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跃龙门(科举) > 第24章 立县学
    “好好读书习字,莫叫不三不四的人再进来,既是清风书馆的学子,就该好好的听顾大人的教诲,万万不可辜负了他。”


    白五婶赶跑了柳秀才,还不忘训诫小学子一番,提着空碗出门后,又对柳秀才远去的方向啐上一口:“臭不要脸的!”


    “……”


    贺青山倒还好,他是在文智书馆受够了主动转学的,绝不会走回头路。


    孙阳舒许嘉祥是听从家长安排过来的,对柳秀才还颇有几分亲近,若不是白五婶及时出现,一番粗俗的叫骂提神醒脑,恐怕真就被策反了。


    “我们是清风书馆的第一代,让书馆发扬光大是我们的职责。”沈长林一本正经道,“顾先生只有我们五位学生,走一个他都会很伤心的。”


    洗脑加道德绑架,孙阳舒许嘉祥立即彻底斩断了回文智的念头,势与清风同进退。


    但去哪读书,向何人求学毕竟是个人私事,说完后沈长林又添补一句:“若真去了也无妨,我们还是好朋友。”


    —


    顾北安入夜后归来,听白五婶说起白日的事情,微挑了下眉毛,从前只觉柳秀才昏聩自大,竟还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


    白五婶撇撇嘴:“顾大人放心,我帮你骂回去啦。”


    说完看见顾北安的衣袍上沾了灰渍,在乡下奔忙了一整日又汗津津的,便和气的说:“我家里刚烧好一锅热水,还有浴桶,顾先生来我家洗个澡吧,你这身脏衣裳我随手帮你洗了,晾在竹竿上,第二日准干了。”


    清风书馆没有浴桶,顾北安好些日子没洗过痛快的澡,当下点头答应,随手取了五文钱给白五婶,算是柴禾钱和劳务费。


    白五婶笑着一转身进了自家院子:“不用,不收你的钱。”


    到这儿,便不得不提白五婶的家庭了,白五婶的丈夫白五伯前面有个病故的原配娘子,生了一儿二女,娶了白五婶做续弦后又得二子一女,加上公婆,一个儿媳一个孙子,全家上下统共有十二口人。


    如今家里人多,住房紧开销大,前头原配娘子留下的大女儿白雪已经十八,不曾许配人家,白五婶便瞄上了顾北安。


    顾北安举人出身,如今是学官,自家雪儿年轻貌美,能干端庄,白五婶觉得,或许能牵上线。


    “雪儿,水烧好了没有?”


    顾北安进了白家院门,迎面就见一着素色衣裳的少女出来,爽朗应声:“烧好了。”


    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白五婶的心思,难怪一向爱财的她刚才不肯收自己的五文钱。


    隔壁书馆里,几个小不点已经洗漱妥当,正躺在院里的竹榻上数星星,等顾北安沐浴回来帮他们上夜课。


    “先生怎么还没回来。”


    “咱们今晚还上课吗?”


    沈长林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再等等,不着急。”


    话音刚落,顾北安推开院门回来了,晦暗的暮色下,脸颊微有几分红,刚才洗完澡白五婶又张罗留下饮茶,他不好拒绝,留下喝了两盏,煮茶泡茶的自然是白雪。


    “先生,你身子不适吗?”


    沈玉寿心思很细,立即搬出一张小椅子搁在一旁:“先生请坐下吹吹风吧。”


    夏夜凉风习习,偶有蛙声低语,顾北安渐渐冷静下来,将刚才那些俗世烦扰抛在脑后:“今夜不讲课,改为考察你们的功课,一个一个来……”


    —


    顾北安没有提柳秀才来清风书馆挖墙脚的事,但不代表他没记在心里。


    相反,他时刻惦记着。


    今年二月,永清县举行了县试,共选出了十名学子参加四月的府试,府试若过了,则可称为童生,柳秀才的文智书馆偶尔会中,不过去年前年皆无考过府试的,永清县因此也被嘲笑学风低迷,民智未开。


    县令大人对这次府试很看重,柳秀才也信誓旦旦的表示,他手下有好几个学生进步喜人,必能考出好成绩,谁知五月府试放榜,永清县再次被剃了光头,连续三年无一人上榜,沦为本府的笑话。


