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七十一章
回到食肆, 何春桃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唤来姚立群,吩咐道:“去,给牌匾上的‘原’字刻上三点水。”
姚立群万分不解, 之前他刻上三点水的那块牌匾愣是被她给摘了下来砍了当柴火烧, 换上了一块新的‘桃原食肆’牌匾。
今儿怎么又突然改变主意, 让他再给刻上三点水?
“掌柜的, 你该不会是想坑我一笔,让我再给你当一年跑堂伙计吧?”姚立群警惕道。
“让你刻你就刻, 哪儿那么多废话?刻完你就不用跑堂了。”何春桃不耐烦道。
她开下这间‘桃原食肆’,是怕赵大原找不到回家的路, 现在赵大原已经有了新家, 食肆就没必要再叫这个名字了。但重新换一个牌匾有些费钱, 不如刻个三点水得了。
“当真?这可是掌柜你说的,你可千万不能食言啊!”姚立群说完,当即拔刀飞上去, 唰唰唰地就给牌匾上的‘原’字加上了三点水。
还别说, 一回生二回熟, 这回刻的比上回刻的好看多了,不但更和谐, 也更飘逸了。
何春桃就站在食肆外, 亲眼看着他把‘桃原食肆’变成了‘桃源食肆’。
刻成的那一霎那,她心里仿佛瞬间空了一块,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放下了。
“从今天起, 食肆歇业三天。这三天你就不用过来跑堂了, 三天后再回来。”何春桃对姚立群说道。
姚立群正为自己这回刻的三点水比上回好看而沾沾自喜呢, 听到这话, 顿时垮了脸,不满道:“掌柜的,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说话不算话啊!”
“我刚才只说刻完你就不用跑堂了,又没说你永远都不用跑堂了。放你三天假已经很仁慈了,你欠我的银子,可到现在都还没还清呢。”何春桃说完,便抬脚进了食肆。
姚立群有些傻眼,只好向谢霁庭求助:“谢兄,你也不管管她!”
谢霁庭递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她现在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压着火呢,他得有几条命,才敢去撞这火山口?
姚立群只好满心愤懑地回铁匠铺了。
谢霁庭则拿出笤帚,将门口的木屑打扫干净,然后在门口挂上食肆打烊的牌子。
之所以没重新写个食肆歇业三天的牌子,是因为他不确定,三天后,春桃心情能不能好转。
毕竟,食肆的歇业时间,全然视她的心情而定。
谢霁庭本来做好准备,接下来几天,都要做她的出气筒,让她慢慢把心里的火气发泄出来。
可他万万没想到,她非但没有暴躁发火,反而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看到春桃在檐下藤椅上坐着,仰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谢霁庭于是拿起笤帚,想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
谁知,落叶扫到一半,就听见她轻声问道:“你要把落叶扫到哪里去?”
谢霁庭以为她怕他浪费,便道:“扫到厨房当柴火烧?”
却见她瞬间流下一滴眼泪,神色哀戚道:“落叶做错了什么,你要烧了它们?”
谢霁庭有些懵,落叶能做错什么?最多是落在院子里有些碍眼罢了。
之前扫的落叶不是也经常拿到厨房当柴火烧吗?也没见她说什么啊。
“它们本来顽强地生长在树枝上,是秋风太过残忍,才将它们吹到了地上,结束了它们的生命。而你,”
说到这儿,她直起身,伸出纤指指着他,哀怨道:“你竟要烧了它们!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比秋风更残忍!”
比秋风更残忍的谢霁庭默了下,请示道:“那掌柜的意思是?”
“厚葬吧。”她说完重新靠回椅背,还拿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谢霁庭无奈之下,只好在树下挖了个坑,将落叶埋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默默遁到厨房,想观察观察情况再出来。
不一会儿,浑然无知的小安拿着个小铲子蹦蹦跳跳的来到槐树下,开始挖蚂蚁玩,刚挖出一个蚂蚁窝,正兴奋时,就听见娘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蚂蚁做错了什么,你要毁了它们的家?”
小安惊讶地回过头,看见娘亲以帕掩面啜泣道:“蚂蚁辛辛苦苦地挖洞,好不容易筑建了自己的家,却被你,一铲子给摧毁了!你可知,你这一铲子,会让多少只蚂蚁无家可归?”
小安茫然地摇了摇头,蚂蚁那么多,他哪儿数得清楚?
以前他也没少挖蚂蚁窝,娘从来没说过什么。今日这是怎么了?
就在小安不知如何是好时,谢霁庭及时出现解救了他。
“蚂蚁生命力顽强,没了这个窝,很快就会新建一个窝。掌柜的实在不必担心。”
谢霁庭说完,就迅速抱着小安回厨房去了。
“谢叔叔,我娘这是怎么了?”小安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娘她,可能得了一种病。”谢霁庭小声答。
“什么病?严重吗?要不要请陈爷爷过来看看。”小安很是担心。
“一种叫做‘伤春悲秋’的病,再厉害的大夫恐怕也无法医治。”谢霁庭低声道。
“啊?那该怎么办?”小安忧心忡忡。
“只能先静观其变了。”谢霁庭说。
于是,一大一小蹲在厨房门口,悄悄地观察外面的情况。
没过一会儿,春雨从外面飞回来,嘴里还叼着一只虫子。它刚落到地上,春桃就开口了。
“虫虫那么可怜,你为何要吃它?”
春雨先是歪了歪脑袋,随即将口中的虫子吐到地上,虫子在地上扭了扭,竟还活着。
谢霁庭心想,还好春雨聪明,知道放过那条虫子,不然……
然而,下一瞬,春雨抬爪就把那条虫子给摁成两半,断成两截的虫子顽强地扭了两下,才彻底断气不动了。
谢霁庭心道不好,果然,春桃立时坐直身子,泫然欲泣道:“虫虫做错了什么?你要吃它就算了,竟连个全尸都不给它留!”
谢霁庭没办法,只好再次出马,用小安的小铲子将断成两半的虫子埋进了土里,朝春桃安抚道:“好了,虫子已经厚葬了。”
说完,抱着春雨也去了厨房。
又过了一会儿,大黄从外面回来,嘴里叼着一根肉骨头。
“它已经把肉都奉献出来了,你为何连最后的骨头都不放过?”春桃再次开口。
大黄听到声音呆了下,连嘴中的骨头都掉在了地上。
“大黄,快过来!”厨房里小安冲它招了招手。
大黄见大家都在厨房,便没管地上的骨头,汪汪两声,摇了摇尾巴跑进厨房。
巧秀见厨房越来越挤,便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谢霁庭只好带着小安和一鸟一狗去到前厅,一边教小安写字一边留心院子里的情况。
所幸,一上午,春桃都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藤椅上,仰头望天,没再说什么。
那根肉骨头也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人敢去动它。
中午,巧秀做好午膳端上来,谢霁庭一看其中有一道小鸡炖蘑菇,忙要将其撤下去,然而,还没等他伸手,春桃就开口了。
“小鸡做错了什么,你要把它炖蘑菇?”
巧秀愣了下,小鸡不炖蘑菇,那要炖什么?这是按她教的菜谱做的呀。
“春桃姐你尝尝,今日这小鸡可嫩了。”巧秀说着便准备夹一块鸡肉到春桃姐碗里。
然而,夹到一半,那块鸡肉却落在了谢霁庭碗里。
谢霁庭截下这块鸡肉后,春桃幽怨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他。
“小鸡还没来得及长大,还没来得及多看看这世间的美好风光,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吃它?”
谢霁庭默默地将碗中的鸡肉放回汤盆里,又将汤盆端回厨房,撤下了这道菜。
接下来,饭桌上总算安静了,但,除了何春桃,每一个人都吃得胆战心惊的,生怕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她‘伤春悲秋’的怪病。
连春雨和大黄都安静了许多,老老实实地待在一旁。
直到姚立群闻着香过来,见大家已经开始吃了,埋怨了句:“怎么也没等我一起?”
饭桌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应声。
姚立群也不在意,自己拿了碗,盛了饭,拉了一把椅子到桌边坐下。
见桌上一个肉菜都没有,他忍不住抱怨了句:“今儿怎么全是素菜?”
不过,就算全是素菜,也比铁匠铺的伙食要好吃百倍。
帮着师父打了一上午铁,他正饿着呢,夹了几筷子菜在碗里,便大口扒起饭菜来。
因为扒饭的速度太快,难免会掉几粒米饭到地上,姚立群也没在意,反正饭后要扫地的。
这时,何春桃放下碗筷,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几粒米饭上。
谢霁庭虽在吃饭,却也时刻观察着她,见状便知,她又要来了。
果然,她眸中很快盈满泪水:“你可知,一粒米饭要经历多少劫难才能来到桌上?它们千辛万苦地来到了你的碗里,而你,为何不懂得珍惜它们?”
姚立群整个人都懵了,面对掌柜的含泪指责,以及桌上其他人谴责的目光,他只好弯腰将地上的几粒米饭捡起来放回碗里。
何春桃这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继续吃起饭来。
一场大难消弭于无形,桌上众人都暗中松了一口气。
一连两天,何春桃都是这般伤春悲秋,食肆众人说话行事都万般小心,生怕引得她落泪。
到了第三天,她甚至开始绝食了。
谢霁庭把饭菜端到她面前,她却道:“每一棵菜,每一粒米饭,都是有生命的,我怎么忍心,吃掉这么多小生命呢?”
说完,她紧闭嘴唇,坚决不肯让他喂。
谢霁庭只好叫来小安,教了小安几句话。
小安于是哭着哀求娘亲:“娘,你就吃一点嘛,你不吃,以后谁来照顾我?”
何春桃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小安已经是个小男子汉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小安哭声一滞,随即真的大哭起来,呜呜呜,娘亲真的不要他了。
谢霁庭没办法,只好费力把小安哄好,又把对门的李红杏请来劝导一下春桃。
李红杏了解了事情原委,又看到何春桃靠在藤椅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便决定下点重料。
“何春桃,你至于吗?就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你要真这么喜欢赵大原,就去把人抢回来。整天坐在这儿伤春悲秋的给谁看呢?还绝食,亏你做得出来!”
李红杏骂完,本以为何春桃会跳起来和她对骂,谁知,她却只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哀伤地说了句:“你懂什么是失恋的感觉?”
李红杏哽了下,气道:“你懂,你最懂,行了吧!”
接着,扭头对谢霁庭道:“你不是会画画吗?你赶紧,把她现在的样子画下来,等回头她清醒过来,好让她看看她这几天是副什么鬼样子!”
说完,气冲冲地就走了。
谢霁庭想了想,当真回屋取了纸笔,拿到石桌上,刚将纸铺平,墨也研好,拿起笔,正要抬头看一眼藤椅上的人再画时,手中突地一空。
却见本该在藤椅上的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非但夺走了他手中的笔,还一掰两断,恶狠狠道:“想要画下来当我一辈子的把柄?没门!”
说完把笔一扔,转身扬长而去。
谢霁庭在心里为自己辛辛苦苦制的笔哀悼了两声,才起身跟去了厨房。
只见中午还闹着要绝食的春桃,此刻竟蹲在厨房大口啃着酱猪蹄。
何春桃两天没吃荤,今天更是没进食,这会儿吃着猪蹄便觉得格外的香。
见谢霁庭站在门口盯着她看,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美人啃猪蹄吗?”
谢霁庭心想,美人见过,啃猪蹄的人也见过,唯独没见过美人啃猪蹄。
他心下好笑,故意模仿她之前的语气道:“猪总共才四条腿,你吃了一条,它只剩下三条腿,可怎么走路,怎么面对俗世的异样眼光?”
何春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模仿她,也就是在嘲笑她。
“谢霁庭,你讨打是不是?”她蹭地一下站起来,将手中啃得只剩骨头的猪蹄用力砸向他。
谢霁庭急忙躲开,却见她抄起擀面杖就朝他追了过来,他连忙逃命去了。
两人一路逃一路追,没一会儿,就绕着镇子转了好几圈。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镇上的人便都出来看热闹了。
大槐树下,刘老头忍不住摇摇头道:“早就劝小谢不要找小何这样的母老虎当娘子了,他偏不听!这不,还没进门,就被追得满街打。等进了门,那还得了?”
坐在他对面与他对弈的老周却笑呵呵道:“你个糟老头子懂什么?这是人家年轻人的乐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才叫你情我愿嘛。”
韩胖子则默默数着圈数,而后一拍大腿道:“好家伙,这比去年追我跑的圈数还多!谢兄这下惨喽!”
这厢,何春桃一路追着谢霁庭,却见谢霁庭跑回了食肆,还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你跑啊,你怎么不接着跑了?跑不动了吧?”何春桃用擀面杖指着他。
谢霁庭非但没再跑,还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刚才之所以故意学她说话惹她生气,又一路逃跑,其实是为了让她好好地把心里的郁气发泄出来。
“掌柜的跑了这几圈,心里可畅快了些?”他喝了口茶问。
何春桃怔了下,才反应过来,这跑了几圈发了一身汗,身上确实松快了不少。
但这,不代表她就要轻易放过他。
她放下擀面杖,坐到椅子上,哼声道:“从明天起,工钱减半,砍柴量加倍。”
谁料说完后,谢霁庭非但没反驳,面上还漾出几分笑意来,眸中似有星辰在闪烁。
她甚至从他的笑容里看出几分自得来。
被罚了工钱还这么开心,莫名其妙!她心下腹诽两句,随手接过他递来的茶喝了两口,追着他跑了这么多圈,还真有些渴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跑呢。
第72章第七十二章
食肆歇业三天后, 在第四天重新开业。
除了刘老头老周等人第一时间过来捧场之外,韩峻竟然也来了。
何春桃本来以为赵大原之事后,韩峻不会再来了。毕竟韩峻之前照顾她和小安母子,是为了报答赵大原的救命之恩。
现在知道了小安不是赵大原的亲生儿子, 赵大原又还活着。韩峻便没有理由再照顾她们母子了。
没想到韩峻今日非但过来了, 还带了一瓶真正的蔷薇水过来送给她, 说是上头赏下来的, 他没有女眷用不着,送给她用正好。
“这太贵重了, 我不能收。”何春桃连忙推拒,又道:“以前您把我当做赵大原的遗孀, 对我和小安多有照顾, 我很是感激。不过现在赵大原既然还活着, 您实在不必再像从前那般照顾我们母子了。”
“正是因为大原兄还活着,却另有妻儿辜负了你,我就更得替他好好照顾你了。”韩峻沉声道。
何春桃一时竟无言以对。
“就算您要替大原照顾我, 也不用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这蔷薇水还是留着给您未来的夫人用吧。”她直白地拒绝道。
没想到她直白, 韩峻比她更直白:“嫂子, 我愿意像大原兄那样照顾你,也会像大原兄一样, 把小安当成亲生儿子看待。”
何春桃张口就想说‘我不配’, 但看到他那真挚的眼神,她实在不忍直接拒绝他,只好硬着头皮道:“容我考虑几天吧。”
“好, 我等你的回复。”韩峻一板一正地说完, 放下蔷薇水就离开了。
留下何春桃一个人对着桌上的蔷薇水发愁, 蔷薇水好闻是好闻, 可哪里是她一个小厨娘能用得起的?就像韩峻这样一个大将军,也不是她这么个带孩子的寡妇能配得起的。
她到底要怎么样拒绝韩峻,才能让他彻底死心,又能不对他造成伤害呢?
就在她苦恼不已的时候,谢霁庭却找到韩峻,当面对他说:“她心里没有你,你放弃吧。”
“她心里没有我,难道就有你么?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弃?”韩峻冷声道。
“凭我是小安的亲生父亲。”谢霁庭淡声道。
韩峻不敢相信:“你是小安的亲生父亲?这怎么可能?”
“你如果仔细观察过,应该不难发现,小安同我长得有些相像,也像我一样,喜欢读书。”谢霁庭平静道。
韩峻回想了下,小安好像是和谢霁庭有那么几分相像,也确实更爱跟谢霁庭习文,而不爱跟他习武。
“那她为何会嫁给赵大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韩峻沉声问道。
谢霁庭垂下眼眸,回忆道:“当年,她是我院里小厨房的厨娘,有一次我喝醉了酒,便强要了她。后来她便出府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当年出府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而小安,就是那个孩……”
还没等他说完,韩峻便一拳头朝他的脸挥了过来,他没有躲闪,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韩峻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后,却仍不解气,一把将他拎起来,对着他的肚子一拳又一拳,怒吼道:“你这个畜生,仗着自己是什么狗屁世子,竟敢毁了她的清白!毁了她的清白就算了,竟还不肯对她负责!若非遇上赵大原,她当年哪里还有什么活路……”
他现在才明白,去年谢霁庭刚流放过来时,春桃说的和他有些旧怨指的是什么,也才明白,为什么春桃刚开始明明恨谢霁庭,却还是在他遇到困难时伸出了援助之手,因为他毕竟是小安的亲生父亲!
谢霁庭嘴角很快沁出血迹,却依旧没有反抗,亦没有反驳,因为他当年的所做所为,比他骂的,更过分。
顾忌到谢霁庭是小安的亲生父亲,又帮他处理过许多军中庶务,韩峻到底没有下死手,打得差不多了便松开手,将他丢到地上。
“就算你是小安的亲生父亲,我也绝不会把春桃让给你这个畜生。”
韩峻说完转身就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你当真没发现,她对我,和对你的区别之处么?”
