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读心术: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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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私下去送了金文翔夫妻两个, 却只得了他们几口吐沫和半天谩骂。

    听着耳边的污言秽语,她没回一句话,只目送马车跑远了, 这才在后门几个婆子满含探究的目光下, 又独自一人回了小院。谢过了鹦哥等人的关心,埋头睡了一觉,第二日又打起精神好生服侍钱嬷嬷。

    钱嬷嬷见她心性坚韧, 越发高看了两眼, 便是教导元春的时候, 也许她在一旁服侍着, 算是默许了她的偷学。

    鸳鸯得了这个好,便把哥嫂的埋怨压在心底,只拜托府里的小厮, 往金陵老家送了信,跟老子娘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这却是为了防着那对夫妻恶人先告状, 凭白坏了自己在爹娘心中的名声儿, 只是爹娘素来重视哥哥多过自己百倍, 也不知道日后可还有母子亲缘的情分了。

    鸳鸯胡乱想了一遭, 便又抛到脑后,只一门心思跟着钱嬷嬷学本事。兼之元春也因上次的事情看重她,见她偷摸自己在地上比划着练字, 还把自己不用的字帖笔墨送了好些过来,只说是赏她服侍钱嬷嬷用心。

    这东西买着不便宜,鸳鸯的私房钱大多都填了这笔墨纸砚, 如今白来了这些, 心中高兴极了。又见鹦哥羡慕自己识文习字,便拉她来同学, 一日教上三五个字,到初冬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千字文都过了一遍,鹦哥已经能单独给父母写信了。

    她们两个年岁小的,除了自己的小心思之外,也牟足了力气跟着嬷嬷学医术药膳,就是调香的本事,钱嬷嬷也没有避着二人。只是香料精贵,那些珍稀的即便只指头大小,都要几十两银子,这两个小丫鬟再是眼馋,也没有机会上手罢了。

    倒是彩云和彩霞两个,心中急切,她们二人一来年岁大了,再过二年就得放出去嫁人,如今只想着多攒些私房银子。二来她们当初就不是很讨嬷嬷们的喜欢,如今在这院子里越发尴尬了。虽则不曾受过冷待,可稍微私密些的事情,却鲜少交给这姊妹两个去办,落在外人眼里,就是不受重视的意思了。

    这个外人,却是二太太身边的周瑞家的,她是王夫人的陪嫁丫鬟,又嫁给了贾政的随从周瑞,如今算是彩云和彩霞二人的堂嫂。也是看在她的面儿上,这两个原本不是很出挑的丫鬟,才进了荣禧堂,混上了二等丫鬟的例。

    当初王夫人指了这两人过来,也是想要她们尽心尽力,把钱孙两位嬷嬷服侍开心了,能够在教导元春时多下几分力气的意思。谁知周瑞家的如此聪慧,这两个堂妹却是傻的,半点猜不到她的心思,反倒叫人家积年的老嬷嬷看透了,如今宁可重用两个不知事的小丫鬟,也只把这两个大的放着好看。

    周瑞家的急的跳脚,隔三差五便把彩云两个叫出来训斥一通,越发吓得这二人畏畏缩缩不像个样子。

    后来还是元春看着过了,出言弹压了周瑞家的两次,这才让姐妹二人得了清净太平日子。这两人知晓缘由后,免不得对元春感恩戴德,连带着服侍钱孙两位嬷嬷时,都更精心百倍不止。

    长此以后,居然也慢慢博得了嬷嬷们的青眼,看着倒与鹦哥两个不差什么了,这倒是意外之喜。

    鸳鸯默默看着这些事儿,越发对元春的手腕叹服,至于两位嬷嬷,她更是从心里敬畏。这些日子她也发现了,但凡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两位嬷嬷非但谨言慎行,连心思都大多是放空的,如此内外一致,方才不会被有心人看出敌袭,这也是鸳鸯听不见她们心声的缘故。

    但是等到服侍的丫鬟们都下去,她们二人独处的时候,也会说些宫中看不见的血雨腥风,感怀自己姊妹两个能全须全尾的出来,过上如今太平清净的日子云云。

    鸳鸯每每偷听到,都心惊于宫中生活的严酷,居然不只是嘴上不能说,连心里都不能想的,稍有半点不是,小命就难保了。怪道每年一小选,五年一大选,大批的人进去,却不见多少人能出来,原是都死在了寂寂深宫之中。

    每每想到这一茬,再看到温柔大方的大姑娘,鸳鸯心中就涌起莫名的酸涩难过来。

    这样金尊玉贵,花容月貌的姑娘,也要把一生葬送在深宫大院里头,博一个未知的辉煌前程吗?只是看着贾家上下欢欣鼓舞,便是仆妇们日常嗑牙闲话,都在展望大姑娘一朝雀屏中选,服侍帝王身侧,也叫自家做个皇亲国戚等等,倒叫鸳鸯无话可说,只把心思埋在心里不提。

    眨眼又是大半年过去,等到翻过年三月,元春就该进宫备选了。

    眼看着还有五六个月的时间,贾母和王夫人对着元春便越发重视起来,连晨昏定省都省了,只唯恐外头风大太阳烈,再晒黑了肤色不好养。

    而孙嬷嬷带着鹦哥和彩霞两个,更是按着一天三顿的药膳轮番准备,俱都是滋补养颜的佳品,不说效用如何,便是其中的药引子,都是等闲人家听都没有听过的。鸳鸯倒是听到钱嬷嬷说了一嘴,原是先皇宫中一位宠惯六公的贵妃用过的,那位贵妃直到五十来岁,还宛如二十多的人,面如桃花灼人,都是这些药膳方子的效果。

    孙嬷嬷的干娘,从前在宫里就是服侍那宠妃的,后来便把这些东西教给了她去,真正是孙嬷嬷安身立命的本事。

    就拿现在来说,即便鹦哥和彩霞两个日日跟着,可到了关键时候,也会被打发出去。两人如今连药膳需要的材料种类,用料几何,需要炖煮多久都不甚清楚,只能算是打下手的。

    可饶是如此,也叫二人受益匪浅,除了这些绝密的方子外,孙嬷嬷也知道许多养生方子,时常也炖煮了出来,送去府中各处讨个巧儿。这些东西对于孙嬷嬷是寻常,她也没有那许多功夫自己做,便都教给鹦哥几个摆弄,都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如今的方子多值钱,即便是孙嬷嬷看不上眼的,对于鹦哥几个丫鬟而言,都是难得的好东西了。手里握着这几个方子,日后即便出门子去,也被婆家高看两眼,比压箱底的几百两银子都实用,且难得不打眼,是细水长流的好处。

    因为这个,彩霞彩云服侍起来越发尽心,空闲下来的时候,居然还找了鸳鸯,想要认识几个字,日后说出去好听些。

    这二人有周瑞家的关系,如今又在同一个院子里服侍,鸳鸯自然无有不可,当即便应下来。如此侍候的时候各自当心,下来差又凑到一处去读书认字,四人虽说出处不一样,感情却越发好了。

    且因着彩云彩霞的爹娘兄弟,也在贾家办事,倒比鸳鸯和鹦哥两个便利些。因为欠着鸳鸯教认字的情分,日常她们若是需要采买些东西,便不用通过府中的例,偷偷买了来,又便宜又省事,一下两好。

    也是因着和彩霞几个好,终日忙忙碌碌,倒和老太太屋里的人疏远了。

    这一日,趁着秋日太阳好,孙嬷嬷发话叫鸳鸯和鹦哥晾晒药材。

    珍珠却突然到访,说是琥珀和碧玺等人的年岁到了,下个月便要出府去嫁人。如今她们几个底下的丫鬟们凑份子,想要给这几个姐姐送点子东西,算是全了这些年相处教导的情分。

    “我们这边都商量好了,一人拿出两个月的月例银子来,凑到一处去打几只钗来,分送给姐姐们一人一只,虽则姐姐们不缺,毕竟也是我们的心意。”珍珠细细的说了,又道,“从前你和鹦哥也是咱们院里的,如今虽然服侍着嬷嬷们,总归交情不一样,我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俩,可要一同么?”

    鸳鸯和鹦哥自然要加两份进去,琥珀碧玺等大丫鬟,当初对两人都不错,如今是她们的喜事,两人自然要贺一贺。

    说着,各自取了两吊钱出来,一并递给珍珠:“好珍珠,你且先拿了回去,待到晚间我我们这边得了闲,再亲去贺姐姐们的喜。”

    珍珠笑着收下,见她们二人不得空,又走了不提。

    等到珍珠离得远了,鸳鸯方才和鹦哥说话:“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我也进府三年半了,姐姐们出去了,又该补进来一批小丫鬟,如今我竟也成了府中的老人儿了。”

    鹦哥听她说话老气横秋,放下手中的药材,揪了揪她头上的丫髻,笑道:“罢哟,谁家老人连个丫髻都梳不起的?正经连十岁生日都没过呢,倒在这里老气横秋起来,且安心做活儿吧。总归府里的规矩,二十岁才许出去呢,咱们俩还有十年呢,如今想那些做什么。”

    这话说的在理,鸳鸯想了一想,也就放下,仔细晾晒研磨药材不提。

    等到晚间,服侍嬷嬷们睡下,两人这才回屋拿了备好的针线,去荣庆堂与人道贺不提。

    我有读心术: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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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冬雪飘落的时候, 荣国府年长的这一批丫鬟们,陆陆续续都嫁人去了。

    或是嫁去外头庄子铺子上,做了正头奶奶, 或是许了府里的管事小厮, 成了亲又回来做了管事娘子,很是热闹了一段时日。与此同时,从前和鸳鸯前后脚进府的丫头们, 如今也都升了二等, 把位置空出来, 留给新进来的小姑娘们。

    趁着这个热闹劲儿, 王夫人特地发话,给鸳鸯彩云四人也升了等,都拿一等丫鬟的份利银子, 因着临近选秀事情多,还又拨了两个小丫鬟做帮手。这可高兴坏了鸳鸯等人, 实在是天降的惊喜, 居然这么快就升了等, 成了大丫鬟了。

    月钱加了还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待遇上来了。大丫鬟每顿饭能有两个荤菜,冬天也能发到皮毛做的衣裳,可比从前苦哈哈吃大锅菜的日子强多了。

    就在满府喜气洋洋中, 这一年的春节悄然来到,元春的十四岁生日也到了。

    因着过年和生辰的缘故,老太太亲自发了话, 叫元春歇息五日, 初六开始上课。

    元春能歇下来,鹦哥和鸳鸯却是歇不得的, 眼看着离选秀的日子越来越近,药膳更是一日都不能停。除此之外,还有擦脸擦身子的脂膏香粉,每日沐浴时候放进桶里的药包,都得随时准备了新鲜的,送到元春院子里。

    好在元春是个极大方的性子,知晓她们辛苦,每每跑腿都有丰厚的赏钱,倒也不亏,鸳鸯四人还轮了班,确保各个都有赏钱拿。

    这一日轮到鸳鸯去给元春送药膳,她提着个带碳炉的食盒,熟门熟路的去了元春院子里。可巧元春正在窗边闲坐,见她冒着风雪来了,忙招呼她坐下取暖儿,又命人给她倒茶拿点心,好生亲热的留她多坐一会儿。

    屋子里的姐姐们实在热情,鸳鸯只得捧了杯红枣茶坐着,边暖手边慢慢喝。

    元春见她鼻头冻得红彤彤的,有些怜惜的叹道:“可怜见的,这样冷的天,出门怎的不多穿件大氅,或者叫个婆子给你打把伞遮遮风雪。”

    鸳鸯抿嘴一笑:“原是孙嬷嬷说了这汤要现做出来,热热的喝下去才有效果,院子里旁人都忙着,我就急忙送过来,一时给忘了。方才在外头走着的时候,原也不觉得冷,这会子被屋里的暖气一冲,手脚倒是有些僵僵的,喝了这红枣茶,也就缓过来了。”