    顾北安联合孙教谕,适时提出想建立县学之事。


    县学为官办之学府,入学的一般是童生秀才这一级别,但永清县秀才没几个,童生加起来也只有区区二十多个,还在继续考学的不过十五六个,其中三分之一自己开了私塾,三分之一在外求学,剩下三分之一则在柳秀才处。


    县令大人沉吟片刻:“县学就算办起来,也并无足够的生源。”


    “圣人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县学初建,生源师资必遇难处,若因此畏缩不前,那么永清县将永远学风不盛,难出人才,何况,县学招生的标准可以放宽,属下以为,可以设甲乙丙丁四个班级,按照学子们的资质年龄综合分班,放宽标准,灵活变通,除秀才童生外,有天资的也可入学。”


    孙教谕颔首表示同意顾北安的想法:“下官和顾训导数次下乡,乡野私塾水平良莠不齐,有不少天资聪慧的孩童因得不到好的启蒙而被埋没,可惜可叹。”


    古时的教育向来走精英路线,被埋没的人才不要太多,这不稀奇,县令大人叹息几声也就过了,愁的是永清县的精英们不给力,这么些年莫说举人,就是秀才童生也凤毛麟角,他不得不向下挖掘人才。


    县令大人思索良久,又问了师爷和幕僚们,三日后终于拍板发话:“我们永清县的县学,要办起来!”


    办县学,头一桩事就是拨款,每一县都有类似教学经费的银子,但因永清县没有县学,这笔银子便被挪作他用,如今又被县令大人挪了回来,先拨二百两给孙教谕顾北安。


    有了银子,一切事情都好办。


    孙教训的夫人极会理财,人脉颇广,在她的帮助下,很快便租到了一间门比如今宽数倍的院子,可以容纳几十人吃住学习,顾北安又雇佣了一个门房老头看门,一个婆子烧火做饭打扫庭院,加上一些简单的家具床铺,至此经费还剩一百多两。


    县学是官学,本该学费全免,还有补贴才是,但因沈长林等人是白身,因此只减免了学费,伙食费仍旧要交一半。


    但就算是这样,家里的开销也节约了二百文,钱氏知道后笑的合不拢嘴,直夸自家两个孙儿是聪明的,就算读书,也比别人省钱些。


    没指名道姓,周氏也能听出来说的是谁,气得牙根痒痒,但又不好说什么。


    —


    六月中旬新院子收拾妥当,沈长林等五个小学子搬迁到了更宽敞亮堂的新地方去,白五婶到底失去了挣外快的机会,很是不舍,倚靠着院门看着衙差过来帮忙运东西。


    白雪正在屋里裁剪衣裳,白五婶看她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不禁有些着急,疾步匆匆的走来:“顾大人以后也不住这儿了,雪儿,你不出来送送?”


    “他是外男,女儿待字闺中,哪里有闺阁女眼巴巴去送外男的道理。”


    白五婶一时语塞,旋即揪了揪小丫头的辫子:“你个鬼丫头,伶牙俐齿的,道理是那么个道理,那我索性将话与你挑明了,这个顾大人,人品好家世清白,还有功名在身,模样也生的好俊俏,我看着不错,能嫁了这样的男子,余生定可顺风顺水。”


    “不过顾大人害羞的紧,这时候雪儿你便得主动些,今日他要走,你出去照个面送一送,又有什么出格的?”


    “自己的姻缘不着急,天上就算掉馅饼也砸不到你的头上。”


    这番话惹得白雪几个姊妹捂嘴偷笑,白五婶眼睛一瞪:“你们把耳朵捂上,这是大人说的话,不准听!”


    白雪也跟着笑了,撂下剪刀还是不乐意去:“顾大人害羞是真的,没瞧上我也是真的,既然母亲将话说开,那我索性也说开了,若一个男子看上了一名女子,不用多言,早就遣人上门说合了,还要女子巴巴的去示好吗?”


