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是在六月底左右出来的。去学校估分那天,时澄月心里便已经有数,以至于她瞧见那个分数的时候心里毫无波澜。
倒是李淑然和时鸣磊对着电脑屏幕眼泪哗哗流。
“这是我们家时澄月考出来的成绩吗?绝对能上一本的吧!”时鸣磊重重揉了下她的脑袋,“我女儿怎么这么厉害!”
时澄月弯了弯眼睛。
李淑然突然侧头看了她一眼,触及李淑然的视线,时澄月愣了一下,笑容绽放地更大了些。
“那晚上吃什么呀?我想吃新疆菜!”时澄阳仰着脑袋,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既然没人提及吃饭庆祝的事情,那就他来提!
时鸣磊:“听你姐的。”
时澄月慢半拍地哦了声:“我都行啊,随你们。”
父子俩勾肩搭背乐呵呵地往外走。
“妈,你怎么了?”见李淑然还留在她房间里,时澄月好奇。
李淑然坐在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妈没怎么了,倒是你,怎么了?”
时澄月:“我没怎么呀。”
“你怎么在妈妈面前还要装呀?”李淑然轻声问。
也就是这一句话,让时澄月霎时红了眼眶,眼前视线氤氲得模糊。她频繁地眨眼,想让眼泪不要轻而易举地掉下来。
为了躲避李淑然的视线,她索性躲进李淑然的怀抱里,很小声地抽泣了一下。
“我觉得我考得不好。”时澄月说,“可能在你们看来,这个分数对我来说已经很好很好了,可是它根本配不上我的努力,我以为我能考得更好一点。”
603分,刚过江城这一年的文科一本线。
是的,这是一个很好很好,好到一年前的时澄月根本不敢想象的成绩。但是对于当下的时澄月来说,这似乎不够。
李淑然摸摸她的脑袋:“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是公平到成果配得上付出的。”
“我知道。”时澄月揪着自己的衣角,她紧紧咬着唇,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所以我想……”
话到这里又戛然而止。
“你爸以前为了一个合作,托了好多好多的关系,就为了能和投资人吃上一顿饭。能坐上同一张餐桌是契机,能把生意彻底谈下来靠的还是实力。但光靠实力还不够,要够圆滑,会说话,能来事。生意场上,会喝酒不一定能解决事情,但是不会喝酒,那就一定没法把事情做成。你爸一开始不怎么会喝酒,也是一点点练出来的。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需要靠猛灌自己酒才能把合作谈下来的人了。”李淑然说,“说这么多,就是为了告诉你,爸爸妈妈当时这么拼,是为了那时候的自己能过上好生活,也是为了能给现在的你和时澄阳多一份选择和机会。所以如果现在的你想做什么事情,不需要迟疑和犹豫。”
“妈妈,我想复读。”像是吞咽下一颗定心丸,时澄月几乎是在李淑然说完这些话时忙不迭地接上。
她感谢父母,感谢父母给她殷实的家境和厚实的底气,让她比起旁人,可以较为轻松地拥有试错成本。
李淑然:“好,你说什么,妈都答应你。”
那盘旋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是不可抑制地掉落,她有些哽咽:“妈妈,我浪费两年学习的时间。”她重复,“那是整整两年。”
李淑然:“那你就用未来的一年,把那两年狠狠弥补回来!”
不过是延迟享用人生中唯一一个可以放纵的夏天的权利。
再来一次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
得知时澄月的成绩和她要复读的消息时,林一砚正坐在机场候机室,等待着飞往雷克雅未克的飞机。
他手肘撑着膝,手机在手里一下一下转着。
“去旅游的时候能不能有点开心的样子?”顾秀琦说,“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一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手动扯了下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机械又僵硬的弧度:“好开心。”
顾秀琦啧一声,恐吓他:“你这小孩儿真没意思,还是你爸有意思。没有有趣的灵魂可是要被小女朋友丢掉的哦。”
林一砚没作声,心里却不服。
他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充满了有趣的味道好吗!