他脚步一滞,尽管他对这方面并不敏感,也不得不承认,春桃在他面前,和在谢霁庭面前,确实不太一样。
她在他面前,永远是客客气气的,尊敬有余,而少了几分亲近。
而她在谢霁庭面前,虽然总是张牙舞爪,摆出掌柜的派头,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亲昵。
她的一切小缺点,包括任性、冲动、甚至贪财,都只在谢霁庭面前展现。
而这一切,都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她心里,或许真的已经有了谢霁庭。
他回过身,见谢霁庭虽痛得蜷缩在地上,眼神却坚毅又明亮,丝毫不肯退让。
“就算她心里有你,可就凭你现在的身份,你能为她做些什么?”韩峻冷声质问。
“此后余生,珍重以待。”谢霁庭答。
韩峻冷眼盯着他看了半晌,他的眼神都不曾有一瞬躲闪,他这才相信,他是发自内心说的这句话。
其实,如果他刚才回答什么会想办法给她荣华富贵,他只会嗤之以鼻。
但他偏偏诚恳地说了这句话,才让他相信了他的真心。
“你最好全心全意待她,不然,我绝不会饶过你!”
韩峻丢下这句话,才转身大步离开。
谢霁庭躺在地上,等到腹部的疼痛好些了,才起身,先回双坪村简单处理了下伤口,又去到山谷桃树林里,找了许久,才从树枝缝隙里找到两颗刚成熟的桃子摘了下来,洗干净后用布兜装着,带回了镇上。
食肆里,何春桃正陪小安玩翻花绳呢,见谢霁庭顶着一张猪头脸回来,不免吓了一跳。
“你这脸是怎么了?怎么肿这么老高?”何春桃问。
“上山时不小心摔了一下,已经擦过药了,无碍。”谢霁庭道。
“你没事儿上山作甚?这摔得也太狠了些。”何春桃直皱眉。
“上山摘桃子去了。”谢霁庭说着从布兜里拿出那两个桃子递给她。
何春桃接过桃子,有些疑惑道:“桃子不都摘完了么?怎么还有?”
“总有些漏网之鱼。”谢霁庭轻笑道,这一笑,牵扯到脸上的伤口,当即‘嘶’了一声。
何春桃看着都替他疼,忙道:“你快别说话了,去藤椅上躺着歇会儿吧。那些个漏网之桃啥的,下次也不必再去摘了,省得再摔上一跤。”
谢霁庭点点头,去藤椅上躺着了。
但哪怕是躺着,腹部也还是疼得厉害,这个韩峻,下手还真不是一般的狠。不过,能换得他的退出,挨上这一顿打也值了。
几日后,韩峻再次过来,何春桃酝酿了下,正准备委婉地拒绝他,却听他道:“嫂子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以后我韩峻,就只把你当成嫂子了,不会再有任何非分之想,请嫂子放心!”
何春桃愣了下,她什么都没说呢,他怎么就明白了?他都明白啥了?
联想到前几日谢霁庭莫名摔伤一事,她才想到,是不是谢霁庭跟他说了什么,才让他这么快就转变了态度。
“是不是小谢跟你说了什么?”何春桃于是问。
韩峻点点头:“他什么都告诉我了。”
何春桃心下一凉,什么都告诉他了?难道连她当年爬床的事都告诉他了?
却听韩峻继续道:“包括他当年喝醉酒强迫你的事,也都告诉我了。不过嫂子放心,我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他也跟我保证了,以后会全心全意地对你。但凡他敢做出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只管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何春桃愣怔地点了点头,送走韩峻后,她呆坐在椅子上,不明白谢霁庭为何将她当年爬床的事,说成是他醉酒后强迫她。
他这是在维护她的颜面,所以宁愿自污?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彻底绝了韩峻的心思。
至于她和他,就顺其自然吧。
她不会因为赵大原另娶就急着把自己也嫁掉,更不会因为韩峻退出就择定谢霁庭。
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也挺好的。
何必非要找个男人来约束自己?
这日,何春桃闲着无聊,又找了李红杏和孟星彤来打叶子牌。
打牌打到一半,李红杏突然问道:“话说赵大原的事也过去有些日子了,你跟你家那位探花郎的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我跟小谢能有什么事?最多看他表现好,给他加些工钱罢了。”何春桃随口道。
李红杏见她装傻充愣,不免生气道:“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傻?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家那小谢,可招人稀罕了,十里八乡不知多少军户家的女儿都想嫁给他呢,王媒婆李媒婆的,都不知去过他家多少回了,他都给一口回拒了,不就是在等着你吗。”
这事儿何春桃倒没听谢霁庭提起过,不过,再怎么样,短时间内,她都不会跟谢霁庭在一起的。
不然赵大原的事刚过去,她就迫不及待地和谢霁庭在一起,别人还以为她早就和谢霁庭好上了呢。
再者,以谢霁庭现在的身份,她也不可能真的同他成亲,不然小安岂不是也要沦为军户。而且万一哪一天谢霁庭有个什么意外,她岂不是也要被朝廷召集起来,当做军妻发给别的军户?
“你是替哪个媒婆来说情的?我回头跟他说一声,让他松口不就行了。”何春桃不以为意道。
李红杏见她这般没心没肺,当即气恼道:“你就口是心非吧,别磨蹭到他当真另娶的那一天,你后悔都来不及!”
“你不也一样,你家那郑方,前几天又被你气跑了一回吧,小心他下次再被你气跑了就不回来了。”何春桃还击道。
李红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也闭嘴不再多说了。
一旁孟星彤则对着旁边的‘相公’娇声道:“还是相公好,从来不会同我吵架,不但不会离家出走,还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永远对我一心一意。”
何春桃和李红杏听了俱是有些扎心,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联起手来,连赢了孟星彤好几把。
直到孟星彤嫌‘相公’影响她手气,把‘相公’赶回家后,两人才放了水,把先前赢的钱又输还给她。
第73章第七十三章
秋高气爽, 碧空如洗。
何春桃闲来无事,便拿了本新买的话本子看,看到不认识的字,便直接问同样坐在一旁看书的谢霁庭。
不过, 同样是看书, 她看的是通俗易懂的话本子, 谢霁庭看的书她就全然看不懂了。所幸她就是个厨娘, 也不用考科举,看不懂不看便是。
看到话本子上写着一对新婚夫妻因脾性过于不和, 成亲不足一个月就大打出手闹和离,何春桃不免摇了摇头, 这就是促成这桩亲事的媒婆的不是了。
两个人脾性不和, 就不要硬撮合到一起嘛。这不, 成了也得离。
联想到上回李红杏说的事,何春桃转头嘱咐谢霁庭:“听说最近有好些媒婆上你家提亲,你可得擦亮眼睛, 挑个脾性相合的, 日子才能过得长久嘛。”
“何时有媒婆上我家提亲, 我怎么不知道?”谢霁庭问。
“就前些天,有人亲眼看见王媒婆李媒婆她们上你家去了。”何春桃说。
“哦, 你说她们啊, 她们不是上门提亲的。”谢霁庭道。
“那她们上门干啥的?”何春桃很是不解。媒婆上门,不是提亲的还能是干嘛的?
“她们上门,是看我人缘好, 让我帮着介绍些青年才俊的。”谢霁庭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道。
没办法, 一旦承认了媒婆是上门提亲的, 就算他说全都回绝了, 她也肯定会兴致勃勃地要帮他参谋。毕竟她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性子。
“你?人缘好?让你帮着介绍?”何春桃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谢霁庭点点头。
何春桃想了想,谢霁庭如今在镇上人缘好像确实不错,家家户户都能串门,比她还厉害些。
“所以,你现在,转行做媒婆,哦不,做媒人了?那你撮合几对了现在?赚的钱多不?有没有成亲后过得不如意的来找你算账的?”
听到她异常兴奋的语气,谢霁庭不禁沉默了。
他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道他就编个别的理由了。
何春桃见他不说话,正要再问,就见吴婶从门外进来了。
“吴婶,您今儿个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快,快请坐。”何春桃一边招呼,一边吩咐谢霁庭:“小谢,快,去给吴婶沏壶茶。”
谢霁庭正愁不知怎么应对她问的那些媒婆的问题,见吴婶来了,连忙起身去后厨沏茶去了。
吴婶坐下后,就拉着何春桃的手道:“婶子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有一桩亲事想跟你聊聊。”
何春桃一想,吴婶能找她聊的亲事,就只有巧秀了,便道:“巧秀才十三四岁,这么早就说亲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吴婶愣了下,随即道:“婶子今天跟你说的,不是巧秀的亲事,是巧秀她哥的亲事。”
“哦?巧秀她哥定亲了?定的哪家?”何春桃问。
“还没呢,我正愁给他说门什么亲事呢。他今年也满二十了,身上也有个童生的功名,一直在县里进学,本来是想着等他高中之后再给他说亲的。但最近好些媒人上门给他说亲,我寻思着,他年纪也不小了,说门亲事也成。但是这挑来挑去,都不满意。这娶媳妇进门,不知根知底的哪儿成?”吴婶语气很是发愁。
何春桃听到这儿,还以为她是来找她诉苦的,便安慰道:“您也别太担心了,慢慢挑,总能挑到合适的。”
“你还别说,我还真想到了一个知根知底又合适的。”吴婶说。
“哦?是哪家姑娘?”何春桃随口问。
“就是你啊,春桃。”吴婶笑眯眯道。
“啊!啊?”何春桃起先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嘴巴一时都有些合不上。
吴婶却再次拉起她的手,亲昵道:“你看看,婶子对你,再熟悉不过了。知道你是个能干又孝顺的。虽然你比巧秀她哥大上一岁,还是个带孩子的寡妇,但没关系,婶子不嫌弃。只要你能供巧秀她哥读书,日后他高中了,你可就是诰命夫人了。这不是两相皆宜嘛。”
何春桃明白了,吴婶这是全家供儿子读书,供到现在有些供不起了,这才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到底是一个镇上的街坊,又是巧秀的亲娘,她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便朝后厨方向唤了一声:“小谢,小谢,出来一下!”
吴婶却急忙拦住她,小声道:“你喊小谢出来作甚?原先你跟韩副将在一起便也罢了,现在韩副将来得少了,你也不能找小谢这样的流人啊,难道你想子孙后代都沦为军户?”
何春桃一时颇有些无语,合着吴婶一直认为她和韩副将有一腿,但即使这样,也愿意捏着鼻子娶她当儿媳妇。这看样子,除了想图她的钱财,怕是还想借着她攀上韩峻这高枝儿呢。
“婶子,您误会了,我叫小谢出来,是因为小谢最近开始做媒人了。他保的媒,就没有哪方不满意的,我让他帮您挑个好儿媳,一准能让您满意。”
正好谢霁庭端着茶出来了,何春桃忙冲他挤了个眼神,道:“小谢啊,你来得正好,吴婶正愁给她儿子说门什么亲事呢,你快帮她介绍几个好的。最好是家境殷实,家世又清白的。”
谢霁庭收到眼神,先不紧不慢地把两杯茶分别递给吴婶和春桃,接着坐下来,询问道:“吴婶想找个什么样的儿媳?可有什么具体的条件?”
当着谢霁庭的面,吴婶不好直接说想要春桃做儿媳,便委婉道:“最好是像春桃一样能干又孝顺,还能供我儿子读书的。”
谢霁庭这才明白,吴婶竟是将主意打到春桃身上了。
他非但没生气,面上笑意反而更深了:“令郎一表人才,又有功名在身,这个条件并不难找,吴婶放心,回头我一定给令郎寻个合适的。”
“是吗?那就劳烦小谢了。”吴婶将信将疑道。
如果当真能找到个嫁妆丰厚能供儿子读书的黄花大闺女,那肯定比春桃这个带孩子的寡妇要强得多。
送走吴婶后,何春桃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责备了谢霁庭两句:“我让你帮吴婶找儿媳,你还真答应帮她找啊?你随便应付两句不就行了。这下好了,我看你怎么给她找个合适的,回头她要是不满意,且有的闹腾。”
“掌柜的放心,我一定让她满意。”谢霁庭笑道。
就算为了让吴婶别再来打春桃的主意,他也要帮吴婶找个好儿媳。
何春桃对他这句话深表怀疑,可没想到,他动作很快,不出三天,就找到个合适的,是隔壁县里一家布商的女儿,叫彭珊珊,年芳十九,因为急着嫁出去,家里愿意陪上价值五百两银子的嫁妆。
吴婶一听到五百两银子的嫁妆,立时便心动了。不过,等她亲自去隔壁县里打探了下,回来就到食肆闹了起来。
“小谢,我是信任你才把找儿媳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可你找的那叫什么人啊。我去隔壁县打听了,都说那个彭珊珊长得奇丑无比,身上还有异臭,所以即便陪上五百两嫁妆,也没有人敢娶。”
谢霁庭被她一通指责,却笑了笑,不急不慌道:“若非如此,彭家又怎肯出五百两嫁妆嫁女儿?且不是彭小姐嫁不出去,是她一心想挑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还要长得一表人才的,这才蹉跎到今日。令郎的条件,彭家一眼就相中了,说是只要令郎有这个天分,彭家会竭尽全力,供令郎读书。”
谢霁庭说到这儿,见吴婶有些心动,便故意道:“吴婶,您可想好了,错过彭家,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人家了。且我听说,彭家最近不止相中了令郎,还相中了隔壁县一位读书人,您若是想和彭家结亲,还得尽早做决定才是。”
吴婶一时有些纠结:“可是长得太丑了,我怕我儿子不同意啊。”
“同读书前程比起来,区区样貌又算得了什么?相信令郎一定能想明白这个道理的。”谢霁庭劝诱道。
吴婶听到这儿,一咬牙做下决定:“你说得对,同前程比起来,长得丑点又算得了什么?我这就去请媒婆上门提亲去。这事儿要是成了,婶子一定给你包个厚厚的红封。”
吴婶说完匆匆离开,似是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何春桃想了想,有些担忧道:“吴婶娶这个儿媳,就是为了图人家的钱财,肯定不会好好对人家。吴婶的儿子也没什么读书的天分,万一一直考不中,一辈子都只是个童生,那你撮合他们,岂不是害了那个彭小姐?”
“放心吧,我打听过了,那位彭小姐自幼随父亲学做生意,是个厉害性子,又有娘家依靠,不会吃亏的。且吴婶家的情况,我都让人跟彭家说清楚了,彭家既然依旧愿意跟吴家结亲,应该是衡量过了。”谢霁庭解释。
何春桃这才放下心来,性子厉害些好,这样就不会吃亏了。
吴婶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和彭家换了庚帖纳了吉请了期,就定在一个月后成亲,还广发喜帖,邀请街坊们到时候去捧场。
镇上许久没有这样的大喜事了,何春桃和街坊们一样,都等着吃喜酒看热闹呢。
不过,还没等到去看别人家的热闹,热闹就先来自己家了。
这日,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队途径雁归镇,停在了桃原食肆门口。
这行有数百侍卫护送的车队,竟是要送永嘉公主前往鞑靼和亲。车队里俨然还有之前经雁归镇入京的鞑靼使团。
众人这才知道,之前鞑靼使团入京,竟是为了求娶大夏公主的。
第74章第七十四章
永嘉公主走下马车时, 何春桃差点被她头上华丽的头饰给闪到眼睛,金簪金钗金步摇,还都嵌着大大小小的各色宝石。
不过,华丽的头饰下, 却是一张柔美婉丽的面庞。织金的衣袍下, 是比寻常女子还要纤细的身姿。
何春桃当即心生怜悯, 这样一位纤弱的公主, 却不得不背井离乡去鞑靼和亲,着实可怜。
见永嘉公主朝食肆走来, 她连忙客客气气地将人请了进去,又从谢霁庭手里拿过抹布, 将最中间的桌椅擦了擦, 才请永嘉公主落座。
然而, 永嘉公主并未立即入座,而是等身边的宫婢将软垫垫到椅子上,才坐了下去。
何春桃不知道永嘉公主来食肆是找谢霁庭的, 还是单纯用膳的, 正准备开口问上一句时, 就听永嘉公主身边的侍卫大声呵道:“公主有几句话要问谢公子,其余闲杂人等, 速速退避!”
何春桃只好同巧秀等人退到了院中去, 临走前,担心地看了谢霁庭一眼,谢霁庭只回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闲杂人等退避后, 永嘉公主摒退了一众侍卫, 只留了一名宫婢在身边。
她抬头, 看向谢霁庭, 想要看看,时隔近一年,他是否变了许多。可他非但站得远远的,还始终低着头,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
但他颀长的身姿、清泠如雪的气质,以及俊美似谪仙的容貌,却一如往昔。
“谢世子,许久未见,你、过得如何?”她柔声问。
“多谢公主关心,草民一切都好。”谢霁庭低眉垂眼地答。
“那就好。这么久没见了,谢世子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永嘉公主期盼地问。
“听闻公主此行是要和亲鞑靼,草民身无长物,只能祝公主一路平安顺遂。”谢霁庭淡声道。
院子里,何春桃到底不放心,于是趴到墙根,想听听里面到底在讲啥。这一听才知道,谢霁庭和永嘉公主是在叙旧。
听到谢霁庭祝永安公主和亲之路平安顺遂,何春桃恨不能冲进去敲他脑门几下。
人家公主都要和亲这么惨了,他作为旧识,就不能好好安慰人家两句吗?
厅内,永嘉公主沉默了下,大概是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安慰之语,过了会儿才重又开口道:“你离京这一年,京里发生了许多事。大哥死了、二哥伤了腿、六弟封王就藩去了,如今只剩下三哥和五弟还在争那个位置。”
永嘉公主见他听到她说这些时,表情没有丝毫异样,也没有任何反应,似是对夺嫡之事全然不关心,便继续道:“父皇近来身体也不大好了,太医说让父皇静养,可父皇总是放不下朝中之事,病情便总是反反复复,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好转?”
谢霁庭这才恭敬道:“皇上有龙泽庇佑,必能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永嘉公主分不清他是真情还是假意,忍不住问:“父皇将你流放到此地,你心里可有怨恨?”