    “偏你是个实性子,哪里就耽误了这一会儿的功夫,那食盒底下有碳炉子呢,再不会冷了的。”元春笑了一笑,扭头对抱琴道,“前儿我生日的时候,外头送过来好些皮毛衣裳,我也用不着,你挑两件等鸳鸯走的时候带上,这天儿还冷着呢,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好。”

    鸳鸯闻言忙起身推辞:“哪里敢要姑娘的好东西,我屋里现成的有呢,府里过年刚发下来的兔毛衣裳,还没有穿过几次呢。或者抱琴姐姐几个留着,很不必给我,白糟蹋了好东西。”

    元春摆手示意鸳鸯坐下:“我从不穿外头人做的衣裳,你抱琴姐姐年年都得,今年就便宜你了,给鹦哥也带两件回去,辛苦她每日在炭火旁给我熬药。给你们穿倒也好,白放着倒是霉坏了,日后我……”

    元春说到这里,突然噤了声,脸上的笑意也落下来,屋里一下子悄悄的。

    鸳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其实心里都明白,大姑娘并不想进宫去。

    天家富贵难得,在那深宫大院里头,活命都是艰难的,何况还要得宠提拔娘家,更难如登天。这些简单的道理,鸳鸯这个小丫鬟都明白,元春如此聪慧,自然也看得更加清楚,可她却要清醒的往这个吃人的深坑里跳,没有第二个选择。

    鸳鸯难得有些可怜她,虽然自己只是个身不由己的丫鬟,而对方却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元春的失神也只是片刻,旁边语画已经盛好了药膳,轻声喊道:“姑娘,这药膳要趁热喝才好。”

    那药膳极苦,鸳鸯闻着都觉得难受,可元春却像是无知无觉,一勺子一勺子不停歇,片刻功夫一碗就下了肚。等到吃完了之后,语画忙捧了一碟子蜜饯过来,元春拈了一枚放进嘴里,压了压那股苦味。

    正在这时候,抱琴和另一个丫鬟,各自带着两个大包袱过来了:“姑娘看看,这几件使得吗?”

    元春略看了一眼,里头各放了一件天马皮大氅,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只款式大小有些不同,旁的俱都一样。

    抱琴笑道:“我想着鸳鸯和鹦哥两个的身量小,若是都拿了今年送的,她们二人倒是不合用,故此拿了一件昨年的,又配了一件今年的,如今两三年间都有大毛衣裳穿了。”

    元春闻言点了点头:“你想的倒也周全,再拿两碟子果子点心装食盒里,给她们回去打打牙祭。我记得送来的衣裳倒多,等到闲了,你们一人挑上两件去穿,白放着倒可惜,再过两月开了春,更用不上了。”

    “什么用不上了?”

    外头忽而响起王夫人的声音,元春忙带人起身去迎,又让王夫人上座奉茶。

    待到诸事毕了,元春方含笑道:“我这里分东西呢,方才见鸳鸯冒着大雪来送东西,可怜见的鼻头都冻得通红,我便让抱琴寻了两件大衣裳给她。想着屋里不用的还多,便叫丫鬟们都去分一分,白放着占地方不说,也可惜东西。”

    王夫人听了略点点头,笑着回道:“很该如此,白放着霉坏了确实可惜。哪一个是鸳鸯?我记着是个懂事的孩子,对你又如此精心,可见是个好的。”

    鸳鸯忙上前行礼问好,王夫人见她瘦瘦小小的一个,头上梳着双丫髻,只拿了两朵红绳绑好,配了府上发的绢花,头上手上竟无一点首饰,一时愣住了。

    原来荣国府老太太喜好奢华,下头的主子丫鬟们便随着她,总是打扮的富贵繁华,冷不丁见着个不装扮的,倒显得另类。

    “怎么如此简薄,府上难不成克扣了你的份例,连件首饰都没有?”

    听得王夫人发问,鸳鸯忙笑着解释:“回太太的话,并没有克扣什么,只是今日轮着我给大姑娘熬药,那些东西一来碍事,二来也怕不洁净,故此才都摘了下去。平日里并不做这样的打扮,诸位姐姐们都知道的,我素日也爱个花儿粉儿的,首饰也攒了一匣子呢。”

    王夫人叹了口气:“这就是你的用心之处了,府里熬药的丫鬟婆子难道少了,个个也不曾像你想的周到。这样好的孩子,该重重的赏你才是,你放心,你的好处我都记在心里。”

    鸳鸯闻言,忙推辞道:“并不敢再要什么赏赐,大姑娘已经给了许多了,再者我们做丫鬟的,这都是本分罢了。钱嬷嬷和姐姐们也常常教导我们,说是;老太太、太太和姑娘们好了,我们才能好呢,所以提点我们做事要用心动脑,鸳鸯不敢居功。”

    她越是这般推脱,王夫人越觉得她为人实在,心眼儿清明,便多喜欢了几分。想着三月元春进宫后,钱孙两位嬷嬷便要离开,这样一个好丫鬟,却不能便宜了旁人去,必得留给宝玉才好。

    她的想法虽然不曾出口,可鸳鸯早已非吴下阿蒙,整日跟在钱孙两人身后,读心术是无效的,只能从眼角眉梢窥探一二想法。如今鸳鸯虽然不知王夫人的打算,可心里却咯噔一声,觉得哪里恐怕有些不对,下意识把读心术开启,就听到了留给宝玉几个字。

    鸳鸯面上不变,后背却沁出了一身冷汗,暗道一声糟糕!

    宝玉身为贾家的凤凰蛋,身边纵然众人抢的打破了头,对鸳鸯而言却绝非一个好去处,她宁可去服侍三春呢,也不想到宝玉身边打饥荒。盖因宝玉虽然小,可他身边已经成了是非窝,几个丫鬟奶娘争得乌眼鸡一样。

    远的不说,单说鸳鸯的旧识珍珠,如今就在宝玉身边做着二等丫鬟,外还有媚人、檀云、绮霰等一众年纪大的丫鬟,各个都是出挑儿的,人人都想当宝二爷身边的得意人儿。她一个不满十岁的丫鬟,若是去了,还不定日后是何前程呢。

    且珍珠的心思,鸳鸯也摸到了几分,想必是打着要做宝二爷房里人的主意,鸳鸯并不想和旧日好友,为着一个莫须有的名分针锋相对。

    只是如今王夫人并未说出口,鸳鸯自然也只能装作不知,又跟着应对了几句,方才提着食盒告辞。因着东西多,元春还打发了两个婆子送她,倒是免了大包小裹的狼狈。

    待到回了小院,鸳鸯又谢过了送她回来的婆子,向钱嬷嬷回了话,这才到自己屋里静坐思索。

    这快二年的功夫,她学的东西极多,寻常医药典籍都能看懂了,身边的丫鬟婆子生了病,还能把脉给她们开药方。钱嬷嬷说她在医药一道上深有灵性,若是继续钻研下去,未来许是能成大器,可她一个丫鬟,离了钱嬷嬷之后,哪里还能继续学医呢,如今这样鸳鸯便能满足了。

    除此之外,配香和药膳也略懂一二,总归和医术都是同出一源,上手起来便简单许多。还有泡茶和刺绣,这是跟着彩云姊妹两个学的,虽然不逼那二人精通,但也勉强能拿得出手,不会叫人笑话了去。

    算起来,除了得的赏钱东西,还是这几样本事更让鸳鸯心安,谋划起来也更有底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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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读心术: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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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心中盘算着离宝玉那金疙瘩远远儿的, 可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法子,钱嬷嬷却带了个坏消息回来。

    钱孙两位嬷嬷原是宫里的老人儿,从前是服侍过贵太妃的, 颇得重用, 后来贵太妃殁了,两人这才求了恩典出宫,做了教养嬷嬷。虽说如今二人不在宫里头了, 可也没跟里头的旧人们断了联系, 隔上三两个月, 总要出去一趟互相通通气儿, 交换交换消息。

    只是往日她们出去的时候,嬷嬷们回来总得天色擦黑,脸上带着笑不说, 还会给府里众人带些稀罕玩意儿。可这一遭,她们不但来去匆匆, 居然面带寒霜的回来了。

    这可是稀罕事儿, 须知鸳鸯服侍嬷嬷们两年, 还是第一次见她们情绪如此外露。她心知必定是发生了大事, 却不敢开口去问,唯恐招惹了哪个的不喜,再挨一顿排揎, 只老老实实的端了茶,站在一旁不吭声。

    沉默了半晌,孙嬷嬷才叹了口气, 低声道:“这事儿, 不是你我姐妹能决断的,还得去快快禀明了府里的老太太和太太们, 由着她们做主。今后是个什么章程,咱们也不要多嘴说话,只听她们的安排才是上上策。”

    钱嬷嬷也唉声叹气,实在多少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儿,如此陡然摊上了,都觉得难办。她点点头答应了,两人也不再坐着,只打发鸳鸯和彩云立刻去请王夫人和元春,她们俩带着鹦哥和才写,一行人在荣庆堂汇合。

    鸳鸯不敢耽误,和彩云两个出了门,两人对视一眼不说话,只觉得风雨欲来,只顾脚步匆匆的去请人不提。

    不一会儿,众人齐聚贾母屋里,丫鬟婆子们都被打发出去,周瑞家的亲自守着门,这阵势就吓得小丫鬟们惊恐不已。

    因着鸳鸯和鹦哥是这院里出去的,如今又服侍着钱嬷嬷和孙嬷嬷,众人以为她们知晓前因,便有珍珠几个熟识的来打听消息。只是她们哪里知道,俱都是摇头不已,陪着一起担心罢了。

    鸳鸯纵然知道不该,可抵不过心中实在好奇,捡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明着发呆,实则暗暗听里头人讲话。

    这一听才发现,果然是一件大事。

    原来因着今年国库空虚,当今发下话来,竟要取消此次大选,连小选都缩小规模,简办即可。

    这可实在了不得,贾家府里上上下下忙活了这么久,银子东西抛费了不知多少,就是为着送大姑娘入宫参选,博个天家富贵。可是如今大选取消,只留下小选,却要元春如何应对,总不能让荣国府大姑娘通过小选入宫,去做个宫女吧。

    不说元春能不能接受,也实在是丢了贾家的脸面,传出去白白惹人嗤笑。

    鸳鸯的一颗心沉了下来,突突的跳个不停,只觉得如今这平静的日子,怕是很快就要消失了。

    后头老太太她们的打算,鸳鸯都没听到,盖因钱孙两位嬷嬷说完了消息,就识趣的起身告辞,留给贾家人自己商量,也是为了避嫌的意思。鸳鸯作为服侍的人,自然要跟着一起离开,只不知后事如何,心中实在忐忑不安。

    倒是嬷嬷们回来之后,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照旧吩咐她们磨药粉煮药膳,日常的工作不许停下。

    彩云和彩霞一边干活,一边说悄悄话,都在讨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鹦哥也在一旁附和,只鸳鸯时不时应一声,并不十分参与。

    好容易糊弄过一日,鸳鸯刚回到屋里,鹦哥就敲门了:“你今儿是怎么了,神思不属的,可是遇着了什么烦心事儿?”