手机屏幕是在这个时候亮起来的,林一砚立刻接起。
顾秀琦发誓,她没想听小情侣说悄悄话,是那扬声器的音量按得太高了。
林一砚起先只是一句又一句低低的“嗯”,后来他问:“刚刚哭过了吗?”
顾秀琦怔了一瞬,她儿子说话这么直接吗?
那一头也静了一秒,说话抽噎又絮絮叨叨的:“林一砚,我不喜欢这个分数,所以我想再读一年。我以前觉得每个人的进步都是有限制的,到了瓶颈期还上不去的话,那不一定是瓶颈期,也许就是能力的终点。但是我现在不这么觉得了,我才不觉得我是一个大笨蛋呢,我就是超优秀的人,603不可能是我的最终实力。再给我一年,我一定能拿到最好的成绩。”
顾秀琦看见林一砚嘴角挂着笑,声音是绝佳温柔:“我也相信你,603绝对不是我们时澄月的最终实力。”
然后那头的情绪瞬间又向明媚转变,开始说自己要冰岛的冰,说完之后又说林一砚要是敢在大学里始乱终弃,她就找块木纸板,写上“供男友寒窗苦读数十年,岂料一朝上清北就上演抛弃糟糠女友勾搭白富美的恶心戏码”。
林一砚依旧笑着,全然应下。
到最后,她还说要林一砚在手臂上文她的名字。
林一砚终于有了点反抗精神,开始据理力争:“这是非主流干的事,我才不干呢。”
一通电话讲了整整一个小时,顾秀琦就在一旁听了整整一个小时。
电话挂断,她拍拍林一砚的肩膀:“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累不累?”
林一砚才不理会他妈的调侃,他挑眉,神情上全是炫耀:“我女朋友是不是很厉害,很优秀?”
他胳膊肘搁在大腿上,手臂自然放松,脑袋低垂,盯着地面。
机场大厅地面锃亮,清晰映出他说这话时发红的耳根。
顾秀琦视线模糊了一瞬。那一刻,她明白,林一砚是真的很喜欢时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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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劲全力认真读书是一件辛苦的事情。
全新的班级,没有熟悉的朋友,没有亲切的老师,更没有丰富的课后时光,有的只是一张一张写不完的卷子和一支一支寿命飞速的水笔芯。
除了枯燥学习,生活里偶尔也有些小插曲。
有一回,时澄月在洗漱台洗衣服,旁边有个女生在给她男朋友打电话,讲着讲着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压抑。
“所以你不想和我好了是不是?”
“……”
“什么叫那个副主席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
“她知不知道你有女朋友?”
“……”
“哦……”女生笑,“你是根本没告诉你的大学同学你有女朋友,并且你的女朋友在复读就为了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是吧。”
她气急败坏地撂下一句又一句的渣男、死骗子、陈世美,而后狠狠挂断电话。
动静之大,让时澄月吓了一跳。回到寝室,她看见那个女生就在自己的宿舍,和另一个女生哭诉。
时澄月晾衣服的时候,女生哭哭啼啼地提醒她也要小心自己的男朋友上了大学之后找新的女朋友。
时澄月想起,上个月国庆放假前的时候,林一砚说他回江城,想来找她,被她严厉拒绝了。高三没有暂缓休息的时候,每一天都是冲刺。虽然国庆长假是时澄月唯一的假期,但是她依然想好好学习。
林一砚沉默了好一会儿,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她,是不是她们复读班里有特别好的男孩子。
那委屈的语气,俨然一副“你就是外面有狗了”的模样。
时澄月几乎都要被他逗笑,她梗着脖子回:“对啊,他老是教我做题,人可好了呢。”
林一砚在那头控诉:“你有没有良心?我以前也老是教你做题,你怎么不说我人好?”
说这些还不够,喋喋不休完后还要在她耳边唱《白狐》,也不多唱,就把那句“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单句循环好几遍。
时澄月这才来一句:“骗你的,这你都信。”
彼时他语气恢复气定神闲:“别老骗老实人行不行。”
想到这里,时澄月特别想和那女生说,自己的男朋友不会是这样的人。但是这话说出来未免显得她情商太低了。于是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嗯嗯!”
