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余光从身后跟的队伍扫了一圈, 随后又淡淡的收了回来。覃越脸上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笑意,将两人迎入了皇宫。

    这一晚皇宫里当然是在给众位将士摆起了酒,坐上席位还有当初姜国那两位得力干将。朝言倒是挺开心的, 但他不是回皇宫开心, 而是念叨着有机会去朝家村再看一眼。

    说起来, 当时严景倾失忆想起来以后安排好那些人,唯独以书信告知过邻居那一家人,村子里的人却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下落。也不知这么久没见, 可能有些人还会认为他们已经死了吧。

    想到这,严景倾失笑了一下, 然后覃越敬了一杯酒,他又默默喝下。

    晚宴上倒是其乐融融,严景倾和朝言一直与覃越说着些话。

    但大多数将士都还在,有些深入的话便没继续下去。

    直到散席,覃越单独请了严景倾和朝言去了一处清幽之地,说是解解酒。

    不过左右其他人也不在, 这回话说多也没关系。严景倾将茶抿了一口,淡淡问道:“阿言与你倒是家人, 若是想叙旧的话,我也可暂时回避。”

    那是他们兄弟, 严景倾也暂时想到了这一点, 认为覃越是有事想和朝言说的。覃越面上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拒绝了严景倾的要求。

    也不知他思量了多久, 才低低说道:“我自知瞒不过许久,但母后将希望全部寄托与我, 实在是难以复命。”

    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一说, 让两人都愣住了。

    也不知说的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朝言有些着急:“皇兄,你有什么难处吗?”

    内室有风透过窗子吹了进来,窗外是精心饲养的鱼池,静默时分便能听见细细的水声。而这一刻,覃越才坦白道:“姜国皇子如今只剩我一人,但阿言是知道的,我自小便身体不好……而后那一年,双腿落下寒疾,虽然现在正常的行走已经没有大问题,可还是落了些病根。”

    “自那以后,便没有了寻常男子那样的悸动。”覃越闭了闭眼,话语有些粗重。

    他用了悸动一词,虽话语隐晦,但听的人当然是明白了言下之意。

    这一话出,两个人顿时瞪大眼睛。严景倾感觉到了震惊,但与之而来的马上就是对皇位的考量。同样是掌权之人,他当然知道这个真相对于姜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个秘密不能暴露给任何人,但覃越没有让别人生育的能力,自然也成不了亲。

    那他该怎么办?

    短暂思考之下,他忽然说道:“这件事情当然不能跟任何人说,你之后找一个孩子过继到自己膝下,为自己找一个不娶妻的理由。”

    这样做的方法覃越也知道为什么。

    如果他只是找一个人假扮自己的皇后生下孩子,那那个多出来的人无异于又一张嘴。万一哪天东窗事发,覃越不是怕自己的身份会遭到歧视,而是他自己的遭遇会令人贻笑万年。

    自古君王之人,怎么能允许留下任何的污点。

    即使那是覃深做的,但覃越也过不了那个坎。

    知道这办法以后,朝言也默默点头:“皇兄,娶妻掩人耳目一事有些冒险。如果只是找个借口过继孩子的话,也没有人会怀疑到其他身上。”

    事已至此,覃越也只能认同这个办法。

    说完了以后他神情有些落寞,目光忽然垂在了自己的双腿上。其实自那个时候被他们二人救走时,他就知道自己的双腿就算救回来,但也不再属于自己了。

    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这样的皇帝之位,又有什么意思。

    害怕别人的询问,害怕母后的急切,覃越有时候也想过为什么姜国要受这种惩罚。

    许久以后,他听见朝言忽然说道:“让我们再多想想,要怎么解决。”

    覃越嗯了一声,然后目送着他们两人远去,他缓缓躺在了斜椅上。眸光最后一秒是池塘里的鱼儿,看似自由自在,实际上也只是被困在一方的小池子里而已。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他许多年来不曾感受过的体温。

    一个强壮有力男人的体温,不同于年少时的父亲,也不同于那佝偻着腰的太监。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独属于少年的体温。

    明明交集也不算多,只是在他行动不便时多帮忙了一些时间而已,怎么就总是在脑海里徘徊。

    覃越叹了口气,走过去望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模样清俊,身体却消瘦。大抵也不算好看吧,他更怕自己将本心也失去了。

    *

    离开那处许久,朝言陷入了一阵沉思。

    严景倾有好几次胳膊和腿碰撞到了对方,他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朝言心里在想东西。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阿言有想过怎么办吗?”

    旁边的人摇摇头,但话语有些笃定:“我在思考大哥以前的状况,既然我的眼疾都能治好,他也应该……”

    “可你想让谁来治呢?”

    这是一个大问题,没有人敢给皇上治。这是宫廷秘辛,更别说能不能治好了……

    从幼年时期就落下来的病根,成年以后被人变本加厉的虐待,他大哥的双腿已经完全不能看了。

    思及此,朝言叹了口气。

    但严景倾忽然觉得,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简单。他将手臂轻轻一捞身旁的人,低声道:“但我觉得,你大哥今日只是说出了难处之一,他的目的并不在此。”

    “很明显他的所求……应该另有目的。”严景倾回想起刚才覃越那般欲言又止的画面,心情有些微妙。

    但他并不知道覃越没有说出口的背后藏着些什么心事,现在去猜想也只是徒劳无功。

    他无所谓的安抚起了朝言,默默说道:“没关系,他想要的应该不会隐藏太久,你替他着急也没用,到了关键时刻,他自己就会告知一切事情了。”

    话音刚落两人也正好停在了覃越给他们安排的殿外,已经不是之前简陋的朝言宫殿了,眼前的这个宫殿明显还要华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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