    鸳鸯也没想着能瞒过身边的人去,只叹了口气道:“今天早上,我见嬷嬷匆匆回来,又见着老太太、太太都板着脸,心里害怕罢了。她们还叫了大姑娘过去,眼看着选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心里慌的紧,别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听到说这个,鹦哥心里也发愁,不过还是强打起精神安慰道:“能有什么事情,左右有老太太和老爷他们呢,咱们这些小丫鬟,顾好自己便罢了。再一个,大姑娘才貌双全,难得脾气性格又好,便是不进宫做娘娘,嫁到哪家使不得呢,未必不是个好去处呢。”

    鹦哥说的也是鸳鸯所想,据她往日里观察,元春并不是个十分想进宫的,如今这一遭出来,说不得也是她的运道呢。

    总归这些年元春都乖巧听话,对于府里安排的课程,请来的嬷嬷,总是力求做到最好处,丝毫不曾懈怠埋怨过。如今是天意如此,当今陛下金口玉言发了话,总不该怪到元春的身上去,如此过上二年,元春也才十六七岁,正值花期,日后也该有个美满人生才对。

    想通了这一点,鸳鸯放下心来,笑着点头:“你说的很是,倒是我自误了,咱家大姑娘仙女一样的品格,何愁没有好前程,只安心等着就是了。”

    鹦哥见她神色松缓下来,心中也高兴,又闲话了几句,才起身告辞。

    闷头睡了一觉,第二日鸳鸯和鹦哥都恢复如常,只彩云姊妹俩面色不太好,估计是透过周瑞家的,知道点别的什么事情了。这却不是鸳鸯两人能说的,毕竟她们小姊妹之间互相宽慰还好,闹到主子们面前,总是不成体统,且也有个亲疏远近的顾虑。

    此后十几天的时间,府中的气氛都格外低沉,元春院里的尤甚。

    鸳鸯每每去送个什么东西,都能听见元春凭栏叹息,连眼眶都略有红肿之意,想来无人之时定是没少哭过。鸳鸯也是无法可想,只是熬煮药膳更加上心,来往服侍的时候,也越发轻手轻脚起来,只盼着不要惹了谁的眼,再闯下祸事来。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这一日忽然传出信来,说是二位嬷嬷功德圆满,不日就要辞别回家了。

    这可是晴天一道雷,劈的鸳鸯不知东南西北了,离着选秀还有几日呢,大姑娘的前程未定,怎的就要把嬷嬷们送走了呢?

    她也顾不得探听旁人心声不好,开了那读心术,细细探究缘由。

    这一听可了不得,原来是两位嬷嬷主动辞行,只为看不上贾家的品格!

    钱孙二人何等慎重的人,这样嫌弃的话都在心里来回翻滚,可见贾家这次做的实在糟糕。鸳鸯从她们的心语中,慢慢把前后因由理了清楚,也差点没忍住骂出声儿来。

    原来,外头已经确定了今年大选撤销,即便是宫人们的小选,也不许铺张浪费,只挑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进去,为的是做洗衣扫地这些粗活,就像是贾家粗使丫鬟的意思。

    这本是当今和太后为着节俭,想要省下一笔银子,缓一缓国库空虚的好意,可惜却把满京城的达官显贵急坏了。

    贾家上下打点了这小一个月的功夫,白白抛出去许多银钱不说,还无功而返。

    事已至此,钱孙二人爱重元春的人品才华,便想着为她引见几位学生,算是师姐妹彼此相熟,日后在京中能有个照应。她们二人教导过的学生,各个也都是王公大臣家的嫡女,不论是出嫁还是未出嫁的,说出去都是名满京城的人物,这也是变相帮元春扩张人脉的意思。

    可惜这番好意被王夫人婉拒了,反而带着元春去求见了宫中的甄太妃,想走甄太妃的门路,把元春送进宫中做女史!

    这可戳到了钱孙两位嬷嬷的肺管子,好好的公卿家的小姐,现放着外头的大好前程不要,倒要进宫去做个女史。女史这名号再是好听,在外人眼中还是个服侍人的宫女,顶多是盖了一层遮羞布,面儿上光而已,旁人谁真的当成个人物呢。

    两人从来教出的女学生,要么进宫做了贵人,要么成了世家大族的宗妇主母,这冷不丁出了一个宫女,竟是砸了自己的招牌了。消息若是传出去,便是她们从前教过的学生,估计心里也是生恼了的。

    两位嬷嬷一时心疼元春的遭遇,一时气愤自己的名声儿,实在忍不得了,这才一怒之下辞了馆,竟然想要从此离了京都,再不回来了。

    鸳鸯也跟着生气,想起素日大姑娘何等温柔可亲,如今要进那深宫大院不说,还是去做了服侍人的宫女。自己这种家生子就罢了,原是生下来就成了贾家的奴才,可大姑娘那样的人品,何以也落了这样的下场。

    越想越心酸,鸳鸯的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一时哭的稀里哗啦的,倒把鹦哥吓了一跳。

    “鸳鸯,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快把眼泪收起来,如今从老太太到姑娘们,各个都心情不好,若是被谁见着你哭了,指不定惹出多大事儿来呢。”

    “哎呦,快擦擦眼泪,到底是怎么了?哭成这个样子,你且说来我听听,纵然我不能,咱们去求嬷嬷和大姑娘去,再哭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鹦哥急急的劝了半日,鸳鸯只是憋不住,反倒哭的越发凄惨了,还是惊动了屋里的嬷嬷们。

    我有读心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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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鸳鸯再是哭肿了眼睛, 嬷嬷们还是收拾东西,第二日便离了贾家。

    临走前感念鸳鸯的情谊,也是为谢这四个丫鬟服侍自己两年, 一人还封了十两银子, 送了几个对女子有益的方子,算是全了彼此的情分。

    送走了嬷嬷们的第三日,元春带着贴身丫鬟抱琴, 悄悄从府里消失了, 竟然是先于这次小选, 提前入宫做了皇后身边的女史。府中众说纷纭, 可因着王夫人使出了雷霆手段,很是打罚了一批人,甚至撵出府去许多人, 终于杀住了这股子风气,重新变得平静起来。

    只是鸳鸯等人的去处, 就变得尴尬了, 彩云彩霞两个还好, 总有周瑞家的这个堂嫂帮着转圜, 即便晚几日也不怕。可她和鹦哥的爹娘,都是府外的管事,轻易到不了主子们面前, 哪里能出的上力气。

    再一个,大姑娘没有落到好儿来,她们这些跟大姑娘沾些关系的, 就更不能得了好儿来。不见从前大姑娘院里那些丫鬟们, 有一个算一个,都被老太太和二太太打发的远远儿的, 连京城都不许待,如今还不知飘零到哪里去了。

    鸳鸯和鹦哥心中都着急,却不敢随意走动,只闷闷的在小院里不敢随意出来,盼着别碍了王夫人的眼。

    就这么消磨了好几日的功夫,这一日,老太太屋里突然来了个小丫鬟,喊她们去服侍。

    鸳鸯心内纳罕,拿了几个大钱塞过去,小心问道:“真是老太太吩咐的?我们是哪个牌面上的人,怎的能经了老太太的口询问。”

    这小丫头拿了钱嘿嘿一笑,也知道两人的顾虑,遂解释道:“原是史家大姑娘来了,老太太说她身边服侍的人不得用,原先服侍她的珍珠姐姐,又拨给了宝二爷使唤,这才想起姐姐们来了。”

    鸳鸯恍然,应该是珍珠帮忙说了话,引得贾母想起了自己二人。她心中感激,发誓日后定要报答珍珠才好。

    果不其然,到了荣庆堂后,就见着湘云和宝玉两个头对着头,正凑在一处解九连环玩儿,迎春和探春则是在一旁出言指挥。贾母笑眯眯的端坐一旁,看着几个小人儿逗趣儿,竟有几分岁月安好,丝毫不见前段日子愁眉不展的模样。

    鸳鸯和鹦哥上前请安见礼,贾母看了二人一眼,方笑道:“前两年你们服侍嬷嬷们很好,钱嬷嬷临走前,还特意夸赞,说是年纪虽然不大,行事却很稳妥得当。我原说要赏你们的,只是人老了忘形大,竟然转头就混忘了。”

    “可巧今日云丫头来了,从前都是珍珠跟着她,如今你们两个便暂且服侍云丫头吧,还是要一样尽心才好。再一个,嬷嬷们既然走了,那小院儿不日还要封存起来,你们俩的东西收拾收拾,照旧搬到后头去住,依旧算是一等的例儿,只是空房子不多,且两人住一间吧。”

    贾母是贾家宝塔尖儿上的人,等闲从不过问下头的事情,如今亲自安排了两人的去处,实在难得。

    鸳鸯两个忙低声应诺,规规矩矩的来到湘云身侧,向她见礼问好。

    湘云今年才三岁多点儿,和贾宝玉一样,里里外外一身红,因着还未留头,一眼看过去倒是不辨男女,竟像是宝玉的兄弟一般。她一门心思在九连环上,听着贾母喊她的名字,才抬着小脸儿望了过来,就见着两个不算很眼熟的丫鬟,一左一右站在面前。

    湘云想了半晌,方才奶声奶气的道:“鸳鸯姐姐和鹦哥姐姐?珍珠和我说过,鹦哥姐姐煮的一手好汤水,今儿晚上我就想尝尝,你们去准备吧。”

    鹦哥听了这话,笑着问道:“倒是谈不上好,只是能入口罢了,敢问姑娘,您是喜欢甜口的,还是喜欢清淡的?”

    湘云皱了皱眉头:“甜腻腻的什么趣儿,清淡的也不好,想吃点辣辣的才好呢。”

    旁边贾母听了,忙道:“可使不得,你小人儿家家的,哪里能吃辣的。鹦哥,只捡清淡好克化的来做些即可,要顾忌着脾胃才行,滋补为上。”

    湘云闻言有些不高兴,但也知道小孩子不能胡来,知道挥了挥手道:“听老太太的吧,多做点儿,老太太也要滋补呢。”

    鹦哥忙连声应了,看两人没有其他吩咐,便悄然离开准备去了。倒是贾母,听到湘云心里念着她,乐得合不拢嘴,直夸是个好孩子云云,旁边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应声,直夸得湘云天上有地下无的。

    一时又有宝玉听了这话,哒哒哒的跑过去扯贾母的衣袖,要她也夸夸自己方。还有探春和迎春两个,在一旁时不时插上几句嘴,荣庆堂内气氛融洽,欢声笑语几乎冲破屋顶去,倒叫鸳鸯心中恍惚,几乎不知今夕何夕。

    看着这些笑意盈盈的人,鸳鸯心中模糊想到,大姑娘离家还不足十日,尚且不知现在生死祸福,难道满府里的这些亲人,便已经把她全然抛到脑后去,再也不提不问了不成?

