所往来。
再者,沈鸫言接管沈氏以来便在商场中沉浮起云,和应以旸这位擅长书词字画的不是一路人。
所以眼下,她着实是疑惑不已。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应以旸率先应道。
但他只是略解释了下,望了眼葛烟后,倒是没再多说太多。
“这样吗?”郝兰蓉若有所思。
好在她并未好奇,也没对这个话题多问,只是复又朝着沈鸫言望去,“那这样说来我们沈总也算是稀客啊,就不说今晚这场了,那边林……”
话落于此,不知道提到什么字眼,郝兰蓉旋即顿了顿。
意识到了什么后,她朝着葛烟示意了下,当即拉着这位小辈去了不远处交谈。
那档口还在浅聊之间,这档口很突然地便空了下来。
应以旸见此走到葛烟身边,唤她,“烟烟。”
见她望过来,他到底是没忍住,语气温然间难掩晦涩,“你今天……是陪他过来的?”
葛烟好一会儿才弄明白应以旸口中的他是谁。
“怎么这样说?”她摇了摇头,“我今天一个人过来,和他只是刚好碰到而已。”
葛烟话落,目光却由此落向不远处。
沈鸫言还在和郝兰蓉交谈着什么,浅笑间只淡淡应了几句,便让郝兰蓉这位长辈心花怒放,是由衷开心的模样。
在这样的间隙,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窥探,他不慌不忙之余还抽空望了过来。
直接捕捉到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间,葛烟率先移开目光。
她将注意力转回到应以旸身上,“师兄你今天怎么了?”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好像看起来兴致不怎么高。”
“我看起来有吗。”应以旸这会儿反倒好脾气笑笑,“大概……是你的错觉?”
经由他这句话落,厅内的灯光倏然黯下去。
两人都被吸引过去,目光蓦地落向另一侧的舞池里。
位于厅内石柱旁边的管乐团落入新亮起的光圈之中,辗转间,各色乐器间所显现出的舒缓音乐就这么传入耳廓。
已经有人开始邀请身旁的人朝着乐团那处走去。
………较为随意且随性的开场舞,来了。
应以旸再转眼回来,就这么望着眼前的人,心思微动。
他刚要启唇说些什么,一旁有人影压了过来。
沈鸫言衬衫正襟,清落身形靠近葛烟,“开场舞要开始了。”
被他倏而靠近而打断朝着四处望的葛烟才要回头,只听耳边沈鸫言落下的一句“失陪”,整个人便被轻松携走。
全程处于懵然的她还记得回头看去,只来得及觑见还站在原地的应以旸一角。
对方似是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一旁的酒杯便侧过身去。
舞池越来越近,身边那人的步伐却渐渐放缓。
改为被他牵着,葛烟手心被裹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中,牢牢地嵌合。
在紧跟着沈鸫言迈入舞池时,葛烟都还是懵的,“我好像没说……还要陪你一支舞吧?”
沈鸫言等她站立好才松开了人,继而才不缓不慢地伸出手示意,“之前攒着说要还的,你忘了?”
她迟迟未动,目光落在他好看的手上,“………所以是现在就要还?”
沈鸫言逆着光,视线自上而下落,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只微微将目光捱过来,单手轻揽过她的腰肢,缓声道,“不是。”
………所以他那样说着要还,却辗转又说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他原先穿着大衣时眉眼清凌,待到真正地到了厅内,被这四处往下落的繁华灯光照射,反倒显出那张脸的优越。
和挺括的正装相对,眉梢处轻点风流。
葛烟因着他的动作,下意识整个人便倾身往后仰,她原本柔韧度便好,此刻因着他的些微靠近,往后稍折出格外柔软的模样。
像是在狂风中仍显韧劲的蔓沙陀罗。
“我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他似是笑了下。
“那个以后再用。”沈鸫言看向她,“今天这场,是我邀请你。”——
一场舞随着音乐的悠扬为定调,须臾便转了场,结束得还算是快。
舞池里站有不少相对的男女舞伴,此刻也渐渐散去。
等到沈鸫言被人叫走时,葛烟径自站在角落里,还在凝神细想刚才所发生的事。
她几乎是被沈鸫言那一套又一套接踵而至的话术砸得有些晕了,那会儿没反应过来,眼下更是没反应过来。
待到灌了些许冰冷的白水后,她才似是回过神。
可残留的触感却难以让人忘怀。
纤细腰肢被轻轻揽住,哪怕力度并不算大,可他修长骨感的指骨就这么隔着轻薄的礼服,缓缓地将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
直熨得她发了麻,恍惚间只觉腰间那块儿好似有了无形的桎梏。
到了此刻仍环绕在周围似的。
算了,需要打住。
定了定神,葛烟决心还是去忙她今天前来赶来的事。
今晚的慈善芭蕾晚宴除却有芭蕾大拿以及界内泰斗的参与,慈善项目也是各路人士所格外关注的。
据悉除了那扇金身,以及有百年传承之光的芭蕾舞裙,格外吸引人的,还是芭蕾新型慈善款项的设立。
美好的希冀是,能够让更多人实现芭蕾梦想的愿望。
项目的设立需要筹款,而用以筹款的方式却不单单以金钱募捐的方式。
反倒是通过其他界内所捐赠的画卷、手工艺术作品亦或者是昂贵藏品等等,予以视线。
以此借用以收藏的名义,两厢齐美。
但先前葛烟要准备过来时也从郝兰蓉那里知晓,今天也仅仅是捐赠项目的展出,日后的拍卖还需再等待。
她今天过来除了要见当年在瓦尔纳参赛时的一位导师,内里其实也暗暗藏了有自己的小心思。
葛烟还在原地踯躅,慈善晚宴经由开场舞,也终于迎来开宴时刻。
哗啦啦如流水的掌声从不远处传来,位于半楼顶层的金身旁,有两位年长的人落于室内露台处,径自站在那。
一位是德高望重,在国内芭蕾界享誉盛名的前辈;一位则是金发碧眼,身形略微佝偻看起来很是和蔼的老头。
开宴仪式准备了鸵鸟蛋大小的镀金礼盒,年长前辈笑道,“感谢各位的莅临,在此提前预祝今晚慈善晚宴圆满完成。”
那位外国老人也笑眯着眼,朝着楼下用法语将同样的致辞转述了一遍。
掌声由此更为雷动,葛烟顺着人海,看到立于厅内的那人。
沈鸫言立于正前方,侧边除了耿秘书,身后则紧紧跟了一群人。
这些人她倒也觉得眼熟……
好像是之前她进庄园时,沈鸫言吩咐着让走开了的那一群人。
再往后看,沈鸫言的侧方也有一中年男人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中间。
只是看上去便有些年纪了,浑身上下萦绕着的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上位者信息。
长得也莫名脸熟……
葛烟眺望完这位中年男人,复又看向沈鸫言。
待到她收回视线后,不免扶了扶额,只觉今日所见之人太多,脑海里都有些乱。
在原地立了会儿,葛烟还是打算去寻郝兰蓉。
毕竟这样的场合里,和老师一起才较为方便。
只是等她将整座礼厅都寻了遍,都没寻到熟悉的身影,倒是觉得诧异了。
人能去哪儿?