“皇上能赦免草民性命,草民感激不尽,不敢有一丝怨恨。”谢霁庭垂眸道。
永嘉公主想了想,说:“其实去年英国公府出事后,我去求过父皇,求他赦免你的罪名,可父皇最后还是将你流放了。是我无用,没能帮到你什么。”
“公主能为草民求情,草民已经万分感激了。”谢霁庭依旧恭敬道。
永嘉公主见他虽说着感激,态度却依旧疏离,便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此去和亲,你当真,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草民唯愿公主平安顺遂、长乐永康。”谢霁庭淡声道。
永嘉公主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留恋与不舍,她心伤的闭了闭眼,才重又睁眼道:“谢世子可知,即便你和表妹自幼定了亲,京城依旧有许多贵女倾慕于你,而我和四姐也在其中。我和四姐都曾为了嫁给你,做了些傻事。但我和四姐不同的是,我得不到会默默藏在心里,而她得不到的,则宁愿毁掉!”
趴在墙根偷听的何春桃听到这儿大为惊讶,原以为谢霁庭和这永嘉公主不过是旧相识,没想到永嘉公主还是谢霁庭的倾慕者之一。
而她口中得不到就宁愿毁掉的四姐,也不知对谢霁庭做过些什么?
谢霁庭听到这里则是微微蹙眉,难道四公主曾经对他做过什么,而他却毫不知情?
永嘉公主说到这儿,则是话音一转道:“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或许,我应该学四姐那样,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毕竟,我马上就要离开大夏了,再不为自己考虑一次,恐怕就没机会了。”
何春桃听到这心道不好,难道这永嘉公主要毁掉谢霁庭?她是要杀了谢霁庭还是……
却听永嘉公主下一句说道:“我此去鞑靼,人生地不熟,身边也没个亲信之人,不如,你随我一起去吧。”
何春桃听了瞪大眼睛,这永嘉公主竟然要让谢霁庭陪她一起去鞑靼!这怎么行?
谢霁庭亦是面色微变,拱了拱手道:“草民身无所长,即便去了鞑靼,只怕也帮不了公主什么。且草民如今乃一介流人,若无准许,不得离开雁归镇,更不能擅离大夏,怕是无法随公主一起去鞑靼了,望公主见谅!”
“你在拒绝本公主?”永嘉公主嗓音微冷。
“草民实在无法同去,请公主见谅!”谢霁庭坚持道。
永嘉公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食肆。
何春桃听到她离开的动静,这才松了口气,又连忙跑进前厅,本想让谢霁庭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免得那永嘉公主待会儿又杀个回马枪。
谁知,还没等她想好要让谢霁庭避到何处去时,门外便走进来一个侍卫头头,厉声道:“谢公子,本统领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给公主做侍卫随从,要么,做个阉人,以后贴身服侍公主。”
听到这话,何春桃和谢霁庭脸色俱是变了一变。
何春桃万万没想到看似纤弱的永嘉公主狠起心来,竟能狠到这个地步!亏她那会儿还对她心生怜悯!
“谢公子,齐某也是迫不得已,公主说了,若你不肯随行,她宁愿自戕,也不去和亲了。公主若不去和亲,齐某这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齐某若保不住项上人头,难保不会做出些什么疯事来!”齐统领说着,扫了眼他身侧的美貌妇人,嘿嘿笑了两声。
“齐统领是在威胁我?”谢霁庭冷声道。
“齐某不敢,不过,齐某相信,谢公子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选择。听说谢公子的亲妹妹,也在此地,不如,齐某把她也请来见上一见?”齐统领赤.裸裸地威胁道。
“你,你拿个孩子来威胁,算什么男人!”何春桃不忿地骂了句,又攥住谢霁庭的胳膊道:“你别受他威胁,他不敢的,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在呢!”
谢霁庭拍了拍她的手安抚,抬头看向齐统领,淡声道:“好,就依齐统领所言,我愿以侍卫之身护送公主和亲。”
“谢公子果然是聪明人,那就请吧。”齐统领做了个朝外的手势。
谢霁庭扭头看向春桃,嘱咐了句:“我走后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也帮我照顾下馨如。”
说完掰开她的手,缓步朝外走去。
何春桃于是眼睁睁地看着谢霁庭跟随和亲车队一起离开,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馨如哭着跑过来问她该怎么办,她想了想,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人去军营给韩峻递了个信,想求韩峻救谢霁庭一次。
把馨如小安都安抚好后,正呆坐时,李红杏过来了,恨其不争地看了她一眼,说:“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早干嘛去了?”
“谁说我后悔了?我凭白没了一个伙计,还不能发下愁啊。”何春桃辩驳道。
李红杏白了她一眼,又道:“你说这小谢,明面上是给公主做侍卫去了,可我怎么看,都像是做男宠去了?”
何春桃心下一沉,嘴上却道:“那敢情好,给公主做男宠,总比窝在我这破食肆当伙计强。起码能摆脱军户身份,跟着公主享福了,说不定还能博个大好前程呢?”
“你就嘴硬吧你!”李红杏塞了个大红枣到她嘴里,转身气冲冲地走了。
何春桃细细咀嚼着口中红枣,嚼着嚼着,竟越嚼越苦。
“呸!”她一口将红枣吐出来,心道:这李红杏,竟然塞一个烂红枣给她吃,看她回头怎么说她!
过了半日,韩峻才过来食肆,却表示对谢霁庭之事无能为力。
事关两国联姻,公主既然铁了心要谢霁庭随行,那么,别说他只是一个副将,就算他是大将军,怕也改变不了什么。
何春桃怕韩峻担心,便笑了笑道:“没办法就算了,反正他也是自愿去的,公主既然倾慕于他,应该会善待于他。劳韩将军走一趟,实在不好意思!”
韩峻军中还有事,便没多留,匆匆离开了。
当晚,何春桃辗转难眠,脑子里一会儿浮现出谢霁庭赤身裸体给永嘉公主做男宠的画面,一会儿又浮现出谢霁庭拒死不从被永嘉公主拿鞭子抽打的场景。
光是想想这些画面,就有些惨不忍睹头皮发麻。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入睡。
她相信,谢霁庭不是束手就擒之人,他一定有法子逃过这一劫才会那般从容地离开的。
兴许,他只是护送公主到边境,就会随齐统领折返回来呢。毕竟到了边境,公主就会被移交给鞑靼迎亲的队伍了。
然而,过了两日,何春桃亲眼看到那位齐统领带着大批侍卫兵将折返回京,却迟迟不见谢霁庭身影。
她这才明白,谢霁庭不会再回来了,他是真的跟着永嘉公主去鞑靼了。
他就这么抛下馨如、抛下小安、抛下她们所有人离开了。
第75章第七十五章
确定谢霁庭不会再回来后, 何春桃情绪低落了两日,随即宽慰自己,不就是一个伙计吗?走了便走了,她离了他还过不了日子不成, 大不了再招一个好用的便是。
她把谢霁庭抛在脑后, 像从前一样, 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这日, 姚立群一边擦桌子一边向她抱怨:“掌柜的,您到底什么时候招新伙计?我这每天一个人跑堂, 累都要累死了。”
“你一个大男人,跑个堂就能把你累死?以前你没来时, 小谢不也是一个人跑堂, 怎么没见他叫累?亏你还是习武的!”何春桃鄙夷道。
“可我每天不但要跑堂, 还要帮我师父打铁啊!”姚立群辩解道。
“那我不管,谁让你欠我的银子还没还清?等你还清了不用再以工抵债了,我自会招个新的伙计!”何春桃哼声道。
姚立群掰着手指头一算, 还得几个月呢, 顿时哭丧起一张脸, 提议道:“要不,我去帮您把谢霁庭救回来?”
“你有这个把握能把他救回来?”何春桃问。
“没把握。”姚立群摇摇头。
“没把握就老老实实擦桌子,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何春桃没好气道。
其实就算姚立群有把握, 她也不能真的让他就这么去把谢霁庭带回来。
因为把人带回来简单,但带回来之后,如果和亲的事出了岔子, 就麻烦了。
到时候除了谢霁庭一家, 所有相干之人, 怕是都难逃罪责。
谢霁庭应该也是想到这一点, 才不做任何抵抗,认命地给公主做侍卫去了。
下午,何春桃闲着无事,又看起上次没看完的话本子来。
没看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字,她习惯性地抬头想问谢霁庭,却见厅中只有自己一个人,这才记起谢霁庭已经离开了。
她低下头,把不认识的字囫囵过去,很快便看得入迷起来。
看着看着有些口渴了,她头也不抬地伸手从桌上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又端起茶杯送到嘴边。
然而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是凉的,她蹙了蹙眉,把茶杯搁回桌上,头也不抬地喊道:“小谢,茶凉了,快去烧壶热的过来。”
谁知喊完半天没听到动静,她皱着眉抬起头来,见厅中一片空荡,才恍然记起,谢霁庭是真的离开了。
他再也不会坐在一旁陪她看书,随时为她答疑解惑;也不会细心地为她添茶续水,让她时刻有热茶喝。
何春桃一时有些愣神,从何时起,她开始依赖于他的照料陪伴,以至于他一朝离开,她竟有些不习惯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一起生活久了,也会有感情。
就在她试图这般说服自己时,飞隼突然从门外进来,急声问道:“世子当真跟永嘉公主和亲去了?”
何春桃见他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赶回来,也不知是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
“飞隼,你回来了,你家世子确实给永嘉公主做侍卫去了。”她点点头道。
飞隼脸色当即一变,愤懑道:“我这就去把世子救回来。”
“哎,你等等!”何春桃拉住他,劝道:“你一个人怎么去救他?再说,就算你把他救回来了,影响了两国联姻,上面怪罪下来,怕是连性命都不保。”
“我不管,我一定要去救世子回来!”飞隼一把甩开她就要往外走。
“哎,你这个人怎么说你都不听呢?你家世子答应给公主做侍卫,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虑,你贸然去救人,万一反而坏事了怎么办?”何春桃说着快步走过去把门关上。
飞隼见她关门不让他出去,无比气愤道:“世子答应给公主做侍卫,不就是怕影响到您,影响到三小姐吗?世子一心为你,你不想法子救他就算了,还拦着不让我去救他,你心肠也太狠了些!亏世子这么多年对你一往情深……”
前面的指责也就罢了,后面的一往情深是咋回事?
“你等等,你家世子怎么就这么多年对我一往情深了?”何春桃打断他。
飞隼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当年你到了澄晖院,却仍能经常外出行走,是世子给你的特许。世子得知你想恢复自由身出府嫁人,便开了府中先例,允许院中婢女到了年纪就能销了身契出府嫁人。”
何春桃听到这儿,不免有些讶异,她还以为她能外出行走,是因为她是厨娘。而院中婢女到了年纪就能销了身契出府嫁人这事儿,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心善,没想到竟是为了她才开的先例。
却听飞隼继续道:“可没想到,你竟趁世子醉酒做出那种事来!换做其他任何婢女,做出这种事,都只有死路一条,可世子非但在夫人面前求情放了你一条生路,后来得知你被卖出京后,更是让我去把你追回来,得知你被赵大原救了之后,又让我送银子送药材过去。可赵大原只收了药材不肯收银子,世子便又让我去请了曾太医为你医治,怕你不接受,还让曾太医扮作寻常大夫上门给你诊治,你要知道,曾太医可是连寻常公侯之家都请不动的!”
这些事何春桃之前听青鹞说过,因而听飞隼再说一遍,也并没有什么触动。
飞隼越说越气愤:“后来,你和赵大原去了青州。世子沉郁了许久,终究放心不下,特意领了一份需要南下的差事,途径青州去看你,正好看到你挺着孕肚给赵大原送饭,世子心伤至极,便没有露面,但离开前,还是留了银票给当地的汪举人,让汪举人对你们多加照料,通过请赵大原做活计慢慢把银子给你们,就是怕直接给银票,你们会不接受……”
“你等等,”何春桃再次打断他,问道:“你家世子当时留了多少银票来着?”
“大概是一千两吧。”飞隼想了想道。
何春桃一听气得够呛,她就说当年那个汪举人怎么老请赵大原做活,给的工钱也高,可满打满算,撑死给了不到五十两!
谢霁庭给他留了一千两银票,他竟然就给了赵大原不到五十两!还是让赵大原做了大半年的活儿才给了这么点!这心也太黑了些!
他但凡多给点,赵大原当年也不用因为交不上钱,上边关打仗去了。
她和赵大原也不至于造化弄人,到今天这个地步!
“那后来呢?”何春桃生气地问。
“后来,后来世子回京后就大病了一场,之后就彻底戒情戒欲了。”飞隼答。
何春桃听得直皱眉,戒情戒欲是什么鬼?
不过,就算忽视飞隼说的这些,就凭谢霁庭这一年对她的照顾,这人,还确实得救。
大不了救回来后,大家一起逃命,后半辈子隐姓埋名过日子。
何春桃于是一咬牙道:“行了行了,你说的我都听懂了,你不就是想救你家世子回来么?你想救,那就救吧,不过,光靠你一个人可救不了人。”
她想了想,接着说:“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去,再叫上小姚和焦屠户,到时候争取智取,不能蛮来,明白吗?”
飞隼这次回来其实带了一批好手回来,只是这批人不方便露面,便点头同意了她的提议。
何春桃于是找来姚立群和焦屠户,征求了下两人的意见,见两人都同意一起去,便各自简单收拾了下,带上干粮和水,准备出发了。
出发前,她放了巧秀的假,把小安和大黄暂时交托给李红杏照顾,想了想,还是把春雨带上了,想着万一到了地方人不好接近,可以让春雨去传个信。
因着不会骑马,为了赶路也不好坐马车,何春桃想了想,赁了头小毛驴骑着上路了。
马她不会骑,驴她还是会骑的。
离开时,一行人没有声张,也没有通知韩峻,悄无声息地就离开了。
到了鞑靼,在草原上奔驰了数日,突遇大雾,临时赁来的小毛驴也不听使唤,死活不肯往前走,一行人只好停下来原地休息了半日。
待到浓雾渐渐散开,几人正要再次启程时,却见远处一人一马穿过白雾朝他们驰骋而来。
担心来者不善,几人对视一眼,俱都警惕起来。
待到来人渐近,何春桃才认出来,这人身影有些眼熟,不是谢霁庭,还能是谁?
见谢霁庭骑到近前才猛地一勒缰绳停了下来,翻身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何春桃眼眶微湿,亦朝他走了过去。
谢霁庭看到她眼中泪光,忙快走两步到她身前,张开双臂,欲要揽她入怀。
谁知她非但没有投入他的怀抱,反而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紧接其后的是她的一通斥骂:“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不是攀你的公主高枝去了吗?还回来干什么?你就这么潇洒地走了,把我们都抛下了,你知不知道馨如她们有多担心?你走了,谁教小安读书,谁来喂养春雨,谁来给我跑堂……”
谢霁庭懵了下,正欲解释,忽地,骂声骤停,有香软入怀,亦有湿意浸入袍领。
她趴在他怀里,呜呜哭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我做梦都梦到你被那个永嘉公主折磨欺负,呜呜呜……”
他低头,看着她有些杂乱的头顶,抬手帮她理了理碎发,将她发间的草叶一点点摘了出去,温声安抚道:“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么?莫哭了!”
何春桃才不管,抓着他的衣领子哭了个够,又把眼泪都在他胸口蹭干净了,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一转头,见姚立群三人都默默地蹲远了些,还算识趣,便拉着谢霁庭坐下,细细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永嘉公主去和亲?”
其实当日那个齐统领威胁谢霁庭时,他就算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办法应付,也多少能想法子拖延两日,但他偏偏没有,反而干脆地离开了。
所以她一直怀疑他是另有打算,可这么多天他都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才决定,和飞隼他们一起来救他。
谢霁庭一听就知道她猜到了他是另有打算。
的确,他此次痛快地答应随永嘉公主去鞑靼,一是因为鞑靼突然派使团来大夏求娶公主,意图不明,他想混进鞑靼的迎亲队伍探探虚实。
二是因为他想从永嘉公主口中套话,看看四公主曾经对他做过什么,他有预感,这件事或许与谋逆案有关。
三则是因为,他想试试看,如果他离开几日,她会是何反应。
如今看来,这三个问题都有了答案。
鞑靼确实不止是想要和亲那么简单,四公主也不止在谋逆案中动了手脚,而春桃,似是终于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了。
后两个目的不好与她言说,谢霁庭便只说了第一条,说完还补了一句:“我和韩峻商量过,没有比这更好的混入鞑靼迎亲队伍的机会了。”
何春桃没想到谢霁庭竟是为了这个才去的,既然涉及国家安危,她自然不好责怪他。
但听到最后一句时,她还是免不了发了脾气:“所以你跟韩峻合起伙来骗我一个?”
她就说怎么上次找韩峻帮忙,韩峻毫不犹豫地推拒了不说,还没待一会儿就匆匆走了,定是怕说多了露馅!
“因是临时决定的,这才没来得及跟你说。韩峻应该也是怕你担心,才没有多说。”谢霁庭解释。
何春桃暂且接受了这个解释,又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永嘉公主应该不会轻易放你离开吧。”
谢霁庭闻言沉默了下,前些天他经常和永嘉公主在马车上对弈,除了套话,也在想该用什么法子脱身。
他可以花言巧语哄骗她,也可以装惨博她同情,但他都没有,他只是平静地与她对弈交谈,展现出和从前一样的翩翩风姿和清正之气。
他不再自称草民,而是做回了从前那个矜贵清雅的英国公世子。
他能够看到,她眼中渐渐重聚起对他的倾慕和欣赏。
接下来,他在言谈中不经意地流露出自己尚存为国为民之心,远大高尚之志。
于是,她终究不忍心毁了他,给了他一匹马,放了他离开。
他到底还是利用了她对他的倾慕之心。
谢霁庭不愿春桃知道自己的卑劣之处,只道:“永嘉公主心善,我向她求了几回情,她便放了我回来。”
何春桃有些怀疑,便问:“既然求情这么管用,你为什么不早点求情,也好早些回来?”