    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又往阴影处缩了缩,半点都不让旁人注意到自己。

    玩闹了一阵子,邢王两位夫人带着丫鬟婆子来了,原是到了摆饭的时候。

    那边鹦哥也做好了两样膳食,一个是给几个姑娘和宝玉吃的,芝麻花生糯米粥,并没有放糖,只淡淡的有股食物清香,补肝益肾最是上佳的。

    另一样却是献给贾母的,鹦哥把托盘放在小几上,笑着解释道:“方才我进屋的时候,听到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干哑。我心想着从前孙嬷嬷说过,这个杏仁川贝百合粥,就有滋阴养肺、止咳平喘的效果,所以就做来给老太太尝尝,看看可有效果。”

    贾母听了,笑呵呵的回道:“难为你细心,不过是早起在窗户边多站了会子,倒是不妨事。也罢,盛一盏我尝尝。”

    邢夫人闻言,忙亲自拿了一个甜白釉的小瓷碗,盛了半碗粥奉上去。旁边丫鬟们见着贾母动了勺子,也给宝玉迎春几人盛了粥,一人不过几口的量,尝个味儿罢了。

    寂然饭毕,又有丫鬟来把碗碟都撤下,贾母打发邢王二人回去用饭,自己留着孩子们说笑。

    又指了鹦哥,对身边服侍的玻璃道:“这孩子难得心细,今儿做的粥我吃着很好,宝玉几个也喜欢,你拿点子东西赏她。还有鸳鸯的份儿也别忘了,她素来也是懂事的,元丫头临走前还说呢,你给她做的药枕用着好,说是得了钱嬷嬷的两分真传了,等到闲下来,给宝玉也做一个。”

    鸳鸯听了,忙上前一步道:“大姑娘上次说了之后,我已经做着了,只是其中一味药需得三煮三晾三晒,总归要小一个月才得呢,故此还没有成。不过也快得了,我和鹦哥做了好几个,从老太太到三姑娘的份儿都有,只是怕主子们看不上,故此不敢献上来。”

    贾母闻言更满意了,笑着点头道:“你是个谨慎的性子,我心里都知道的,从前你太太也在我跟前儿夸过你的。有那合适的只管献上来,好不好的,再找太医看过了,也叫我知道你的一片心。”

    鸳鸯忙应下,想了想又道:“药枕还要五六天才得,可荷包却有几个,都是过完年我和鹦哥、彩云几个做的,药材也是钱嬷嬷亲自配的,说是能平心凝神的。现就在小院里放着,若是老太太有兴趣,我这就拿过来,您看看得不得用的。”

    贾母微微颔首,这意思是答应了。

    鸳鸯就退出来,回到小院去拿荷包,想了想,把彩云两姊妹也叫了来,只让她们俩在外头候着听令,自己捧着托盘进去了。

    屋里头众人难得有个不一样的乐子,都抬起来来看,三尺见方的托盘上,零零散散放着十几个荷包。绣工自然是出众的,用的也都是上头赏下来的好料子,配色鲜亮不说,绣的也多是花鸟动物,翠竹草木,倒也不拘男女都能用的,献给主子们并不跌份儿。

    贾母自己挑了个松鹤延年的,探春选了春色满园,迎春拿了红梅报春。湘云和宝玉都喜欢其中一个大鹏展翅的,两人还吵嚷了几句,最后宝玉觉得自己是哥哥,退而求其次,选了个猴子捞月的。

    贾母见众人都喜欢,笑呵呵的吩咐道:“小孩子家家的爱争抢,那大鹏展翅的荷包,就再绣一个出来,到时候也给了宝玉吧,横竖他得了之后,就再不想着了。”

    鸳鸯含笑道:“那也不难,只大鹏鸟我如今还不会绣,那是彩云姐姐绣出来的,等我跟她说一声,到时候绣完了再送来。”

    “彩云?这个名儿有些熟,像是你太太身边丫鬟的名儿。”贾母闻言思索片刻,饶有兴致的说道,“让她来我看看,难得遇见这么鲜亮的活计,眼看着下个月就是宝玉的生日,叫她给宝玉做身衣裳来,若是果真好,就留在宝玉身边专管针线。”

    她这一句话出,鸳鸯和鹦哥都十分高兴,彩云的去处算是有着落了!

    我有读心术: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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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眼, 鸳鸯和鹦哥回到荣庆堂已经一个月了,连彩云也在宝玉身边站稳了脚跟儿,彩霞也回了王夫人身边服侍。

    因彩云年纪大了, 今年已快十五岁了, 最多再过三五年便要出去成亲的,而宝玉才六岁不到,两人年纪差的实在是大, 故此旁人也并不恶意揣度她。且彩云毕竟和周瑞家的带亲, 她堂婶作为王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人, 彩云在宝玉身边被巴结的俱多, 各个都想让她帮忙说几句好话。

    大多数彩云都不理会,唯独一个珍珠,被她高看三分。

    这也是有缘故的, 早前她和鸳鸯几个坐冷板凳时,也是因着珍珠在老太太和湘云面前说了鸳鸯和鹦哥的好处, 几人这才摆脱了那时的困境, 得了如今这闲散的差事, 算是报恩罢了。

    这一日, 恰好是宝玉的生日,满府里忙忙碌碌,喜气洋洋。

    贾母跟前最得脸的赖嬷嬷, 也一大早就来了,带着给宝玉新做的衣裳鞋袜贺他生辰之喜。她原是贾母的陪嫁,年纪大了被放出去荣养, 也是个老封君似的人物, 呼奴唤婢不在话下,这次过来, 身边就跟了几个小丫鬟。

    其中一个长得极为俏丽,名叫晴雯,年方八岁,在针线上却格外拔尖儿,等闲十五六岁的绣娘,都比不得她的手艺。这次赖嬷嬷送给宝玉的衣裳,就是这晴雯做的,衣裳和人都得了宝玉的青眼,直夸这个姐姐心灵手巧,自己很是喜欢云云。

    贾母一来爱晴雯的手艺模样,二来也是想为着宝玉开心,便想把这晴雯要下来,日后给宝玉使唤。

    赖嬷嬷对她何等了解,还不待贾母开口,就笑着说道:“晴雯这丫头命苦,她娘原本是锦绣坊供奉着的顶好的绣娘,可惜后来一病死了。有个爹还不如没有,为着外头的几个粉头,竟把这亲生的女儿卖了,得了钱和想好的跑了。”

    “我当初得了这丫头,就想着这样的人品模样,必得给老太太使唤才配得上。只是不好直接过来,老太太什么样儿的丫鬟没见过,倒显得我招摇了,故此趁着哥儿生辰的日子,带着她过来给老太太磕个头。若是老太太果真看中了呢,是她的造化,若是老太太没看上,人也不知道我的轻狂,谁知老太太竟看中了。”

    赖嬷嬷笑呵呵的说道这里,从怀里把晴雯的卖身契取出来:“可见是这孩子的缘分到了,就把她留给您使唤,做个鞋袜帕子的,也洁净。”

    贾母素来自诩的慈悲人,听得赖嬷嬷这一通说,对晴雯更是怜惜三分,一迭声的叫她近前来:“好孩子,日后必不会这样受苦了,便先在我屋里留下,做个二等吧。叫彩云带带她,可怜见的,且下去歇着吧。”

    说罢,又叫玻璃拿东西赏她,另有个小丫鬟出来,带着她去后头找彩云安置下来不提。

    宝玉见着这么个仙子似的姐姐留下,一时喜不自胜,贾母见他高兴,自觉做了件好事儿,也跟着欢喜。倒是王夫人,虽然脸上笑意依旧,可嘴角却往下扯了扯,不像个愉悦的模样。

    鸳鸯正在湘云身后站着,就听见王夫人和珍珠二人的心语,皆是看不惯这等娇娇媚媚,太过伶俐的丫头。

    她心中叹了口气,不明白珍珠怎的就一门心思扎在宝二爷身上,须知宝玉如今才只七岁,还是个孩子呢。只是她毕竟受了珍珠的恩,心中转着思绪,想着还得借个机会和珍珠谈谈心,需得打消她这念头才好。

    不见二太太屋里的周姨娘么,不过三两年的功夫,如今已经木头人一般了,那火炕,跳进去作甚?

    待到宝玉生日过后,史家便来人接湘云回去,鸳鸯和鹦哥二人,顺势便回了贾母身边。两人搭配着,做些药膳汤水,配着香包药枕之类的,既不夺了旁的丫鬟光彩,自己也稳稳的立住了脚跟儿,很快便和荣庆堂本有的丫鬟们,融为一体了。

    展眼进了五月,天气益发闷热起来,老太太有些个苦夏,偏年纪大了用不得冰受不了凉气,饮食睡眠都有些不好。传太医来看了无数遍,只说将养着,心情轻松愉悦些即可,旁的法子一概都无。

    正在府中上下愁眉不展之时,鸳鸯却显出头来,这却是她的缘法。

    从前钱嬷嬷有个头疼的毛病,鸳鸯服侍她的时候,便跟着学了推拿按摩之法,好为她缓解疼痛疲累,如今这法子,对贾母也是一样起效的。且鸳鸯还有读心术,时刻注意贾母心里的想法,手下的轻重缓急,无一处不合贾母的心意,让她倍感舒适。

    人能睡得好了,饮食也就跟上了,精神头也旺盛起来,好歹把这个夏天安稳渡过去了。

    只是从前不显山不漏水的鸳鸯,一跃成了贾母跟前最得脸的,贾母如今是一刻也离不得她了。若不是因着她年纪尚小,如今荣庆堂的执事大丫鬟,怕就要从玻璃头上,转到她身上来了。

    好在玻璃已经十七了,而鸳鸯也才十岁,对她又素来恭敬亲热,目前是威胁不到她的地位。况玻璃是个有成算的,满打满算再有三年,她就要离了荣庆堂出府去了,故此一直在培养接班人。既然如今鸳鸯得了贾母的青眼,和自己关系也不错,玻璃索性就卖了个好给她,这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从来都不瞒着藏着,是把鸳鸯当做弟子来教了。

    如此鸳鸯在荣庆堂地位越发稳固,明眼人都知道,待到玻璃出府去,下一个接班的,定是鸳鸯无疑了。

    到了这个时候,鸳鸯才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儿,除却还有珍珠这一桩心事外,余下的便都不愁了。

    可惜珍珠这一桩,就够叫鸳鸯头疼的了。

    珍珠这人有些痴性,又因着年少时穷苦怕了的,便很想抓住机会往上爬。虽然素来对外表现都温柔体贴,可心中很是坚定,算得上外柔内刚,轻易不会改了初衷。

    她本就中意宝玉,想要靠着宝二爷这个金凤凰,日后好提拔自己的娘家爹娘兄弟,再不叫爹妈受苦受穷,典儿卖女的过日子。宝玉又温柔多情,前次读书的时候,偶然从书中看到什么“花气袭人知昼暖”的句子,还特特给珍珠改了名儿,这是头一份儿的恩典,越发让她死心塌地起来。

    鸳鸯心中实在苦闷,可又不敢对外人言说,只闷在心里发愁。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鸳鸯已经入府八年,算是十四岁的人了。从前还时常想念家中老子娘们,可自从哥哥金文翔回去后,第一年还收到爹娘的来信和礼物,后来就一丝音信也无,鸳鸯连他们的音容样貌都记不很清了,逐渐就断了那份念想,只一心服侍老太太不提。

    幸得老太太极看重喜欢她,玻璃出门子后,当即就提了她做掌事大丫鬟,虽然年纪还小,可走出去任谁都喊一声鸳鸯姐姐。

    这几年间,贾家陆续有不少事情,珠大爷和琏二爷先后娶了妻,大奶奶是国子监祭酒李家的女儿,二奶奶则是二太太的内侄女王家的千金。两人一文一武,倒也相处的不错,如今大奶奶已经有孕三月,二奶奶虽则尚未怀上,可和琏二爷的感情极好,小夫妻俩蜜里调油的,让人见了都欢喜。

    这一年秋天,珠大爷又要下场秋闱,想要考个举人出来。府里人送了他进考场后,无不翘首相盼,可谁知道才过了六天,就有人来报信,说是珠大爷在考场上晕了过去,现下正在医馆中救治!

    这话一出可了不得,珠大奶奶当即就撅了过去,老太太和二太太也都六神无主,慌得不行。好在还有个二奶奶王熙凤,为人最是果决,接连发号施令,稳住了局面。

    先派人去请太医过府,再找几个稳妥人把珠大爷接回来,另外派人给大老爷和二老爷送信等等,俱是有条不紊,也安定了府中众人的心。

    等到珠大爷被接回来,太医细细的诊了脉,脸色却十分沉重。

    贾母和王熙凤等人见了,心中俱是咯噔一下,唯恐有什么不好。越是这般,她们反倒越是不敢发问,一时屋内气氛格外低沉。

    还是贾赦先开了口,问道:“王太医,我这侄儿是何情况,好端端的考着试,怎的会晕了呢?”

    王太医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道:“府上这珠大爷的身子骨,本就不算十分强健,又连年苦读,更是弱了几分。如今时已八月,天气寒凉了起来,那秋闱考场上又没有热汤热饭,厚被棉服取暖,再加上呕心沥血做文章,一时没有支住,这才晕了。”

    “那,那可有什么妨碍?”