    “他虽只是一介学官,到底是举人出身,将来能做县丞县令甚至知县也未可知,人家前途光明,何必娶一个贫家小女为正妻,就算瞧上我了,恐怕……怕也是做妾室。”


    白五婶脸色一白:“阿弥陀佛,我可没那个意思,我若存了叫你做妾的心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雪吐了吐舌头:“我信口胡说,母亲别往心中去。”


    话才说完,白家小弟就跑进来嚷嚷:“他们要走了。”


    这下白五婶可没空同白雪讲道理了,捉住白雪的手便往外走,但还是晚了一步,顾北安一行人已经走出了小巷子,只剩下一丁点的背影,白五婶重重叹息一声:“哎呀,早知道不与你废话了。”


    —


    “民不与官斗,季安兄怎么连这句话都不明白。”


    这日茶楼之上,柳秀才约了主簿小聚,平日里二人交好,柳秀才这次约主簿前来,是为了诉苦。


    原来县学建立后就贴出了告示,上书秀才童生吃住免费每月贴补二百文月钱、普通学子通过考核可免学费伙食减半,同时孙教谕兼任县学的学长,是名义上的老大,但实际上招生教学全部都由兼任学谕的顾北安全权负责,顾北安还从衙门里游说了一个举人出身的无品官吏来做直学,至此,县学初具规模。


    因其实官办,收费又低,加上有三位举人出身的老师,诸多官吏子弟、平民子弟、地主豪名的孩子不断的通过考核入读县学,几个在外求学的童生听闻,也回到了永清本地,加入了县学大军。


    不出两个月,文智书院走了三分之一的人,新入学的一个也没有,而清风县学人数不断增加,甲班四人,乙班九人,丙班有十五人,合计二十八人。


    柳秀才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找到衙门里的旧友,想讨一个翻身的法子。


    岂料只得一句“民不与官斗”。


    主簿啜了口茶:“顾训导是官家人,县令大人再看重季安兄你,再看重文智书馆,他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


    简而言之,是柳秀才太过于自大,把自己当根葱。


    “哎,悔之晚矣——”柳秀才大声叹息。


    若当初没有得罪顾北安,或许他会将文智书馆扶持成为县学吧,但一切木已成舟,无法更改了。


    “季安兄不必沮丧,县学兴起,私学也不一定就遭殃,穷当益坚,好好鞭策教导学生,他们若取得功名,你文智书馆何愁前途。”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明白了。”


    —


    而此刻,县学里正在匿名选斋谕。


    一班斋谕类似后世的班长,主要维持纪律、考勤、收集作业。


    乙班的九位学子除原来的五小只,还多了两位从文智书馆转来的学子,两位从乡下私学考入的学子,年龄七岁至十二岁不等。


    沈长林提笔想了想,写下了沈玉寿的名字。


    贺青山、许嘉祥、孙阳舒等人苦思一番后也落了笔。


    最终沈玉寿七票当选,成了县学乙班的斋谕,他比较害羞,做斋谕历练一番,可以锻炼其心性。


    顾北安也极满意这个人选,颔首点头:“玉寿,乙班九人中你年纪非最长,但你做了斋谕后,他们几个都会以你为长为榜样,你可做好了准备?”


    一双双眼睛都看了过来,沈玉寿紧张的揪着衣袖,稳了稳心神,最后大声的说:“学生准备好了。”


    沈长林带头鼓掌,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沈玉寿露出了腼腆又激动的微笑。


    转眼又到了秋收的时候,今年粮食收成不错,打下来卖了七两银子,更可喜的是种出来的西葫芦瓜,草莓极得众人喜欢,又稀奇滋味又好,价钱也卖得上去,鸿辉酒楼的掌柜最是会做买卖,直接找到钱氏高价全收了。


    钱氏留了一批做种子,准备趁着秋日气候好,再种上一茬,到天冷前还可卖一回。


    —


    这日县学放假,沈长林沈玉寿一起回了咸水村。


    一进门钱氏就擦着手笑盈盈的上前来:“带你们去看个好东西。”


    说着引他们往房后走,原先种几排小葱的空地上已经建起了一个牛棚,里面是一头强壮的小牛犊。


    罗氏也走了过来:“刚买回来的,以后咱家就有牛了。”