将步伐缓缓迈上旋转楼梯的台阶,葛烟还没走几步,自上往下的一人倒是停在了她的面前。
男人似乎是没想到在此复又遇见。
见她此刻身边没有人,惊喜道,“我们又见面了。”
葛烟抬眼,见是刚才庄园外遇到的男人,只微微笑了笑,提起裙摆要走。
男人却复又拦住她,“刚才真是不好意思。”
“那会儿是我多有唐突了,后来我向友人询问,才知道您是大名鼎鼎的葛烟葛小姐。”
当然,也知晓了她今天来并没有男伴的事实。
他具体打听了下,又听说沈鸫言只身前往晚宴,身旁并没他人。
那些微妙的心思缓缓地往上升了升。
先前在山庄外碰见的,或许只是熟人之间的打招呼?
而这样的一位美人就在眼前,只单单距离不算近,也能隐隐闻见她身上凝香……
男人复又笑道,“我是东会富的执行经理,这次来主要负责慈善项目的具体筹集,葛小姐,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
他还要再介绍着说些什么,葛烟却是直接道,“抱歉,我这边还有事,能劳烦您让让吗?”
她原本穿了高跟,礼服裙摆拖曳,又因为去找郝兰蓉而迈步于台阶之上。
这会儿不想分神,原先应有的礼貌也渐渐地摆不住了,只想快点离开。
然而话落那男人却没有任何要让开的意思,“那你具体有什么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这边都可以,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太方便,要不——”
葛烟垂眼,尽量好脾气道,“我说不用了谢谢。”
转身往旁边迈了几步,想绕过他继续往台阶上走。
这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她拒绝的果断,在原地踯躅片刻,到底还是不甘心,还想要过来说些什么,几步连步迈了过来。
葛烟却因为他骤然的出现躲避不及,脚下落地时不稳,稍稍扭住便停在了原地。
稍显尖锐的痛感传来,她咬住唇,再抬眼时定定道,“………这下可以让开了吗?”
宴会厅内人影幢幢,早已辨不清周遭的声响。
台阶上的这些动静自然传入不到旁侧去。
环顾四周,并没人在意这边。
而男人似乎是没想到是这般的发展,慌忙弯腰,锲而不舍地连声追问,“你怎么了,是不是扭到了?”
就在他话落没多久,右侧一面似是被静了音。
嘈杂声淡去后,随即响起的是窃窃私语的讨论声。
这样的动静有些异样,葛烟余光探过去。
沈鸫言正带领着一群人立于右端,不知道往这边看了多久。
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身后人吩咐了几句,随后迈过重重人群。
就这么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
直至他踏上台阶,无甚表情地淡睨了那人一眼后。
葛烟才像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似的,从愣然中缓过神来。
沈鸫言没再多说什么,复又转身后,只微微弯腰,双手朝着她的膝弯绕过,轻轻松松便将人打横抱起。
倏而的腾空令人猝不及防。
他也没提前打声招呼,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被他这样揽着抱起,葛烟缓过神来,当即轻拍了他的肩侧一下,“……喂!”
沈鸫言却置若罔闻,径自朝着台阶下面走去,语气听起来格外冷硬,“如果你想被讨论的话,我现在就放你下来。”
经由一语,葛烟不知道想到什么。
她到底没再出声,只噤了声,愣愣地望着眼前人线条流畅的下颌线。
两人就这样相携留去,只留那个还立在台阶之上的男人和右侧这一角的人面面相觑——
沈鸫言不知带她来的是什么地方。
一路被抱着绕过电梯,长廊,以及无数个拐角。
等到他腾出空,单手推开门,复又阖上,将眼前的人放置在一旁类似沙发的软塌上时。
葛烟才脱离了他的怀抱。
沈鸫言动作丝毫未停,半蹲下来,视线和她的平行,“你腿怎么样了?”
………腿?
原来那会儿他就注意到了。
她其实只是那瞬间扭了下而已,这会儿也过了段时间了,葛烟当即摇摇头。
他目光沉沉睇过来,“你确定没事?”
“骗你做什么,我真没事……”葛烟不由得轻声呐呐道。
她之前练芭蕾,大伤小伤都经历过,也能凭着过往的经验,大致分辨出点什么。
像是这种不经意的扭,修养一两天就能完全消肿。
没有伤筋动骨的话,实在是不需要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的他眉目敛着,瞧着没有任何表情。
可葛烟愣是觉出他此刻的心绪来。
看上去好像有几分不快……
沈鸫言没沉默太久,很快便拿出手机,长指在上面动作一番,几秒后便朝着那头叮嘱道,“耿秘书,去把家庭医生叫过来。”
………家庭医生?
葛烟原本就在想沈鸫言怎么对这里的山庄如此熟悉,甚至于在带她过来时,还能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如此畅通无阻。
眼下听到这话,她疑惑中不免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山庄是你……”
沈鸫言随意嗯了声,倒是没再多再就这个话题继续。
只是道,“家庭医生一时半会赶不过来,你这边先忍忍。”
什么忍忍啊……
她都说了她没有大碍。
以及,她需要忍什么?
葛烟承接了他的好意,刚要出声,下一秒,像是被裹在花苞里的芽儿终于重见天日。
些许微凉顺延着裙缝缓缓渗透。
她拖曳的裙摆被缓缓往上拉了瞬后,继而朝着两侧掀开。
顺应着这样的力道再自然而然往两边滑落时,葛烟半截纤细瓷白的小腿便大剌剌地敞在空气之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探了过来,“哪一边?”
