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顾季郁闷的坐在酒楼上,倚在窗边看西湖上画舫游船的灯影人影,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丝竹声和欢歌笑语。
酒楼的灯影打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
“小郎君,”张长发走过来拍拍他的肩,指了指湖上的画舫,咧开嘴笑道:“一起去玩玩?”
顾季回头乖巧一笑:“不必了。”
张长发看着少年干净的笑容,顿感自己的思想十分龌龊,于是赶紧离开酒楼,叫着几个好友去画舫上寻热闹了。
他们一走,酒楼的包厢里越发寂静。
自从被算命的老人说有一劫,顾季的心情就不太好。毕竟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那老人是能看到雷茨的高人,应当不会胡乱说话。
只是当他再回头找老人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里到底是做什么的?”雷茨往嘴里倒着佳酿,酒意让他白皙的脸颊微微发红,真如盛开的桃花一般:“那是人类交尾的地方么?”
他把酒壶放下来,却重重砸在桌子上。
顾季赶紧把他的酒壶拿下来,生怕雷茨酒品不好:“是。”
“人鱼交尾的季节也要到了。”不管酒品好不好,雷茨的酒量倒是很一般。他枕在臂膀上,迷迷糊糊的说:“就是这几天。”
“人鱼交尾是什么样的?”他悄悄红着脸问雷茨。顾季郁闷的思绪被解救出来,八卦就占据了心灵。
“她们会在这个上岸,找到最漂亮的年轻渔民。”雷茨眯着眼睛说:“接着她们会唱起歌,诱惑渔民来到海边,然后把他带到巢穴里……”
和人类交尾么?顾季一愣。不过转念一想,海妖是纯女性群体,和人类交尾繁衍后代好像也很正常。
“她们会亲吻他们,给人类喂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接着衣服被——”
“顾小郎君?”王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顾季一愣,赶紧捂住雷茨的嘴,不让雷茨继续把这个少儿不宜的话题进行下去。雷茨甩甩头,嫣红的嘴唇却碰到了顾季的手心,嫩嫩的触感让他一麻。
忽略掉这个奇怪的感觉,顾季让王通进来:“王兄?”
王通提着两包点心走进来,笑道:“我去船上找小郎君,听说小郎君在这儿,就找过来了。”
招呼着坐下,王通看着他正色道:“小郎君,我跟您的船走。”
顾季举杯笑道:“那太好了,王兄赶紧置办货物吧,再过两天就要开船了。”
王通这么一打岔,之前两人奇奇怪怪的话题也就自动暂停。置办货物和行囊都需要时间,王通没坐下来聊多久就急匆匆离开了。顾季待着无聊,干脆和雷茨回到阿尔伯特号上。
接下来的两天,他便和雷茨逛逛街,补充船上的货物。顾季心里惦念着老人的占卜,做什么都不痛快。雷茨则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常常对杭州城里的东西好奇。
他问顾季:“为什么我听到船上有人说,城里的南风馆很雅致,里面人的活儿不错?什么是南风馆?”
顾季一个头两个大,对雷茨展开人类性向的科普:“就是两条雄□□尾的地方。”
雷茨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两天后,阿尔伯特号从杭州出发。
此时船上已经快被货物装满了。阿尔伯特号第一次满载而行,走在海里都觉得倍感精神。不过船上的商人显然脸色凝重了一些:往日本海的路,可不是从泉州到杭州这么好走的。
前方将有惊涛骇浪。
船行到第九日,他们已经在汪洋大海中间。
黄昏的天色越聚越浓,阴暗的像是要滴下来一般。远方隐隐的雷声和翻滚的浪声阵阵,一声声敲得人不得安宁。阿尔伯特号随浪起伏的弧度越来越大,连甲板上的茶杯都端不住。
不过雷茨倒是喜欢这种天气,早早的下海捞大鱼去了,一天都没见到他的影子。
张长发把一口茶喝尽,感叹道:“顾郎君,这番船行的真快。”
乘风破浪的阿尔伯特号在风浪中仍然未减速,好像大海上的利剑一般。顾季对这个时代的航速没太多概念,好奇道:“此话怎讲?”
“之前哪坐过这么快的船?”张长发笑道:“小郎君我敢和你打赌。虽然我们在杭州停了三天,但最慢明晚,我们就能追上王氏的船队。”
顾季心知阿尔伯特号的航速快,但也不信在停泊、绕路的情况下还能追上王氏的船。他不相信道:“好,那我就和张兄赌……赌一条鱼。要是追上了,我亲自给你烤鱼吃。”
“哈哈,好!”张长发抚掌笑道。
虽然天色阴沉,但阿尔伯特号航行的仍然比较稳当,甲板上也有不少吹风的人。听到两人的赌局,大家都凑上来兴致勃勃——毕竟都是被王氏坑了才上这条船,谁不想追上王氏的船队威风一把?
“大家作证——”顾季的话说到一半,却被阿尔伯特号打断。
“宿主,进入危险海域。”阿尔伯特号的语气很沉。
顾季面色一凛,立即止住话头:“前方风暴,所有水手就位,所有人回到船舱,穿戴救生服!”