    赶个集运个货,走个亲戚,再也不用靠两条腿拼命折腾了。


    “这牛真漂亮。”沈长林忍不住摸了摸小牛犊的背,肉紧实的很,“一看就知道是个气力很大的家伙。”


    “不仅力气大,还很能吃呢,一日要吃一大捆干草,还得吃豆饼,不过家里日子宽裕了,买的起饲料。”钱氏说着掩饰不住脸上了喜色:“走,进屋去,奶奶再叫你们看个东西。”


    原来这次西葫芦和草莓一共卖了十多两银子,钱氏买了小牛犊后,将碎银子换成了整个的小银锭子,圆圆的一个,就藏在衣柜里。


    上次官府赏赐了十两,也是这样的小银锭,但是到手里还没捂热,就修了房子,钱氏心里一直不得劲,现在终于有又了十两,她拿出来给两个小的看了看,十分郑重的说:“这十两银子奶奶会攒起来,往后你们用来读书也好,娶媳妇盖房子也好。”


    总之,有钱心里不慌张。


    沈长林一阵鼻酸:“奶奶,你不要全帮我们攒,平日里多吃些好的,干活不要太累着。”


    “我知道。”钱氏点头,她还要留着好身板将来带重孙子呢。


    况且,这回挣的钱对于她来说,是最轻巧的钱,往年累死累活种地也就得几两银子,今年随手种的西葫芦和草莓挣的钱竟是种地的两倍,她决定今后扩大种植规模,在保证自家口粮的前提下,多种西葫芦瓜和草莓。


    另外,养鸡的规模还可以再扩大,养鸡卖蛋比想象中挣钱。


    思路一旦打开,钱氏觉得哪哪都是挣钱的法子,譬如现在罗氏已经很少自己绣荷包和手帕了,她设计新鲜的花样子,然后找村里手巧的帮忙绣,她给一点工钱,然后再转手卖出去,这样自己不用那么辛苦,还能挣的更多。


    沈如康潜心编竹篓子,手艺精进了,能卖上比从前更好的价钱。


    “你俩难得回来一趟,咱们炖只鸡吃。”


    家里有只老母鸡已经不下蛋了,钱氏没舍得卖也没舍得杀,专等孩子放假回来炖了全家享用。


    香喷喷的鸡汤味道飘了很远。


    闻着这滋味儿,沈大朗的儿子沈玉平忍不住直吞口水,真香啊,今年过年家里都没吃上鸡,是吃猪油拌饭加酸菜过的年,上一次吃着肉,还是罗氏给的糯米饭团里的肉沫。


    沈玉平今年十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闻着这滋味实在受不住,舀起井水喝了一大碗这才好受些。


    喝饱了水他提着镰刀上山砍柴,路过钱氏家门口的时候,那香味更加浓郁,勾的他口水直流,干脆停下来多闻几口。


    这时候院门突然推开,是钱氏准备去菜园子摘几棵青菜回来烫在汤里吃,沈玉平窘迫极了,生怕钱氏看出自己方才在闻味道,急忙后退一步:“大奶奶……”


    说完就红着脸要走。


    “你等等!”


    钱氏哪里看不出这孩子馋劲犯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敞开肚皮吃能抵两个人的胃,她转身舀了一碗鸡汤递过去:“你喝吧,喝了也别跟人说,我这统共也没多少。”


    热气腾腾得鸡汤上飘着一层厚厚的鸡油,上面飘着绿色小葱花,下面还有碎肉末,哪怕是刚出锅的汤,沈玉平胡乱吹了几口,也咕嘟咕嘟一气喝完了。


    鲜味在整个口腔弥漫,沈玉平都忘记上回痛快的喝汤是啥时候了。


    “谢谢大奶奶。”


    “谢啥,忙你的去吧。”


    下午吃过饭,一家子正在院里晒被子,沈玉平红着脸又登门了,背上背着一捆柴,一手提了一小捆,靠墙码放好以后腼腆的说:“这是我刚砍的。”说完就跑了。


    都说一锅饭难养两家人,沈大郎一家子却都是老实人,沈玉平喝了一口汤,就惦记着砍柴还人情。


    如此,沈长林觉得很有必要和这一家子联络好感情,一则姓沈血脉相承,二则他们也和周氏撕破了脸,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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