问是这样问,她两侧的脚-踝都被他试探性地捏了捏。
那力道轻柔,可漫面的绯然却抵挡不住爬上脸颊。
她不习惯让人这么贴身碰……
而腿心被若有似无地经由他指尖掠过。
都要麻了。
她真的只是扭到而已……
眼眶浮上生理性的薄泪,葛烟试图抽回自己的腿,轻声唤他,“沈鸫言………”
沈鸫言却是置若罔闻,强势地摁住她纤细的脚-踝,“别乱动。”
第28章 [VIP]Butterfly
室内的一切摆设透着十足得陌生,只有眼前的他,是唯一熟悉的人。
被这样桎梏住脚-踝,她屏息稍稍用了点劲半撑起身子,但因为幅度摆开不了,尽力抬头后,仍是几乎仰躺在软塌上。
什么别乱动,她此刻就是想动也动不了。
先前被晾开的肌肤紧贴住微凉的空气,哪怕这山庄内各房落有的是中央恒温,都挡不住她因为这样近乎曝露在眼前人视线里的画面而微微颤栗。
薄泪很快洇开在眼尾,入目的视野稍稍被模糊看不分明,可感知却无比清晰。
沈鸫言仍是先前的动作,此刻身姿清挺半蹲在塌前,执着她的脚踝,就这么垂首,敛着眉在察看。
葛烟的挣扎仿佛只是无用功,于他来说,只轻轻地往回拧,便能让女孩乖乖地顿留在原地,往后逃脱不得。
捏完她右边脚踝后,他抬眼,直面朝着她看过来,“是这边?”
葛烟摇摇头。
沈鸫言复又探向另一边,动作后用目光沉默示意。
葛烟这回没吭声,但也因为他的捏揉而微微轻蹙起眉。
“那扭到的就是这里。”沈鸫言下了定论,复又挑眉朝她看来,“这就是你说的没事?痛成这样。”
只稍稍用了点力,她就一副忍受不了的深情,泫然欲滴的模样,连带着要往后撤的时候,天鹅颈都漾出格外漂亮的弧度。
葛烟听沈鸫言这样说,倒是没忍住地反驳回去,“刚扭到不都是这样………”
那一瞬是最痛的,而这类扭伤通常最少也需要一段时间静养,是那种循序渐进才会彻底好的典型。
再者她是真的很少让别人接近,下意识便想逃脱开那般的触碰,可这些对于沈鸫言统统不奏效。
不过大抵也是关心她的伤势?
只是确实没那么严重罢了……
沈鸫言听着眼前人的小声反驳,没再多说什么,只像是觉得极为罕见那般,长盯她一眼后,清凌凌的目光就这么定然锁住她,视线未曾偏移,手间的动作也仍未松开。
直至葛烟被盯得率先招架不住了,轻声问他,“………你好了没?”
“你说呢。”沈鸫言这才垂下眼,不再言语。
他明显要去寻些什么,又不想给葛烟躲的机会,干脆用一只手同时圈住她两只脚-踝,旋即腾出另只修长骨感的手,探手便伸向旁侧。
那里立着一盏半透明的冰酒柜,里面落有琳琅满目的洋酒。
都是冰过的。
沈鸫言随意挑了只容量较小的,再转身过来后,径自将她的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葛烟愣怔片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瓶冰酒已经轻轻叠放在她的左侧脚-踝处。
瞬间被冰,那是比起他的指骨还要冷感的存在,葛烟纤细的腿下意识地弹了下,刚要往反方向缩,复又被他拉回了原位。
也不知道冰了多久,等到葛烟心绪恢复平稳,眼眶中的泪意也渐渐消散时,沈鸫言才想着要放手似的,朝着她看过来,“自己能扶好?”
那瓶洋酒看起来便较为轻便,她目光落在内里略微起伏的棕色酒液,点了点头。
沈鸫言这才交付给她,将她的腿复又放回至软塌处。
他直起身,往后稍迈几步,隔着并不算远的距离,颀然身形就这么立着,直直望向她。
随后又似是想起什么,复又走过来将她的裙摆往下拉了瞬,只堪堪露出可以承载那瓶冰酒的地方——
家庭医生紧跟着耿秘书赶过来时,曾在心里设想过无数可能的画面。
今晚还有晚宴呢!这么火急火燎地叫他来是为了什么?
………该不会是有什么突发且紧急的状况吧?
如若是这般,那可真是糟了!
思及此,他也顾不得朝耿秘书询问什么,迈过长长走廊时,额前竟然还凝了一滴冷汗。
而等到真正地推开门,入目呈现出的是眼前那般景象时——
家庭医生再有心理建设,却还是罕见地愣了愣。
和想象中的画面不同。
房间里静谧无声,两两相对的人竟是安静无言。
再细看,软塌上半坐了位穿着礼服的人………哪怕此刻垂目凝睫,都挡不住那嫩生到晃眼一瞥便令人感慨的削肩薄背,以及坐落于裙摆之间,却仍胜过那着装的面容。
家庭医生的脑海里当即能闪现出用以形容此刻感受的两个字。
绝色。
他这厢罕见得没了继续的动作,内心里默默惊叹好几声,再转眼去寻叫他来的人时,却是直接撞入一旁沈鸫言探来的冷冽视线。
咳咳………
家庭医生清了清嗓子,当即别开眼,手虚握成圈掩饰一番。
随后朝着另一旁不吭声的耿秘书使了个眼色。
耿秘书倒像是习惯了那般,微微耸了耸肩,给了他一个自我体会的眼神,并未多话。
一副习惯于此的神情。
难怪………
家庭医生不禁了然。
他就说沈总怎么这样吩咐他过来。
只不过沈鸫言没给他再有多想的机会,直接道,“她腿扭了,去看看严不严重。”
“哦腿啊……怪不得刚刚经过宴会厅听到有人讨论呢。”家庭医生无心一句,却是惹得还在软塌上的葛烟抬眸望了沈鸫言一眼。
到底还是看伤要紧,房间里四个人都没再多有言语什么。
家庭医生细心地询问了大致的状况,这才拎着两个药箱朝前。
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给葛烟进行一番察看后,他道,“确实像你说的没什么大碍,但我也知道葛小姐职业的特殊性,这对于腿部啊脚踝之类的地方,如果扭到了,还是得多加重视。”
葛烟心中明白,点了点头。
看她这样,家庭医生打开药箱,往里摸索着什么,“我这边呢开了点抹药的碘酒以及治疗跌打损伤的敷贴,你前几天用酒,后几天用药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没几天就好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如果到时候还是觉得不舒服且不放心的话,最好还是去医院一趟,做个详尽一点的检查。”
葛烟感激地朝他笑笑,“谢谢,到时候我再注意一下。”
寥寥几语的叮嘱后,家庭医生似是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以及氛围,寻个理由便溜之大吉。
耿秘书朝着沈鸫言颔首,随后轻声道,“沈总,那人在找您和葛小姐,说是要亲自来道歉。”
沈鸫言应一声,目光仍是落在葛烟身上,径自道,“让他过来。”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耿秘书点点头后,也随着家庭医生的老路,很快将门打开,再关上后,身影很快消失。
葛烟手里的洋酒早先便已经被拿走了,她的脚-踝被上了药,复又被落下来的礼服裙摆稳稳地遮住,此时此刻半靠在软塌的背侧,脚尖轻轻点地。
见沈鸫言只是看着她没说话,她反倒是朝着他看了过去,“我在这边待久了会不会不太好?”