谢霁庭闻言面露几分尴尬:“其实,永嘉公主十日前就放了我回来。”
“什么?那你这些天都干啥去了?”何春桃惊讶道。
“我、我迷路了。”谢霁庭尴尬地笑了笑,说:“今日是远远地看见春雨在空中盘旋,顺着春雨的方向才找到你们的。”
何春桃:“……”
这么大个人了,咋连去时的路都记不住?
幸亏她来之前带上了春雨,不然怕是找到鞑靼王城去,怕也找不到他了。
何春桃沉默了下,看了眼姚立群他们,见他们离得远应该听不清,便凑到谢霁庭跟前,小声问了句:“那个,你、你现在还是清白之身不?”
谢霁庭瞳孔微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句话,他很怀疑,她是出于什么想法,才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问他这句话,让他莫名有种自己是个被山贼抢去的黄花大闺女的感觉,好不容易逃回家,却被怀疑失了清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压抑着嗓音问。
“那个,你别多想,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就算你被那个啥了,也别太郁闷了,更别去投河自尽什么的,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嫌弃你的!”何春桃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谢霁庭一时哭笑不得,不知是该感谢她不嫌弃他,还是感慨她太会胡思乱想了。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蹲在不远处的姚立群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姚立群这一笑,何春桃和谢霁庭便瞬间明白了,他听到了他们说的话,两人当即向他投去威胁的杀人目光。
姚立群连忙把嘴抿成一条直线,示意自己不会说出去。
这时,春雨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世子不清白啦!”
飞隼和焦屠户一时呆若木鸡,姚立群则连忙道:“这可不是我说的,不能怪我!”
谢霁庭一时脸如锅底,他突然也想给春雨拔拔毛,再当着春雨的面吃上一顿全鸡宴!
何春桃看到他的脸色,默默地退远了些,生怕他发起火来把她也给灭了口。事情虽因她而起,但真的不关她的事啊。
都是春雨的错!
第76章第七十六章
回程时, 谢霁庭本想让春桃和他共乘一骑,却被她无情地拒绝了。
何春桃之所以拒绝,自然是因为,她舍不得丢下自己花钱赁来的这头小毛驴了, 丢了回去得双倍赔钱呢。
至于谢霁庭骑的那匹起名叫秋风的马, 一看就是匹好马, 她就更舍不得丢弃了。值不少银子呢!
于是, 两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一个骑着矮瘦小毛驴, 带着春雨,和姚立群三人一起往回赶。
路上, 谢霁庭好几次都试图靠近春桃, 和她并肩同行。
可每次刚一靠近, 她身下的那头小毛驴就撅起蹄子朝秋风一蹬,且正中马腹,秋风为了躲避攻击只能退远了些。
几次之后, 秋风便再也不肯靠近那头小毛驴了。
谢霁庭默默地盯着前方那头蹬完就跑还跑得极为欢快的小毛驴, 心下腹诽:长得矮了不起呗, 除了攻击下盘,还会干什么?
何春桃却对小毛驴的表现很是满意, 身为一头驴, 却能让一匹马吃瘪,有出息!
她决定,回去后就把这头小毛驴买下来, 以后代步用。
想到谢霁庭把他那匹马起了个叫秋风的名, 何春桃决定也给自己的小毛驴起个名。
她想了想, 问谢霁庭:“我给这头小毛驴起了个名字, 就叫冬雪,你觉得怎么样?”
谢霁庭看了眼她身下那头通身黑不溜秋的小毛驴,实在不理解她给它起名冬雪是怎么想的,便道:“反讽用的不错。”
何春桃当即翻了他一个大白眼:“你懂什么?我给它起名冬雪,是因为它的内在,就像冬雪一样纯净又洁白!你这个以貌取驴的家伙,根本看不到它内心有多纯真多可爱!”
以貌取驴的谢霁庭:“……”
它的纯真体现在哪儿?撅蹄子攻马下盘么?
“挺好,这下春秋冬都齐了,就差一个夏了。”谢霁庭于是道。
“不是还有大黄么,就给它改名叫夏黄好了。”何春桃拍板道。
此时的大黄,正在红尘酒馆的院子里给乐乐捡球捡得不亦乐乎,丝毫不知自己即将面临改名的命运。
数日后,何春桃回到镇上,第一件事就是去红尘酒馆把小安接回家。
本以为多日不见,小安看到她后会泪眼汪汪,谁知小安非但没哭,还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娘,我可以在干娘家再待几天吗?”小安眨着大眼睛请求道。
“给我个理由。”何春桃说。
小安对了对手指,说:“干娘家的酒好好喝,乐乐妹妹也好好玩。”
好家伙,难怪会乐不思蜀不想回去。
何春桃气得立时揪住他的耳朵,教训道:“小小年纪还当起酒鬼来了?说,你是不是偷酒喝了?”
“娘,娘快松手,我没有偷酒喝,是干娘给我喝的!”小安连忙辩解。
“还敢撒谎!”何春桃手下拧得更紧了,李红杏酿的女儿红大人喝了都会醉,怎么会给小孩子喝?
“他没撒谎,是我给他喝的,不过是我新酿的一种果酒,一点都不醉人,才敢给他喝的。”李红杏抱着乐乐及时出现解救了小安。
何春桃这才松开小安的耳朵,跟李红杏道了谢,便带着小安和大黄一起回去。
谁知小安边走,边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李红杏怀里的乐乐,乐乐也‘嘎嘎嘎嘎’地叫着他。
何春桃有些无奈,这就住对门,随时都能串门,玩得再好,也不至于依依不舍成这样吧。
她只好让小安和乐乐再玩一会儿,自己则和李红杏聊了会儿天。
听到李红杏说吴婶家的喜宴已经办了,不免惊讶道:“不是还有几日才办么?”
“说是请大师看了,宜早不宜迟,就提前办了。”李红杏说。
“那我回头补一份礼去。”何春桃说完,又问:“吴婶那儿媳你见过没?没有被吴婶欺负吧?”
李红杏闻言笑出声来:“吴婶哪儿敢欺负她?那个彭珊珊可是个厉害角色,嫁来没几日,就拿到了吴家钱匣子的钥匙,以后吴家,就是她当家做主了。”
何春桃一听才知,吴婶这新儿媳果然是个厉害的。
两人讨论了下彭珊珊是怎么拿到钱匣子钥匙的,最后一直认为,彭珊珊应该是以嫁妆作要挟,才让吴婶一家人妥协的。
看来这女人啊,嫁妆越厚,身板也就越硬。
等到小安和乐乐玩够了,何春桃才带了他和大黄回家。
回家后没多久,巧秀听到消息跑过来了。
何春桃先是向她道了声恭喜,又问她:“你新嫂子对你怎么样?”
“嫂子对我特别好,不但让我把以后赚的工钱自己留着,还每月给我零花钱。”巧秀说。
何春桃一听,巧秀这新嫂子可比吴婶对她好多了,但见巧秀一脸发愁,便问:“她对你好你应该高兴才是,发什么愁啊?”
“我是担心她哪天嫌我哥不中用,把我哥休了就不好了。”巧秀答。
何春桃听了噗嗤一笑,闹了半天,原来她在担心这个。
“还没发生的事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与其在这担心,不如盯着你大哥让他好好读书,好早日给你嫂子挣个诰命回来。这样你嫂子不就不会休了你大哥了。”
巧秀眼睛一亮,直点头道:“春桃姐说的有道理,我以后一定天天盯着我哥读书。”
今日刚回来,食肆也不开业,何春桃便让巧秀回家去再歇一天,顺便跟她娘说一声,说她晚点再带礼登门拜访。
巧秀离开后,何春桃就去车马行把小毛驴买了下来,然后把小毛驴拴在院子里,等回头,买些木材在院子里搭个草棚,好给冬雪和秋风住。
小安得知家里多了一头小毛驴很是开心,但得知这头小毛驴的名字叫冬雪时,竟露出和谢霁庭如出一辙的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过,不管小安和谢霁庭是何看法,她都坚决不会给冬雪改名的。
“对了,你谢叔叔这次得了一匹好马叫秋风,春雨秋风冬雪,就差一个夏就春夏秋冬齐全了,所以我和你谢叔叔决定,给大黄改名叫夏黄,你觉得怎么样?”何春桃征求小安的意见。
为了春夏秋冬齐全,也为了大黄能更好的融入这个大家庭,小安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娘,你不是说把谢叔叔救回来了吗?那他怎么还没有回来?”小安忍不住问。
“他啊,去找你韩叔叔有点事,待会儿就回来了。”何春桃随口答。
这厢,谢霁庭找到韩峻,告诉他鞑靼之所以求娶大夏公主,表面是以两国联姻来维系和平,实则很有可能是想以此降低大夏警惕,以便再次举兵入侵。
“我就知道,鞑靼亡我大夏之心不死。我这就禀告穆大将军,请他上报此消息,好让朝廷有警戒之心,也让边境几大卫所提高警惕。若朝廷能够派兵增援,那就更好了。”韩峻沉声道。
“不急,鞑靼就算举兵,应该也没有这么快。另外,你上报消息时,切不可说是我查探出来的情报,否则,上头非但不会相信,还会以为是我从中作乱。”谢霁庭叮嘱道。
“好,我就说是我派手下查探出来的。”韩峻点头应下,又问:“对了,我派了人去接应你,你回来路上可有遇到他们?”
“许是路上刚巧错过了吧。”谢霁庭面不改色道,他是不会把自己迷路了这件事告诉他的。
韩峻不做怀疑,看来他还得再传消息过去,让接应之人赶紧回来。
两人又商议了些应对策略,谢霁庭才离开军营,交代了飞隼几件事,便独自骑马返回镇上。
刚到食肆,就见春桃带着小安准备出门。
“哎,你回来得正好,吴婶家的喜宴提前办了,我正准备去吴婶家补一份礼呢,你跟我一起去吧。”何春桃招呼道。
谢霁庭点点头,先将马栓到院子里,还特意栓得离小毛驴有些距离,以免冬雪再撅蹄子攻击秋风。
拴好马,谢霁庭接过春桃手中拎着的几包礼品,一起前往吴婶家。
路上,小安走在中间,本来只牵着娘亲的手,想了想,又用另一只手牵起了谢叔叔的手。
谢霁庭脚步微顿,看着手中多出来的小手,以及小安灿烂的笑脸,他心下一暖,果然父子之间血脉相系,即便小安不知道他是他亲生父亲,也还是会主动亲近他。
谁知小安却张口道:“谢叔叔,我想玩飞飞的游戏。”
谢霁庭沉默了,合着他刚才是白感动了?
没办法,他只好和春桃一人一边,把小安提起来,然后沿着街加速快跑。
“哇,我飞起来了,我真的飞起来了!”小安很是兴奋。
飞了几回之后,小安又要玩凳子游戏,这个游戏需要他和春桃两手交握,用胳膊给小安当凳子。
谢霁庭于是用眼神征求了下春桃的意见,见她没有反对,便先将手中拎着的礼品挂在胳膊上,然后主动伸手握住春桃的手。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牵她的手,她的手心有些薄茧,却又肉肉的,以至于手感软乎乎的。
他不由自主地捏了下,却见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在他手心狠狠掐了一把。
谢霁庭强忍着痛意,假做无事发生,和她一起蹲下去,等小安坐上来后,便抬着小安往前走。
等快到吴婶家时,才把小安放了下来。
到了吴婶家,把红封和带来的礼品给了吴婶,和吴婶叙了会儿家常,便告辞准备离开。
“小谢啊,实在不好意思,上次答应给你一个厚厚的红封,但家里的钱匣子现在归新媳妇儿管,婶子我也做不了主。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给你了。”吴婶抱歉道。
“不碍事,举手之劳而已,哪儿敢收婶子您的红封。”谢霁庭笑道。
吴婶一听不用给红封,立时笑得更真诚了些,亲自送了他们出门。
不过,还没走出门,就见巧秀的嫂子追了上来,还把一个厚厚的红封塞到了何春桃手里,说是礼数不能少。
何春桃推拒了半天都推拒不掉,只能帮谢霁庭收了下来。
两人牵着小安走出门,却听身后彭珊珊小声跟吴婶说:“这一家三口长得可真俊!”
何春桃脚步微滞,但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回走。
回家路上,又陪小安玩了一路的飞飞游戏和凳子游戏。饶是何春桃手劲大,胳膊也有些酸了。
到家后,却见冬雪和秋风隔着柿子树对峙起来了,一个呃啊呃啊的叫,一个咈哧咈哧地叫着。
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春雨在柿子树上扯着嗓子喊:“打起来!打起来!”
大黄则是蹲在墙角老老实实地观战,时不时地汪汪两声,也不知是在给谁助威。
何春桃一时有些头疼,这个家以后怕是片刻不得安宁了。
“本来想着搭一个草棚就够了,现在看来,得搭两个了。要不然这俩还不得天天打架。”何春桃叹了口气道。
谢霁庭心头微动,从刚才她带着他一起去吴婶家送礼,听到彭珊珊误会他们是一家三口她也没有回身反驳,到她说要搭两个草棚,都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她真的把他当做了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是不是也说明,她打从心里接纳他了?
见她揉着胳膊,猜到她是胳膊酸,便带她到前厅坐下,伸手帮她揉按起来。
许是因为他懂点穴位,按了没一会儿,她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我们成亲吧!”
何春桃眼睛都阖上了,听到这句话吓得瞌睡虫都跑了,立时睁开眼睛道:“不行!”
谢霁庭愣了下,没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快,还这么干脆!
何春桃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太直接了,便讨好地笑了笑,为难道:“那个,我说不行不是因为我对你不满意,也不是因为我嫌弃你。而是,而是你现在是个军户,我们要是成亲的话,那我就成了军妻。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哪天你有个什么意外,我岂不是要被朝廷召集起来发给别的军户?你、你也不想小安跟你一样成为军户吧?”
说完,她觑着谢霁庭的神色,生怕他会生气,觉得她嫌弃他。
没想到他非但没生气,还一脸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你放心,在摆脱军户身份之前,我不会再提及此事。”
他这么说,何春桃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便勾着他的手指,羞涩道:“其实我们虽然不能成亲,但也不是不能像寻常夫妻那样生活。”
“没成亲怎么能像寻常夫妻一样生活?”谢霁庭不解。
何春桃用手指戳了下他的掌心,抛了他一个媚眼道:“哎呀,就是姘头嘛!”
谢霁庭:“……”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倾慕他的女子都甚多,但主动提出要跟他当姘头的,她还是头一个!
他默默地收回手,木着脸道:“不可。这样会影响你的清誉。”
何春桃恼了,她好不容易主动一次,还想了这么个两全的法子,他还不乐意?
“这位公子,请问您今年贵庚啊?”她双手抱胸道。
谢霁庭虽不知她为何会突然问起他的年岁,但还是答道:“二十又二。”
“原来还挺年轻的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什么老古板呢!”何春桃阴阳怪气道。
谢霁庭心知她是在激将他,却仍旧不为所动道:“除非三媒六聘,否则,不成夫妻。”
何春桃见他坚持,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哼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千万别反悔!”
谢霁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问了句:“胳膊还酸么?要不要我再帮你揉揉?”
“谁稀罕你帮我揉胳膊?你不是恪守礼法么?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你离我远着点!”何春桃说完就扭身回屋歇着去了。
谢霁庭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别的事他可以依着她,唯独这件事不行。
不一会儿,小安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了进来,问道:“谢叔叔,你是不是又惹我娘生气了?”
“算是吧。不过过几天你娘应该就会消气了。”谢霁庭笑了笑道。
“谢叔叔,你这样不行的。对待女孩子,要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才行,不然是讨不了女孩子喜欢的!”小安一本正经地告诫道。
“小安,你记住,无论做任何事,都要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守才行!”谢霁庭教导道。
小安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
谢霁庭没再多说,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去玩吧,明天再检查课业。”
小安立时有些心虚:糟糕,这些天在干娘家净顾着玩儿了,全然忘了课业这回事了。他得赶紧回屋去补补!
一连几日,何春桃都没怎么搭理谢霁庭,谢霁庭知道她心中有气,便只默默地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他相信,等她想通了气自然就消了。
这日午后,镇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且直奔红尘酒馆,说是李红杏偷了他们宿州吕家的贡酒秘方,要把李红杏抓去见官。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大家一直喝的女儿红,竟然是只供皇宫的贡酒,而李红杏之前竟然是吕家老太爷的第二十九房妾室,吕老太爷死后被赶了出来,却偷了吕家的贡酒秘方。
“我呸,谁说老娘酿的女儿红是用的你吕家的秘方?你自己看看老娘这酒渣,跟你吕家的是不是一样?”李红杏端了一盆酒渣出来骂道。
吕二爷上前看了看酒渣,用手搓了搓,又用嘴嚼了嚼,确实和吕家酿完酒的酒渣不太一样。
“谁知道你这酒渣是不是故意掺了什么东西?爷只知道,你酿的这女儿红,和我吕家的贡酒女儿红一模一样,不是偷了我吕家的秘方是什么?”吕二爷说完,还让人抬出一坛自己带的女儿红,要当场比对,还当街请了几个人品尝评判。
这一品,吕二爷带的贡酒女儿红,和李红杏酿的女儿红,无论是色泽还是香味还是味道,都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一来,大家也不好为李红杏辩驳什么了,毕竟,这偷了贡酒秘方,还卖得满街都是,皇上若是追究下来,别说李红杏是重罪,连他们这些擅自喝贡酒的,怕也少不了责罚。
何春桃倒是不担心自己会受责罚,而是怕李红杏就此被带走,真的治个什么重罪就麻烦了。
正担心时,却见李红杏不急不慌道:“表面上看来,我这酒确实和吕家的酒有些像。不过,我可以保证,我绝对没有偷吕家的秘方,因为,我酿的酒,比吕家的酒要好多了。”
“大言不惭,明明是一样的酒,你睁着眼睛说什么瞎话!”吕二爷斥道。
围观众人亦是议论纷纷,不明白事实摆在眼前,李红杏为什么还要说假话。
“别急!老娘这就让你们开开眼界!”李红杏说着从后院拿出一个炉子,又取了一坛女儿红倒了些到壶中,放到炉子上温起酒来。
不一会儿,酒香四溢,这酒香竟是没温过的酒的十余倍,且有一种让人迷醉的异香,仿佛只需嗅一口就能醉上三天三夜。
吕二爷自闻到这酒香,就知道李红杏是对吕家的秘方做了改动,也知道今日是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当即带着人准备离开,却听身后李红杏道:“这吕家的人就是没礼貌,说走就走,也不知道跟祖姨奶奶磕个头再走!”