别人是别人,林一砚是林一砚。
她男朋友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
高考考场依然安排在江理实验。
写下最后一门考试的答案时,距离交卷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时澄月看着窗外的晚霞,霞光灿烂,照得她眼睛微眯了一下。
那一天的晚霞,真是漂亮。
她出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林一砚,依然是熟悉的黑色短袖黑色运动裤,抱着一大簇花。
暗调的黑和明媚的艳色,衬得他整个人朝气蓬勃,成为人群中最突出的那一个。
时澄月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朝李淑然和时鸣磊跑去。
她附在李淑然耳边:“妈妈,我男朋友来找我啦,晚上就不跟你们去吃饭了。”
时鸣磊在旁边听得一脸发黑:“你不去,那我们干嘛去?”
时澄阳仰头看着他爸,拉住他爸的衣袖,小声提醒:“爸,其实你的儿子也要吃饭的。”
时鸣磊没搭理。
时至今日,时鸣磊也终于明白了,那句“和林一砚不再是朋友”的意思。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此刻万分痛恨文科生的文字游戏。
在痛恨的眼神中,他看着他亲爱的小棉袄干脆利落地把书包甩到他怀里,然后毫不犹疑地朝林一砚跑去。
她一把扑进林一砚怀里,脑袋扬起,亲了亲他的下巴:“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看见你?帅的太明显啦林一砚!”
时鸣磊把书包丢给时澄阳,捂着胸口,一瞬心痛。
李淑然嫌弃看他一眼:“行了,别皱眉了,你女儿看不见你这张脸。”她想了想,又残忍补充,“不过你应该也知道,她看见了也不会心疼的。”
的确,时澄月现在沉浸在拥有林一砚的世界里。
时隔这么久,又抱到了她男朋友。
她男朋友怎么还是这么香?
她踮脚,鼻尖点过林一砚的脖颈,嗅了嗅:“你好香哦。”
林一砚也低头嗅了嗅自己:“我怎么闻不出来。”
“你是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的。”
“哦。”他眨眨眼,俯身,鼻子蹭着她的脸颊,“那我闻闻你的。”
“色狼!大色狼!”她灵活脱身,刚走几步又走回来,抢过他怀里的花,“这花是我的。”
林一砚快步跟上她的步伐,声音低低的:“我也是你的。”
时澄月脸一红,手肘抵住他胸口:“我知道,这还要你说!”
两个人沿着学院路的林荫道走,路上有老爷爷在卖糖葫芦,两三个小学生站在糖葫芦摊边上,费劲巴拉地凑钱。
时澄月这下是彻底走不动道了,她拽拽林一砚的袖口:“有一个小朋友也想吃。”
林一砚:“小朋友想吃几串?”
时澄月雀跃,伸出两只手指:“小朋友想吃两串!”
“好。”
三个小学生面无表情地齐齐回头看他俩,然后拿着糖葫芦走开。
走远了似乎都能听见三人的交谈声。
“你们觉不觉得那两个人好幼稚。”
另外两个点头如捣蒜:“觉得觉得!一点儿也不成熟!”