沈鸫言眉眼凝墨,“有什么不好。”
能有什么不好………
葛烟倏而懒得跟他掰扯了。
只是觉得再这样掰扯下去,保不准又会谈及其他的。
其实刚才那个家庭医生的话她都听到了。
也令她想起沈鸫言先前打横抱起她的那番话。
可是不被放下来,就不会被讨论了吗?
照样是……
“我想现在就回去了……”转而换了个换题,葛烟朝着他道。
“你现在能走?”沈鸫言扬了扬眉。
“当然能了。”
似是要证明给他看,葛烟半扶起软塌的把手,试图让自己站起来。
倒也是成功了,只是成功的间隙不免因为发软而踉跄了几步。
沈鸫言眉目间聚敛淡淡的疏散之意,可那嘴角微勾的弧度却泄露了他对于她此刻类似逞强的态度,“这就是你说的能走?”
在历经要不要他帮忙扶的一番你来我往后,葛烟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走。
待到又跟着沈鸫言迈出房间,走向长廊时,她在呼进新鲜空气的同时,原先大脑里因为他而钝钝的思绪仿佛又变得清明些许。
那种像是踩在绵软的海洋球上,漂浮不定的恍惚感,也终于在脚下踩着地毯的同时,终于有了实感。
尽力撇去方才那段记忆在脑海里的紧紧盘踞,快要走到转角,途径的一个卧房半掩着,从内里泄出隐隐绰绰的光,就这么缓缓铺陈在地毯之上。
葛烟脚步稍顿,再往前面的沈鸫言看去时,发现他步伐也放了慢。
其实先前沈鸫言抱她过来时,她就察觉到位于主幢楼旁侧的这一幢,是较为私人,且是给山庄主人居住的区域。
往来几乎没有人影。
来时没能觑见这边有房间的门打开,现在却又是这般,着实有些意外。
葛烟没放在心里,刚要随着沈鸫言再往前走。
自这十分窄细的门缝中,倏而透出点近乎拉扯的动静,以及压抑不住的女声。
那声音虽然被墙阻挡,几乎听不太清,可音调却莫名得熟悉。
而身前的沈鸫言就在这时彻底地停了下来。
随着他转眼朝着她往来的须臾,那道女音倏而扬起拔尖,就这么穿透过门缝,清楚地传入两人的耳中。
“沈煜城你放开我!”
紧跟着而来的是另一道稍低的嗓音,复又说了什么。
但似是不奏效,亦或者是激怒了什么。
女音更为激扬地反对,“要不要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分居很久了!以前也是,往后也是,你往你的逍遥大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葛烟莫名便屏了息,这个现场直播她听得心慌忙乱。
而她刚才所觉这道女音带给人的熟悉感,也并不是没由来的。
………是林妘。
心下稍滞,她立即抬眸看向沈鸫言。
其实原先沈鸫言说林妘来了,但只是现在不在时,她的心底就存了疑,直至后来也未曾觑见林老师半分身影,她就更为疑惑了。
——眼下所有的疑惑似是有了解答。
此刻正好迎上沈鸫言朝她看过来的视线,葛烟慌忙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那个,你要过去制止一下吗。”
“不用。”沈鸫言并未有所动作,“林女士自己会处理好。”
像是已经习惯了什么,也像是已然经历了反反复复的无数遍………
葛烟却是迟疑地没要走,再三朝他确认,“………你确定不用吗?”
“确定。”沈鸫言见她迟迟不跟上来,像是觉得好笑,视线紧跟着撂过来,“还不走,等着他们两人发现你?”
“………”
那不行,那还是得走。
她可不愿之后发生那样类似被抓包的事。
葛烟没再多有贪恋此刻不经意撞见的场景,连忙敛下眉眼,垂首拎起裙摆便紧跟上沈鸫言——
再次回归到晚宴的热潮之中,整座宴会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彼此之间谈笑风生,杯间往来觥筹交错。
透过菱形窗朝着窗外望去,雪好似下得更大了。
飘若鹅毛一般,扑朔朔便从天而降,砸出棉絮纷飞似的洁白世界。
而和室内的华服靓影相对,像是最深宁静之中的最热烈。
这样的雪景,反倒是更加得引起了人的雅兴。
而刚才在台阶之上所发生的那件小插曲,也好似石子落入大海,刚泛起涟漪便归入了平静。
虽说现在仍有人在讨论沈鸫言打横抱起了葛烟便带进了山庄内里的这件小八卦,眼下再怎么说也都算是没了后续,复又被慈善晚会的项目所吸引。
晚宴这会儿已经正式开始了。
葛烟刚要去寻郝兰蓉,耿秘书却在这时不期然出现,领着一个人来到了葛烟面前。
她抬眸定睛一看。
………原来是先前在台阶之上的那人。
这会儿周遭围绕着站了有不少人,见此情景都将目光撂了过来,窃窃私语起来。
男人这样被围观,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
可现在是没法也得有法,好歹先把这个歉给道了。
他羞愧之中又带着无尽的懊丧,此时此刻再次见到葛烟,竟是憋红了脸。
不过他也没犹豫什么,当即便朝着她略躬身道,“抱歉葛小姐,刚刚台阶上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在此先和您说声抱歉和对不起了。”
“没事。”葛烟垂下眼。
几秒后她再抬眸时瞬间便转移开视线。
不想把主要的心思放在无关人士上,她朝着耿秘书淡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接受道歉了,耿秘书朝她颔了颔首,这才将人领走。
历经这一茬后,葛烟轻晃了晃自己的腿。
先前那人紧紧圈住放置在上面时的触感,仿佛还萦绕在腿侧……
等到终于找到郝兰蓉时,她这位老师关切地将头探过来,也谈起了这回事,“听说你刚刚被人纠缠扭到了,没事吧?”
“放心吧老师,没有大碍。”她原本便心里有数,再加上是家庭医生都确认过了的事,也就更没什么了。
葛烟说着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什么,连忙收回思绪,紧跟着郝兰蓉去见她在维也纳比赛的导师。
她的这位导师是维也纳有名的芭蕾舞大拿,早先退居幕后,是曾带领出无数世界级芭蕾女王的业界泰斗,历经他手出来的女演员,都是金奖拿到手软且响当当的人物。
葛烟当年在芬兰时和这位导师有幸相识,只是这位导师常年居住于维也纳,葛烟便只能在每年前往各地参赛时才,能见他几面。
“Hi,Yan.”