吕二爷脚下一个踉跄,虽然她确实是祖父的第二十七房妾室,论辈分他也确实该叫她一声祖姨奶奶,但她年纪比他还小上十来岁,他怎么可能叫出口?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带人跑掉了。
谢霁庭见吕二爷离开,给飞隼使了个眼色,飞隼当即暗中跟了上去,准备找吕二爷谈个合作。
何春桃见李红杏游刃有余地将一场危机化于无形,当即为她鼓了鼓掌,围观众人便也跟着鼓起了掌。
待众人散开后,李红杏却拎着两坛酒来到食肆,说是要好好感谢谢霁庭。
何春桃这才知道,谢霁庭早就察觉了贡酒一事,也是他建议李红杏对秘方进行改动,还查阅了古籍,帮李红杏提了许多建议,李红杏试验了许多回,直到最近才成功,也才有了今日温酒后的迷醉异香。
“谢公子,我敬您一杯,若非你未雨绸缪,又帮我查阅古籍,我今日一定难逃一劫!”李红杏举杯敬谢霁庭。
谢霁庭帮李红杏虽有私心,但更多的是因为她和春桃交好。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谢霁庭客气道。
“谢公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怎么能叫举手之劳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了。”李红杏说。
谢霁庭正欲开口,却被春桃抢先道:“哎呀什么谢公子不谢公子的,他帮你是应该的,哪儿用得着什么报答啊?”
谢霁庭沉默了,行吧,她说了算。
接下来,何春桃和李红杏开始推杯交盏,说起私房话来,谢霁庭不方便听,便暂时退到后院去了。
“说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以前不过是个青楼的娼妓,被吕家那个老东西强纳为妾室之后,我每天都恶心至极,你都不知道,那老东西有多老多恶心!可我却不能不忍着恶心服侍他,还想着法子讨他欢心,就是为了从他手里弄到秘方,那样等他死了之后,我有了秘方,后半生便能靠着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李红杏说起吕老太爷就恶心得想吐。
何春桃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知道李红杏经历坎坷,却不曾想会这般坎坷,也不知她当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那老东西死后,我被吕家赶了出来。没多久就遇到了我家老程,他是个好人,就算知道了我的那些过往,也还是一心一意地待我。你说这样的好人,怎么就这么短命呢?”李红杏眼中含泪道。
“老程若是还活着,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何春桃安抚。
“我也想好好的活着,可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找那么多年轻男人寻欢作乐吗?”李红杏问。
何春桃摇了摇头。
“因为我只有那样,才能暂时忘掉吕家那个老东西对我的伤害!”李红杏咬着牙道。
何春桃心头一震,有些阴影,确实会一辈子都过不去。
她主动抱了抱她,心疼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郑方总是闹着想跟我成亲,可我怎么能跟他成亲,怎么能对不起老程?我不能对不起我家老程……”李红杏趴在桌上呢喃几句,便彻底醉晕过去了。
何春桃一看,两坛酒她只喝了几杯,剩下的基本上都被李红杏一个人喝完了,难怪会醉晕过去。
恰好郑方得了消息赶过来,她便把李红杏交给他带回酒馆去了。
谢霁庭听到动静来到前厅,见李红杏已经走了,桌上的两坛酒也空了,而春桃脸有些红,也不知喝了多少。
何春桃见他进来,便关上门,一步步逼近他,直到将他逼到墙边,才冷声质问道:“你跟李红杏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说,你是什么时候跟她私下联系的?”
谢霁庭心道不好,她果然就这事找他算账来了。
为免她怀疑他和李红杏有什么,他连忙解释道:“事涉她的私密,我才没有告诉你。我也只是帮她查阅了下古籍,并没有和她私下联系什么!”
何春桃见他语气十分紧张,当即噗嗤一笑道:“逗你玩的,你紧张什么?红杏是我的好朋友,你帮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谢霁庭愣了下,她刚才那么严肃,他还真被她给骗了!
却见她突然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下,随即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眼神亮晶晶道:“这是给你的奖励!”
直到她转身去了后院,谢霁庭都还呆立在原地,她竟然主动亲了他!
她一定是喝醉了,他想。
第77章第七十七章
自从那日假借酒醉亲了谢霁庭一口后, 何春桃莫名羞涩了许多,看到他总是会心脏砰砰砰地跳,甚至有些不敢直视他。
而谢霁庭自那之后看到她,则总是会脸红, 也不敢像从前那样盯着她的脸看, 因为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像她上次亲他那样亲回去。
两人每每独处, 都会有些尴尬,却又总是喜欢腻在一起。
落在巧秀眼里, 总觉得两人这样子,怎么有点像自己哥哥嫂子新婚时的状态呢?别扭中又带了点小甜蜜。
巧秀于是找到馨如说了这件事, 谢馨如一听, 便借故回了食肆几趟, 想观察下两人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不过这一观察,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这位素来清冷从容的兄长, 有朝一日竟会露出这样一副愣头青一般的青涩模样。
“我跟你说, 他们俩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谢馨如小声跟巧秀说。
“是吧, 我也这么觉得。”巧秀无比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觉得他们俩肯定离成亲不远了。”谢馨如猜测。
“那我得赶紧多攒点钱, 好买些东西给春桃姐添妆。”巧秀说。
“嗯,我也得赶紧给春桃姐绣点嫁妆。”谢馨如点点头道。
“不对啊,你是谢大哥的亲妹妹, 你要绣也是给你大哥绣婚服喜被啥的, 怎么能给春桃姐绣嫁妆呢?”巧秀质疑道。
“你说的也是哈, 那我就一起绣吧, 正好配套。”谢馨如说。
巧秀一时有些羡慕她会刺绣了,发愁道:“你说我该买些什么东西给春桃姐添妆呢?我攒的那点钱,好像也买不了什么贵重的。”
“只要你有这片心意,不管贵不贵重,春桃姐都会高兴的。”谢馨如安抚她。
“也是,不过,心意……”
巧秀还没说完,两人中间就突然多出一个做着鬼脸的人头来,吓得俩人立马站了起来,回头一看,竟是姚立群。
“姚大哥,你做什么要吓我们?”谢馨如不满道。
“就是,我刚才差点以为见鬼了呢。”巧秀也很生气。
姚立群见自己成功吓到了她们,不由哈哈大笑两声,又问:“你们两个小丫头刚才在密谋什么呢?还说什么心意?难道你们俩这么早就春心萌动了?老实交待,是哪家小子?”
谢馨如和巧秀对视一眼,一致决定不能将大哥和春桃姐的事告诉姚立群这个大嘴巴,当即朝他做了个大鬼脸,各自跑回去了。
姚立群挠挠头,这年头的小丫头越来越难懂了,他还是回去继续打铁吧。
食肆里,何春桃和谢霁庭坐在方桌相邻两边,一边看书一边吃山药糕。
山药糕是在上官婆婆的点心铺子买的,何春桃先前虽然因为上官婆婆的蛊虫有些惧怕,不太敢吃她家的点心。但后来见大家吃了都没事,便也放下心来,继续在她家买点心,毕竟上官婆婆做的点心格外好吃。
就像今日这山药糕,口感细腻,又不会太甜,形状也小巧,一口一个,吃得很是过瘾。
就在何春桃头也不抬地把手伸到碟子里,准备拿下一块山药糕时,却抓了个空,还碰到了一只手。
她一抬头,才发现碟子里只剩一块山药糕了,而她和谢霁庭又恰巧同时伸手去拿点心,这才碰到了一块。
想到上次的事,何春桃连忙收回手,害羞道:“就剩一块了,你吃吧。”
谢霁庭亦有些脸红,伸手将碟子往她跟前推了推,说:“你吃吧。”
“我吃的已经够多了,还是你吃吧。”何春桃又将碟子推了回去。
“我也已经吃饱了,还是你吃吧。”谢霁庭再次将碟子推到她跟前。
“我不能吃太多了,吃多了怕长胖,你就吃了吧。”何春桃柔声说完,又将碟子推了回去。
“你长什么样都好看,多吃些也没事。”谢霁庭说着又将碟子推给了她。
……
门外,韩峻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将碟子推来推去,都快推出火花来了。不知为何,他竟闻出一股酸臭味儿来。
他今日要外出办差,需离开一段时间,本想来跟他们告一声别。但现在,他突然不是很想进去了。
厅内,两人并不知道韩峻就在外面,在推让了好些回合后,何春桃终于没忍住,抓起碟子里最后那块山药糕往谢霁庭嘴里一塞,说:“让你吃你就吃,跟我还客气什么!”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粗鲁了些,忙柔下声音道:“我是真的吃不下了,你就帮我吃掉嘛。”
门外,韩峻见那块山药糕终于有了归属,才轻咳两声走了进去。
两人听到声音一回头,才发现韩峻来了,一时都有些尴尬,也不知道他来多久了。
“我临时接到一趟差事,需离开一段时间,走前来跟你们说一声。有什么事可以找郑方,他会尽力帮你们解决。”韩峻交待道。
“什么差事这么急?要不先坐下喝口茶吧。”何春桃笑着招呼道。
谢霁庭咽下口中的山药糕,正要开口,却听韩峻道:“不用了,我还急着赶路。对了,山药糕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喜欢吃的话大可以多买一些。”
韩峻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谢霁庭却险些梗到,他这摆明了是在埋汰他俩。
何春桃有些脸红,瞪了谢霁庭一眼:“都怪你,让人韩将军看笑话了吧!”说完扭身回后院去了。
谢霁庭:行吧,都怪他。
山药糕之后,两人相处总算正常了些,不再动不动就害羞脸红了,也不再扭扭捏捏腻在一起了。
这日,镇上突然来了位医女,还当街开起义诊来了。
这位自称叫秦萱的医女,一身白衣胜雪,如空谷幽兰一般素雅娴美。
这样一位游历天下悬壶济世的医女,何春桃是既羡慕又佩服,她要是也有一身好医术,一定也学秦萱救济天下去。
不过,她一个不留神,谢霁庭竟跑去秦医女的义诊摊子前帮忙了,
起先,她并未多想,只当谢霁庭是心善才去帮忙的。
可没想到,一连数日,谢霁庭一有闲暇,就跑去义诊摊子前帮忙。
两人并排而坐,一个诊脉,一个写脉案,配合十分默契,又都有着出尘的样貌风姿,看上去便如一对璧人一般。
有些受到恩惠的病人,便称二人是神仙眷侣。
消息传到何春桃耳中时,她心里虽有些打鼓,却还是假装若无其事。
这日,李红杏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找到她,见她在捶杏仁,当即怒其不争道:“你还有闲工夫在这儿捶杏仁呢,你男人都快被人给抢走了,你知道外边都怎么说他俩的吗?说他俩才是一对璧人,说他俩才是神仙眷侣!”
“我知道啊。”何春桃边捶杏仁边道。
“知道你还坐得住?你就一点都不知道着急吗?”李红杏有些上火。
“这有啥好着急的?”何春桃反问。
“你就这么信任你家小谢?”李红杏狐疑地问。
“我不是信任他,我是觉得吧,人家秦大夫悬壶济世游历天下,见过的世面多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一介流人?他除了长得好看点,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人家秦大夫应该也不是什么以貌取人的人,不会看上他的。”何春桃慢吞吞道。
李红杏一听气得够呛,这个何春桃,是不知道谢霁庭有多出众抢手是吧?心咋就这么大呢?
“那可说不准,你没看到他俩每天都相谈甚欢么?”李红杏哼声提醒道。
何春桃闻言沉默了下,秦大夫一看就是出自大家,知书达理的,又见识广,跟谢霁庭确实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不像她,哪怕谢霁庭费心教她她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到现在连话本子都读不利索。
兴许谢霁庭真的移情别恋了,而那个秦大夫也恰好瞎了眼看上他了也不一定。
虽然心里直打鼓,但她不想让李红杏担心,便道:“哎呀你就放心吧,人家秦大夫除非瞎了眼,否则不可能看上他的。”
李红杏见她全然不听劝,差点气得心梗,但酒馆门前恰巧来了客人,她只好先回去招待客人了。
她走后,何春桃把杏仁捶作浆,滤去渣,再扮上米粉,加了些糖熬上片刻,一锅杏仁酪就做好了。
想到上官婆婆近来有些咳嗽,便特意盛了一碗送了过去,顺便陪她聊了会儿家常。
上官婆婆向来独行独往,在镇上也没个说话的人,何春桃有时间便会过来陪她坐会儿。
许是今日她有些心绪不宁,向外张望了几次,竟被上官婆婆看出来了。
“怎么,担心男人变心了?”上官婆婆一边喝杏酪一边问。
何春桃先是愣了下,随即否认道:“没有的事儿,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上官婆婆却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慢悠悠道:“想不想,让你男人永远都不变心?”
何春桃眼睛一亮,忙问:“您有法子?”
上官婆婆神秘一笑道:“只要给他下一只同心蛊,就能保证,他永远都不会变心,永远都只喜欢你一个人。”
何春桃怔了怔,说实话,她有一瞬间的心动,但她还是坚定地摇头道:“这样的喜欢要来有何用?男人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他要是真变心了,我就一脚把他踹了,再找个新的便是。”
上官婆婆闻言有些意外,她叹了口气,感慨道:“若我当年,能有你这般洒脱,就好了。”
何春桃一听这语气,像是有故事听,连忙竖起了耳朵。
上官婆婆见她想听故事,想着自己若是死了,这故事就埋到地下无人知晓了,便缓缓回忆道:“当年,我爱上了一个外来的男子,他是来我们村收草药的,临走前,他答应我,半年之后回来娶我,可我担心他不会回来,就给他下了一只同心蛊子蛊。”
“那后来呢?他回来了吗?”何春桃好奇地问。
上官婆婆摇了摇头:“我等了他三年,他都没有回来。于是,我通过母蛊,催动了那只子蛊,吞噬了他的心脏,让他为背叛我付出代价。”
“您就这么杀了他?那万一、万一他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呢?”何春桃吃惊道。
“我当时太生气了,只以为他是负了我。可后来,后来我才收到他之前寄的信,说是边关起了战事,他要上战场保家卫国,要等战事结束才能来娶我。”上官婆婆说到这儿,脸上满是悔意。
何春桃一时满心震惊,原来上官婆婆是误杀了她的爱人,而她误杀爱人时,她的爱人很有可能正在战场上与敌军拼命。
“所以,您才来了这儿,是来找他的吗?”何春桃小声问。
“不错,可惜,我来得太迟了,根本找不到他的尸首,他的尸首,和千千万万个阵亡的士兵一起埋在了战场下。我找不到他,只能留在这里,一辈子陪着他。”上官婆婆潸然泪下道。
何春桃听得很是心酸,若上官婆婆肯多信任她的爱人一些,又或是那封信能早些寄到,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这或许,就是世事无常吧。
离开点心铺子后,何春桃下了决心,准备找谢霁庭好好谈谈。
如果他能说明缘由自然最好,若他当真移情别恋了,那她也不会纠缠于他。
然而,决心是决心,一到真的谈起话来,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咳,我看你最近几天,常去帮秦大夫的忙,你又不懂医术,不会帮倒忙吧?”何春桃问谢霁庭。
谢霁庭等了几天,才终于等到她开口询问,便解释道:“我只是帮忙登记下病人信息、再帮忙写下脉案和药方罢了,不会出错的。”
“这样啊,不过这秦大夫可真是个心善之人,每天开义诊看这么多病人,一定很辛苦吧?”何春桃又问。
“的确很辛苦,时常忙得连饭都顾不得吃。所以我才想略尽绵薄之力帮帮她。”谢霁庭点点头道。
何春桃听他这语气,似乎很是心疼秦大夫,一时不免有些来气。
“秦大夫游历天下,一定见识很广吧,你每天与她交谈,应该也涨了不少见识吧。”她压着气道。
谢霁庭见她绕来绕去不肯说重点,便故意道:“秦大夫博闻广识,与她交谈,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
何春桃听完更生气了,合着他除了心疼,还很欣赏人家呗。
“我看秦大夫每天确实很辛苦,要不这样,以后你就不用来食肆跑堂了,多去帮帮她,也能多长些见识。”
谢霁庭见她明明生气了,却故作大方,心下不免想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那可不行,我不来食肆跑堂,食肆怎么忙得过来?”
“不是还有小姚吗?实在不行,你把飞隼也留下,足够了。”何春桃道。
“他们俩做事马虎,不如我细心。”谢霁庭坚持道。
何春桃没想到他脸皮这般厚,都在外面勾搭别人了,她也好心放他离开,他竟然还不肯走?
这是想脚踏两只船啊!
她咬了咬牙,决定不再继续跑堂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秦大夫的医术,当真像大家说的那么好吗?听说巧秀她嫂子身上的异臭也被她治好了?”
“不错,秦大夫的医术确实高超。”谢霁庭说完,又问:“要不我把她请到家里来,给小……”
“你还想把人带到家里来?”何春桃怒拍桌子。
脚踏两只船就够过分了,竟然还想把人往家里带!欺负她是软柿子吗!