    王夫人忐忑的问道,眼神中的慌乱,纵然是鸳鸯等丫鬟看了,也免不了动容。

    王太医不吭声了,半晌才道:“很是凶险,我先看一副方子吃着,太医院的马太医对此症最拿手,府里还是再请他来看看,许是更保险些。如今珠大爷这情况,是半点都不能劳心劳力了,只好生将养保养为上,切记切记。”

    说罢,跟着两个丫鬟去隔壁开方子去了,只留下王夫人怔怔楞楞的淌眼泪。连带着贾母都受不住,眼圈红了起来,旁边早有贾珠的姬妾丫鬟们,呜呜哭个不住,越发显得凄凉,有了下世的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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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读心术: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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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荣国府倾尽所有, 最后贾珠还是去了,尚未年满十八,算得上英年早逝。

    他是贾家两房人中, 唯一一个算的人才的, 如今一病去了,贾家上下的人都觉得受不住。从老太太、二太太到珠大奶奶,都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了, 丧仪事物, 都由王熙凤带着几个管事婆子操办, 鸳鸯作为贾母身边的执事大丫鬟, 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如此忙忙乱乱直到九月份,贾珠的棺木停灵完毕,被送到贾家家庙铁槛寺内, 只等着日后返乡安葬。

    老太太和王夫人两个,此时已经恢复过来, 虽然精神头不太旺盛, 可汤药是停了的。只珠大奶奶, 整个人瘦了一圈儿不说, 珠大奶奶甚至几次见红,被太医勒令卧床静养,且不可操劳忧心了。

    这可唬的众人一跳, 现珠大爷已经去了,只留下珠大奶奶腹中这一个孩子,万万要保护好了, 怎么也不能让他落得个无人送终的下场。

    如此老太太和王夫人两个, 免了李纨的晨昏定省不说,还特特把贾珠屋里从前服侍的那些人, 都遣散了,只为着让李纨不触景伤情。另还拨了两个长于生养之道的婆子,在李纨屋里侍候着,一应饮食供给,几乎要按照贾母的标准来了,再没有一丝不妥帖的。

    在这样细心的呵护之下,三月底,珠大奶奶这一胎终于瓜熟蒂落,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生下个男婴出来。

    贾政亲自给取了名,叫做贾兰,乃是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孙。

    这个孙子平安生下来之后,贾母和贾政对其还十分关怀,可贾珠的亲生母亲王夫人,却鲜少会过问他的事情,连带着李纨其人,都很不得王夫人的青眼。众人嘴上虽然不敢议论,可私底下却众说纷纭,渐渐的便有流言传了出来,说是贾兰命里带煞,刑克了生父贾珠,是个不祥之人。

    李纨偶然得知此事,恨得几乎吐出血来,却不敢大动干戈查探消息缘由,只是更奉承贾母不提。除此之外,也越发谨言慎行,除了晨昏定省外,只管照顾小姑,教养幼子,等闲连房门都不出了,大好花样年华,竟然活成了个枯槁的木头人一般。

    鸳鸯见了心中同情,可也无法可想,盖因这流言虽然是大老爷贾赦放出来的,可却深得王夫人的心。她只是个小小的丫鬟,对上这两尊大佛,实在是半点把握都无,只暗地里多多照拂李纨母子罢了。

    转眼又是半年,七月流火之际,从江南传来噩耗,姑奶奶贾敏身体虚弱,一病去了。

    这消息传来,旁人犹可,贾母当即就撅了过去,人事不知。

    一年的时间,先是送走了珍爱的大孙子,又失去了心爱的小女儿,贾史氏眼见的衰老了。她从前的满头乌发如今近乎全白了,走起路来也得用上拐杖,颤颤巍巍的,颇有些老态龙钟的样子,叫人看着就揪心的紧。

    鸳鸯心中担忧贾母,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陪侍在她左右,读心功能更是时刻打开,唯恐自己哪一点儿想不到,让老太太心中越发不痛快。

    贾母颓废了三日,便强打起精神来,一迭声的吩咐下人去扬州接外孙女儿过来。

    王夫人心中很是不乐意,便是贾赦和贾政兄弟两个,也有许多推脱之言,邢夫人和李纨说不上话,王熙凤在老太太和贾母之间左右逢源……

    众生百相,都被鸳鸯一一听进心底,满府里从主子到奴才,竟然只有贾母一人,是为了贾敏的去世难过伤心的。其他的那些人,说起来也是至亲骨肉,却连些许的面子情都不顾及,只为着自己开心快活便好。

    鸳鸯想起自己单薄的亲缘,心中有了几丝了悟:世间各人的缘分,本就不同,比如自己,虽然如今少了父母哥嫂的疼爱,可也有鹦哥等好友真诚以待。再比如敏姑奶奶,在父母亲缘和夫妻感情上,满京城或许都无人能胜过她,可子嗣上却很有些欠缺,连带着娘家兄嫂,似乎也不太亲密的样子。

    可是人死万事休,她一病去了,哪里管得了活着的人对她如何呢?

    贾母再是每夜哭肿了眼,贾赦兄弟如何的莫不关系,王夫人心中每日莫名的雀跃欢喜,都与死去的贾敏无干了。

    时间一日一日在鸳鸯的胡思乱想中流逝,等到贾母生辰前夕,许是为着老太太能欢喜,贾赦先松了口,同意把林家表姑娘接来京中照顾。贾赦既同意了,贾政就不好再反对,毕竟二老爷一向最得老太太的心,是京中母慈子孝的典范,如此就定下了中秋后派人去扬州,接林家姑娘来的章程。

    这一日临睡前,贾母对着鸳鸯絮絮叨叨的说:“叫赖大家媳妇亲自过去一趟,我这心里才放得下,旁人都不稳重。哎,其实该老大或者老二去一趟的,也是给敏儿送别,让海哥儿安心的意思,可惜……”

    鸳鸯在心里默默念着后面一句话,可惜那二人对贾敏不算疼爱,一来一去近乎两个月的行程,他们哪里肯呢。

    鸳鸯听贾母说到半夜,这才揣度着低声劝:“老太太,夜了,您还是先歇息,明儿再叫了赖妈妈商议。”

    贾母顿一顿,轻轻点点头,鸳鸯就服侍她躺下,自己吹了灯睡在脚踏上。

    鸳鸯却睡不着,盖因贾母也没有睡着,翻来翻去的直到了丑时过,床上才算安静下来。鸳鸯只觉得自己稍微合了合眼,就又到了起身的时候,接连几天都是如此,眼睛下面就乌青一片,看着就是没有休息好的样子。

    鹦哥心疼她,时常说要和她换着守夜,让她能回去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来。只是最近贾母的心情阴沉不定,鸳鸯唯恐鹦哥哪里做的不对,再惹了贾母的忌讳,故此只得婉言劝阻了,自己一人强撑着。

    无法之下,鹦哥只得借着给贾母调养的名头,多多煮些养生的药膳汤水。贾母能喝多少,最多不过一小碗罢了,剩下的都被鹦哥灌给了鸳鸯肚子里,直撑的她吃不下饭去。

    京中的雪落了三场后,林姑娘的船终于到了通州渡口。

    这时离着贾敏去世,已经有四个多月了,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贾母,也似乎没有了多少悲伤之情,只偶尔嘴上念叨一句,玉儿的船怎么还没有到。

    连贾母都忘却了,其他就更想不起来了,现如今林姑娘都快到了,可却连屋子都没有收拾好呢。鸳鸯有时候想到,心中便会有些酸涩,只觉得人心难测的紧。

    这一日早起,贾母就十分高兴,盖因算着行程,最迟今日午后,林家姑娘便要进府了。她特特挑了一件枣红色绣缠枝莲纹的对襟长袄,看着喜庆又富贵,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是很欢喜的样子。

    “你们几个看我今儿这一身儿打扮,可好么?玉儿那丫头长到今年该有八岁了,可惜我还不曾见过呢,也不知和她母亲像不像。”

    说到她母亲三个字,贾母又沉默了,摆摆手示意身后的琥珀今儿不插花了,只略簪了两根簪子,就算完事儿了。

    一屋子人忐忑的等着,贾母连午饭都没用好,也不曾歇晌儿。

    自鸣钟当当当的响了两下,外头忽然喧闹起来,一大群丫鬟婆子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林姑娘来了,进大门了!”

    “林姑娘到了,进垂花门了!”

    ……

    鸳鸯站在贾母身后,也在等着这个林姑娘,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是高是矮,胖的还是瘦的?她带了多少下人行礼,府里并没有安排她住的地方,晚上又要歇到哪里去呢?

    她一边自己胡思乱想,一边听着贾母和邢王二位夫人的心语。

    贾母的无非就是心疼女儿和外孙女,担忧她一路上有没有吃好睡好,派去服侍的下人们用不用心等等。

    邢夫人惯来是个木头样,几乎不说一句话,可心里的言语也丰富着呢。她算计着这新来了林家的人,吃穿用度得要多少钱才够,若是把这些个东西都给了她,私房底子便又能加厚不少了。

    倒是王夫人,满心里不光是不满,竟然有些怨毒了,时时刻刻闪过的,都是些什么命硬守丧,怕是要带坏自己的宝玉等等的话。一时王夫人又暗恨,贾敏死了就死了,怎的不把这个也带了去,倒叫又来了贾家,眼皮子底下扎心挠肺,让自己不舒坦云云。

    鸳鸯简直有些糊涂了,依着她的了解,贾敏和王夫人满打满算,似乎也只相处了三年多的时间。一个嫂子,一个小姑子,平素里并不十分亲密,只晨昏定省见见面,其余都是各忙各的,如今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为何王夫人还如此怨恨贾敏,人死了也没有消气?

    心中转来转去想着事情,忽然门口的帘子被人掀起来,鹦哥笑吟吟的走进来:“老太太、太太,林姑娘到了。”

    说罢,往旁边让去,一个穿着月白狐皮斗篷的小姑娘,就从鹦哥身后闪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个预收,《【年代】我在民国穿来穿去》

    苦逼社畜陈昭,在三个月的昼夜颠倒工作后,终于把自己作进了急救室,昏迷前的陈昭,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就是去TM的007!再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陈昭傻了:老天爷,我是不想工作了,可是更不想逃命打仗啊,我五十米都没有及格过的人呐!

    怕事胆小又惜命的陈昭,开始了自己的猥琐发育,只想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世界里,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小命。只是人心肉长,轮回辗转,那些嗷嗷待哺的婴孩,眼神麻木的姑娘,挣扎求生的百姓,就像是一根根小刺,让陈昭心中纠结,日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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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个世界:上海滩的穷途舞女VS身怀绝技的□□混混

    第三个世界:逃荒路的穷苦姑娘VS好吃嘴刁的富家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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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读心术: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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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说, 林姑娘长得十分标志,更难得是那通身的文雅气派,照鸳鸯的眼睛来看, 把满府里的姑娘都比下去了。就是现如今已经在宫里的大姑娘, 雍容或许是有的,可书卷气息却不足,不愧是传世林家出来的孩子。

    老太太搂着黛玉哭了一场, 方才携着她的手, 一一为她引见府里的人, 又叫唤了三春过来互相厮见。一时间又有王熙凤赶了过来插科打诨, 荣禧堂内好不热闹,贾母笑得两只眼睛眯起来,是鸳鸯这几年从未见过的开心。

    等黛玉各处拜见过了, 又回转来吃罢晚饭,贾宝玉方进香回来向贾母请安。

    别人尤可, 鸳鸯却听到黛玉的心声:“好生奇怪, 倒像是哪里见过一般。”

    一时又说道:“看着倒是聪慧机灵, 不知二舅母和母亲为何都说这表哥惫懒?母亲临去前叮嘱我, 说是要离这宝玉远一些,连二舅母方才也是这般嘱咐,想来也该有些道理, 我只听从长辈的吩咐罢了。”

    鸳鸯微微偏了偏头看过去,却见黛玉依旧老老实实的端坐着,脸色挂着些许笑意, 只眼角有些青黑显得人格外困乏。想来这一路赶到京城, 也没怎么休息好,大晚上的还要在这里坐着, 应付亲戚家的人情往来。

    贾宝玉却対这个新来的妹妹格外好奇,围着她东问西问,一时要给人取字,一时又说対方长得美,末了问対方可有玉不曾。

    一听他这样问,鸳鸯心中便是一个咯噔,又是那块玉!