导师因奇满面络腮胡,冗长的白须延伸至下巴往上,看人便笑,一颗深深的酒窝便显现出来,是名副其实的老顽皮。
这次他前往中国参加这次慈善晚宴,也是难得地给足了面。
“好久不见了亲爱的因奇老师。”葛烟用德语亲切回他,两人来了场久违地拥抱。
贴面礼结束后,因奇朝着郝兰蓉打了招呼又谈论了几句后,复又朝着她看过来。
言语间颇为遗憾,“原先你在芬兰时,我还想着能够有机会去见你几面,亲爱的女孩,往后我们只能在参赛时相见了。”
因奇是芭蕾国际组委会的分会长,参赛时他是赛方指定且认可的评委。
顿了顿,想起她回国已经有了段时间,他复又道,“你之后还会再参赛吗?”
“看情况,有些比赛我还是会参加的。”葛烟莞尔,“我们以后能见的机会还有很多。”
“她大满贯拿了不少,眼下回国这么久,也就您尽心尽力还惦记着呢。”郝兰蓉在一旁笑道,“我帮您督促她。”
因奇笑意更深,酒窝漾出深深的小坑,“Yan,目前除了你,别的………”
他说着哈哈大笑,顺便只伸出食指,在空中摇了摇。
周围人原本有不少人见因奇莅临此场晚会,想要前来搭讪,奈何他态度足够,却不能够深谈。
这么个小老头,十分有技巧得将人挡在外,却又不失礼貌。
眼下众人看着他不仅和葛烟相谈甚欢,甚至于到了捧腹大笑的模样。
都不禁深深感慨——这国民天鹅的资质摆在那儿了,到底还是不一样啊。
拜别了被晚宴主创人叫走了的因奇老先生,葛烟见郝老师去寻应以旸了,也没跟着一起,只独自前往各个分会厅。
慈善项目的具体展览早先便已经陈列在位,也一一地展览在玻璃柜里。
眼下只请人前往观看,留意住自己格外满意的。
再到之后的拍卖会,便能有机会拍得那份先前所钟意的物品。
葛烟按着顺序逛,等到最后才来到画卷这一厅。
她原本今天来的目的便是见见老因奇,顺便再和一些芭蕾界的老师探讨探讨往后的发展。
但她的视线还是被一张画所吸引。
耳边刚好响彻起的,是展厅分会场的讲解员在此详解的声音——
“这幅画卷呢,是匿名画手捐赠送给慈善晚宴的礼物,画功画意了得,还没有正式进入拍卖程序………”
葛烟听着听着,目光竟是凝着要跳入到那画面之中。
夜晚深景。
雾色的烟雾之中,一只鹭鸟栖于生了楹芽的枝桠之上。
那鹭正对于江面,背影独独。
虽然作者的署名是佚名。
也哪怕这幅画并没有任何命名。
但葛烟知晓,一定是他。
这是旁人画不来,且想模仿也模仿不了的画风。
寥寥几笔,简约之中更显意境。
原本此行无心于此,但未曾想到竟是歪打正着了。
葛烟就这么定定地望着这幅画。
视线半分没有偏移——
这场晚宴时间稍稍有些久,待到快要凌晨才有了可以散场的迹象。
不知为何,原本葛烟还心心念念要来,想着到时候还要在鄞城逛着待几天,奈何此刻思绪冗杂,脑海里乱得要命。
散会散场后大部分人往侧方的停车场走,推开门遥遥望去,大雪瓢泼般,兜头便往下砸。
这场雪来得厚且重,是没来得及化便堆积起来的惊喜。
历经几小时的堆砌,层层板砖一样的,雪糕状样的积雪就这么覆盖住了整座山庄。
往来的路灯隐着身后的山林,树影间灯光迷离,将雪都衬出几分晕黄的朦胧质感来。
葛烟的心都被这大雪裹住,在即将要化不化的边缘。
胸臆之间也因为这场雪的到来,加之今晚的事,种种叠加在一起,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难捱,就这么愣怔在了原地,定定地朝着外景望。
率先打破这份难得宁静的,是从旁侧缓缓穿过来的脚步声。
随着一声熟悉的“葛小姐”,葛烟再回头望去,耿秘书立在她身侧,微微一笑。
“沈总那边说要送你回去,你在这边扭到了,他需要负责。”
又不是因为他而扭,他需要负责什么?
葛烟还没来得及说出声,耿秘书已经伸出手请她,“葛小姐,跟我来吧。”
“………”
想着今晚他带着她……她凝思了一番。
算了。
反正也不差这一回。
只是他不需要留在山庄吗?
直至上了沈鸫言的车,葛烟还在疑惑这件事。
今天他又换了辆车,和以往的稍有不同,葛烟想着要不还是回汾城,刚好也不用他特意开到鄞城的哪里还要再接着返还。
思及此,说了往常的目的地,她朝着那人看过去,“你不待在山庄里,那林老师呢?”
“她留下来。”沈鸫言说着抬手便打开了车厢中央顶上的灯。
那光缓缓地落下来,衬着窗外飞舞的雪景,轻松地拢住他的侧脸。
竟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葛烟一时之间看得稍愣,只平平地哦了声,也没多问。
沈鸫言的车没在停车场那边,车子跨越过主门,很快便驶过山庄的廊檐,朝着山下驶去。
从鄞城的城郊再回到汾城注定是段很长的旅程。
葛烟和他聊了几句后便拿起手机玩了会儿。
她其实有些乏了,但莫名得不想在这个时候睡过去……
雪天路滑,他又要开车,她还是陪着,起码能醒醒神。
手机玩了没多久,旁边的沈鸫言就在这个间隙倏而出了声。
“烟?”
葛烟下意识便转头过去,“嗯?”
………他这是在喊她?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疑惑,沈鸫言侧眸睇过来一眼,“刚才晚宴上听人这样唤你。”
“不是烟。”葛烟浅浅笑开,随后一字一句告诉他。
“是Yan,Y-a-n,我的英文名。”
“嗯。”沈鸫言应声后,视线幽然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这才复又看向前方,开始驶入盘山公路。
大概是越往山下面走信号越好,车子彻底驶出盘山公路后,复又来到通往大道的小道上。
车载电台也自动接受到信号,播出一段音乐。
缓缓流淌着,听起来很是耳熟。
坐了这么多次,葛烟是第一次听到沈鸫言这里的车载音乐。
应该是上次听完没关,自动载入后便继续往后播放了,所以也不是音乐的开头。
见沈鸫言抬起手似是要摁掉,葛烟视线从手机上收回,连忙制止,“欸欸,这个不用关。”
“很喜欢听这个?”恰好驶入到相对平稳的道路,车子不再跌宕,沈鸫言挑眉看她。
“算是?”葛烟这回话接得格外快,“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芭蕾国际赛时独舞的背景乐,对我来说挺有纪念意义的。”
说到有关自己的职业,她明显来了兴致,“这是什么频道,居然还能放到这种音乐。”
“交响乐演奏团。”
“你还会调这个频道啊?”葛烟明显诧异了。
“偶尔会听。”沈鸫言神态疏散,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目不斜视。
葛烟想起林妘林老师……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既然都提起到人了,葛烟还是不放心,“不过林老师是真的不回汾城了吗?”
