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上,沈长林四人根本没有吃饱,于是和林月贤道别后,他们找了家实惠的食肆,一人吃了一大碗手擀面。
鲜美的骨汤加上劲道的面条,再佐上小蒜瓣,好吃的叫人停不下来。
吃完面,又打包了两份饺子回府学,留作晚点的夜宵,一屋子疯狂长身体的半大小子,加上练武体力消耗大,特别能吃。
回到斋室,林月贤的床位已收拾一空,书桌上留了一摞书及宣纸毛笔等文具,那是他留给四位室友的临别赠礼。
“月贤兄人挺好的。”
“没错,只是他那位小舅,实在难相处,但愿他回京后能过的快乐。”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洗脸净手。
现在还早,可以温书一个时辰,然后吃夜宵议论温书心得,接着便可洗漱上床休息了。
在府学的日子,就这这般平淡和规律。
现在已是十月末,明年八月就要举行院考了,过了院考者,便是秀才,拥有见官不跪、免除徭役税赋等特权,成绩优异者可成为廪生,每月能去官府领取钱粮补助,等于一脚踏入了士人阶层,不过离入仕还有很远的距离。
虽然如此,但在平凡庶民眼中,已然是令人钦羡敬佩的人物。
院考三年举行两次,逢寅、审、巳、亥的年份称之为科试,逢丑、未、戌、辰的年份称为岁试,今年恰好是落空之年。
沈长林还挺满意的,正好多一年半时间做准备。
很快,月至柳梢头,抱着好好备考,争取一鼓作气考上秀才的想法,沈长林进入了梦乡。
四人都没想过,会那么快再次见到林月贤。
-
林月贤罕见的爆发之后,文穆又教训批评了外甥许久,见林月贤一声不吭,文穆也觉无趣,便草草结束了酒席,吩咐侍卫将林月贤带回住处。
至于他嘛,景安城文化娱乐行业还算兴旺,或许比不上京城繁华,但胜在新鲜。
于是文穆带上一个随从,兴冲冲的往秦楼楚馆而去。
品美人,饮佳酿,再赌几把碰碰手气,文穆玩的不亦乐乎,来景安城之前,他已压抑天性很长一段时间了。
原来,今年三月文穆刚和右佥督御史家的嫡次女订婚,右佥督御史为正四品,官声清白,也属朝中中立派,无论哪个方面看,都是文穆能求娶的条件最佳的姑娘。
为防节外生枝,文家长辈几次三番叮嘱幼子老实做人,那些销金之所绝不可再去,文穆亦知其中利害,老实的做了半年君子,唯恐煮熟的鸭子飞了。
不过,现在到了景安,天高皇帝远,还不是任他嬉耍。
“文公子,都欠二千两了,这账不可再赊了,您看看,是不是先结账?”
龟公腆笑着说道。
在酒精麻痹之下,文穆的脑子转的异常之慢,两千两?
等等,两千两!他吓了一跳,酒瞬间醒了大半,文家虽有日薄西山之相,但田庄良田,铺子穆手头上的现银并不多。
这次南下,家里统共就给了一千两银子,他根本付不起两千两:“急什么,再赌几把。”
“哼,不成,现在就得结,咱们小庙水浅,可赊不起那么多。”
“文公子,您别拿家世吓唬我们,任你金尊玉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现在要是不拿钱,别怪我们不客气,闹到衙门,两家都不好看!”
-
第二日下午,上完策论课,沈长林勾上沈玉寿的肩膀。
“好饿啊,今日得多吃两个肉包子才成,不然马步都扎不稳了。”
“我也是,我想吃肉酱酸菜面。”
每日的幸福时光之一,就是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过,享受到一半,林月贤突然出现在门口。
林大公子平日就穿的比旁人华贵,但直到今日,沈长林才明白,往日他都在低调装扮,今日应是恢复了世家公子的打扮,站在人群中,简直自带追光灯。
月色暗纹长袍低调奢华,金冠上坠着珍珠,腰悬水种祥云佩,足蹬鹿皮六合靴,本就立体精致的五官,在盛装下更加令人瞩目。
这是文穆从京城带来的衣裳,要求林月贤穿上,因为接下来等待回京的几个月,文穆将要带他眼中不开窍的小外甥,拜访隐居在景安的大儒大贤们,还有诸位府官。
人靠衣装马靠鞍,不好好的装点,怎能体现世家底蕴,和风度翩翩。
但显然,林月贤本人并不喜欢这身衣裳,在沈长林眼中,他看起来像个漂亮的木偶娃娃。
昔日的巴结者见林月贤再次出现在府学,纷纷上前搭话,但林月贤一改往日随和,看也不看他们,快步走到沈长林他们面前。
“长林,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求你帮忙。”
林月贤红着脸,将小舅昨夜未归,今日楚馆的人上门追债的事一一相告。
捞文穆不难,难的是神不知鬼不觉,要在捞完后消息不传回京,不叫长辈知晓。
林月贤思来想去,只有沈长林他们或可帮上忙。
“长林,可否请顾大人或王巡检出手相助?我知道,小舅昨夜言行粗鄙,十分得罪人,但此事传回京,会影响家族名声,事关重大,我得不想办法。
若你实在为难,也罢,我另想法子。”
想到文穆那副嘴脸,沈长林实在没相助的心思,但看林月贤这般着急,看在同窗之情谊上,他点了点头。
“顾先生便算了,他公务繁忙,管不了这些,王巡检那边或可一试,只是天马上就要黑了,城门要落锁了。”
“无妨,我的侍卫有快马。”
沈长林站起来:“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城去巡检司衙门。”
和沈长林估计的一样,王巡检一听这事,就来了兴趣。
如今他已由普通巡检升为副指挥长,职位是升了,奖银也发了,但奉银增长不多,一门心思想赚点外快。
这不,现成的外快机会到了。
王巡检做事,向来明码标价,各取所需,一点也不含糊,他目光悠悠,立即看上了林家侍卫胯/下的马,那马一看就是名种。
“事成之后,这马送给王巡检,聊表心意。”林月贤道。
见这小子挺有眼力见的,王巡检心情大好:“走,进城!”