    为着这块玉,府里上上下下不知担了多少小心,只因贾宝玉有个怪癖,稍一不满意,便要摔了那玉去。这玉也确实稀罕,胎里带来的祥瑞,世间独一份儿的东西,众人皆说贾宝玉有造化,便是从这块玉上来的。

    只是鸳鸯心中不喜欢,也觉得贾宝玉这样做,是仗着众人対他的疼爱,一味的蛮缠罢了。他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劳什子东西,可心里是明白那玉是好东西的,不然也不会摔他威胁旁人,这种做法在鸳鸯看来,实在是任性的过分了。

    果不其然,黛玉放出言说自己没有,贾宝玉下一瞬就一把抓下那玉摔在了地上,哭叫起来。众人围着宝玉乱做一团,连贾母都起身去细细哄说,只一个林黛玉带着个小丫鬟,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外,显出几分落寞可怜来了。

    鸳鸯听着她心中的胡思乱想,惶恐害怕,又见她眼圈儿都有些微红,心中一时不落忍,趁着无人轻轻扯了扯黛玉的衣袖,轻声道:“姑娘别怕,原是隔三差五就有这么一遭的,您住上几日就知晓了,都是常见的事情。千万别往心里去,宝二爷素来惯是如此,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的。”

    黛玉闻言略点了点头,心中虽然还是担忧,面上的神色却镇定了些。

    恰好贾母已经哄好了贾宝玉,一时他又亲自上前,给黛玉行礼赔罪道歉:“好妹妹,原是我发了狂,吓着了你倒是我的不是。”

    黛玉能说什么呢,只笑着回说不碍事云云。

    等到这一遭慌乱过去,黛玉的乳母王嬷嬷来请示,问把黛玉安置在什么地方。

    老太太丝毫不曾犹豫,笑着道:“把宝玉挪出来,同我住在套间暖阁里,让玉儿住在碧纱橱里。如今天儿还冷着,暂且这么着,等到过了残冬,再好生另外收拾了屋子。”

    贾宝玉却不干了,他心里极为亲近这新来的妹妹,磨缠着要一同睡在碧纱橱里。贾母磨不过他,只得点头应了,又嘱咐他不要吵闹。

    贾母话音刚落地,鸳鸯就见王嬷嬷眼神一愣,脸上带出些寒意来。

    王嬷嬷心中更是破口大骂起来:“什么劳什子的大家,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都不懂吗!当初我们姑娘不来,去的婆子死活求着人来的,如今人来了,下马威一个接一个的,现在可倒好,连间空屋子都没有么!”

    鸳鸯就听王嬷嬷在心里骂骂咧咧,她正担心王嬷嬷闹将起来不好看,却见黛玉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王嬷嬷顿了顿,还是应声下去准备了。

    黛玉正在心里叹气,贾母却又发了话:“你身边只一个乳母和嬷嬷,难免不顺手,我指个人给你使唤,她在府里待老了的,且做的一手好汤水,也能帮你补补身子。”

    贾母话音刚落,鸳鸯心中便微微一动,以汤水出名的丫鬟,可就只有鹦哥一个。林姑娘的为人,在她这半日观察下来,并不难相处,老太太屋里人才济济,各个都有一百八十个心眼子,鹦哥又很有些质朴的天性,随着大家年龄益发大了起来,争斗也越来越多,并不是什么好归宿。

    果不其然,贾母指了鹦哥给黛玉:“鹦哥,日后你就跟着我的玉儿,姑娘身边的事情要上心,有什么不妥当的,只管去回了你琏二奶奶。倘或你二奶奶那边忙着,便来和鸳鸯说话,只不许让姑娘受了委屈。”

    鹦哥闻言,忙上前应了,又去黛玉身边拜见。

    黛玉见她温柔和气,心中也很喜欢,想着自己身边的雪雁,还给鹦哥改了个名字,叫做紫鹃,听着就文雅的紧。

    待到这厢主仆厮见过后,眼见着已经夜了,鸳鸯小声提醒道:“老太太,林姑娘远道而来,想必是乏了,不如先各自休息,明儿有多少知心话说不完呢。这会子,不如散了吧,便是宝二爷也撑不住了,您悄悄,打哈欠了呢。”

    贾母一眼看过去,果真见着贾宝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黛玉也显得困乏。

    她笑着道:“是我高兴的忘了时辰了,且散了吧,明日不必早早起来,辰时过来用早饭便可。”

    众人闻言,忙起身应下,又闲话了几句,才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各自回房歇下不提。

    贾母见了黛玉,去了一番心事,心情倒是极好的。鸳鸯见此,就知晓今日夜里贾母必定睡得安稳,刚好她自己也实在熬不住了,服侍着贾母梳洗后,便和玻璃交了班,打算回房去安生睡上一觉,好好歇一歇精神。

    可谁知,刚走过碧纱橱外,就听到里头黛玉在闷声啜泣。

    鸳鸯顿了顿脚步,借着倒茶水的掩饰,站在外间听了听,原是和王嬷嬷在说话。

    “我的姑娘,方才在老太太面前,您怎么不叫我说出来?哪家儿也没有这样的做派,您是娇客,是贾家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是他们贾家亲自派人去请来的,不好这样看轻了自己的。”

    黛玉轻轻的叹了口气,还带了些许的哽咽,隔着那么远,鸳鸯都能听出里头如烟似雾般笼罩的轻愁来。

    “好嬷嬷,您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外祖母今日见了我来那么高兴,我实在不忍心扰了她老人家的好意。”黛玉说着停了停,估计是在抹眼泪,随即又接着说道,“况且咱们是来做客的,不比府上的人,今儿又惹了他们那位宝二爷生了好大的气。二舅母几次说道,让我离表哥远一些,若是被她知道了,许是又生事端了。”

    王嬷嬷也跟着叹气,这就是寄人篱下的难处了,只是老爷一心要自家姑娘进京,她一个奶嬷嬷,也实在是无法可想了。她正待多说几句,却又忽然住了口,应该是紫鹃进屋里了。

    果真是紫鹃:“我瞧着姑娘晚饭没有用几口,故此方才急急的去熬了一碗燕窝粥来,姑娘好歹吃上一点子,省的夜间胃里难受。”

    黛玉嘴上没吭声,心里却不甚乐意,只说都是吃絮了的东西,这会子是一点都不想动的。只是碍于紫鹃的一片心意,也是不想传出去人家说她难侍候,故此还是忍着接了碗过来。

    只一口,便叹道:“好清爽的口味儿,我往常也是时常吃燕窝的,都是甜腻腻的乏味的紧,倒是鲜少见到这般清甜不腻口的。”

    紫鹃就笑了笑,解释道:“我有个好姐妹鸳鸯,她也是南边儿过来的人,口味比起京中的人要清淡许多,但却爱吃甜的。只一样,汤品之类的,却要原味儿的才喜欢。我想着扬州离着金陵也不远,且姑娘今日在餐桌上选的也大都是清淡口儿的,故此才做了这粥。”

    “并没有放雪花糖进去,只端来的时候略点了几滴蜂蜜,又撒了些枸杞子和红枣,能补气血的,正适合姑娘这种赶了远路的人吃呢。”

    黛玉一边听她说着,一边把一盏燕窝吃尽了,方才道:“难为你费心想着我,我才来这府里,万事都还不明白,还请姐姐日后多多提点我才好。”

    紫鹃忙道:“这本就该是我们做丫鬟的本分,哪里说得上提点,姑娘是水晶心肝儿的玻璃人,多待上几日,便会事事通透的。”

    随即,紫鹃又一一说起来府中个人的脾气秉性,还有偏好兴趣等等。

    鸳鸯在外头听了一耳朵,见黛玉已经抛却了愁思,这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去了后罩房自己屋子里休息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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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读心术: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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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 林黛玉就在荣国府住下了,每日跟三春同进同出,连上课的女先生也是一样的。

    不过贾母虽然说了, 黛玉的一应份例和三春一样, 但其实比着的却是贾宝玉的例子。但凡她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第一个想起的必定是自己的宝贝孙子和外孙女儿,次才是几个孙女和重孙子贾兰等人。

    鸳鸯身为贾母的心腹, 自然对此心知肚明, 对黛玉也是多加照拂。

    只是满府里都羡慕黛玉得了老太太的喜欢, 黛玉自己却心中郁郁难安。

    只因现在还在贾敏的孝期, 她本应该忌荤食宴饮之物,也不能行玩乐取笑之事。可是她现在日常三餐,都是跟着贾母走的, 老人家最爱的便是重油重盐的荤腥之物,饭桌上是一顿也少不了的, 她每顿饭只能挑拣着吃些素食。

    且三春和宝玉几人, 经常会过来找她说笑玩闹, 这原是姊妹兄弟间的和乐体现, 黛玉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每次都是含笑接待了。

    可是这些种种全与黛玉守孝的心思不同,怎能不让她心中自责难安, 旁人只看她笑脸盈盈,唯独鸳鸯时常听到她独自嗟叹。

    这一日,紫鹃来找鸳鸯说话, 眉眼间有几分愁意:“鸳鸯, 你说我们姑娘是怎么了?我日日变着法儿的给她做汤水补身子,老太太的小厨房里头, 也做了许多扬州菜色送来,可她愣是半个月就消瘦了一圈儿。”

    鸳鸯心中明白,可却不能自说,只低声道:“许是刚来京中,有些许不适应吧。还有林家那位姑奶奶,也才去世不久,林姑娘既为人子,又岂有不伤怀的,这样日日郁结于心,自然不思饮食,哪里会不消瘦呢。”

    紫鹃自然也知晓黛玉的症结所在,可她却不知如何解决此事,故此才来寻鸳鸯的帮助。

    鸳鸯想了想道:“林姑娘的亲人,如今除了咱们府上的老太太和太太老爷们,便只剩下扬州林家的林姑爷了。他们父女虽然分离,可我瞧着林姑娘却是个极孝顺的,若是能给林姑爷写封家信,做点衣裳鞋袜什么的送去,兴许能帮着林姑娘排解忧思呢?”