“当然。”沈鸫言不知想到什么,很轻很轻地笑了下,“如果你当时还留在那里,她会让你陪,到时走不了的是你。”
经由此话联想起林妘平日里对她的热情……
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刚要说些什么。
车子在缓缓刮开雪的路上遭遇到了阻碍。
这片小道上的堆雪比起大道化得更慢,而又因为往来车辆少,堆雪在被车轮碾压着往一边堆时,大概是旁侧有山体相怼,堆砌的同时几乎漫到了车前的引擎盖上。
道路劈开前方道路进展甚缓的同时,竟是引得车子在后退且复又前进的档口,就这么慢慢地停了。
车身顿住后,发动机也似是熄火,嗡鸣几声后直接在粗嘎的拖曳声中止住。
“………?”
葛烟转头看向他,面露疑惑。
沈鸫言拧眉,倒不像是着急的模样,他往后随意靠着,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偏过头来迎向她的目光,“车子抛锚,没法挂挡。”
“怎么说。”他散漫看向她,“这次好像真的走不了了。”
第29章 [VIP]Butterfly
随着这样的一句落下,不过须臾,车内顶厢的灯光也随着车子的抛锚熄火而骤灭。
窗外扑簌落下的雪敲打着车窗,连带而起的风卷起凛然的呼啸,自车身刮过,发出类似树枝折裂的窸窣声。
视野能触及到的周遭,从前往后乃至左右,往来之间皆是重重叠起的树色。
而周边只显现出沉沉山影,除了将更多的雪吸入并隐匿其中,再也觑不见半点光亮以及人影。
朝着车前挡风的玻璃往外看,层层堆砌的雪还杵在前方,因为灯光的折射而散出近似冰蓝的反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葛烟的错觉,沈鸫言之后再倾身,只随意地又试了几次后。
每回都是稍有响声后便彻底地归于一动不动。
就像是漏了空而瘪下去的气球,再怎么往里注入新鲜的空气,都是无用功。
这场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来得猝不及防且没有防备。
世界好似都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葛烟再转头朝着车窗外往远处眺望,这里应该是深山内处,便是很远的天际之上悬挂着的也是浓浓墨色,完全看不清稍远地方的光景。
近处远处接连成了模糊的一片。
“………”
该是怎样的运气才会碰到车子抛锚。
还是在这样倏然而起的大雪天里,一道近乎只有小路的山脚边。
“这下该怎么办?”葛烟的第一反应也是懵了,只好去寻求沈鸫言的意见。
这相当于是卡在了半路上,而被大雪阻隔的地方又很难让人发现。
想要借助过路人的帮忙堪称是天方夜谭。
不过即便是这样隐蔽的小道,只要有通讯,总有办法解决。
她没等沈鸫言看过来,打开手机,刚要准备搜寻怎么叫拖车的办法——
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手机玩久了的缘故,电量格那一栏在划拉屏幕没多久后便显出濒临耗尽的提示。
正红色的极细一条在小方格内闪烁几秒,不过须臾,整个屏幕便暗了下来。
直接保护性关机。
“………”
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结局,葛烟盯着屏幕怔忪几秒。
将希冀全然寄托在了沈鸫言身上,她转眼便朝着他看过来,“我手机没电恐怕叫不来什么了,你的呢?”
沈鸫言自车内光亮也灭之后,便没怎么有动作。
此刻听她问,倒也拿出手机,垂首望过去。
屏幕上显现出的光亮淡淡笼着他的眉骨,他面上神情看不清,长指在屏幕上随意地划了划。
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眼见于此,葛烟倒是松了口气。
他的看起来总不像是没电的模样……
不然接下来还真是棘手。
就在葛烟以为沈鸫言那边有了解决的办法,沈鸫言视线掠过中间的昏暗,就这么朝她看过来,挑眉,“我手机没有信号。”
“………?”
葛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信号?”
“嗯,电话拨不出去。”
他说着抬起手,顺势将手机关了,再看过来时眸中恍若凝聚了云雾,叫人看不分明,“也搜不到什么。”
“………”
没有信号的手机宛若板砖,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一片堪称得是上荒郊野岭,信号时有时无再正常不过,大雪封路,指不定这边附近的电缆都会受到影响。
葛烟倒是没多想,只是最后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硬生生地扑灭,她也难得放空了思绪。
………在这样前后无人经过的路上,两人是注定要这样干等着吗。
而触及到另一面,如若一直没有信号的话,他们要在车上坐一夜?
一时之间,两厢沉默下去,原先车内还存留有的暖气也一点点地消散。
稍显昏昧的世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裹住两人。
不过晃神的功夫,窗外的雪好像落得更大了。
“把大衣穿好,我开车门。”
———沈鸫言倏地一句将葛烟的吸引力从车挡玻璃上收了回来。
她顺延着左侧望过去,正好迎上他睇过来的视线。
沈鸫言下颌抬了抬,再次示意她将衣领裹紧。
葛烟顿了顿,下意识便伸出指尖将大衣往内卷了卷,再抬起头看过去,沈鸫言已经推开了车门。
他应该是要去前面探路,落下一句“你在车里等着我”后,尾音便被阖上的车门彻底隔离在外。
沈鸫言没走多远,葛烟只等了一小会儿。
人再回来时,身上都携满了自车外带入的凉意。
细看还能觑见他大衣上落有的雪花,在昏暗的夜色间,透着淡淡的晶莹。
葛烟没有细想,轻抬起手,指尖探过去便将他身上靠近脖颈那块儿的雪花给拂开。
相碰的那瞬,冰凉在指尖倏地炸开。
她眼睫紧跟着一颤。
沈鸫言就在这时倏地转眼,目光直直落在她面颊上。
黑暗中其实看不分明他的神情,可葛烟就是莫名被看得脸有些烧,轻声道,“雪化得快……不弄下来你大衣就湿了。”
“知道了。”
沈鸫言应着扬了扬眉,随后只是任由她动作,“你继续。”
听了这话,葛烟动作还是小幅度地窒住。
心想他自己怎么也不紧跟着动动手。
但毕竟是自己开的头,没法就此停下,她也就尽心尽责地将他大衣肩侧落有的雪花全然拂去。
她捱得近,因为还要去拂另半边的雪,有些够不着,便稍稍地侧弯过来。
身子在极为有致的起伏间,拉出极其柔软的弧度。
闷然的车厢内,她身上凝着的那股香缓缓洇开,萦绕着散在空气中。
像是随风散开的蔓沙陀罗,殊香过甚。
沈鸫言视线全程落于前方,只等她再坐好时,才出了声,“前面都是雪路,稍近一点的地方没有人。”
葛烟本来也没对这边附近的一圈抱希望,只是到了这会儿,她到底还是小声地确认了一番,“那车呢……这车真的一点都不能动了?”