谢霁庭见她误会大了,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想让她给……”
“你什么意思?你不就是想把人往家里带吗?我告诉你,你休想!”何春桃气冲冲道。
谢霁庭没办法,只好说出真相:“不是,秦大夫她其实是……”
“她其实是什么?其实是你寻觅多年的红颜知己?还是你失踪多年的亲姐姐?”何春桃打断道。
谢霁庭见她在气头上,怎么也听不进解释,只好等她冷静下来,再细细跟她解释。
下午,谢霁庭照旧来到秦萱的义诊摊子帮忙。
不一会儿,却见两个行迹鬼祟妆扮也有些奇怪的人跑到队尾排起队来。
他仔细看了几眼,才发现这一大一小竟然不是别人,正是春桃和小安。
他中午提议把秦大夫请到家里来给小安诊脉她不听,这会儿怎么反倒带着小安排起队来了?还打扮得这般怪异?脸上抹的那是什么?炉灰么?黑漆漆的。
她把自己和小安打扮成这样,是怕他认出来?
谢霁庭心下好笑,却假做没发现,照常登记脉案信息。
等到春桃带着小安来到他面前时,他故意问道:“姓名?”
“你大爷。”何春桃答。
谢霁庭笔尖一抖,险些滴了滴墨上去,他没立即下笔,又问:“那这孩子的姓名?”
“你二大爷!”何春桃代小安答道。
谢霁庭默了下,行吧,她们母子俩,在他面前,确实都是大爷!她们俩,他是一个都惹不起!
第78章第七十八章
何春桃等他写完, 一看,上面竟然写着‘李大’和‘李二’。
她当即不满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叫‘你大爷’,你怎么能乱写呢?你赶紧给我重写!”
何春桃说完,伸手去抓他笔下的纸, 想撕掉让他重写, 没想到他却按住那张纸, 不肯让她抢走。
这时, 秦萱听到旁边吵闹的动静,转过头来问了句:“谢公子, 发生何事了?”
何春桃一听这秦大夫连声音都这般好听,便也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同谢霁庭吵闹, 只瞪了谢霁庭一眼, 牵着小安的手到秦大夫跟前坐下, 让她给小安把脉。
没想到这秦大夫一把脉就把了许久,且眉头越皱越紧。
何春桃一下子就慌了:“秦大夫,我儿子没事吧?”
秦萱这才把手收回来, 问道:“令郎之前吃的是何药?能否把药方给我看一看?”
何春桃一听, 难道是陈老大夫开的药有问题?她连忙回家拿了药方递给秦大夫。
却见秦大夫看了药方后神色很是异样, 她连忙问道:“秦大夫,这药方可是有什么问题?”
秦萱摇了摇头道:“这药方开得很好, 没有任何问题。”
何春桃听了很是不解, 既然药方没有任何问题,那她为何做出这副表情?
“可我儿子吃这药有一年多了,还是没能根治, 秦大夫可有更好的药方?”
秦萱犹豫了下, 说:“实不相瞒, 以令郎的身体, 原本是活不到现在的。是这个药方,救了他一命,也让他的身体健康了许多。开出这个药方的人,定是一位绝世神医。我的医术,比这位神医差之远矣。”
“啊?”何春桃大为吃惊,原来陈老大夫不是他们一直以为的赤脚大夫,而是一位绝世神医!原来小安本来活不到现在,是陈老大夫救了他!
难怪,难怪之前她给小安换过一次药,小安喝了反而身体更差了!
也难怪小安这一年多来,身体好了许多。
她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信任陈老大夫的医术,还四处寻医问药。
一旁谢霁庭听了也有些惊讶,他知道陈老大夫医术不错,却没想到,陈老大夫竟然是位神医。
许是因为陈老大夫连在何处捡到的小萍都不记得了,他才一直没能正确认识到陈老大夫的医术。
又或许,陈老大夫并非真的不记得是在何处捡到了小萍,而是故意说谎。
难道,小萍的身世有什么玄机?
小安听到自己本来活不到现在,却没有哭,而是扭头看向娘亲,稚声道:“娘,我就说陈爷爷医术很好很好吧。”
何春桃和谢霁庭听到小安这句话,俱是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又不约而同地自责起来。
闹了半天,他们俩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这位娘子,令郎口中的陈爷爷,可是开出这个药方的绝世神医?请问他现在在何处?可否引荐给我认识一下。”秦萱急切地问道。
何春桃想着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答道:“这个药方,就是镇上医馆的陈老大夫开的。”
秦萱听完默了下,亏她还自以为医术高超,在这边关小镇开义诊,自诩济民救世,却没想到,镇上原本就有一位隐世神医。
她这点医术,在那位陈老大夫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秦萱当即收起行医箱,起身道:“诸位乡亲,实在抱歉,今日义诊到此结束。”
说完提起药箱转身便要离开。
她身旁的侍女豆蔻见状惊讶道:“小姐,您要去哪儿?”
“我去医馆拜见一下那位陈老大夫。”秦萱头也不回地答。
豆蔻只好将东西收拾了下,聪明跟了上去。
排了长队的附近村民们见秦大夫就这么走了,当场闹了起来,谢霁庭好不容易将村民们安抚好,却见春桃和小安已经回去了。
他快步赶回食肆,见小安在院子里跟春夏秋冬四个玩,而春桃则是独自坐在后院堂屋里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等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为小安的事哭过了。
小安差点病死的事,他想想也很是后怕,当即伸手揽住她,安抚道:“事情都过去了,小安现在不是平平安安的么?别太难过了。”
“我是不是一个很不称职的娘亲?我把他生下来,却又没能给他一副健康的身体,我太对不起他了呜呜呜……”何春桃趴在他怀里啜泣道。
谢霁庭有些心酸,拍了怕她的背安慰道:“对小安来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何春桃一想也是,要不是因为他,她怀小安时也不会那么辛苦,小安也不会生来就带着弱症。
想到小安险些丢掉性命,想到小安这些年受的苦,她气得抱着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谢霁庭没有丝毫反抗,只默默地让她咬着,甚至希望她能多咬几口泄泄愤。
不过,何春桃只咬了一口便没再咬了,咬伤了还得再花钱医治,岂不是白花冤枉钱?
但,不咬他,不代表不找他算账,她正准备开口问他,和秦萱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听见外面吵嚷起来。
两人出去一看,原来那秦大夫竟然跪在了医馆门口,说是想拜陈老大夫为师,希望陈老大夫成全!
学医之人遇到神医想要拜师也实属正常,何春桃收回视线,却见谢霁庭很是担心地看着秦萱的方向。
她心口一时有些闷,就像头顶那乌云低沉的天一样闷。
“这天眼看就要下雨了,秦大夫一直这么跪着,要是淋了雨就不好了,你要不去给她送把伞?”何春桃故意试探道。
谁知谢霁庭听了当真回屋取了一把伞往医馆去了。
气得她直咬银牙,暗恨刚才没多咬他几口!
谢霁庭到了医馆门前,劝了秦萱几句,她却仍不肯起来,不一会儿,雨果然下下来了,见豆蔻不知去了何处,他只好自己撑起伞帮她挡雨。
何春桃站在自家后院门檐下,远远地看着谢霁庭给秦萱撑伞遮雨,越看越气,索性转身回前厅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刚坐下李红杏就磕着瓜子过来了,取笑道:“现在知道心烦了,早干嘛去了?”
“下雨天心情不好不是很正常?”何春桃否认道。
“哟,没想到你何春桃还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呢!”李红杏不依不饶道。
何春桃斜了她一眼,趴到桌子上,不想搭理她。
这时,门外响起马蹄声,紧接着,韩峻竟然走进来了。
“韩将军,您回来了!”何春桃打起精神招呼了一声。
韩峻见她眼睛红红的,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忙问:“发生何事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竟敢欺负你?”
何春桃还没答话,一旁李红杏就抢先答道:“还能是谁,不就是她家那位小谢,现在正在医馆门前,给镇上新来的医女撑伞挡雨献殷勤呢!”
韩峻立时沉下脸来,谢霁庭竟然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他当初是怎么跟他保证的?
他当即转身出门,骑上马飞驰前往医馆。
到了医馆门前,见谢霁庭果然在给一名跪在地上的白衣女子撑伞,他怒不可遏地冲上去,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谢霁庭急忙抬起胳膊抵挡,一下子,整条胳膊就都被震麻了,手里的油纸伞也掉到了地上。
“你竟然这么快就负了她,我真是瞎了眼才会把她让给你!”
韩峻怒骂完,抬手就要再揍他一拳,却听谢霁庭出声道:“韩峻你冷静下,你当真不记得你身后这女子是谁了么?”
韩峻拳头一滞,什么女子?和他勾搭在一起的那名医女?她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阿峻,是我,我是萱儿,你还记得我么?”
他震惊地回过头,看到那声音的主人,才确定,当真是她。
“你,你怎会在此?”韩峻震骇道。
“我与家里断绝了关系,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后来听说你在这里,便一路游历行医过来了。”秦萱打量了下他,说:“阿峻,你变了许多。”
“胡闹!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韩峻说完,骑上马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何春桃和李红杏跟过来,恰巧看了这么一出戏,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见谢霁庭站在檐下避雨,何春桃于是从李红杏的伞下悄悄挪到檐下,用胳膊肘捅了谢霁庭一下,小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霁庭的右臂,今日先是被她狠狠咬了一口,刚才又硬挨了韩峻一拳,正疼痛难忍呢,就又被她捅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忍下疼痛,轻声答:“就是你看到的这样,秦大夫是韩峻从前的未婚妻,后来韩峻爹娘去世,韩家败落,秦家便到韩家退了亲,韩峻不堪受辱,远离家乡出来闯荡。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何春桃有些惊讶,原来韩峻以前订过亲,却因家道中落被退了亲。
不过,这秦大夫对韩峻倒是一往情深,不惜为他与家里断绝关系,一路游历行医地找到这里来。
而韩峻对这秦大夫,似乎也有些情愫,只是碍于当年之辱,不肯面对她。
“所以你是因为她是韩峻的未婚妻才帮助她照顾她的?”何春桃问。
“不然呢?你不是一直希望韩峻能早些找个心上人成家么?”谢霁庭回。
那日秦萱到军营外找韩峻,刚好被他撞见,才得知了两人的关系。偏偏韩峻外出办差去了,他只能暂时代为照顾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何春桃责怪地捅了他一肘子。
谢霁庭猝不及防又遭到攻击,只能捂住自己这条命途多舛的胳膊,辩解道:“我倒是想说,可你一句也不肯听啊。”
何春桃一时有些心虚,她好像确实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
秦萱站在雨中,看着韩峻骑快马消失在街尾,便重又跪在医馆门前,高声道:“医女秦萱欲拜陈老大夫为师,请陈老大夫成全!”
这时,小萍揉了揉惺忪的眼睛从里面走出来,不耐烦道:“你们烦不烦,吵吵嚷嚷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说完啪的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何春桃正准备跟小萍搭句话,门就在眼前关上了,险些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地回转身来,想着改天备好谢礼再上门,好好感激一下陈老大夫对小安的救命之恩。
见秦萱还在雨中跪着,她抬起手肘准备戳谢霁庭一下,却不料戳了个空,扭头一看,却见他离她足有一臂远,像是生怕她再用胳膊肘戳他。
她只好冲他使了个眼神,让他劝劝秦大夫,这么一直跪下去也不是办法。
谢霁庭却假装没看见,老神在在地望着天。
何春桃没办法,只好亲自上阵,劝解道:“秦大夫,韩将军叫我一声嫂子,我就厚颜以嫂子的身份劝你一句,陈老大夫既然不愿意收你为徒,你这么一直跪着也不是办法啊,而且你这样淋雨下跪,万一跪出病来,反而成了陈老大夫的不是了。”
“我若跪出病来,自是我自己的不是,与陈老大夫无关。”秦萱纠正道。
何春桃梗了下,这秦大夫看起来淡雅如兰的,怎么性子如此执拗呢?
不过,她性子若不执拗,也不会与家里断绝关系、还一路游历行医来找韩峻了。
“秦大夫,不是我说你,这拜师呢,靠的是诚心,而不是强人所难啊。你想想,如果有个病人你不愿意收治,他却淋雨跪在你门前,你收还是不收?”何春桃问。
秦萱却道:“行医治病,哪有见死不救之理?”
何春桃没办法,只好换了个比方:“那如果有个陌生男子想要娶你,你不愿意嫁他,他却淋雨跪在你门前,你嫁还是不嫁?”
秦萱听完沉默了下,才起身道:“这位嫂子说的有理,我的确不该强人所难。”
恰巧豆蔻送伞过来了,她便和豆蔻一起离开了。
秦萱走后,看热闹的便也都散开了,只剩下站在檐下避雨的何春桃和谢霁庭二人。
何春桃见雨越下越大,而李红杏就这么走了也没给她留把伞,只好问谢霁庭:“你拿的伞呢?”
谢霁庭抬起下巴,指了指路中央那柄被韩峻骑马踩坏的油纸伞。
何春桃一看,这伞是彻底没法用了,敲门找小萍借伞也不可取,只能喊人给他们送把伞过来了。
她正要张口喊人,却见谢霁庭把外袍解了下来,撑在头顶,还留了个宽敞的位置给她,便赶紧钻了进去。
两人就这么把衣袍当伞,一路小跑着回食肆去了。
但衣袍终究不是伞,两人到家时,身上不可避免地打湿了些。
何春桃忙拿巾帕擦了擦,又递了一条给谢霁庭,见他一直用左手擦,右手似有些抬不起来,忙问:“你这右手怎么了?”
“没事,就是那会儿挡了韩峻一拳,有些使不上力。”谢霁庭答。
韩峻愤怒之下的一拳可不是说着玩的,何春桃不顾他反对,强行卷起他的袖子,见他的右臂果然肿了起来,上面还有一个清晰的牙印。
“飞隼也真是的,天天在外面跑买卖,你这遇到危险了他也没在身边保护你,看这胳膊伤的,多吓人!那个,我去拿瓶药酒来给你擦擦。”何春桃有些心虚道。
不过药酒拿来后,谢霁庭到底没让她上手,只背过身去,自己随意擦了些,便放下袖子。
擦完药酒,两人对坐桌子两侧,不知为何,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何春桃先开口道:“那个,韩将军跟秦大夫的事,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撮合一下他们?”
“没有。”谢霁庭干脆地拒绝道。
“你肯定有法子。”何春桃很是笃定,又娇声道:“你就帮帮他们嘛,好好的一对有情人,就这么错过了多可惜?”
“他们错过了,与我何干?”谢霁庭面无表情道。
他先前好心帮忙,到头来,被她和韩峻误会不说,还差点废了一条胳膊。
何春桃也知道他心里委屈,便柔声诱惑道:“你要是能帮他们和好如初,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不怎么样。”谢霁庭一脸无欲无求的表情。
“你……”何春桃忍住脾气,绕到他身后,主动帮他捏肩捶背,央求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大人有大量,就帮他们牵一根红线嘛,事成后他们肯定会很感激你的,说不定还会给你一个大大的红封呢!”
“不需要。”谢霁庭不为所动。
何春桃见自己好说歹说他都不肯松口,便也懒得再给他捶背了,坐回椅子上,哼声道:“你不帮忙就算了,等回头我就跟韩峻说,你和秦大夫情投意合准备私奔,他听了肯定会吃醋,这一吃醋就会主动找到秦大夫表明心意,这事儿也就成了!怎么样?我这法子聪明吧?”
谢霁庭额角抽了抽:“你确定他听了会去找秦大夫表明心意,而不是来了结我的性命?”
何春桃一听,好像确实有这个可能,便道:“我让你想个好法子你不愿意,现在又嫌我想的法子不好,那你说怎么办吧?”
“感情之事,最好是顺其自然,”谢霁庭说到一半,见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只好话音一转道:“不过,你若是希望他们能尽快和好,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何春桃激动地倾过身去准备细听。
谢霁庭猝不及防就看到她的脸放大在自己眼前,近得连脸上的绒毛都能看见,他喉头微滚,忍了又忍,才别过眼去,哑声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设计一场英雄救美,想来应该有些效果。”
何春桃眼睛一亮,英雄救美,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一连几日,秦萱都是上午开义诊,下午去医馆帮忙炮制药材,似是准备从学徒做起,不再执着于立刻拜师学医了。
这日,韩峻得知春桃有急事找他,便急匆匆地赶到镇上,却正好看到秦萱的义诊摊子前有人在闹事。
“秦大夫,你不是说我娘喝了你开的药就不会头疼吗?可我娘喝完药,这头疼的毛病却一点都没好?”被谢霁庭请来扮演恶霸的扈才宝恶声恶气道。
扈大娘也配合地捂着头哎哟哎哟两声。
“令慈这头疼之疾属于顽症,非一两日就能治好的,需坚持服药,辅以按摩,三个月之后,方能有所好转。”秦萱耐心道。
“放你娘的狗屁!说什么开义诊不收诊金,我呸,分明是跟医馆打配合,来赚我们的药钱。我今天就掀了你这个黑心摊子,看你还怎么骗人!”扈才宝说着怒冲上前,抬手就要将桌子掀起来砸到秦萱身上。
然而,桌子掀到一半,就见一道凌厉的刀光劈了过来,一下子将桌子劈成了两半,连带着他的衣摆也被劈了开来,险些连衣摆下的□□也给劈开了。
扈才宝差点没给吓尿了,谢霁庭请他来演恶霸时,可没说还有这风险啊,不行,回头他一定要找他加钱!
至于现在,看着挡在秦大夫身前面色狠厉如野狼的韩将军,他不做任何抵抗,扭头就跑,当然,没忘了搀起老娘一起跑。
韩峻见恶霸跑远了,这才回身看向秦萱,沉声问:“你这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这种事的确常有发生,不过,见多了也就习惯了。”秦萱淡然一笑道。
韩峻本想问她这一路来遇到这种情况是怎么解决的,但他到底没有问出来,只道:“你本应好好待在家里,做你的大家小姐……”
“然后呢?”秦萱打断他,问:“听从父母安排,嫁人生子,一辈子困在内宅,相夫教子过日子?”
韩峻愣了下,说:“世间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日子的么?”