    “至于已经去世了的姑奶奶,林姑娘写的一笔好字,每日抄写了经书供奉,想必姑奶奶在天有灵,也会感念她一片孝心的。且府中虽然不好祭拜,供奉经书总是无碍的,这是大孝之举,便是老太太和太太们知道了,也只有赞的,再不会有人说一句不好的。”

    紫鹃闻言,低头思索了片刻,笑着道:“还是你有主意,我这就回去和姑娘说去。这也费不了什么东西,只看我们姑娘的一片心罢了,而且即便是书信和东西,也不必用府中的小厮传送,现下彩云姐姐的弟弟就在二门处当差,叫他寻了驿站寄过去,左不过费点子银钱罢了,也不必给旁人知道。”

    这却是紫鹃为着黛玉的一片心了,黛玉寄居在荣国府内,虽然林家也是给了财物东西的,可难保有那起子嘴碎的家伙嚼舌头,能省一事是一事。

    鸳鸯听了也觉得好,随即又道:“彩霞姐姐这二日就要出门子了吧,听说彩云姐姐也求了恩典,要一起放出去呢。我前日还想着去送贺礼,偏这几日忙着,竟浑忘了,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紫鹃点头道:“特特准备的好东西,是我们姑娘赏我的一方砚台,据说是什么名家珍藏的。金银什么的,有些俗气了,彩霞姐姐的丈夫听说是个读书人,我送了这个过去,估摸着他们夫妻二人能喜欢。”

    “至于彩云姐姐那处,她最是喜欢首饰,可巧今年府里给我们姑娘打的头面,她都不爱,我和雪雁一人分了两套。其中一套红宝石攒梅花的,看着极为喜庆,我就送了那个给她送别礼。”

    鸳鸯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哎呦,可了不得,侍候了仙女儿似的林姑娘,我们紫鹃姐姐现下也是个不食人间香火的人了。金银虽然俗气,可谁家饮食起居又能少的了呢?不过林姑娘出手的东西,必是她的爱物,想来价值也是不凡的,怕是外头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倒也尽够了的。”

    两人说笑了一阵子,眼看着老太太和黛玉午睡要起了,才各自散开做事。

    此后,紫鹃果真劝着林黛玉,做了些贴身的衣物鞋袜,又写了家信之类的,拜托人送回了扬州。再有每日早晚时候,黛玉必定焚香净手,恭谨的抄写经书,每隔一旬,便托人供奉在相国寺内,为贾敏和林如海祈福。

    如此心中有了寄托,手中也有事情可做,黛玉的情绪日渐稳定下来,饮食也逐渐用的多了些,喜得紫鹃直念阿弥陀佛。

    等到开了春之后,天气回暖脱下冬装后,黛玉看着已经和探春等人无甚分别了,只身段儿还是南方人的袅娜单薄,但气色却红润了起来。

    见她如此,老太太心中十分高兴,幼女早逝,只留下这唯一的一点子骨血,贾母是十分想照顾好这个外孙女的。如今黛玉的身体好转,贾母心情愉悦之下,便喜欢赏人东西,黛玉身边服侍的人自然不会落下,便是鸳鸯等在她自己身边的人,也都得了不少好东西。

    贾母这散财菩萨般的做派,狠狠的刺了王夫人的心。

    自古婆媳不和,似乎是天性了,而贾母和王夫人之间,其实横亘着的东西更多。除了荣国府的管家权利外,就鸳鸯模糊探听到的消息,大房早夭的瑚大爷之死,似乎也和王夫人脱离不了干系,只是这件事情,府中知道的人极少罢了。

    也是在瑚大爷去世之后,珠大爷才成了荣国府的长孙,一路得了最好的资源,甚至进了国子监读书,娶了李祭酒家的长女为妻。

    看着王熙凤和贾琏夫妻两个,日日奉承王夫人夫妻,鸳鸯神色有些莫名,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从前的旧事。

    但王夫人肯定是知道的,而且她再次准备下手了,鸳鸯闻着王熙凤身上幽幽的暗香,心中悚然。

    这香味儿她从前闻到过,在钱孙两位嬷嬷身边服侍的时候,医术和药膳这两样之外,还有香料一道,也让鸳鸯十分好奇。只是香料贵重,且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不是丫鬟们该懂得东西,故此每每到了那个时候,鸳鸯和其他服侍的下人们,都会被远远的打发出去。

    可鸳鸯不同,她五感过人,还有读心之术,即便隔了几间房的距离,也能听到元春上课时候的内容。那一日,她便在孙嬷嬷身上闻到过这种香料,名为“女儿醉”,是极伤身体的东西,长期使用会导致女子体寒,少嗣甚至绝嗣!

    王熙凤和贾琏成亲三载,上个月刚刚传出有孕的消息,如今连肚里胎儿是男是女都还分辨不出呢。若是用了这“女儿醉”,又加上身怀有孕,王熙凤此次轻则流产,重则丧命。

    鸳鸯心中很是担忧惧怕,她心中明白,这不是她一个丫鬟该插手的事情,可是想起往日王熙凤对老太太的孝心,对自己等人的礼遇,对府中几位姑娘的照顾,她就有些忍不住了。

    寻了个合适的时机,鸳鸯去找平儿说话。

    她和平儿也是老相识了,因着王夫人的关系,王熙凤未婚前也是经常过府来玩儿的。后来王熙凤嫁给贾琏后,又掌着贾家后宅事情,平儿和鸳鸯作为她和老太太的左右手,交集就更多了,彼此十分熟识。

    王熙凤正在里间午睡,平儿依靠在外间打盹儿,鸳鸯进去轻轻拉了她出门说话:“好姐姐,今儿过来,是有事情要求你呢,昨儿二奶奶去给老太太请安,熏得是什么香?倒像是在哪里闻过一样,实在好闻的紧,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你也是知道的,紫鹃和我从前跟着孙嬷嬷,学了点品香的皮毛。我是不成了,大俗人一个,只是紫鹃是极爱这个的,再有林姑娘,也纵着她摆弄那些个香料香品的,越发让她起了兴致。昨儿紫鹃跟在林姑娘身边,闻着了那个香,回去念叨了半日之久,直烦的我恨不能把他撵出去,好姐姐,二奶奶这里若是有多的,好歹给我一点子,我拿回去堵了她的嘴去。”

    平儿先听到鸳鸯说求这个字,还唬了一跳,等到听完了之后,才笑道:“一点子香粉,值当什么呢,原是太太在宫里得的,她素来吃斋念佛的,不用这个,便给了我们奶奶了。我们奶奶倒是更爱那水儿状的,这香粉不过是看太太的面儿上,偶尔用一次罢了,既然紫鹃姑娘喜欢,我拿一盒子出来,你自带回去便是了。”

    说罢,平儿轻手轻脚进了里间,拿了一个珐琅瓷的小盒子出来,笑着递给了鸳鸯。

    鸳鸯接过来之后,打开嗅了嗅,赞道:“气味馥郁,却又悠长清远,果真是难得的好东西。”

    她说着笑着,突然脸色一变,尽管只稍微停顿了片刻的功夫,却也被平儿尽收眼底。

    平儿心中生疑,笑着打趣道:“可是有什么不对?难不成,这一盒子不够你和紫鹃分的不成?屋里还尽有呢,我再拿一盒子出来,可别为了这点子东西,你们两个再打起来……”

    鸳鸯也跟着笑了笑,只面色却十分不自然:“哪里会为了争这个打起来,只是突然想到了旁的事情罢了。”

    她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低声说道:“你是知道我的,从前有幸跟在钱嬷嬷身边,多少学了点医术。旁的我也记不清了,只一件事还稍微有些印象,钱嬷嬷说过,孕妇和孩子,是不宜用这些香粉胭脂的,说是对身体不好。”

    平儿闻言,笑着回道:“原来是这样,我们奶奶也是第一次有孕,本来也什么都不懂的。早前还说呢,回去求我们太太送个嬷嬷过来,只是近些日子忙乱着,倒是给混忘了。”

    听她这样讲,鸳鸯便知道平儿是起了疑心,定会在之后去查那香料的。

    王熙凤和平儿不知道这东西,可王家太太应是能查出些什么的,毕竟王太太娘家的姑母,从前也在宫里浸淫数十年,坐到了四妃的位置上。“女儿醉”这样的宫廷秘药,外人不得而知,可深宫中的妃子们,多少都该听说过它的名字才是。

    鸳鸯放心的回了屋,和紫鹃通了气之后,便把那盒子香粉毁尸灭迹了,这样阴毒的东西,若是不小心漏了出去,只会白白害了旁人去,不如毁了干脆。

    后面几日,王熙凤主仆二人,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照旧在贾母和王夫人面前奉承,照管家中琐事,只是王熙凤身上,再闻不到什么香粉的味道了。

    这一日,王熙凤去荣禧堂回话,王夫人忽然问道:“凤丫头,往日都见你打扮的艳丽,最近几日倒是素雅的紧。老太太素来喜欢女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怎么如今你反倒不记得她的喜好了?”

    王熙凤心内一紧,面上却带了几分懊恼:“我何曾不想讨老太太的欢心呢,只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闻着那些香粉的味道,便觉得心里闷得慌,有时候还恶心想吐。若是真的……那也太不雅了,只得打扮成这个样子了。”

    王夫人闻言顿了顿,暗暗打量了她片刻,见她神色正常,心中的怀疑略轻了几分。再有女子孕吐本是常事,这是任谁也查不出来真假,说不出因由的东西,王熙凤拿这个做理由,实在是天衣无缝。

    “那也罢了,有些人怀孕后,是有这个说法。只是我从前生你元春姐姐她们的时候,从来不曾经历过,一时间倒是给忘了。”王夫人回的滴水不漏,瞧着还有几分自责,“你这是头胎,确实该好生注意着才是,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找太医来看看。”

    说罢,王夫人又想了想,抬头问道:“凤丫头身边服侍的人可够了?若是不够,我身边的孙嬷嬷倒也得用……”

    不待她说完,王熙凤迅速打断了她的话:“多谢姑妈心里想着我,只是我身边的人尽够了的。还有叔母,她昨儿才送了信,说是我母亲从金陵送了几个使唤的人过来,许是再有两三天,便能到了。”

    “再说孙嬷嬷是您身边得用的人,若是一时离了,恐姑妈不习惯,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还是让她老人家服侍您,比在我身边要强些,也是让我们做小辈的放心的意思。”

    王熙凤一番唱念做打,终于把这个来自王夫人的嬷嬷给推拒了。

    待到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贾琏正在屋里坐着。

    打发了多余的人出去,王熙凤低声问道:“打听出来了吗,那是个什么东西?”

    贾琏脸色十分难看,沉声道:“叔母特地请了先德妃身边服侍的嬷嬷指认,这东西叫做‘女儿醉’,最是阴毒无比。那嬷嬷说了,这是前朝秘法,先皇在世的时候,因为它宫中没了好几个胎儿,先淑妃娘娘,甚至因此血崩难产,一尸两命,故此先皇和先太后下令,不许再有此物出现。”

    自从平儿委婉劝说后,王熙凤便有预感这东西不是好的,可真的听了贾琏的话,心中却忍不住发凉,一股凉气顺着脊背直冲天灵盖。

    相对沉默了良久,贾琏又吐露出一个秘密:“我娘,就是我的生母张氏,她当初生我的时候,也是血崩难产。我从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大哥不幸早夭,还有外祖一家出事的缘故,才导致我娘难产,可如今,我却不敢确信了。”

    张氏,王熙凤的记忆中根本没有这个人,她死的太早,娘家又败落了,听说带来的陪嫁都被打发到了不知哪里去。故此整个贾家从上到下,从来不曾有人在王熙凤面前说起过她,包括贾赦那个丈夫,以及贾琏这个儿子。

    王熙凤没想到,第一次听到这个正经婆母的名字,居然是在自己也被人暗下毒手的时候。

    王熙凤的母亲,从金陵送来的两个嬷嬷,四个丫鬟,在第二日便到了荣国府,是由王子腾夫人亲自带了过来的。

    面对贾母略显探究的眼神,王子腾夫人笑得格外无害:“都是我嫂子为人母的一片心意,她在金陵侍奉婆母,无法亲自到京都来照顾凤哥儿,心中难免担忧。这几个人,虽说不甚伶俐,可也都是我嫂子身边贴心的,如今送了来凤哥儿这里,也算是安安她的心了。”

    贾母也笑:“不怕亲家笑话我,从前我那女儿怀孕的时候,她远在扬州,我也是恨不得生出翅膀飞过去陪她呢,可惜竟不成,最后拉拉杂杂送了许多东西过去,当娘的一片心意,我老婆子都懂。”

    “凤丫头是个好的,自打进了我们家里,对上恭敬对下妥帖,府中大大小小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我现在啊,也没有旁的念头,只安安心心做个老太太,等着含饴弄孙了。”

    王子腾夫人闻言,便不住口的奉承她:“满京城里打量,如老太太这般有福气的人可不多了,府上四世同堂呢,如今眼瞧着又要添丁了,叫多少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要我说,这都是老太太您心慈的缘故,正是因为你时刻照拂小辈们,才有了府上现今这般的阖家欢乐呢。”