沈鸫言嗯了声,“车上很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准备再走远点。”
顿了顿,他偏头朝她看来,目光幽深,“如果没有的话,估计要在车上待一晚上。”
葛烟下意识便应着,“待就待了……”
“你就不怕?”沈鸫言尾音稍稍拖曳着,在昏暗中更显淳然。
听此葛烟不明所以,她抬起长睫,“………我能怕什么?”
这里又不是什么野生动物聚集区。
而如果要说真的需要怕的……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竟是没忍住,抬眸觑了他一眼。
沈鸫言听着她的反问,反倒是笑了下。
这会儿迎着她望过来的视线,竟是老神在在地任她打量。
只是时间不等人,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往下,复又在她的衣服上定了几秒,确认穿好了也裹紧了,这才道,“我现在下车过去。”
沈鸫言话落,倾身往侧边靠,作势要走。
推开车门的前一秒,耳侧却传来一道稍显急的嗓音。
“……沈鸫言!”
他偏头不慌不忙地看过来,见葛烟正定定地朝着他望,示意她说下去。
“你一个人去吗?”她问。
他下颌轻抬了抬算作是应。
“………那我陪着你一起吧。”见他清凌目光里隐隐透过来些许亮,她垂眼,不知从哪儿随便捞来一个理由给自己傍身,“不然我一个人待在车里,也害怕。”
这会儿他眉眼间聚敛着的都是淡淡的笑意,“这下又怕了?”
葛烟默了默。
说怕……其实也算不上。
这其中也有些说不明的因素在促使。
事实上,不提她是否留在车内,单单去往外面也很危险。
车前车侧碾压过的雪层时时刻刻有凝住的倾向,而山边一侧也时刻有积雪往下滑落的的趋势。
他一个人要走远,摊上的风险额外大。
在此刻,单独行动不如两人一起。
当然,她也莫名得,没由来得,只是单纯得不想他独自前行。
再回过神,葛烟被他这略带调侃的一句勾得耳根微热,还要说些什么,就听他那边应下,“好。”——
大雪纷飞间,近处的深色山林也被罩上一层浅白色的纱。
像是凭空起了雾,近处铺开成面的雪微微衬出近似朦胧的夜景来。
落脚踩在上面,不是想象中会发出的那般咯吱声,反倒像陷入了硕大的棉花糖里,绵软之余,尽显轻薄。
最上面的那层雪是刚落的,还未冻僵成霜,着实轻盈不少。
葛烟亦步亦趋跟着沈鸫言,踩雪的同时还在想………
今天遭遇到的一切可谓是稀奇又神奇。
她实在是没能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某一天的夜里。
就这么在往来的山间小道上,和沈鸫言一齐走在雪里。
雪花像是扑棱着的翅膀,不断地往下扇飞,冷风见缝插针便钻入四肢百骸。
葛烟轻呵起一团白雾,再往身边那人看去。
沈鸫言侧脸隐在白雪独特衬出的淡淡辉色中,勾出格外流畅的轮廓。
“………你的车就放在那里,不怕被雪覆盖?”她倏而开口。
比起要先将车旁的雪撬走,沈鸫言好像根本就没管,朝着车外便来寻人。
“到时有保险公司。”沈鸫言看向她,顺带抬手将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在她发间的叶子拿开。
葛烟没察觉,低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或许都不需要保险公司。
沈鸫言车多到可以不重样,大多是轮番换着开。
应该是真不在意。
想到这儿,她的心思不免跨越了时间,来到了之后。
待会儿要是回去,也不知道那辆车会变成什么模样。
他们俩说是要在附近找找人,顺便看有没有能够落脚的地。
事实上葛烟真没抱有希望,只觉得再往里走没多久,便要原路返回。
毕竟这里人烟稀少,如果到时候真的找到了什么,她反而会被吓一大跳。
不过这样毫无束缚,也心无旁骛地走在夜间的路上。
哪怕风雪兜头,寒意凛然,心情也是放轻无比的。
这样一生都难有的夜晚,就这么实实在在地落在了眼前。
反倒是让她生出时间可以再慢些的感悟来。
凌晨往后的时刻,深深夜色就这样包裹住了两人。
到了后来,葛烟似是被雪绊住,差点没栽一跤后,干脆玩起了雪。
这里道路两旁紧紧捱着的都是树木,低低垂着紧靠在一起的枝桠往道路上延伸,雪就这么沉沉地压坠在上面。
随着来人的动静时不时地往下掉。
偶尔有一大片落在沈鸫言肩上,葛烟便稍稍带了劲地去拍。
还没返航,她却是难得的越玩越入迷,近乎是不亦乐乎了。
那双轻挑起尾梢的狐狸眼被满目的雪衬着,哪怕是夜间,也清澈若溪,眸中倒映着星星点点的亮。
沈鸫言目光紧紧地便撂过来,像是觉得好笑,“你到底在笑什么?”
葛烟在玩雪,也没注意四方,只是道,“你猜啊。”
他唇角勾了瞬,“猜不到。”
“知道你猜不到。”葛烟还在拍叶子上的落雪,边走边道,“我只是在想,我们要是走在雪地里突然昏过去了,该怎么办?”
话落,她倏而顿住脚步,就这么朝着沈鸫言看去。
他似是有所察觉,也紧跟着停下脚步,“那不会。”
两人目光凭空在落下的雪帘间交汇,沈鸫言抬了抬眼,“你就是在想这些?”
葛烟摇了摇头。
………这又不是会不会发生的问题。
她只是突发奇想罢了。
垂眸往脚下的雪地望去,葛烟再抬起腿朝着前方迈时,笑意也随之绽开在嘴角,“我就只是想想啊。”
这样朔朔而来的风,这样雪深夜浓的天。
这样走在无人往来的山林之间。
而一旦想着两人因为雪而昏过去,待到第二天被人挖起再送去医院的画面。
她无声之中不免频频失笑。
“不过……你说我们真的能找到吗?”