被说幼稚的时澄月浑不在意,一手拿一串糖葫芦,自己吃一颗,又往林一砚嘴里喂一颗,刚塞进一颗又忙不迭地往他嘴里再塞一颗。
“等、等一下。”林一砚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
时澄月抬手掐他的脸,猝不及防地落入他眼底。
彼时吹过身畔的风拱得他衣摆鼓起飞扬。他反手也轻掐她软软的脸,两两相望间,时澄月清晰地感觉到林一砚的眼神变化。
那两颗糖葫芦已经被他咽下去。
所以他一手抚上她后脑勺,牢牢抑制住她准备逃脱的想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视线落到她粉嫩唇畔,又上移到眉眼。
时澄月下意识舔了舔嘴巴。
这个动作无异于盛情邀请。
所以林一砚没有犹豫地低头。
时澄月清晰地感觉到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呼吸,和心跳齐齐落入她耳畔。
蜻蜓点水的一吻后,他让她张嘴。她自然乖乖听话,于是下一刻,她的嘴里拥有了糖葫芦的味道。酸涩的山楂,清新的草莓,有着茉莉香味的葡萄,还有甜腻的糖浆,一起充斥着她的口腔。
那簇色彩交叠的鲜花准确无误地遮住两人的脸。
有花瓣颤动着抖落,被风一吹又飘得更远了些。
他们像幽深池塘里两株缠绵的共生植物,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因为身高的缘故,时澄月只能被迫踮脚抬头。
舌根、后颈、脊背、脚尖,都尽显酸麻。
她眼角泛出生理性泪花,有些不高兴地嘤咛一声,于是后颈的力道骤然松开。
他急促迫切地呼吸着,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颊,脑袋抵着她的脑袋,鼻尖擦过她的鼻尖,唇里的清甜果香在不足三厘米的距离间缠绵又交换,交换后继续缠绵。
她有些埋怨地看着他,空闲着的手毫无力度地推了他一下,又被他猛然攥住。
他呼吸急促,压低声音又可怜巴巴问她:“不行吗?”
这才多久,就要停止吗?
时澄月咂了咂嘴:“这糖葫芦好像有点甜,我牙好疼。”她张开嘴巴,啊了一声,“医学生快帮我看看是不是长蛀牙了?”
嘴巴张得还不够大,远远不够。
林一砚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抽出一张仔仔细细擦了下手指,而后捏着她的嘴角,微微低头,小拇指顶着她的下巴,稍稍用力,就能让她毫无保留地抬头。
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只需大拇指和两根手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捏住她的脸,于是食指得以伸进她嘴里,指腹沿着那一排牙齿慢慢挪。
手指探到最里面那颗才停下。
还处于浅龋阶段。
“有一颗,在最里面。”他轻声说。
明明是她主动张开嘴巴让他进来的,可是他为什么可以做到这么自然。
“是吗……”手还未脱离她的口腔,时澄月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她拍拍林一砚的手臂。
从她口腔里退出时,时澄月抬起两手,左右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长时间地撑开口腔,好酸。
时澄月盯着他看,又下意识咬了口糖葫芦。
那颗蛀牙在左侧,糖浆在口腔温度下融化后淌过龋齿表面,连带着牙神经都有些突突跳。所以她舌头转了一下,把糖葫芦挤到右侧。长时间触碰右侧口腔,柔软的口腔壁内一阵酸涩,她甚至被酸到闭上了眼睛。
“这颗也太酸了。”时澄月抱怨。
林一砚仔仔细细地擦干净手指,帮她拿过另一串:“还吃?待会儿右边也蛀掉了怎么办?”
时澄月说:“那就让它蛀着吧,不疼就没事。”
林一砚侧着脸,垂眸看她,语气里带恐吓:“给你敲掉。”
“好凶哦!”时澄月耸耸鼻子,“你以后给小朋友拔牙肯定要把人吓哭了。”
“我不一定是给人拔牙的那个。”
“那你是什么?”
林一砚想了想:“给医生递钳子的。”
临了,他补充,“如果来拔牙的是你,我就递老虎钳。”
时澄月哼哼唧唧一声,不轻不重地捶他肩膀,他即刻捂着胸口叫着疼。
恍惚间,时澄月回到了那年初春三月,他不知道说了什么惹恼到她。她也是给了他一拳,他捂着胸口连声说好痛。
过了这么这么久,他怎么还是来这一招。
时澄月稍稍落后于他一步,糖葫芦外层裹着的糖浆在她口腔里慢慢融化,一点一点渗进心尖。她又咬下一颗,手拽着林一砚的衣角。
然后突然一个猛冲,跳上他肩膀,左手手臂紧紧搂住林一砚的脖子,像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在他耳边雀跃地叫着:“时澄月好累啊时澄月要累死了,需要一个大帅哥背着走。”
林一砚原本松弛的肩颈线条又下意识紧绷,他牢牢抓住她的腿弯:“这糖葫芦签子差点戳瞎你男朋友。”
时澄月低头,在他脸颊上留下一个重重的吻,甜腻黏稠的触感留存他一脸:“对不起哦。”
“再亲一下就原谅你吧。”
于是时澄月又低头亲他:“够了吗?”