按照系统的规则,续航卡可以规避大部分的危险情况,再加上阿尔伯特号的智能导航,安全率基本百分百。
但在经过某些危险海域之时,为了补足逻辑,航船的安全率会下降到百分之九十,毕竟自然的险境和巧合谁都无法提前预防。
因此,顾季也提前做好了应对方案。一但出现问题,全船人都要穿好他用轻木板制成的救生衣,水手准备放救生艇。
看着顾季严肃的面容,再看看阴沉的天色,所有人拥挤着船舱之中跑去。
在海上讨饭吃的人都知道,想活下去,就要听船长的话。
“看到远处的风暴了吗?还有十分钟到达,到时候浪会很大。”
杂乱的脚步声和风声响在耳边,阿尔伯特号的风帆已经收起部分,船的航速在逐渐减慢。顾季回头张望,甲板上的商人大多躲回去了,只有一两个人还在踉踉跄跄往回跑。
“情况怎么样?”顾季的喘息声也有点急促。
这是他第一次应对这样的危险。
“应该能应付,别害怕。”阿尔伯特号安慰着他,话语中却带着担忧。
正要回到船舱,顾季却听到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救命……”
“救,救命!”
在甲板上准备救生艇的布吉光脚踩在甲板上,喘着粗气急匆匆跑来,“那边,有人在水里!”
顾季猛的看过去。
十几个人抱着木板或木桶漂浮在海面上,好像下一刻就要被狂风掀进浪中。在他们身后则是一条船下沉的残骸,隐隐约约的啜泣和尖叫响起。
黄昏的海水黑黢黢的,看不见血色,却能闻见血的味道。
而在即将沉没的船边,写着一个“王”字。
“真是见鬼。”顾季想起和张长发的赌注,明天之前一定能追上王氏的商队。这不仅仅追上了商队,还追上了商队的残骸。
顾季朝下面看了一眼:“布吉,抛绳子救人。”
阿尔伯特号缓缓向幸存者驶去,几根绳子抛下。
“离风暴还有9分钟。”阿尔伯特号冷静道:“风暴到来之后,所有人都要回到船舱。如果留在甲板上,会被浪卷走的。”
顾季回望了一眼阴沉的风暴,低声道:“还来得及。”
十几根绳子抛出去,许多人游过来拽住绳子,阿尔伯特号帮着海员们把他们一起拽上来。第一批上来的大多是青壮年男性,王二少爷赫然在列。
爬上阿尔伯特号,他向顾季惨淡的笑了一下。
“剩下的两艘船呢?”顾季抓住他问。王氏的船队一共三条船,如果只有一条沉没,不应该等着阿尔伯特号来救。
此时雨水从天上落下来,几个瞬息间便有大雨之势。甲板上的人都淋成落汤鸡,不过这时候也没人在意这些。
“六分钟。”阿尔伯特号道。
“全沉了。两艘小船被浪卷走了。”王二少爷抹了把脸惨笑:“真是倒霉。”
他瘫软在船舷旁。
顾季扔给他一个救生衣穿上,又接着去看救上来的人。幸好王氏船队是商船,船上没有妇孺,幸存者都已经将绳子缠在腰上,慢慢被拉上阿尔伯特号。
“三分钟。”阿尔伯特号道。
顾季喘口气,看着越来越浓重的黑云暗自算时间。最后一位被救的是大腹便便的商人,他正挂在空中往上拉。
看着被救到甲板上的人群,顾季皱眉喊道:“所有人进船舱!”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顾季却隐约听到“刺啦”一声。
就像是……绳子断裂的声音!
他回头,正看见救人的绳子马上要断,而人还掉在半空。若是绳子断了,直接掉进浪里,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顾季来不及多想,扑上去拽住绳子的另一头。
“嚓。”绳子断了!
“嘭!”顾季猛的装在船舷上,差点被拖下去。
他错估了商人的重量。挂着的人接近100千克,绳子断裂后完全没有阿尔伯特号的支持,瘦弱的感觉一人拽着岌岌可危。
“一分钟!”阿尔伯特号尖叫。
环视四周,布吉他们都在远处,离自己最近的竟然是王二少爷。顾季向他大吼:“来帮忙!”
王二少爷愣了一下,在原地缓慢站起。
“四十五秒!”
王二少爷慢吞吞的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
“四十秒!”
风浪已在耳畔。顾季不再管他,转头大喊布吉的名字。
布吉看到顾季,惊慌失措的大步跑来。伴随着脚步声和读秒声,顾季却突然感觉船体剧烈的震了一下,是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哐!”
阿尔伯特号的读秒声暂停了。
顾季脸色发白,被拖在船舷上看着风暴临近。船舷承受不住两个成年男人的压力,已经有隐隐木头碎裂的声音。
眼见着布吉马上就要跑到身边,王少爷终于挪过来了。
他利索的推了顾季一下。
木头的爆裂声响起,船舷终于断了。
顾季直直坠入海里。
他瘦弱的身体被狂风吹拂着,暴雨让眼前一片迷糊。雷茨给他织成的袍子在拉扯中成了碎片,白色的鲛纱马上就要随他一起沉入大海。
在坠入海中之前,顾季听到了阿尔伯特号尖锐的声音:“警报!船底触礁!”
“警报!一号水密舱破裂!”
“警报……水密舱失效,所有水密舱即将渗水!”
他眼前一黑,在失重中跌入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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