    “说句不知礼的话,若不是看在府上有您这样的老封君掌家,当初我家中公婆,也不会把大妹妹和凤哥儿都定给府上的。可见咱们两家这样的缘分,原是天注定的。”

    她这一番奉承,可算是说到了贾母的心坎儿里,贾母更开怀了,又有王熙凤和许多丫鬟婆子们,都在身边奉承打趣,荣庆堂内真真是和乐美满。

    在这样的氛围下,王夫人微微落下的嘴角,便显得格外微不足道,至于她心中的暗恨,除了能听人心语的鸳鸯外,恐怕也不为人所知了。

    自此之后,王熙凤身边被她母亲送来的人,围的密不透风,日常除却平儿等几个陪嫁外,外人是丁点儿都插不进手去了。赶在贾母寿诞前夕,八月初一的好日子,王熙凤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是贾家第四辈里的第二个儿子,也是贾家大房的嫡长孙。

    不提旁人如何,大老爷贾赦就乐开了花,各式珍宝流水般的送进了贾琏的院子不说,甚至还自掏腰包,给贾琏捐了个五品的小官,正正压了从五品的贾政一头。当然,立下大功绵延子嗣的王熙凤,也没有被贾赦忘记,随手就是几个庄子铺子送出去,可算开了府中下人们的眼,没想到大老爷居然如此阔绰大方。

    至于幕后功臣鸳鸯,许是王熙凤和平儿为了保护她,并未当面做出什么表示来。只是后来王熙凤借口鸳鸯服侍贾母好,给了她好几套金银头面,估摸着能值上千两银子了,算是谢了当初鸳鸯提醒的恩情。

    而在王熙凤产子后的那个腊月,贾赦突然在贾家族老面前,发了难。

    因着是外面爷们儿之间的事情,贾母身在后院居然一概不知,连带着鸳鸯,也是后来才听到那些惊心动魄。

    原来,自从王熙凤和贾琏夫妻两个,知晓了香粉的害处后,王熙凤自然向自家母亲婶娘求助,贾琏却在起了疑心后,寻摸时机找了贾赦。

    这父子两个,一来是都不忿贾政一家窃居荣禧堂,二来也是对于张氏和王熙凤的遭遇心寒,故此这近一年的时间,一直都在私底下暗暗调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贾赦找到了当年王氏暗害贾瑚和张氏的人证物证,另外还有王氏掌管中馈不利,在外头偷放印子钱,包揽诉讼等一应事务的证据。

    若是只有前者,这还是荣国府的内务,王夫人身后有王子腾这个哥哥,而张家早已败落,贾瑚也死了二十年了,王夫人虽然会伤筋动骨,但是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可后面几条却件件致命。

    第一件,王夫人掌管中馈这十几年间,贾家公中的铺子庄子,亏损居然高达百万之巨。那些东西,可不仅仅是二房一家的,而是贾家总共十六房人家共同的依仗,王氏动的,是全部贾家人的利益,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第二件,偷放印子钱,按照大乾国律法,私放利钱害人性命者当斩!

    王氏放印子钱这件事,前后也有快七年了,是从贾元春打定主意入宫,她便开始了敛财的生涯。包括贾家公中的商铺庄子,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点点亏损起来,事情暴露后,王氏哭喊着自己都是为了元春能在宫里出人投地。

    可鸳鸯却不觉得她都是为了元春着想,毕竟元春在宫中打点的钱,据鸳鸯所知,是走的贾家公账。另还以贾母这边,每年会拨出一万两银子,悄悄托人送进宫里,供元春使用。

    这几年的功夫,因为王氏放出去的驴打滚利滚利,不知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单单贾赦找出来的人家,就有几十户之多。

    不过最严重的罪名,却是包揽诉讼,且王氏包揽诉讼,拿的并不是贾政那个从五品官儿的帖子,而是荣国府的印信!

    贾赦得知消息后,几乎气疯了,那是荣国府当家人的印信,原本该是他的,可当初因为种种缘由,放在了贾政那里,谁能想到如今出了这岔子呢。他是又气又急又害怕,险些撅过去,第一反应就是入宫请罪去,后来还是贾琏拦住了他,让他先把府中的烂摊子处理完,再去宫里不迟。

    基于以上种种罪行,王夫人再也翻不了身了,连贾政都羞愧的难以开口。

    外加上贾家一十六房的人,全都群情激昂,王氏险些被休弃回家。后来还是王子腾力保,外加看在王熙凤的面子上,为了王家女儿的脸面,贾政这才收回了休书,让王夫人从此青灯古佛,不许再出佛堂一步。

    除此之外,她从贾家贪墨走的银钱东西,还有从前放印子钱和包揽诉讼得来的黑钱,也全都要一一返还回去。王夫人自己的嫁妆全都填进去,还差了好大一截,最后差的亏空,是王子腾和贾政二人补上的。

    贾政用的是二房应该分到的产业银两,而王子腾则是把王夫人的陪嫁统统卖了,居然也从周瑞家的等人手中,掏出来了几十万两的银子,比王氏的嫁妆都还多上一些,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不过,这也给了贾赦和贾琏灵感,他们在发卖了周瑞等人后,又对着赖嬷嬷等家仆磨刀霍霍,以雷霆之势,查抄了府中那些老牌的家仆,也得了好大一笔财产。

    等到贾赦把抄来的财物都整理清楚后,他没有了法子,不知该如何把贾家从前包揽诉讼的底子清除才好。最后,还是林如海私底下给他送了信,让他取了贾家家财的一半,送给陛下赔罪认错,这才堪堪保住了贾家的爵位。

    只是经此一遭,贾元春却被从宫里放了出来,不能留在皇后身边做女史了。

    这也正常,毕竟有王氏那样的生母在,元春的品性定会被众人质疑,皇帝也绝不会再宠幸她了,出宫未必不是件好事。

    只是贾母自从王夫人进了佛堂,便卧床不起了,她的年岁大了,也实在是遭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就此病的严重。邢夫人便领着李纨、元春和黛玉几人,日日为她侍疾,汤药饭食都是送到嘴边的。

    不过贾母到底久经世事,最后还是挺了过来,待到春天到来的时候,已经和往年无异了。

    身体恢复健康之后,贾母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元春找婆家。

    她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挑好了人选,是史家的一个旁系子弟,因为常年驻扎在平安州,故此误了婚期,虽然年纪已过二十,却也是头婚。更难得的是,那人年纪轻轻,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已经官拜从四品,算得上极有能为的青年才俊了。

    元春出嫁之后,贾家就分了家,二房的贾政带着王氏和元春宝玉、李纨母子,搬出了荣国府,去了宁荣街尾的一处五进院落生活。而贾赦和邢夫人,终于得偿所愿,搬进了荣国府的正院荣禧堂,而贾琏和王熙凤,也挪到了东大院去生活。

    从此,他们就算是两家人了。

    与此同时,贾家迎来了扬州林家来的仆人,他们是来接林黛玉回家的。当然,明面上用的理由,是来送贺礼,另外表达了自家老爷对姑娘的思念之情,想要让自家姑娘家去。

    贾母自然不同意,可为首的嬷嬷,是先林老太太身边重用的,她单独跟贾母说了会子话,贾母便叹着气点头同意黛玉归家了。

    旁人不知晓缘由,鸳鸯却听到了,原是林如海觉得贾家甚是杂乱,没有规矩不说,如今连名声儿都差劲儿极了,心中后悔把女儿送来京中教养。只是丧母长女不可娶,林家已经没有可靠的长辈,贾母和邢夫人也不是好人选,林如海便起了续弦的心思。

    而这续弦的人选,还是林如海亲自向陛下求的,乃是太后身边服侍的一个女官,年近三十。长相如何且不说,可毕竟是太后指的婚事,又是宫中出来的女官,德才是有的,来教养黛玉也够格了。

    故此在元春婚事过后,黛玉也启程返回了扬州,紫鹃服侍了她这许久,彼此间情谊深重。贾母见此,便把她一家子的身契,都给了黛玉,让她们一起回南边去了。

    鸳鸯自从进了荣国府,便和紫鹃形影不离,虽则后头紫鹃分给了黛玉使唤,二人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如今陡然分离,心中实在是舍不得。

    只是正如林黛玉所言,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宴席,她们相聚相交了这么久,如今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人生还长着,以后也未必没有再见的日子,鸳鸯这样安慰自己。

    待到送走了黛玉一行人后,荣国府重新恢复了平静,两年后,贾母的身子骨越发衰弱。而贾家,也益发败落下去了,如今唯一还能撑得起台面的就是贾母,等到她去了之后,贾家就彻底从勋贵中败落下去了。

    如此一来,贾赦父子岂能甘心,便是邢夫人和王氏也是心有不甘的,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了迎春的头上。迎春已经十五了,正是青春年华的时候,虽然性子软糯了些,可容貌也称得上秀美,再加上她格外淡雅不争的气质,倒也显得独特。

    贾赦等人商量了一番之后,接着宫中大选的时机,便把迎春的名字报了上去。

    许是为了安抚这些勋贵家族,也或者是迎春真的入了当今的青眼,她被留在了宫中,成了新封的柔美人。而同样进宫参选的探春,则是在二选的时候,被皇后赐婚给了她娘家侄子为妻,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甚为般配。

    鸳鸯就这样,留在贾母身边,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姑娘和小姐妹,最后终于送走的是贾母。

    她年纪大了,这辈子操了太多心,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外加贾家的起起落落,实在让贾母精疲力竭。等到贾家终于有了新的靠山,贾母便撑不住倒下了,这一次,她没能再醒过来。

    贾母去世之后,鸳鸯悲痛欲绝,恨不得跟了贾母一同去了。旁人都劝她回家去,王熙凤也说要给她恩典,可早在多年前,鸳鸯便和家中兄嫂闹翻,实在不想回家被兄嫂拿捏了婚事去。

    且男子负心薄情的多,鸳鸯又能通晓人心所想,根本没有嫁人的意思。

    后来,还是平儿窥见了鸳鸯的心事与难处,劝说王熙凤留下鸳鸯,让她自梳做了管事娘子。

    只是王熙凤身边服侍的人尽够了,鸳鸯便自请去服侍王熙凤的儿子贾茂。

    贾茂如今两三岁大,正是调皮好动的时候,可王熙凤却再度有孕,实在分不出精力看顾他。好在鸳鸯最是能干且忠心的,有她在贾茂身边,王熙凤和贾琏等人,都松了好大一口气。

    而贾茂日后若是不出意外,必定是贾家下一代的当家人,鸳鸯若是在他身边站稳了脚跟,后半辈子,倒也不必再发愁什么了。

    这对于鸳鸯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如今荣国府内风平浪静,正儿八经的主子谁都不会对贾茂下手,这是难得太平又稳妥的差事。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鸳鸯看着王熙凤产下一女,看着平儿被提为贾琏的二房,看着宁国府大厦忽倾,看着贾茂一点点长大成人。贾家来来去去好多人,她却始终没有变过,从前是鸳鸯姐姐,如今是金娘子金嬷嬷,既得主子信重,也备受下人尊敬。

    而那莫名其妙来的读心术,在贾茂成亲后的第二日,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那时候的鸳鸯,已经成了贾家内院最位高权重的金嬷嬷,连贾茂新娶的妻子,都对她礼让三分。每日除却帮着管理一下贾茂院中琐事外,便是和王熙凤平儿几个人,打打马吊说说闲话,日子过得十分悠闲快活,是初初入府是时候的小鸳鸯,万万想不到的快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被我写崩了,大纲没有做好,所以加速完结了,各位小宝贝将就看吧,等以后有时间再改感谢在2022-10-21 10:39:38~2022-10-25 21:5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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