“如果能再亲一下就更好了。”
“……林一砚,不要得寸进尺。”
“可是你都好几个月没亲我了。”
“谁让你后面几个月都不来找我的,我室友说你肯定是变成老赖上不了高铁了!”
起先,林一砚每个月都会来看她,后来时澄月觉得他的到来会影响自己的学习,三令五申地禁止他来看自己,也禁止给自己打电话。林一砚满脸怨气地挤出一个“哦”字。
怎么如今又被她倒打一耙?
林一砚笑:“我女朋友上辈子是猪八戒吧,这么会倒打一耙。”
“那你就是高翠……林翠兰!”
林一砚说不过她,身子故意大幅度往左晃了一下。时澄月吓到低低尖叫一声,搂他搂得更紧。
南风款款,夕阳斜照,将交叠的影子无限制拉长。
林一砚,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谈恋爱啦!
·
出高考成绩的那一天实在漫长又焦灼,有人欢喜有人悲。就像分别身处南北半球的人类,有的人在渐沉的夕阳中道尽途穷;有的人迎着东升的旭日,畅行无碍地奔向康庄大道。
而这一次,时澄月是当之无愧的后者。
查成绩那天,时澄月一个人坐在电脑桌前,手心覆着鼠标,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片濡湿。
圆圈在屏幕前无休无止地打转,时澄月不由心躁。
她刚想打开手机找祁嘉虞聊聊天,分数就猝不及防地跳出来了——
总分662
下面还有一排各科目成绩,但时澄月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这一年的一本线是605,而这一年的时澄月超过了一本线整整57分。
没有冲动到想要放声尖叫,也没有兴奋到想要原地雀跃。肩膀在一瞬间放松,她用力地呼出一口气,肩膀后靠在椅背上,这是没日没夜学习一年的时澄月所应得的。
她点开和林一砚的对话框,打了好长一段话又删掉,最后只发出去一句话。
收到时澄月消息的时候,林一砚已经早几天回到了学校,距离彻底放暑假还有一个星期。此刻,马哲老师在讲台上划重点。
手机屏幕亮了一瞬,林一砚点开。
一张成绩截图,和一句话。
【时澄月:662,你已经配不上我了。】
林一砚对这成绩并不意外,准确来说,无论时澄月考出的成绩多么出人意料,他都不惊讶。
因为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的时澄月,就该是这么优秀的。
他低声笑了下,翻开马克思主义哲学。
“早八不困?”身旁的男生是他室友,好奇地问。
林一砚:“好好学习了,不然配不上我女朋友。想想要是被她丢掉,那还怪害怕的。”
·
时澄月度过了一个完美的暑假。
游泳、滑雪、攀岩、跳伞都玩了个遍,沉寂整整一年的朋友圈像一座休眠时间已结束的活火山。
田鑫泽在下面评论:下次屏蔽我,谢谢。
祁嘉虞跟着附和:下次屏蔽我,谢谢。
郑冉冉回祁嘉虞:没事,再让她跳几天,她就要军训了。
时澄月:……
气死了。
如郑冉冉所言,这个日子到来得飞快。
北理工大一本科生提前半个月开学进行军训。
大学的军训和高中真不是一个量级。这半个月里,天天站在太阳底下,时澄月快晒成小黑炭了。她心里泪流满面,惆怅望天的功夫还要被教官问为什么不打报告就动。
她实在不明白军训这件事真的有意义吗。
半个月的锤炼,一只白白净净的兔子已经变成了一根冒着烟的小黑炭。
时澄月性格外向大方,跟谁都能轻易玩起来。一次军训下来,她成功和她们寝室的人混熟了,一回宿舍就和几个室友在一起捣腾面膜和身体乳,誓要将自己白回来。
四个人敷好面膜一起躺在时澄月的床上,腿呈九十度翘在白墙上。
时澄月边和林一砚发微信边听她们聊天。她身边的夏云巧一扭头看见时澄月的腿,小腿肚白皙匀称,双腿笔直。她不住啧啧两声,贼手覆上她的大腿:“瞧瞧这腿。”
时澄月下意识抖了一下,腿动了动:“好痒。”
“你这么怕痒啊。”夏云巧另一只手大剌剌摸上另一边倪薇的腿,“学学人家。”
倪薇轻描淡写:“哦,我被我男朋友摸习惯了。”
夏云巧不怀好意地笑:“怎么摸的?”