秦萱摇摇头:“阿峻,你有精忠报国之志,我亦有济民救世之心。不是所有女子,都甘于在内宅相夫教子的,至少,我不愿意。”
韩峻沉默了,时隔多年,他险些忘了,她本就是这样执拗的性子。
秦萱亦没再多说,只扶起劈成两半的桌子,想要拼在一起,继续将就着用。
“别拼了,我去给你买张新桌子。”韩峻没忍住道。
“不用浪费银钱,拼一拼还能接着用。”秦萱拒绝道。
韩峻皱了皱眉,直接伸手将两半桌子扛起来,大步往木匠铺方向走去。
何春桃原本躲在附近看热闹,见韩峻朝这边走来,连忙转过身,假装要进酱油铺打酱油。
韩峻看到她的身影,立时驻足道:“嫂子,听说你找我有急事?”
何春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用这个理由骗他来镇上的,当即堆笑道:“也没啥大事儿,已经解决了。你不是要修桌子么,你快去修吧!”
韩峻犹豫了下,还是没再停留,扛着桌子去了木匠铺。
见秦萱亦跟着他去了木匠铺,何春桃满意地笑了。
看来,今日这一出英雄救美很是成功嘛。
谢霁庭来到她身前,见她笑得嘴角都合不拢,显然是极为开心。
她的喜悦,总是这般简单。这容易满足的性子,也是一点都没变。
“你这么喜欢撮合有情人,不如转行做红娘好了。”谢霁庭调侃道。
何春桃却认真地想了想,说:“也不是不行。到时候你负责到男方家里去游说,我负责到女方家里去,咱们两个联手,那就叫双剑合璧,准保能成!”
谢霁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她想当红娘可以,可千万别带上他,不然哪天他回到朝中,从前当媒人的经历被挖出来,还怎么面对同僚?
作者有话说:
小谢也是有偶像包袱的哈哈哈
第79章第七十九章
韩峻经过几番考虑, 还是决定迎娶秦萱为妻,理由是,除了他,没有哪个男人会允许她在成亲后继续在外游历行医。
而秦萱靠着自己的诚心和天赋, 终于打动了陈老大夫, 成功拜了陈老大夫为师。
韩峻和秦萱的喜酒没有大办, 只在县城的府邸里摆了几桌喜酒, 请了上峰同僚还有些相熟之人。
何春桃准备了厚礼前去吃酒,还把之前韩峻送给她的那瓶蔷薇水也放到了礼箱里, 韩府现在有了女主人,这瓶蔷薇水自该物归原主。
谢霁庭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 决定回头让人从京里带几瓶过来给她, 她若问起, 只说是假货便是。
吃完喜酒没过几天,下起了冬日第一场雪。
当晚,铁匠铺冲出一道闪耀至极的白光, 似黑夜闪电一般, 却又很快消逝无踪。
第二日, 何春桃才知,原来, 是骆铁匠炼了多年的神刀炼成了。
他原是天下第二刀, 当年去挑战天下第一刀时,不但战败,还被活生生削去一条胳膊。
他认定是自己的刀不如对方的刀, 因而, 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打造一把神刀。
如今, 神刀成, 他将要再次出发,去海外‘仙岛’挑战那位天下第一刀。
姚立群身为徒弟,也准备跟着骆铁匠一起出发。一是想护应师父周全;二来,也能跟着见见世面。
吕大姐虽然担心,却没有阻拦骆铁匠,只亲手做了几身衣裳送给他。
何春桃在食肆摆下一桌酒席为师徒二人践行,希望二人能够平安归来。
吃完酒,师徒二人便顶着风雪出发了。
何春桃站在门口看着他二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一年前,姚立群也是在风雪天来到镇上。这一年来,姚立群虽然总是偷懒耍滑,但她早已把他当成了家人。
还有骆铁匠,她虽和他接触不多,但做了一年多的街坊,他突然要离开,她也多少有些不舍。
但聚散终有时,她再不舍得他们离开,也只能目送他们远去。
谢霁庭见她情绪低落,便故意叫来春雨,教春雨说了几句绕口令。
春雨自是学了个四不像,果然逗得她开怀大笑起来,离别的愁绪也淡了许多。
冬去春来,本是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季节。
这日,何春桃正准备和谢霁庭一起带着小安他们去山上踏青,却听说点心铺子两天没开门了,担心上官婆婆出了什么事,她连忙去了点心铺子看了看。
见大门紧锁,她又没钥匙,只能借了个梯子,从后院翻了进去。
进屋后,果然看到上官婆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便赶紧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又高声喊谢霁庭去请大夫。
然而,上官婆婆到底没撑到陈老大夫过来,便阖了眼。
临死前,她只抓着她的手说了一句话:“把我和他埋在一起!”
谢霁庭带着陈老大夫和秦大夫赶到时,看到的便是她握着上官婆婆的手恸哭不止的场景。
他走上前,掰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旁安抚,好让两位大夫为上官婆婆诊脉。
何春桃一边哭一边自责道:“都怪我,我若是能早点发现上官婆婆生病了,她就不会……”
这时,陈老大夫诊完脉,叹了口气道:“她命数已尽,即便及时医治,也活不了多久了。”
秦萱见师父诊完脉,便也上手摸了摸脉象,摸完蹙眉道:“师父,这上官婆婆的脉象怎么有些奇怪?”
“她是蛊婆,以心血饲养蛊虫,脉象自与常人不同。”陈老大夫解答了她的疑惑。
何春桃惊讶地止住哭声,她还以为上官婆婆养蛊虫这事,只有她和谢霁庭知道呢,没想到陈老大夫也知道。
“原来如此。”秦萱点点头,又担忧道:“那上官婆婆死后,那些蛊虫岂非成了无主之物,万一四处作乱就麻烦了。”
“放心吧,去年底她担心自己熬不过寒冬,便提前将所有的蛊虫都销毁了。”陈老大夫说。
何春桃听了眼睛又是一红,都说对老人而言寒冬最难熬,可为什么上官婆婆熬过了寒冬,却还是……
上官婆婆孤苦一人,何春桃便主动作为后辈操办起了她的后事。
买了棺材,办了丧礼,又将棺材运到城墙外那片埋过无数尸骨的荒原战场,寻了个角落挖了个深坑,将棺材埋了进去。
黄土洒上,没有立碑,一个人的痕迹,就这么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何春桃站在坟前许久,突然想通了许多东西,她主动牵住站在一旁陪她的谢霁庭的手,说:“我们成亲吧!”
谢霁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听见她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但,哪怕她的神情很认真,语气也很坚定,他还是摇头拒绝了:“我现在还是军户身份,我们不能成亲。”
“我不在乎,不管你是军户还是贱籍,我都要和你成亲。”何春桃激动道。
人的生命太脆弱了,如果不及时珍惜,谁知道会不会像上官婆婆和她的爱人那样,突然就阴阳两隔了。
虽然成亲后小安也会沦为军户,但以小安的聪明,日后就算不能高中,也至少能考中秀才。
按大夏规定,军户之子只要能考中秀才以上功名,就能脱离军户身份。
“可我在乎,在我摆脱军户身份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成亲。”谢霁庭沉声道。
何春桃见他主意已定,便没再多说,只假装没提过这事,回去后还是照常过日子。
暗地里,却向李红杏要了两壶酒。
这天晚上,何春桃早早地哄了小安睡觉,等小安睡着,便把房门关好,带着两壶酒去到右边空屋。
谢霁庭在屋中等候已久,本来不太明白她今晚为何突然让他多留一会儿,看到她手中那壶酒,才知她是要他陪她喝酒。
何春桃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又拿了个空酒杯,准备给谢霁庭倒酒。
“门外怎么好像有个人影?”何春桃故意惊叫道。
趁谢霁庭回头的功夫,她赶紧从袖中拿出另外一小壶酒,给谢霁庭倒了一杯。
谢霁庭没看到人影,回过头来,正好看到她着急忙慌地往袖子里藏酒壶。
何春桃虽然被抓包了,却还是面不改色地将酒杯推到他面前。
谢霁庭看着眼前的酒杯,里面的酒颜色明显与她杯中的酒颜色不同,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
何春桃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催促道:“你快喝啊!”
谢霁庭默了下,说:“我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了?”何春桃明知故问。
“看到你换酒壶了。”谢霁庭答。
何春桃眨了眨眼睛:“既然你看到了,那我就不瞒你了,我呢,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所以特意给你倒了杯毒酒,你敢喝吗?”
谢霁庭:“……”
他看着这么像傻子吗?
“把你袖中那壶酒给我。”谢霁庭伸手道。
“你想干嘛?”何春桃警惕道。
“给我便是。”谢霁庭说。
何春桃犹豫了下,反正已经被发现了,便把袖中的酒壶拿出来递了过去,却又紧盯着他,生怕他把酒给倒了,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跟李红杏买的。
谁料,谢霁庭接过酒壶后,直接拧开盖子,仰头喝了起来。
何春桃一下子傻了眼,甚至忘记了阻止他。
酒壶不大,谢霁庭几口便喝完了,他将酒壶倒过来给她看了看,说:“就算是毒酒,只要是你递给我的,我都会喝得一滴不剩!”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还将桌上她倒好的那杯酒也一饮而尽。
何春桃想要伸手阻拦都没拦住,她只好认命地坐回椅子上,按照原计划道:“我要沐浴,你去帮我把厨房的热水提进来吧。”
谢霁庭于是起身去了厨房,用木桶装了热水,提到房间,倒进屏风后的浴桶里。
来回提了几趟之后,他身体莫名开始发起热来。
他只当是喝了烈酒,又提了重物所致,直到提完热水,感觉身体里有一股烈火在燃烧,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你、你刚才给我喝了什么?”他放下木桶问道。
“你猜?”何春桃俏皮一笑。
“鹿茸酒?”谢霁庭猜测,鹿茸酒性热固阳,他浑身发热,很有可能就是喝了鹿茸酒。
“不是鹿茸酒。”何春桃摇了摇头否认。
不是鹿茸酒就好,谢霁庭庆幸的同时,又有些疑惑,既然不是鹿茸酒,他怎会浑身发热呢?
却见她笑了笑道:“是用人参、鹿茸、鹿鞭、壮阳果、肉苁蓉等药材酿制的十全大补酒!”
谢霁庭:“……”
他还以为她今日是要作弄他,或是故意把酒换成了烈酒,才将那壶酒一饮而尽,可没想到,那壶酒居然是十全大补酒!
“你、你为何要给我喝这十全大补酒?”谢霁庭艰难地开口问道。
“谁让你不肯同我成亲的,我只能另想办法了。”何春桃理直气壮道。
谢霁庭一时后悔莫及,这些日子他都没再听她提起过成亲之事,便以为她那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她意志竟如此坚定,坚定到给他喝这补肾壮阳的十全大补酒!
他这回当真是大意了!
何春桃欣赏了下他变幻的脸色,起身道:“好了,我要去沐浴了,你自便吧。”
她去到屏风后,先往浴桶里撒了一把桃花花瓣,随后一件一件地脱去衣裳,还假做无意扔了两件里衣到屏风外。
谢霁庭原本背对着屏风,但听到她在里面沐浴时故意发出的水声,药效又愈燃愈烈,他终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看到地上那两件桃红的里衣,看到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身影,还有阵阵桃花香气飘过来,他一时如焚烈火,口干渴得厉害,恨不能立刻去往屏风后,将那支水中盛开的桃枝撷入怀中!
不,他不能这么做!
他咬了下舌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却见屏风后的她,竟然将小腿伸出浴桶外,脚尖轻轻摇晃,似有若无地牵动着他的心神。
他再次咬了下舌头,紧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咒,争取不被欲.望所控制。
清心咒确实有用,渐渐地,他心绪平静了些,体内的烈火似乎烧得也没那么烈了。
这时,却听见屏风后传来‘哎呀’一声,似是她滑倒了。
他一时情急,便顾不得男女大防,大步走了进去,却见她好端端地站在浴桶边上,身上只随意裹了件桃红外衣,露出大片风光。
见他进来,她得意一笑,抬手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攀附上来。
怕她摔倒,他急忙扶住她缠到他腰间的腿,却摸到一片滑腻。
她笑靥如花地看着他,桃花眸中是得意的狡黠,突然凑近,在他嘴上啄了一口。
只一霎那,他好不容易平息下的体内烈火,‘噌’的一下,重又烈焰熏天。
罢了,他闭了闭眼,认命地托着她,大步向床边走去……
一夜春风吹罗帐,烈焰焚桃花始开。
烛光摇曳交相映,雨打芳菲暗香来。
翌日,谢霁庭醒来时,见春桃还在熟睡,便只在她脸颊上吻了下,匆匆穿了衣裳起床。
事已至此,他只能如她所愿,提前娶她进门。而要成亲,有许多琐碎之事需要操办。他得赶紧去准备才是。
何春桃则是直到日上三竿才睁眼,稍一动弹便浑身都疼,此时此刻,她无比后悔,昨晚怎么就没有拦住他,竟然让他把整壶酒都喝完了!
她这简直就是在自讨苦吃!
见床上只剩自己一人,她更是气恼,什么人啊,居然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
直到谢霁庭回来,得知他是准备亲事相关事宜去了,才饶了他这一回。
一个月内,谢霁庭把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五礼都走全了,又亲自骑马,将身穿喜服坐着大红花轿的何春桃迎娶回家。
不过,到双坪村绕了一圈,便又回到了镇上。
毕竟,食肆才是两人以后共同生活的地方。
喜酒也是摆在了食肆里,镇上的街坊们,还有村里相熟的,还有韩峻夫妻俩,都来吃了喜酒。
食肆里坐不下,还借了酒馆的场地,多摆了几桌。
这一天,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只有十里八乡倾慕谢霁庭的女儿家心碎了一地,还有明明是谢霁庭亲弟弟,却没收到请帖的谢鹏锐,在家里狂怒不已。
一天下来,何春桃脸都笑僵了,脖子也僵得厉害,赶紧将头上脖子上手腕上戴的首饰都取了下来。
谢霁庭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套红宝石头面,好看是好看,但也忒沉了些,戴了一天她感觉自己脖子都被压短了两寸。
待到宾客散去,就剩春夏秋冬,还有他们一家三口时,何春桃犹豫了下,还是告诉小安:“小安,从今以后,你就得改口叫谢叔叔爹爹了,他其实是你亲爹。”
“娘撒谎,我亲生父亲明明姓赵,怎么会是谢叔叔呢?”小安反驳道。
何春桃尴尬地看了眼旁边的谢霁庭,安抚道:“那个,孩子年纪小,不懂这些,等他大些了,我再跟他解释。”
谢霁庭倒不急于让小安改口,只暗示道:“小安年纪小,那你呢?”
何春桃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才羞涩地喊出声来:“相公!”
“诶。”谢霁庭笑着应了一声,又道:“娘子,夜深了,该安歇了。”
何春桃脸色一时更红了,两人虽有过两次肌肤之亲,但今晚,才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于是,她先把小安哄睡着,让谢霁庭把他抱到右屋去睡了。
待谢霁庭回来,两人喝了合卺酒,携手去到床上,正准备彼此靠近时,小安就抱着小狗玩偶,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委屈地指责道:“娘,你为什么把我抱到右屋去睡了?”
何春桃吓得立马坐了起来,尴尬地劝道:“小安,你长大了,该自己一个人睡了,娘亲以后不能再陪你睡了。”
“那谢叔叔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娘亲陪着睡?”小安生气道。
何春桃一时无语凝噎,只能让小安到床上来,睡在了两人中间。
小安揉揉眼睛,抱着小狗玩偶,很快就又睡着了。
但这次,她不敢再把他往右屋抱了,不然他睡醒了发现自己又被挪了地儿,铁定得闹翻天。
何春桃和谢霁庭隔着小安对视一眼,俱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也就只能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不过,从今以后他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他们会彼此依靠着过一辈子。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格外安宁。
作者有话说:
终于成亲啦,鞭炮烟花庆祝~
第80章第八十章
对于何春桃而言, 成亲后的日子,似乎与之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不过,成亲后,她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带娃还有盘账的事都甩给谢霁庭, 当个甩手掌柜。
谢霁庭经过持续不懈的努力, 终于换得了小安的改口, 高兴得他嘴角几天都没下来过。
这日下午, 小安出去找小伙伴们玩耍,直到傍晚都没回来。
何春桃忙着在厨房炒菜, 谢霁庭忙着跑堂,两人都没有多想, 只当小安是被谁家留下吃晚饭了。
直到狗蛋爹娘找过来, 两人才意识到不对, 去二虎小萍几家找了找,却发现几家的孩子都没回来。
而几家人都和他们一样,以为孩子被别家留下吃晚饭了。
等到满镇子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 大家才真的慌了。
想着许是孩子们贪玩, 去镇子附近山上玩去了, 众人便举了火把上山找寻,却还是没找到人。
动静闹得这么大, 几个孩子就算是调皮躲了起来, 这会儿也该主动出来了。
可大家怎么喊,都没有一个孩子应声。
大家这才确定,几个孩子是真的丢了。
可无缘无故地, 怎么会就这么凭空丢了呢?难道是叫拐子拐去了?
“我说今天镇上怎么有几个陌生人鬼鬼祟祟的, 肯定是一群拐子, 专门来咱们镇上拐孩子来了, 小萍他们几个肯定是被他们给拐走了!”吴婶猜测。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早知道他们是拐子,我就一直盯着他们了!”韩胖子后悔道。
可镇上几乎每天都有南来北往的商队,大家看到陌生人也习以为常,谁会往拐子头上联想?
事已至此,只能报官了,可衙门晚上也没人,只能明天一早再去县衙报官了。
何春桃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不留神,小安竟然就叫拐子给拐走了,小安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好歹,她后半辈子可怎么活?