此时天色已暗,太阳眼看就要下山,城门即将落锁,幸好马儿脚力好,堪堪在落锁前进了城。
王巡检如今虽升了巡检司副指挥长,权力还没高到可带数人随意进出的程度。
很快,扣押文穆的那家楚馆就到了。
听着里面的莺歌笑语,闻着隐隐飘来的甜腻熏香,沈长林和林月贤不由自主的顿了顿脚步,这地方,他们好像不宜踏足。
王巡检看了两个稚子一眼,一手扯一个:“今日是来干正经事,你们不要想歪。”
说着,已经跨过门槛,入了内院。
王巡检说话随便惯了,沈长林适应了他的节奏,林月贤却羞的不行,不过为了捞小舅,他豁出去了。
-
巡检司干的活比知府衙门的脏,虽然主要在城外活动,但城内的三教九流,多少也有牵扯。
因此,王巡检刚入内,龟公立即谄笑着迎上来:“王巡检,啊不不不,现在应该称呼王指挥长了,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王巡检皮笑肉不笑,懒懒的说了文穆的事情。
“这事儿啊,好办!”龟公眼珠子滴流乱转,立即找了管事的来。
文穆能一夜输二千两,并非手气不佳,而是赌局被动了手脚,楚馆的人看似有底气,嚷嚷着报官,也只是为了吓唬文穆,这欠款根本禁不起推敲,现在有道上的人出面说合,各退一步,捞点银子就会放人。
管事的伸出五指:“五百两,这事就了了。”
王巡检挑眉:“五百?”
“四百?”
王巡检没说话,将管事的手拨成八。
一瞬间,管事的什么都明白了,嘿嘿一笑满脸了然。
穆。
文穆见到小外甥还挺高兴,目光在触及沈长林那刹,脸色就十分精彩了。
昨夜高高在上,今夜却如此狼狈,巨大的落差,叫文穆心里充满了难堪、尴尬,脸色又白又红,低头不敢和沈长林对视。
沈长林偏盯着文穆多看了几眼,他承认,有几分故意,不过看多了就有点没意思。
文穆有点小怂,就这?见他那么趾高气扬,还以为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呢,原来只是绣花枕头。
大概是丢脸丢大发了,第二日文穆就带上小外甥离开了景安城,到平昌落脚。
“月贤,你交的那几个朋友,倒也……也还算不错。”
去平昌的马车上,文穆试探着和外甥说话:“那个叫沈长林的,可以相交。”
林月贤撩开车帘看窗外风景,面对小舅的话,回了两个字。
“呵呵。”
-
“沈长林,沈玉寿,有人找!”
这日上课间隙,门房突然来学堂门口喊道。
沈长林和沈玉寿正在和同窗讨论方才做诗时用的几个韵脚,闻言立即往府学门口走去。
一开始,还以为是白雪来送小食给他们加餐,岂料是王巡检,身边还跟着两个弓兵,推着一辆车。
“这是,书?”
沈长林和沈玉寿惊讶极了,走近翻看,车上是整套的《水经注》《天工开物》《考工记》《资治通鉴》等书,全部崭新,一看就是从书局新买的,这些加起来少说也要大几十两银子。
“给我们的?”沈长林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王巡检冲他眨了眨眼睛:“当然,这是你应得的。”
一瞬间,沈长林明白了什么,王巡检一定在捞文穆的过程中捞了外快。
事实上,王巡检捞了三百两,这份银子他没有独占,但又不便给沈长林现银,干脆去书局买了好些书搬来。
读书人,就是稀罕这些,他懂。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