倪薇也笑:“那怎么能告诉你呢。”
“哎,摸习惯了,那是高中同学啊?”夏云巧抓住盲点。
倪薇点头:“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两三年吧。”
夏云巧长长“哦”了声:“怪不得我上次帮你拿卫生巾的时候看到里面的——”
她戛然而止,慌忙捂住嘴巴,脸红耳朵红脖子红,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它们俩放在一起我不小心就看见了!真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时澄月把视线从手机中脱离开,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们。
倪薇:“没事,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我男朋友十八,又不是八十。”
虽然相识不过半个月,但见倪薇不避讳这个话题,夏云巧八卦因子上头,她换了个姿势,面膜下的脸上充斥着好奇:“那你觉得怎么样啊?”
倪薇挑眉:“钻石男高……不对,现在是钻石男大了,你懂的。”
时澄月表面不在乎,背地里竖起耳朵,听得认真。
闻言,她眨眨眼。
哇哦,盲盒随便一开就是自己喜欢的。
倪薇还在那边和夏云巧说这件荒唐的事情会发生完全源于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两个人第一次去了酒吧之后,她喝醉了挂在她男朋友身上,一遍一遍地冲他叨叨看看鸡。
时澄月闷闷地笑,一低头,灿烂笑容僵在脸上。
和林一砚的对话框里,她的那句“看看鸡”大剌剌地暴露在屏幕上。耳畔似有沉闷钟声轰鸣了一下。
晴天……黑天霹雳!!!
这是她打出来的字吗?
完了完了,脑子里全是鸡,打出来也都是鸡了!!!
时澄月一骨碌起身,面膜掉在手臂上,她慌乱地长按聊天记录,手指一抖,“撤回”按成“删除”。
她沉默了几秒。
……
北理工女寝发出一阵凄厉悠长的尖叫。
电线杆上的麻雀一抖,扑腾翅膀纷纷散开。
·
林一砚刚从浴室回来,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被他随手用来擦头。
“哎,你电话响了好几次。”缪则旭正在打游戏,见林一砚进来,提醒。
林一砚边擦头边拿起手机,解锁打开。
“电话”右上角有个鲜红的六,“微信”右上角则是11。
林一砚:……?
他打开微信,时澄月的消息连珠炮似得弹出来。
【看看鸡】
“撤回”
“撤回”
【[图片]】
【你看这个新疆黑鸡,肉质上乘,口感鲜嫩,鸡肉内含有丰富营养物质,实在是餐桌上的一道必备佳肴啊。】
剩下的几条消息来自五分钟后。
【你为什么不回我?】
【怎么连电话也不接?】
【不至于吧林一砚!!!】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那我提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啊,你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
【小气鬼!!!】
林一砚:……
他只是去洗了个澡而已。
而且……这么明晃晃的暗示,他自然听懂了,但他有些懵。时澄月有必要给他打这么多个电话吗?
“堵这儿干嘛呢?”室友拍他肩。
林一砚往旁边挪了一步,没抬头:“点外卖。”
室友问:“吃什么?”
林一砚说:“大盘鸡拌面。”
刚准备下单,想到时澄月的那句小气鬼,他从下单页面返回,在【加料】一栏点上双份的鸡肉量,又多加了一份皮带面。想想不够,最后又加了两串羊肉串。
他真希望他的女朋友能明白,他和外面斤斤计较的抠男不一样,他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
室友看着他的操作,表情有些复杂:“你不是刚吃完?”
“给我女朋友点的,她……”林一砚迟缓地擦擦头发,眼里露出一丝他自己也不是很懂的困惑。
她好像很迫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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