谢霁庭见她脸色煞白满面惊惶,忙抱着她安抚了下,他已经让飞隼带人去找了,若实在找不到,明日就让韩峻封锁整个县城。若还是找不到,就只能请代王帮忙,封锁整个府城了。
“先回去休息吧。等明天报官了应该就能找到了。”谢霁庭牵着春桃的手,准备带她回家。
她现在的样子,让他很是担心。
没想到她却一把挣开他的手,摇摇头道:“不行,我得去找小安,他现在一定在等着我去救他!”
何春桃说着就提了盏灯,往县城方向快步走去。
谢霁庭没办法,只能跟着她一起去往县城。
狗蛋爹娘和二虎的爷爷见状也跟了上去,连陈老大夫也拄着拐杖准备跟上去,被大家好说歹说给劝住了。陈老大夫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
已经是半夜了,路上空荡无人,一片黑寂,何春桃心里虽怕,却还是提着灯快步往前走。
谢霁庭没有再劝,只默默地一路伴在她身侧。
身后,狗蛋爹娘和郭木匠等人脚步不够快,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何春桃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似乎有个矮小的身影正朝她走来,她连忙举起灯照了照,看身形,竟与小安差不多。
“小安?是你吗?”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娘?是我,我是小安,呜呜呜,我害怕!”小安的哭声传来。
何春桃心下一喜,激动地飞奔过去,检查了下,见他胳膊腿儿都完好,就是脸上脏了些,便一把抱住他,安抚道:“别怕啊,有娘在,娘保护你!”
小安却依旧哭声不止,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谢霁庭摸了摸小安的头,问他:“小安,听爹爹说,你现在已经安全了,爹爹和娘亲都在你身边,你先别哭,告诉爹爹,小萍二虎他们现在在何处?”
何春桃这才记起小萍他们,忙放开小安,问道:“小安,你快跟娘说说,是不是坏人把你们拐跑了?你还记得坏人现在在哪儿吗?你告诉娘,娘才好报官,让官差们把坏人都抓起来,也把小萍他们救回来!”
这时,狗蛋爹娘和郭木匠等人听到动静快跑过来,见只有小安一人,便心急地问道:“小安,怎么只有一个人回来了?狗蛋二虎他们呢?”
小安被这么多人围着,不自觉地往娘怀里缩了缩,抽抽涕涕道:“没、没有坏人抓我们,是、是小萍姐姐说、说要带着我们出去闯荡江湖,我们就跟着她走了。可,我、我怕娘亲担心,就趁他们睡着后,偷偷跑回来了。路上好黑,小安好害怕,呜呜呜……”
何春桃听完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生气地打了他两下,斥道:“你还知道怕我担心?那你为什么一声也不吭,就跟着小萍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爹娘有多担心你,我们都以为你被拐子给拐跑了!还闯荡江湖,小小年纪,闯荡什么闯荡?会武功吗就学人闯荡江湖?”
“娘,我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小安哭着认错道。
谢霁庭见春桃还要骂,忙制止她:“孩子也吓坏了,先别急着训斥他了,找到小萍他们最要紧。”
何春桃这才收住脾气,一行人在小安的带领下,走了好一会儿,找到路边的一个草垛。
按小安的说法,小萍他们就在草垛里头睡觉。
可这会儿,草垛里竟然一个孩子都没有。几人连忙把附近的几个草垛都搜了一遍,也都没找到人。
“小安,你是不是记错了?”何春桃问。
小安挠挠头不解道:“我没记错啊,小萍姐姐他们就在这个草垛里面睡觉啊,怎么不见了呢?”
几人没办法,只能沿着路大声喊了喊小萍二虎他们的名字,想着他们兴许躲到附近什么地方了也不一定。
喊着喊着,突然,前方传来一句:“别喊了,人在我这儿。”
大家定睛一看,竟看到一个人牵着一匹马朝他们走过来,马背上似是绑了几个孩子。
几人连忙跑了过去,见马背上绑的果然是小萍二虎他们,而牵马的人,竟然是数月不见的姚立群!
小萍正努力挣脱着绳子,看到来人,立时大骂道:“小安,我就知道你是回去报信去了,胆小鬼,下次再也不带你闯荡江湖了!”
众人一听,才知小萍许是半夜发现小安不见了,怕小安回去报信,才连夜带着二虎狗蛋他们逃跑,却正巧被夜半归来的姚立群发现了,这才被绑了回来。
小安委委屈屈地往娘亲怀里缩了缩,小声问:“娘,我真的是胆小鬼吗?”
“小安才不是胆小鬼呢,那些离家出走惹大人担心的小屁孩,才叫胆小鬼!”何春桃大声道。
说完见小萍朝她瞪了过来,便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谢霁庭见她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便默默地用身体隔开了两人互瞪的视线。
回到镇上后,陈老大夫得知是小萍带着孩子们出去闯荡江湖,扬起拐杖就敲了小萍一杖:“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竟然就敢离家出走,你自己离家出走就算了,还敢撺掇别人跟你一起,你今天必须当着大家的面道歉!”
“我凭什么道歉,是他们自己愿意跟我出去闯荡江湖的!我唯一的错,就是没能成功带着他们逃走!”小萍大声反驳道。
“你还敢顶嘴!”陈老大夫气得举起拐杖想要再打她一杖,却被众人拦住了。
“孩子不懂事,带回去好好教导就是了。可别把孩子打坏了!”
“就是,您老年纪大了,可别把自己给气坏了,快消消气,消消气!”
“小萍你也是,你爷爷都这么大年纪了,你还这么气他,万一把他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小萍,你爷爷把你带大不容易,你得知恩啊!”
……
众人叽叽喳喳地劝道。
陈老大夫这才拄着拐杖,带着小萍回医馆去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何春桃和谢霁庭则带着小安去到铁匠铺,吕大姐谢馨如等人也跟着来到铁匠铺,大家都想知道,骆铁匠现在怎么样了。
姚立群面对众人,却只从怀里取出一片带血的衣袖,说:“我随师父一路去到东海,又乘船登上了银崇岛,师父便不让我继续跟着了,独自乘小船离去,说是若他一月未归,就让我自行离开。我在岛上等了一个月,却只等到了这片带血的衣袖飘回来,师父他,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吕大姐闻言激动地接过那片衣袖看了看,失神道:“这、这是左袖。”
何春桃一听很是惊讶:“吕大姐,您是怎么看出这是左袖的?”
“他没有右臂,我给他做的衣裳,左右袖材质都不一样,右袖更硬挺,左袖则更柔软,这片衣袖,一看就是左袖。”吕大姐流着泪答。
众人闻言沉默了,如果这片带血的衣袖的确是左袖,那么,骆铁匠这次,要么是丢了性命,要么,就是连左臂也被人砍掉了。
他本就断了右臂,若再没了左臂,对一个刀客而言,只怕是生不如死。
虽然骆铁匠当日离开时,大家都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但真的面临这样的结果时,大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但事已至此,再难以接受,也只能接受了。
翌日,大家为骆铁匠立了个衣冠冢,何春桃等人上了几炷香后便离开了,吕大姐却在冢前哭了一天一夜,直到晕厥,才被抬了回去。
吕大姐眼睛本就不大好,这次之后,更是近乎失明。
然而,何春桃还没来得及为吕大姐对骆铁匠的深情感到伤怀,号角声便响起了。
斥候兵通过窥筒观察到,鞑靼举兵来犯,粗步估计,至少有十万大军。
原本去年谢霁庭发现鞑靼联姻别有企图,韩峻上报后,确实引起了朝廷的重视,也派兵增援了。
但见鞑靼数月都没有动静,便将增兵都撤走了。非但如此,还抽调了靖和卫以及离靖和卫最近的宁西卫的大量兵力。
因为,建兴帝突然一病不起,三皇子和五皇子争斗不休,最终,三皇子靠着比五皇子更多的兵力支持,得以暂摄朝政。
五皇子被逼就藩,三皇子为了防止五皇子反扑,便没有将抽调的兵力派遣回去,依旧让兵将们驻扎在京郊。
眼下鞑靼十万大军入侵,仅凭靖和卫不到一万的兵力,根本无法抵挡。
韩峻第一时间找到穆大将军,商议怎么样作战,才能等到援军到来。
谁知,穆大将军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头就带着两千亲兵弃城而逃了。
穆大将军这一逃,许多兵将也跟着逃命去了,十里八乡的军户也都趁乱跑了许多。
与此同时,安靖县城的县衙也空了,县城的百姓们得了消息,也纷纷收拾家当逃命去了。
如此一来,可用的兵力,即便加上还未逃走的军户们,也不到五千人。
五千人,其中还有许多是跑不动的老将弱兵,若何抵挡鞑靼凶猛的十万大军?
韩峻找到谢霁庭商议,谢霁庭沉吟了下,说:“为今之计,只能先退守县城了。”
韩峻想了想,确实别无他法,只能下令,让众兵将收拾收拾,带着武器粮草退守县城。
雁归镇,众人得到退守县城的消息后,也都收拾起家当,匆忙往县城方向去。
何春桃尽管再舍不得自己那些锅碗瓢盆,也只能咬咬牙舍弃了,她把金银细软等值钱的东西都收拾好,又把小安常喝的药收拾好,最后又收拾了几件衣裳,便带着小安和大黄骑上冬雪出发了。
谢霁庭则是把她收拾好的衣物行李绑在秋风背上,带着春雨骑马跟上。又让飞隼赶了马车,带上馨如和吕掌柜。
快要出镇子时,何春桃放眼一看,看到街坊们或是骑驴赶车或是步行都在往县城方向去,还看到小萍驾着驴车带陈老大夫去往县城,唯独没看到疯妇。
她赶紧去到戏院,见疯妇独自缩在屋子里,便把她拉出来,自己的小毛驴坐不下了,便让姚立群带着她一起去了县城。
县城已经空了,众人各自寻了空屋暂住,谢霁庭却径直带着何春桃去到一处宅院暂住,说是飞隼做买卖时租的宅院。
谢霁庭将她们安置妥当后,便让飞隼和姚立群留下来保护她们,自己则去找到韩峻,商议如何布防对敌。
军报已经传了回去,若宁西卫能及时支援,朝廷也能及时派兵增援,那么,他们只需先支撑一个月,一个月后,有了宁西卫支援,再撑上两个月,朝廷大军来援,便有救了。
鞑靼此次带兵的是大王子苏赫巴鲁,他本以为大夏边境空虚,他此次进军会一路长驱直入,没想到刚入关,就遭到了许多机关埋伏,待到了安靖县城墙前,又遭到了一轮火炮攻击。
一下子折损了他好几千将士,他再愤怒,也只能暂退十里,观察下再进攻。
这大夏是何时埋下这么多机关,又是何时有了这么厉害的火炮?难道大夏早就知道他们要率兵进攻了?
韩峻见苏赫巴鲁暂退,高兴地找到谢霁庭:“多亏你未雨绸缪,提前让郭木匠帮忙布下许多机关,又让茅叔帮忙改进了火炮,才能成功击退苏赫巴鲁的十万大军。”
“别高兴得太早,这还只是第一关,等苏赫巴鲁反应过来,再次进攻,就没那么容易吓退他们了。”谢霁庭冷静道。
他预料到鞑靼要进攻,也预料到朝廷会抽调兵力,唯独没有预料到穆大将军会临阵脱逃,导致许多兵将军户跟着做了逃兵,万余兵力只剩不到五千,这一仗,会很难打。
谢霁庭不愿坐以待毙,他夜观天象,预知到数日后会有一场东南风,便号召城中百姓,跟着茅叔一起做了近千个藏有炸药的孔明灯。
于是,在苏赫巴鲁准备再次进攻的前夜,数百个孔明灯飘到头顶,陡然坠落炸了开来。十万大军再次损失了数千兵将。
然而,即便谢霁庭想尽各种办法,在一个月期限将至时,经过几轮抵抗,守城的兵将也已经死伤过半。
何春桃李红杏等女眷,每天都跟着陈老大夫和秦大夫,给受伤将士包扎治伤。
许是见到太多将士死在眼前,孟星彤竟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她的相公早已死去,那位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相公’,只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
她不再和她们一起给受伤将士包扎,而是不顾阻拦,换上铠甲,拿起刀枪,去到城墙上守城作战,说是要替她相公,守卫这片山河。
受伤的将士越来越多,陈老大夫为了挽救回更多性命,每天从早忙到晚,许是过于辛劳,这一天,竟一头倒下,再也起不来了。
小萍得到消息跑过来,伸手摇晃了下爷爷的身体,小心翼翼道:“爷爷,别睡了,快醒过来啊,还有好多病人等着您医治呢。”
“爷爷,小萍手摔伤了,好痛啊,您快帮小萍包扎一下。”
“爷爷,我知道您是在装睡,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好了好了,我答应您,以后都听您的话,再也不离家出走了,您就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
何春桃看得心酸,试图抱住她劝道:“小萍,你爷爷已经死了,他听不到你说话了。”
小萍却一把将她推开,声音尖利道:“不,我爷爷没死,爷爷是神医,死人都能救活,他怎么可能会死!”
说完,她扑到爷爷身上,大声哭嚎道:“爷爷,您快醒醒,您快告诉他们,您没死,呜呜呜……”
在场之人,无一不被小萍这震天的哭声感染,三三两两的啜泣起来,何春桃也别过脸去擦了擦眼泪。
唯有秦萱没有流泪,怕小萍哭伤了,她正准备扎她两针,却见她哭声骤停,拔出腰间的两把短剑便往城墙方向冲去。
“小萍,你要去做什么?”秦萱问。
“我要去给爷爷报仇,我要杀光了那些鞑靼人!”小萍愤声道。
众人一听,吓得连忙拦住她,她还不够城墙高,上去就是送死。
秦萱则趁机上前扎了她两针,让她昏迷过去,又让豆蔻把她抱回去细心照顾。
死的人太多了,没有棺材,只能用草席把陈老大夫一卷,暂时与阵亡将士埋在一起。
陈老大夫的死,给大家心里又添上一层阴影。好在一个月期限将至,等宁西卫来援,便能看到希望了。
这日,何春桃和李红杏一起带着小安和乐乐去韩府看望小萍,到了韩府,却见府中空无一人,小萍和豆蔻都不在府里。
两人正要带着孩子出府,却见十余名蒙面人突然冒出来,举刀朝她们砍了过来。
两人连忙带着孩子逃跑,一边跑一边呼救,却怎么也甩不开那几名蒙面人。
紧急之时,李红杏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树丛道:“你带着孩子躲到那片树丛里,我去把人引开。”
说完把乐乐往她怀里一塞,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何春桃来不及阻止她,只能一手牵着小安,一手抱着乐乐跑到树丛里藏了起来。
通过缝隙,果然看到那些蒙面人分出一半,朝李红杏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另一半则朝树丛方向走来,何春桃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却只能屏住气,又分别捂住小安和乐乐的嘴,怕两个孩子发出声音来。
所幸,几名蒙面人并未发现树丛里有人,继续往前去了。
见蒙面人走远了,何春桃松了口气,便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出府找人求救,谁知刚走出树丛,就见那几名蒙面人杀了个回马枪。
吓得她一手抱起乐乐,一手牵着小安,撒腿就跑。
跑着跑着看到前面不远处是厨房,便跑到厨房,将两个孩子藏进空水缸里,告诉他们绝对不能出声,也不能擅自出来,然后拿了两把菜刀便冲了出去,准备像李红杏一样,把蒙面人引走。
然而,没跑一会儿,她就被蒙面人追上了,她抓着菜刀胡乱砍了一通,只砍伤了两个,刀便被夺了。
见几名蒙面人恶狠狠地盯着她,还拿着刀一步步朝她逼近。
她手中没了武器,吓得连连后退。
本以为今日就要丢掉性命,远处突然飞来几支利箭,横穿几名蒙面人的脖颈,鲜血喷溅到她脸上身上,她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谢霁庭射杀了几名蒙面人后,带着人快步过来,见她浑身发抖,连忙拿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血,又将她抱入怀里,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小安和乐乐呢?”
“我把他们藏在厨房的空水缸里了。”何春桃说着便要带着他去厨房,走了几步才想起李红杏,忙拉住他道:“红杏,红杏为了救我们去把蒙面人引开了,你快带人去救她!”
“李红杏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谢霁庭说着犹豫了下,又道:“不过,郑方为了救她,死了。”
“什么?郑方死了?”何春桃有些不敢置信。
谢霁庭点点头,郑方本就受了伤,今日看到小萍在城墙下晃荡,便把小萍送回韩府,谁知,恰巧撞见了蒙面人追杀李红杏,为了救李红杏,与那几名蒙面人拼死搏杀,挨了两刀,当场断了气。
郑方死前发出信号弹,他和韩峻这才带人赶了过来。
何春桃咬了咬唇,还是带着他先去厨房找到小安和乐乐,找到两个孩子时,小安还捂着乐乐的嘴,似是怕乐乐哭出声来。
两人把孩子抱出来,却见韩府正院方向燃起熊熊烈火,不止韩府,就连外面,也有多处起火。
谢霁庭连忙将她和孩子们送回家,再带人灭火,抓捕流窜城中的蒙面人。
拷问之后,果不其然,这些蒙面人是苏赫巴鲁派来的,通过一条极艰险的小路爬进来,意图杀掉主将韩峻的家眷,并在城中生乱,试图趁乱打开城门。
看来,苏赫巴鲁也怕时间拖久了,会有援兵过来。
可无论是苏赫巴鲁,还是他和韩峻,都万万没想到,在他们苦苦支撑了一个月,对宁西卫抱满希望时,宁西卫竟只派了两千人来支援。
这两千人,对上对方剩余的八万大军,无异于杯水车薪。
希望破灭,连韩峻都有些支撑不下去了,他对着谢霁庭苦笑道:“看来,天要亡我们啊!”
谢霁庭平静地看着他,说:“此时弃城,尚可保得一条性命。”
韩峻却惨笑一声道:“我韩峻,宁死,也绝不会弃城!”
谢霁庭笑了笑:“既如此,那云明粉身碎骨,也会帮你守住这座城!”
说完他拍了拍他的肩,转身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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