沈鸫言步伐快,一直落于她右前方。
葛烟说完低着头将叶子轻轻甩了甩,还没得到答复————
前方那人却在下一刻蓦地顿住。
她来不及刹车,迎面当头便朝前顶去。
一头便撞入他的怀里。
时间仿佛停滞,风雪也好似变得安静。
熟悉的冽然浮在面颊之上,葛烟还没有所反应。
只听上方传来沈鸫言清越嗓音,“葛烟。”
他唤了她一声。
“………嗯?”她浅浅应下后,沈鸫言也没推开她。
只是朝着某个方向指了过去,“你看那里。”
葛烟顺应着他所示意的斜前方抬起眸。
不远处侧首相对的矮矮山丘上,正坐落着一幢排屋似的房子。
在夜色中缓缓氤氲着光亮所渗开来的黄。
也不知为何这个点还没熄灯,朦胧的一团落在深色的背景间。
极为显眼。
像是往前航行中的灯塔,频闪频灭间,专门为人指引方向。
幸运在此刻仿佛真的降临。
便是千言万语也抵不过看见这般场景的震撼——
那抹隐隐透着人烟存在的光亮。
真的被他们找到了——
排屋并不是想象中的私人居所。
而相比起找寻到这处落脚地的幸运,更令人所惊讶的是,这竟是一家开在山间的民宿。
因为人少,所以哪怕经由石子路往上来至大门,待到再进入到大厅时,葛烟几乎没听见多余的声响。
只大厅前台后落座了一人。
看着便是昏昏入睡的模样,大概只是寻了个坐在前台的由头百无聊赖地玩手机。
听到动静抬头见到他们两人后,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点还会有住客前来,讶然得好半晌都没眨眼,就这么愣愣地盯着。
直到看这两人又不慌不忙地往里迈,这才张口呐呐说了声欢迎光临。
民宿的主人确实是惊了又惊。
认真说来,深深夜色里,过了凌晨这个时间点再来民宿度过夜晚的男女并不少见。
少见的是………这是间山里的民宿。
还是间往常并不怎么有住客光临,全凭房主近乎做慈善用一口气吊着的民宿。
更别提这一对好看得几乎不像是真人,两人的穿着也似是刚从宴会上走下来那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乍一恍然的那一刻,民宿主人真的以为自己在做梦。
待到眼下回了神再望去,心神仍是恍惚之余,总算是进一步看清了这对神仙的外貌。
大厅内设置的前台足够高,此时此刻落于男方的身前,却是几乎挡不住什么。
他身形清挺,轮廓清癯,眉眼像是寥寥几笔便流畅清晰地勾勒出来那般,清绝冷冽。
当然更令人震惊的是,这样看似孤傲,风骨自成的人……
上来便是一句——
“你好,我们开房。”
“………”
好吧,神仙也有七情六欲。
店主被男方的这一句话打回了凡间,心中默念着嘟嘟囔囔,把「欲」那个字眼咬得格外重。
葛烟在沈鸫言话落后便默默地别开了脸。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样………
直接说要房间不就得了。
只是不容她再细想,店主已经率先于她回复,像是经历了许多似的,早已见怪不怪,“这边开什么房呢?”
他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前几步立于电脑间,噼里啪啦地开始打键盘。
“但是需要事先提醒你们一下啊,我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特地过来玩打卡的,民宿有名的那几间山景房早就没了哈,预订的人都是些驴友,差不多是在民宿这边长居的,所以你们不仅是今天,往后几星期都没机会。”
民宿准备的房间本来就不多,而又因为过来得人少,微薄的业务全靠这些驴友支撑。
只是他们哪怕长订了,隔三岔五也见不到人。
也是这里稍显冷清的原因。
另一方面,他们民宿也并不好找。
这边附近有半开放的风景区,有一部分是预留几月来山上拍照的,有一部分则是单纯碰上运气来到此的。
眼下看这情况,这对估计是后者。
想到这,店主简要地说了下情况,“这几天房间满紧俏的,空房不多。”
“那现在还有什么房?”沈鸫言复又开了口。
听此,店主罕见得沉思了会儿。
除却预订出去的,剩下可以用来居住的,确实没多少。
可再怎么说少……满打满算其实也还有几间。
只不过这一对都说了要来开房了,房主也心领会神。
再用余光瞟一眼站在旁侧由始至终都不怎么开口说话,只视线格外躲闪的女方……
他都懂的。
是真不用推据和客气什么,还特意这样询问一番。
念及此,他大手一挥,信手便拈来,“就还剩一间大床房了,要不要啊?”
沈鸫言没犹豫,直接将卡递了过去,“就这间了。”
店主笑着便接过卡,想着还挺讲究。
只是等到手不经意间挲摩到那张黑色镀金质感的卡时。
他的目光再次恍惚起来,继而像是飘起来没了魂那般,走走晃晃地去了另一端,幽灵似的去刷了卡。
葛烟在沈鸫言递卡的时候便往一旁的沙发走去。
她也没坐下,只是身子稍稍往后倾,半靠在沙发靠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找到落脚处其实是好事,可之后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
怎么就只剩最后一间房………
未免也太不巧。
葛烟还在这边径自凝思,等到沈鸫言交接完毕再朝她走过来时,修长指骨中夹着张房卡似的东西。
她原本略低着头,视线自然而然落过去,率先看到的便是他的手。
自然也捕捉到了那张小小的卡。
眼睫还没颤几秒,沈鸫言的步伐在距离她往前几步的时候便径自停住,再也没了动作。
葛烟心下疑惑,倏而抬眸,直接迎上他睇过来的目光。
似是打量了她许久,此刻他神态慵散,就这么默默地盯着她。
不曾移动,也不再启唇说话。
见他这样看着自己,葛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到底在看什么啊………”
好半晌,沈鸫言才缓缓出了声,“只是突然想起了之前那晚。”
听此,葛烟更是一头雾水。
答非所问就罢了,怎么就突然想起之前了?
而见她疑惑,这会儿他的目光更是丝毫不加以掩饰。
沈鸫言好整以暇立在原地,漆沉视线撂过来时,带了点难言的意味深长。
那晚那晚……葛烟开始反复琢磨着他的话语。
随后,像是落于地下的泥沙终于被雨水填充满缝隙,她的脑海里也终于冒出来一棵新芽。
哪怕他不再提醒,也不再接着往下说。
此时此刻的她,直接便参透了什么。
沈鸫言上次让她在华安庭成直接住一晚时,那回她虽逗留到很晚,却是没应。
眼下因为大雪和车子抛锚的重重因素相叠,歪打正着,反倒在今天无意间促成了。
心思翻转,葛烟到此,好像才忽然意识到一个明摆在眼前的事实。
两人今晚,恐怕是要一起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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